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章:旅遊

大結局章:旅遊

我眯了一下眼睛,緩過強烈的光線反差造成的傷害,幽冥珠歡快地在我頭頂旋轉,它的內部最核心處,也打開了一個虛無莫測的關竅,通過這關竅,人、珠、天地,以及這一切背後莫測的神秘層次,都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也就在這時,我無比真切感覺到馬文的精神層次,同時也沿着他的精神,發現了他的力量之源。

那是一團難以形容的集合,無數人思想、信念的聚集體,純粹乾淨得令人無法置信,它在虛空中鋪展着,在此紛繁複雜的天地元氣之中,它的純凈分外可貴。

這不是「一片」或者「一團」的概念,而是整整的一個層次。如果環繞整個星球的天地元氣,比做一匹色彩斑斕的布匹,這聚集體就等於是其中同樣顏色的花紋集合,看似散亂,卻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隱然成為一個整體。

馬文的精神便與它緊密的聯繫,從中抽取強大的力量,供其使用,這模樣,倒與「證道境」的能量來源有些相似,只不過「證道境」的能量來源,更為隱晦曲折。

「信仰之力!」我剎那間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也許馬文的精神與之結合得太過密切,以致形成共鳴,我總覺得在縹緲間,有一個隱然脈動的意識,從那裏擴散開來。渺然中,似有一雙無情有思的眼眸,以冷漠的態度打量這個世界。

不會是上帝吧!

我想笑,馬文卻超乎想像的嚴肅,因為精神感應是互動的,我感覺到他,他也一定會感覺到我。

我入侵了他的層次。

動念間,風雲變色。精神上的震怒,直接反應到肉體對抗之中。聖光浪潮堪比天塹洋上的大風暴,光流席捲了整個黑獄,而那特殊的「聖力」,則是光的影子,用詭秘的手法,操縱着光流的走向。

這一招精采,較之於江雅蘭「凈火暗炎」的聯擊,似乎更勝一籌。

因為馬文對自身的認識無比清醒,他使用了最符合自己性格和思想的手段。

用黑暗來駕馭光明。

如此,事半功倍!

在自我認識上,我似乎比不上他,不過,我依然具有絕對的自信。

我說過,他和我之間,有層次上的差別。

幽冥珠在視覺上不見任何變化,但只一剎那,虛空打閃!

無形無質的力量,像一把瘋狂掃射的機槍,噴吐的火舌,把整個房間切割得支離破碎,無數道細細的裂紋吸進了外界的幽光,隱隱的,我聽到外面比索亞克的怪叫聲。

這不僅僅是物理上的攻擊,同時,還有精神的壓迫。

聖光被撕成了碎片,同時被切碎的,還有馬文與信仰力量的精神聯繫,雖然只是一剎那,卻已重創了他。勝負已分!

算他命大,躲過了至少三記致命的打擊。

聖光熄滅了,但是這裏依然明亮。外界的光線,透過成千上百個狹小的縫隙直透進來,把地上染得斑斑點點。

馬文乾脆俐落地吐出一口鮮血。

「這不是星核劍印……」

他的臉色不算難看,只是有些困惑,我感覺到他體內氣勁波動得厲害。

我笑了一聲:「確實,好教陛下得知,這是本人自創的幽冥珠!」

「幽冥珠?」他喃喃把這個新名詞念了兩遍,綠眸中閃耀着很難形容的光彩,等他再次抬起頭來,他體內充盈的戰意,剎那間消了個乾乾淨淨。

「暫時,我還不是你的對手。」他笑着說。很有自知之明,更可貴的是,非常坦白。

「你永遠不是!」我回應以坦白。

馬文聽了,微笑起來,但是支離破碎的光線,讓他的笑容難以測度。在我揣摩他笑中的含意時,他拍打着身上的塵土,笑道:「就先到這兒吧!剛才的運動似乎激烈了些,我需要補充水分!你需要點什麼?咖啡?或者是茶?」

「……茶,謝謝!」

大門在吱呀的怪聲中打開,比索亞克懶洋洋倚在門口,向我豎起了大拇指,雖然我知道這種態度將非常短暫,不過,感覺還不錯!

