第八卷 平原血光 第一百六十一章 似夢非夢

第八卷 平原血光 第一百六十一章 似夢非夢

「他在說什麼?」扎哈向身側的巴根問道,強風和悟真的眼光也向此處望來,充滿了疑惑。

「還記得月神溫錄嗎?」巴根反問。

「記得,怎麼了?」扎哈還是不解。

巴根仰頭長吁口氣,「現在,他便是溫錄,欲破道而去。」

「……」扎哈眉頭緩緩皺起,在沉思中似有所悟。

季夢非與絕名已經交上了手。

絕名用的是刀,古慈刀。而季夢非用的則是箭,絕名的那枝寒鐵箭。

兩個人打得很慢,在場中穿來飄去,一招一式都如秋天的落葉,緩慢得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可就是沒人知道這片葉子最終的落點,沒人知道那一招一式將要發揮什麼樣的效能。

季夢非以箭做劍,輕輕向絕名攻出,輕靈像是不帶半點人間煙火氣。絕名的古慈刀隨箭遊走,化成一道來回盤旋的青虹,與寒鐵箭做着點點碰撞,激起幾點金色的火花,一閃即滅,彷彿這個世間最脆弱的生命。

他們打了不過片刻,可是旁觀的人卻累得心頭亂蹦,彷彿已經寂寞地觀看幾千年。但他們依然如醉如痴地看着,像是看着一場不盡的煙花,美麗卻不孤獨。

殺伐聲漸漸遠去,鮮血與這裏無緣。這裏,是一場不敗的春天,彷彿要永恆地綻放下去。

在以後的日子裏,這一戰,成就了傳奇,每個看過此戰的人都以一種莫大的激情不停地世人訴說着,每一次訴說彷彿就是對向武的靈魂一次真正洗禮。在此之前,他們從來不敢想像,會看到這樣一場本不屬凡塵的比武。

兩人衣袂飄然,時而像神,時而如仙,那樣灑脫,那樣悠然,像是在閑庭散步,每一招每一式也不過是在庭中摘花飛葉,都是無蹤無跡,都是信心拈來,都是渾然天成,如佳句天成,寓偶然於必然,化不可能為可能,瀟瀟來去,天外飛仙。這不再是武功,而是一場令人剛勁、柔麗的上神之舞。

原以為,這會是一場鋼鐵男兒間的龍爭虎鬥,卻不料,是一次兩神相遇的嘉年華盛會。旁觀的人,不過是請來被觀禮的,觀望這場天上人間也許一生里只能見一次的武之舞。

「絕名,你的人刀合一呢?不妨施展出來,送我一程吧。我期待很久了。」季夢非箭矢輕飄,穿過絕名的身側時說道。

「好。你,一路走好。」絕名如是輕輕回答,像是為一個剛見面即要分別的老友送行。

「絕名,謝謝你……」季夢非說道,寒鐵箭疾標而出,猛然縱身躍至箭上,雙腳踏箭,凌空而立,輕輕緩緩地向絕名飄來,彷彿失去了重力,腳下不過是一條無波無浪的大河,他正如我祖達摩一葦渡江而去。箭上,忽然炸開一團碩大的寒芒,瞬間便將他圍在中間,旁人再也感觸不到他身在何方,只能見到一團艷麗無匹的焰火正冉冉向絕名飄去。

青光斂去,青龍已現,只是那青龍再不復當初的獰猛剛正,眉宇舒展,神色間多了幾分祥和,少了幾分霸氣,添了幾多溫柔,減了幾多戾氣。

龍飛焰舞,空中一派溫柔的美麗,說不清是龍要騰空而去,還是煙花依依不捨。

滄海明月,彩雲當歸。除了真正的永恆之外,一切都會結束,一切都必須結束,一切,也都結束了。

龍影滅,煙花寂,彩雲遮住了陰媚的月光,光明瞬去。

當月兒扯下自己的面紗又露出那張令世人傾倒的絕美的臉時,絕名的身形遠遠出現在另一個方向,拄刀向地,抬首向空中凝望,眉間有一份惘然與牽掛。

一支寒鐵箭從空中輕輕墜下,撲的一聲插落塵壇,箭羽輕輕顫動,像是呢喃著要說些什麼。

「謝謝你,絕名……」絕名的心中忽然響起季夢非的聲音,腦海中浮現出了一道冉冉而去的身影,越去越遠,漸漸地,明滅不可見。唇中帶着一抹輕笑的季夢非正向他揮手,做最後的告別。