「艾瑪完了!在很多人,不,是絕大部分人都沒有反應的時候,就完了……

「事實上,各位先生們,現在我告訴你們說,艾瑪,那一個有着近萬年歷史的文明已經不在了,可以遙擊萬里的祭司團、充滿想像力的靈魂咒法、能夠流傳千古的百年孤獨,這些你們耳熟能詳的東西,全部都不在了,你們的感覺如何?」

不少人的臉上都有極細微的變化,當然,也有些人依然無動於衷。亞辛也不管人們有什麼反應,他搓了搓手,捧起熱騰騰的杯子,抿了一口熱可可。

「是的,也有人並不在意這個,這個世界很奇妙,存在的和已經消失的不再具有任何交集,即使有,人們也選擇遺忘它。直到有一天……」

「輪迴產生。」這是克魯斯皮爾,相比於亞辛的有氣無力,他的嗓音要渾厚有力得多!尤其因為他精深的修為,他的開口,讓某些人心頭一震。

「不可避免——在這一體制下!」

一貫的簡短髮言讓很多人困擾,但他的話,只需要讓聽得懂的人聽到。

亞辛緊跟着道:「這是『三大制約』提出建議的背景——我們在警惕第二個『艾瑪』的產生,這是直接原因。然後,是最根本的……

「請容許我舉一個例子,希望在場或不在場的某些朋友不要在意。嗯,舉個什麼好呢?噢,如果沒問題的話,杜古先生,叢巫的『魔獸武裝』相當厲害啊!」

沒有想到被這樣點名,杜古顯得有些意外,但畢竟是久經考驗,略一點頭,向亞辛舉杯示意:「過獎了,先知大人。」

「『魔獸武裝』的力量,大家都非常清楚。在這個時代,能夠以弱勢群體的力量抵擋『妙詣境』的高手,甚至戰而勝之,數來數去,也只有『三大武裝』……『魔獸』是非常典型的代表。」

亞辛渾濁的老眼看着杜古,似是在笑,對杜古來說,這不是什麼好的經歷。但他還必須認真聽着。

「我想問一下,杜古先生,你認為,自己與『魔獸武裝』拼殺,會有幾成勝算?」

杜古皺了皺眉,很想罵一句「無聊」,可是,在沉默了大約三秒鐘后,他還是回答:「沒有勝算!」

「那麼,如果和蜜兒小姐聯手?」

杜古和蜜兒對視一眼,美麗的少女微笑着偏過目光,杜古心中瞭然,繼而很坦白地道:「大概三成,且性命無憂。」

「再加上奧丁先生?」

「七成!」

「還有理查先生,或者阿儂列先生,要麼,張真宇先生也可以……」

「贏定了!」

「相當好,非常準確,『三大制約』的智囊團也是這麼計算的。」

亞辛看上去很高興,這讓杜古等人覺得,他們似乎跳進了圈套。

果不其然,這行將入土的老頭似乎問上了癮,他的好奇心在膨脹,以至於根本不看杜古的臉色,繼續問道:「那麼,杜古先生從正式修鍊到現在,除去精神意志上的花費,實際的物質花銷大約是多少呢?」

杜古沉默了,不只是他,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個問題纏住了,也許有許多人認為問題本身很荒謬,可是,不可否認,這是個需要較高計算力和記憶力的問題。

這次沉默了大約十五秒,杜古終於決定坦承回答:「將近三千萬世界幣……」

亞辛輕「哦」了一聲,目光移向其他人:「各位……應該也差不多!打熬功底、刺激潛力、增強體質,這些,不是苦修就能夠得來的,都需要大量的金錢來購買、製造各種器具、藥品,為此作持續的消耗。同時,抱歉,你忽略了一個問題,杜古先生!

「要知道,像你這樣具備一定的天資、毅力,具有某種特定的秉賦,尤其是適於本勢力特定功法的人選,該是多麼稀少,千中無一,萬中無一!

「而任何一個勢力的導師,都不可能一眼將你分辨出來——這一點,在你具有傳功授業的經驗后,會有相當的體會。

「所以,培養一個『天寒』杜古,至少需要三千萬乘以一千,即三百億!三百億的代價!極具價值,恭喜你!」

會場里傳出一陣輕笑,亞辛的話讓氣氛變得輕鬆了些,就是杜古自己也聳肩微笑。

這個時候,亞辛猛地提高了嗓音:「可是,先生們,還有一點,杜古先生,能不能告訴我,一個完整的『魔獸武裝』建立的代價是什麼?或者你可以概略地說一下,每年在這上面的開支?可以嗎?」

杜古愣住了,他明白亞辛最終的目的。可是,他還能說什麼?說「魔獸武裝」一年的投入就有上百億?說對「魔獸武裝」十年的投入,就可以培養出四個「杜古」?然後在戰鬥中穩勝?最後證明對「魔獸武裝」的投入,完全是最愚蠢的行徑?

然後在人們嘲笑的目光下,投票贊成那該死的《致黑暗世界全體成員關於糾正世界發展進程以期達到合理可持續發展的倡議書》?

標準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型!

他不想再說話,可是亞辛已經不需要他的「證明」了。

「好了,先生們,我們看到一個比較巨大的反差,是的,『魔獸武裝』的年度投入是叢巫的秘密,杜古先生不用把它說出來,可是你一定不會否認,那個數字,遠比培養『杜古級』人物來得龐大!這沒有疑問……好的,我們陳述下一條理由!」

杜古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硬灌了兩盆辣椒。

三人並肩走在長廊上,我端著茶,比索亞克端著咖啡,而馬文,則點燃一根雪茄,吞雲吐霧,相當悠閑。

唯一有點不協調,就是在我身邊這左右飛回的黑色珠子。呃,幽冥珠唯一的缺點就是,如果不把其中的能量耗盡,它就會在一個很長的時間內,保持這個模樣——所說的很長,是指幾天、幾十天,甚至更誇張是維持一些日子。

誰讓這玩意兒還有同我體內真元保持互動交流的能力呢?

我注意到,無論是比索亞克還是馬文,面對這個小東西,總是小心翼翼讓開一定的距離,顯然對此還有所顧忌。

我們總不能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我喝了一口茶,潤潤喉嚨,再一瞥兩個敵友不分的傢伙,極其直白地問道:「除了剛剛那莫名其妙的一仗,還需要什麼?」

比索亞克撇了撇嘴,把目光拋向馬文:「只有他才知道答案,我只是一個見證人!」

馬文吐出一個藍色煙圈,綠眸中竟也是煙霧迷離,他看了我一眼,才道:「只需要這一戰……哦,剛才忘了說,謝謝!」

「呃,不客氣,但如果你能說得更詳細一點,我會覺得受之無愧。」

雪茄的火光一閃一滅,馬文在沉默了數秒鐘后,開口道:「不久前,我被一種思想困擾,我認為自己有一種特別的優勢,無論是在精神上,還是物質上。

「這時候,有人提醒我說,在歷史上,有人要比我強得多,在現實里,仍有人要比我強,如果想確立自己的優勢,首先就要抓住實際的證據,所以,我找到了你。但很不幸,我似乎是失敗了。」