環顧四周,除去那枝寒鐵箭外,又哪裏還有季夢非的影子?甚至,連半片衣衫也沒有留下。

「你勝了嗎?」巴根輕縱到絕名身邊問道。

「我不知道。」絕名神思恍然搖頭說道。

「為什麼?」巴根問道。

「也許,對我們來說勝與敗都是無意義。真正的勝負在結果之外,如果達到目標,所謂的敗其實便是勝。如果沒有達到目標,即使勝了,也是敗了。」絕名眼神迷離地說道。

「他達到了他的目標?」巴根問道。

「也許吧。但願他現在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他是個值得尊重的敵人,雖然他很自私地拋下了自己萬千雄兵,以洞仙軍的失敗為代價。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呵呵,好一個以萬物為芻狗。」絕名悠然說道。

「他死了?」扎哈也縱上身來,眉宇間一片迷茫地問道。

「死?」絕名忽然失笑地搖了搖頭,然後又沉重地嘆息一聲,「其實,我也不清楚生命倒底是不是老天的心血來潮或是一個充滿靈性的玩笑,只知道它賜予了死亡最大的權威——不停地清掃世界,不停的清掃。曾經那樣清晰的一道道生命的印記便日漸模糊下去,然後消失了,不見了。

本以為死亡不過是再生前唯一的一場陣痛,陣痛之後生命便會完成戰略性的轉移與跨越。卻未料到,它早就來了,悄悄地挪移着你,神鬼也不知。其實,本也是這樣的,還向靜中起,卻向靜中消,結局,往往寓於開始之中。

既然這樣,又哪來生死之說呢?生就死,死即是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也許,一個輪迴的結束,便是另一場宿命的開始。但願,季夢非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終於跳出了這一場場令人無可奈何的輪迴。「絕名望着扎哈說道。

「元帥,各位長老及掌門好像有些支持不住了,你看,我們是不是去搭一把手?」巴根看着遠處的戰局遲疑地問道,他真是有些不忍心打擾難得靜一靜的絕名,只是,戰局不等人。

「不必了,他們,將要退卻了。」絕名展顏一笑說道。

「什麼?他們要退?」巴根等人大吃一驚說道。

「是的,因為聖君陽劫已經來了。」絕名望向遠處蒼茫的黑暗說道。

這種驚駭卻是不能用語言來形容了,周圍的人雖然此時也看到洞仙大軍旗幟搖曳,漸漸退去,前方己方部隊已經回身反撲將季夢非帶來的這一萬人圈在其中,但還是不能消除心裏的懼意,這懼意便來自於神秘的陽劫所給予他們的莫大壓力,就像一粒黑色的種子,在心中生根發芽,今天,終於隨着久違的陽劫的出現破土而出,開始茁壯成長了。

「他,他在哪裏?」巴根問道。

「我也不知道,這只是一種感覺。從我一過棲鳳開始,我就有了這種感覺,就好像陽劫一直在我們身邊,觀察着我,監視着我,我的一舉一動都落入到了他的眼中,我彷彿無可遁形。今天,他終於來了。雖然這種強大森寒的感覺一隱即沒,但我知道,他來了。」絕名沉重地說道。

「那,既然他來了,為什麼不命令部隊繼續攻擊,而是要退呢?」強風不解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他是為了我。」絕名搖頭苦笑。

「你,會不會有危險?」悟真最是忠心,關切地說道。

「暫時不會吧。雖然我感覺到了他的強大力量,但是,迄今為止,卻並沒有感覺到他有對我下手的意思,像是在等待什麼。同時,季夢非一去,洞仙軍必然軍心大亂,一時間也不好策駑,這也許是他暫時退去的一個理由。不過,我敢斷言,陽劫的修為已經到了通天徹地的非人之能,如果他出手,我絕非其敵,必不能倖免。」絕名臉色越發沉重,語氣低沉地說道。

做為他的下屬,巴根等人尚是首次見到這個絕世英雄露出如此疲倦沮喪的神色。

看到手下驚駭的神色,絕名知道自己失言,強笑一下說道,「沒關係的,他的目標只在我,況且未進行最後的決戰之前,鹿死誰手還未確定。你們不必為我擔心。」

剛說到這裏,一聲冷笑傳來,笑聲中充滿了邪惡龐大的力量,帶着亘古的寒意,瞬間覆上了人的心頭,彷彿將人赤身**地拋棄在了冰天雪地的苦寒之中,令身上流淌的鮮血僵化凝固。

冷笑,覆掠千山萬水,飄飄蕩蕩傳了開去,聽在每一個怒滄將士的耳中,寒在每一個怒滄將士的心裏,讓他們每一個人都感到了徹骨的奇寒。雖然,這只是初冬。

「好厲害……」扎哈等人握緊了手中的寒鐵刀把,在心中寒噤而呼。鋒利的寒鐵刀也不能擴張半分胸中的底氣,不能讓他們心中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溫暖。

烏雲覆上,明月已收,雪花飄下,最冷厲的深冬終於到了,所有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在這酷寒的逼仄下都畏縮起來,不知何時能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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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道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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