「優勢?什麼樣的優勢?我擊敗了你,卻沒發現有什麼非常了不起的優勢存在……」

「啊哈,你可把它視為一個瘋子的狂想,不必太過認真……」

「他只是在害羞!」比索亞克無情的拆台。

馬文把煙灰彈到咖啡杯中,接着就若無其事地走開,在比索亞克劇烈膨脹的殺氣中,指著自己的腦門:「要小心,不要讓我抓住機會……殺了你!」

我揚起了眉毛,微笑回應:「先擔心自己吧!想殺你的人很多,我或許也是一個。」

他大笑起來,笑聲能夠用「爽朗」來形容,聲波在迴廊里來回折射,最終被撕扯得支離破碎。笑聲中,他伸出一隻手,指著長廊盡頭:「喏,那裏是會場,請自便!」

「哦?東道主要去哪兒?」

「換衣服。」他理直氣壯地回答:「我的身分不允許我身穿奇裝異服出現在公眾場合,暫時告退了。」

無懈可擊的禮節之後,他扯著比索亞克從另一條走廊離開。

奇裝異服?我愣了愣,旋即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物——在激烈的戰鬥之後,這身正式場合的禮服,或許還不至於千瘡百孔,但衣衫襤褸的程度,絕對是有的!

「靠!」我開口就罵。

馬文卻從遠處傳來了話音:「你會投贊成票是吧?要堅持立場啊,陛下!」

我哼了一聲,也遙遙傳音過去:「你們到底是什麼目的?」

「經濟全球化、可持續發展、縮小貧富差距、提高競爭力,現在,不都流行這個嗎?」馬文的回答比得上任何一個超級政客。

會場內的氣氛開始變了,杜古先前被將軍,臉色黑得更加厲害,亞辛卻只當沒看到,繼續笑道:「財政的問題找出來了,但更重要的理由還在後面。

「我們必須要知道,在問題存在的現在,為什麼沒有改正過來?諸位都是一等一的精英,沒有道理任這樣的問題保留,除非……

「你們根本就沒看到!或者,看到了,也不認為那是問題。這個,就是眼光、看法、思想上的差異了!

「說到這裏,我必須要為之前使用的一點心計向杜古先生道歉,也許杜古先生本人也沒有察覺到,我所講的眾高人協手,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不可能實現的——至少在『災難日』之前,是這樣!」

會場突地靜了靜,然後有不少人發出恍然的叫聲,那是一層窗戶紙被捅破時所發出的聲響。

「啊哈,大家都明白了,在『災難日』之前,因為有『極限戰場』的存在,『魔獸武裝』永遠都是以多對一,這樣它就可以保持住最大極限的『取勝概率』,它最大的價值也在於此。而如今,這個世界的運行秩序發生了改變!」

亞辛的老臉笑得和花一樣,越是這樣,人們越難以透過那橘子皮似的老臉,揣度他心中的真實想法。可是他的語氣,聽起來非常誠摯:「請允許我向理查先生表示敬意,這樣改天換地的大工程,開人類史之先河,當得起前無古人的讚歎!

「一方面,它脫去了極限階身上的桎梏;另一方面,它也使黑暗世界的資源優化得以實現!完美的互補機制!perfect!」

聽到這裏,杜古心中已經明白通透,但越是明白,他越是絕望。他掃視四周,理查那邊冷硬如鐵,看不出什麼;奧丁和蜜兒似乎都有了心理準備,在那裏一邊聽着,一邊苦笑,一副認命的模樣。

倒是阿儂列唇角嘲諷之意十足,可是他也絕不會出言反對——這裏面,大概只有神英的作法最符合亞辛所描述的「理想狀況」,他當然不會自找麻煩。

至於其他人,杜古自動忽略……

這麼一圈看下來,他心裏一片茫然,不知不覺間,他已被孤立了嗎?

這個時候,會場出現一陣騷動,人們的目光移向門口,那裏,一人端著茶杯,穩步走來。

「嗨,我似乎是來晚了!」

把喝得乾乾淨淨的茶杯拋在桌上,我坐在阿儂列身邊,全場人同時向我行注目禮,而很快的,他們的注意力再度轉移,因為這時,馬文衣着光鮮地走入會場。

阿儂列在我們兩人身上來回打量,最後偏過身來,低聲道:「你不是被他揍了一頓吧?」

「你說呢?這兒是人家主場。」

我翻了個白眼,懶得回答。就知道馬文這廝不安好心,一個衣衫襤褸,一個風度翩翩,怎麼看都是我吃虧,掩人耳目,其心可誅!

冷冷瞥了馬文一眼,我也湊過頭去,問阿儂列:「怎麼樣,被說服了嗎?」

「何來被說服一說?這對我們有利,倒是理查的反應奇怪,是不是和『三大制約』有了什麼默契?還有杜古,他現在勢單力孤,被亞辛說得很慘。」

「哦?」我手裏無意識地把玩著幽冥珠,開始思索這種現象的原因。

我可以理解神英、梵河、失落的想法,因為他們本身人口就不多,有精兵簡政的基礎,所謂的《致》四條,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改變生活方式的契機,也許會因此變得更有趣也說不定。

但對有成建制部隊的叢巫、禁忌、炎黃而言,《致》文的影響就大得多了。我們這邊還好些,畢竟炎黃的人才培養有「精耕細作」的傳統。叢巫、禁忌卻必須要面對大規模集體養成模式改變后,所帶來的嚴重後果。

「特戰隊」、「魔獸武裝」戰力大損還是小事,他們真正損失的,將是先前數百上千年傳承下來的一整套培養方案、設施、功法,這樣的斷層,絕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

杜古的反對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可理查的態度就真的是高深莫測了。

他好像真的不在意呢!

阿儂列為我講了亞辛之前的話,相當精采,不過,什麼話最終都是為目的服務。從這些話里可以得知,「三大制約」的目的,依然是控制黑暗世界的戰鬥方式、戰鬥規模,並由此延伸到人才培養領域,還有產業領域。

最後,將否定已沿續千年的「勢力範圍論」。

就如亞辛所說:「要大部隊幹什麼?駐守邊疆?真主保佑,在這個飛來飛去的時代,有什麼樣的部隊可以拒敵於國門之外?開疆拓土?不管是『三大制約』還是『六大力量』,還有各類的逃亡者組織,有哪一個是真正的國家體制?

「佔領廣大的陸地和海洋,會給大家帶來什麼利益?金錢?權勢?名聲?在黑暗世界,能獲得這些的,一是力量,二是氣魄,三是智慧!從來不是什麼『勢力範圍』!

「你不能在你佔領的土地上公佈新的法律,也不能無條件開發土地下的資源,更不能對土地居民徵稅創收,你要它幹什麼?

「我們可以相信,單論在場的某些人,只要他們願意,完全可以在二十四小時內,跨越廣大的空間,對另一方的腹地進行縱深打擊!

「在那個時候,要麼,你用空虛的腹地來迎客,要麼,就全體收縮,用集體的力量戰而勝之……啊哈,這就又顯示出來,要那麼多的土地幹什麼?

「因此,我們希望,勢力範圍這個名詞,最好不要再提起,我們可以說,某些地方,是某些勢力比較頻繁的『活動範圍』,而不是專屬於某方的領地!

「我們共同生存在這個星球上,由於我們的特殊,國家的分野對我們來說已沒有意義,能夠區分我們的,不是所謂的國籍,而是一些具有深刻歷史性和文化性的印記,你們知道我在說些什麼……是的,我們必須要改變以前的思想!

「我們是因為各類文化和信仰所集結起來的不同組織,各方內部,彼此之間,從來沒有所謂的法律關係,也從來不需要這個!

「真理僅僅是力量、氣魄和智慧!」

亞辛的眼睛清澈得像一對寶石,淡淡的光芒掃過,全場鴉雀無聲。

最後,他致總結詞:「我們從不是國家領袖,這裏,也不是聯合國!」

最終,某些人也沒能阻擋大勢之所趨。

經過五十個小時的會談,在各方高層人物的明爭暗鬥下,也在各方智囊團的遠端協議下,由《致》五條歸結出的二千餘條細節,精簡到了三百條。

除了作為大綱的五條之外,每一條都是人類語言的精髓所在,不求什麼華麗空洞的詞藻,僅僅是簡約、準確、穩定,無論是翻譯成何種語言,也無論是經過多少年的演變,其中的含意均難以動搖。

但是從頭到尾,雖然每一條細則都有明確的目的,卻沒有一條擁有絕對的強制力,正如馬文所說:「這是一種道德,公共道德!

「正如先知大人所言,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的法律關係,所以,三百細則,僅僅是一種約定!正如《致》文的標題所言,倡議罷了,不具備任何強制性。可是……

「真理三要素:力量、氣魄和智慧,『三大制約』從不缺乏,相對而言,我們尚佔據一定的優勢,這就是我們立身之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這種優勢,就是真理!」

說這種話的時候,馬文才顯示出作為當今世界最有權力的領導者,所應具備的魄力,對這一點,每個人都看在眼裏,大家都明白,結局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在會議結束的剎那,是人們的心理防護最薄弱的時刻。

幽冥珠在手指間滴溜溜地轉着,我把所有人的臉色都攝入眼中,他們臉上的表情之複雜,遠比任何一本名著傳奇都更精采十分!

勢力範圍的虛無、集團戰力的精簡、產業的分散、個人戰力的拔高,人才培養的經濟,讓我聯想到歷史上一個特殊的年代。

那是無數神人、英雄縱橫馳騁、出入青冥,高歌任俠的盛世。那時候,單純人類思想還不足以承受過多的野心、陰謀、慾望,人們只是在無窮盡地開發自身的潛力,為了生存、名譽以及自以為是的正義,在遼闊無垠的天地間廝殺搏鬥。

幼稚且單純。

那是神話時代。

還有,轉瞬千年,野心、陰謀、慾望交織融合,侵入每一個人的心底,血腥、冷漠、混亂,數以萬計的強健肉體攪拌為無意義的血肉,燦爛的文明一個接一個隕落。

殘酷且骯髒。

那是黑暗時代。

又是千年,已經有太多代價和教訓,被沉重的歷史氛圍所包圍的人們,又將開創一個什麼時代?

正如腐敗了才想到處理、滅絕了才知道保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一樣,馬文、亞辛、克魯斯皮爾、理查、阿儂列、杜古、奧丁、蜜兒等等……還有我!

會怎麼做?

會議散了,杜古冷著臉,當先邁出會場,阿儂列為了他那寶貝兒子,也要先一步離開,奧丁和蜜兒在商量着什麼,「三大制約」的頭頭們聊得正開心,我覺得這裏挺沒趣,正想離開,理查特有的鐵鏽味便出現在身邊。

他主動搭訕:「最多五年,集團戰力就要永遠埋葬了……除非人類的生存空間再一次擴展!」

我回答得不冷不熱:「也許吧!」

「那將是一個個人主義的時代,個人戰力將成為主體!」

「同感!」

「所以,張真宇,不要讓我失望。」

「哦?」

我斜睨了他一眼,手上的珠子在指縫裏連轉了十幾圈,他的話,我不明白。

「我有什麼需要你期待的?」

「非外交詞令」正在流行,說者舒服,聽者也不錯。

理查灰眸中的笑意盎然,他輕撫面具,低聲道:「我可以毫不客氣地說,現在的局面,有絕大部分都是我所創建!

「我將世界的走向做了一次小小的改變,就像是坐在電腦前,按動滑鼠,修改了一個參數,然後一切都改變了……坦白說,這利於我的研究工作。」

我冷冷看着他,我怎麼從來沒發現,一貫以冷漠無情聞名世界的理查,竟還有科學狂人的基因?最可怕的是,他並不只是一個狂想家,他有把一切都變成現實的能力!我發現,和他站在一起時,竟有突變為小白鼠的荒謬擔憂。

他才不會在乎我的感受,只是繼續道:「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你將是我最大的研究對象。因為,我看好你的競爭力!」

「我的競爭力?要知道,禁忌可是我的最大競爭對手……」

「就近利於觀察。而且,迪亞斯會是個好對手!」

我愣了一下,旋即聽出他話中之意:「迪亞斯?你呢?」

他笑而不答,只是伸出手來,指著廣場上一景,改變了話題:「世界會發生很多變化,比如這個。」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普魯斯,他站在廣場一角,微笑面對杜古冷厲的目光,瑪蒂爾達也在一邊,在專心作畫,對兩位男士的角力,似乎不感興趣。

杜古終於還是離開了,但他急躁的步伐卻漸漸變得沉穩,勝利者和失敗者的意義被模糊了。普魯斯失去了許多,杜古也沒有得到什麼。

這種感覺相當奇妙。

但我明白,從這一刻起,杜古已經正視自己身處的環境,開始為他和叢巫的未來規劃新的篇章。與之同時,他和普魯斯的恩怨衝突,也只是剛剛開始。

杜古三十三歲,普魯斯十八歲,他們的時間還長得很!

「喜歡嗎?」

「嗯?」

「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單純?」

「嗯。」

「我不得不說,你真是個好人!」

「嗯?」

再回頭時,理查已經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無論是見面還是分別,總是如此突兀。

在以後的日子裏,在我和禁忌長期的衝突中,即使我已很久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但我總能感覺到他的靈魂,在我身邊飄蕩。

那一雙冷漠卻又有豐富感情的灰色眼眸,是我對他的深刻記憶。

遠處,普魯斯送走了大敵,正微笑向我走來。瑪蒂爾達端坐在畫架前,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而笑。梵帝崗的寒風,似也帶着溫潤的氣息。

我想到了蘇怡,嗯,這一段時間要在家好好陪她。

尾聲

新紀二0五八年二月十日,禁忌獨裁者理查宣佈移交全部權力,將最高指揮權交給「禁忌冰魔」迪亞斯之後,即消失無蹤,世間再不聞他的消息。

新紀二0五八年四月一日,愚人節,古德。馬文的身分正式曝光,曝光者正是馬文自己。事後,教廷三位紅衣主教辭職,馬文的地位卻絲毫無損。

新紀二0五八年四月二十三日,中天帝國宣佈解散,所有權力移交最高議會。所有職務,一律就地免除。

二十四日,叢巫「魔獸武裝」、禁忌「特戰隊」,同時宣佈打散編製。

三十日,南聯正式宣佈解散。

黑暗世界開始新一輪的運轉。

新紀二0五八年六月十日凌晨。

穿過走廊下樓,我走到客廳里,出乎意料,這種時間竟還有人在。聽到我下樓的聲響,那人抬起頭來,容知雅!

看到我意外的表情,她挑眉一笑:「有容她們想出去玩,我正在規劃旅遊路線圖,有什麼好的建議沒有?」

「旅遊?」我失聲叫道:「這個時候?」

「不行嗎?我們悶了很久了耶!」

容知雅反問回來,當場令我啞口無言。我能說不行嗎?如果說不行,只能證明本人的無能,可我也真的沒法同意,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抽動嘴角,憋了半天,出來一句:「我覺得,現在世界上除了在我身邊,就再也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容知雅斜睨我一眼,臉上似笑非笑:「啊哈,真是有自信呢!」

我這才發現這話里有些不對,連忙咳了一聲,糾正道:「我是說,呃,蘇怡的預產期就是這幾天,大家都很緊張,正缺人手的時候!而且,現在世道太亂,你和有容她們去旅遊,很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像是失落那邊,對伊絲塔爾被拘禁之事,到現在還耿耿於懷呢,報復之心不死啊!」

容知雅抱臂於胸,一副看我笑話的模樣,口中自也不會讓我好過:「確實如此……那麼,我們的保護神,天下第一高手張真宇先生,你就不做點什麼嗎?」

「啊?」

「比如,殺敵人的威風,長自己的志氣之類,或者,乾脆一勞永逸!」她毫不負責任地聳聳肩,一臉輕鬆:「這樣世界就清凈了!」

我翻了個白眼,如果這時我再不明白容知雅是在耍我,我這二十多年,就算是白活了。走到她身邊,拿起茶几上鋪開的紙張,只掃了一眼,我便笑了起來。

是地圖沒錯,不過不是旅遊地圖,而是一張軍用地圖。確切地說,是一張標畫着黑暗世界各方勢力近期的活動範圍、人員分佈等詳細資訊的戰術地圖。上面被容知雅寫寫畫畫,早成了一團模糊不清的墨跡集合。

「用這個當旅遊指南?」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容知雅一點也沒有結束玩笑的意思,她笑吟吟道:「正因為現在是金戈鐵馬,所以才要用這個來找一處不會殺風景的地方啊!昨晚只是做初步工夫,今天,我還準備到資料室去查查呢!」

「喂,你不是玩真的吧……」

「為什麼不……」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話,有容從十幾層的台階上一下子跳了下來,小臉上一片惶急:「宇哥,快啊!怡姐她肚子疼,還流水……」

「嘎?」我極丟臉地猛然愣住,像個呆瓜。

容知雅在旁吹了一聲口哨:「關鍵時刻喲……」

江雅蘭像一團火,從樓上窗戶里躥了出來,放大嗓門,中氣十足大吼:「來人啊!蘇怡要生了!」

轟!就算是核彈爆炸也未必會有這樣的效果,山莊內的數百位居民,一發地從床上跳起來,衝到外面,喧嘩之聲大起,數十條人影直接空降,衝進了大廳。

「還愣著幹什麼?送醫院……不,叫醫生,叫醫生!」

在涌動的人流中,我終於清醒過來,開始發揮「准父親」的作用,指揮現場作業。

但才說了兩句,便被容知雅一腳踹開:「滾!越忙越亂,所有人聽我指揮!」

隨即,她接管了一切。我傻愣愣地跑上樓去想看蘇怡的情況,卻被人擋在了門外,最優秀的婦產科醫生已經在裏面了,我失魂落魄地進去,只會添亂而已。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緊張,緊張!」所有人都說緊張,可事實上,以蘇怡的體質以及萬全的準備,根本不可能出現任何意外,他們說緊張,其實只是看我一個人的笑話罷了。

只有我一個人,像傻子似的在門外亂轉。

混子在一邊煽動氣氛,容可為打下手,有容、纖纖敲邊鼓,容知雅等看熱鬧:「如果生了兒子……」

「去旅遊!」

「如果生了女兒……」

「去旅遊!」

「生了雙胞胎……」

「還是去旅遊!」

金星亂冒,眼前發黑,我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笑回應:「去旅遊,去旅遊!」

「耶!」歡呼聲起,尾音尚未結束,又是一聲奇特的伴奏。

「哇……」屋外靜了靜,然後所有人都跳了起來,振臂高呼:「噢耶!」

我沒有,在新生命第一次哭泣的剎那,我就仰躺在地上,按著額頭,吐出了所有的壓抑。

我的孩子!

一個和我無限親密的血緣,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小小的心跳,我的精神與他的精神在虛空中「咯」地一聲,緊緊契合,親密無間。我心底的某一處空白,在剎那間充實了起來。

無與倫比的成就!

朋友半跪在我身邊,用力敲打着我的胸膛,按我的鼻子,抓我的頭髮,用這樣的方式來慶祝和祝福。

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很豪爽地回應:「就這麼定了,去旅遊!哪兒都行!」

這時候,卻不再有人對此表示激動了。

門打開了,馨姨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走了出來,大夥叫着「一、二、三」,合力把我拉起來,然後一起湊了上去,我的腿在打擺子。

我的孩子!

我的親人、朋友!

我最珍貴的一切!

這世上,有誰能把他們奪去?

在我身邊,他們就是最安全的。

不論這是什麼時代!

絕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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歿世奇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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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章:旅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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