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2.護腿
晚上三個人聚在布挺家的客廳裏面複習功課，晉靜顯得很興奮，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問布挺下午訓練的情況。布挺本來想說自己已經放棄了，但是當他看見晉靜充滿了期待和興奮表情的臉，他就無法將真話說出去。
雖然自己以前一直都讓她失望，只是這一次他不想再看到那張失望的臉了。
「喂，阿布，問你話呢！訓練的怎麼樣啊？李教練是不是很嚴厲？還有，訓練完了累不累？」
布挺回過神來，支吾道：「唔唔，還算可以吧……還好吧！雖然他確實有些嚴厲，但是不算太累，也許是因為第一天訓練的原因吧！」他謊話越說越順，到最後連自己都差點信以為真了。
晉靜很高興，「那你以後每天都有事情做了哦，真好！」她拍拍手。
布挺翻了個白眼：「你這麼不想我清閑下來嗎？」
「現在的情況不是你不夠清閑，而是太清閑了，阿布。你要努力，要鍛煉身體！」晉靜攥起自己的拳頭在布挺面前晃晃。「男孩子就是要強壯一點才對！否則沒法給女生安全感，你以後可找不倒女朋友。」
布挺想到了王薇。
晉靜見布挺在低頭沉思，以為他在考慮自己所說的話。心情愉快的她也重新把精力放到了作業上，寫著作業還哼著歌，好像過年那樣高興。
布挺歪頭看了看如此歡喜的晉靜，他突然覺得自己下午所作所為有那麼一點可恥……
「呵……有些累了，我去睡覺了，你們繼續吧。」他起身打了一個呵欠，裝作非常疲乏的樣子對兩人說。
晉靜點點頭：「嗯，好好休息吧！反正明天你不用去學校排練節目……真羨慕你，可以睡懶覺！」
布挺對她做了一個鬼臉，又向臧劍擺擺手：「晚安，阿劍。」
「晚安，布兄。」
※※※
裝困回到卧室的布挺，把自己扔在床上，不想起身了。看他這幅模樣，彷彿真的很累了。
晉靜的笑臉在自己腦海中不斷浮現。他現在仔細想想，似乎這麼多年來還很少看到晉靜這樣的笑容，充滿了活力和期望，讓自己想對她說真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去訓練，那張臉上的笑容會變成什麼樣的表情呢？
布挺翻了個身，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他在腦海裏面勾勒晉靜的表情變化，最後他發現既不是憤怒也不是失望，而是無奈。
「唉。」想像中的晉靜嘆了口氣，布挺也跟着嘆了口氣。
小時候自己被別人罵白痴之後，晉靜可是第一個和罵他的人急。就算是一個女孩子，她也毫不在乎的和別人對罵，甚至還會動手。也難怪她小時候會被人稱作「假小子」「瘋婆娘」了。
那個時候自己在做什麼呢？
布挺很仔細的回想，他發現已經想不起來在幹什麼了，誰還記得十年前的事情啊？
時間過去了好久，真的好久……晉靜對自己都只剩無奈了嗎？
布挺又翻了個身。
「你這樣下去一輩子都不會有出息的！你一輩子都只能是別人嘲笑的對象！」李老師下午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
他為什麼會想起這句話呢？
當時他毫無感覺，現在想起來每個字都好像重鎚敲在他的胸口。
女孩子都喜歡優秀的男生，何況本身就非常優秀的女生，她們喜歡的男生一定和她們一樣優秀，甚至優於她們。可是看看自己，哪一點優秀呢？
從小學看漫畫看到高中，卻不會畫畫；喜歡聽歌，但是從來不會唱；從初中開始家裏就給他買了電腦，初二開始正式上網，到現在兩年多了，卻還是「電白」一個……
在王薇面前，他有什麼值得自豪的？他有什麼資本讓王薇喜歡他？他憑什麼戰勝那些競爭者？自己不能再滿足於中午偶爾和王薇一起吃吃飯，學校裏面見面了說幾句話，逗她笑笑的地步了！
如果要讓王薇喜歡自己，就一定要付出努力。*什麼？學習不行，不會畫畫，沒有動人的歌喉，也不能幫美女裝電腦……今天下午不是就有那麼一個機會擺在自己面前嗎？可惜自己竟然主動放棄了……
昨天還發誓說要給胖子帶回一個冠軍來，沒想到今天下午就打退堂鼓了。布挺覺得自己真是廢柴。幸好沒有告訴楊煒，晉靜他們也答應自己給楊煒一個驚喜，否則下個星期一上學之後讓他如何面對楊煒呢？
晉靜的臉，王薇的臉，楊煒的臉，甚至還有李老師的臉。四張臉在布挺眼前浮現出來，他們表情各不一樣。
晉靜在嘆氣，王薇撇著臉不願意拿正眼瞧他，楊煒失望之後的沉默，李老師則是憤怒。
他們就這樣對着自己，眼神彷彿在審視犯人。
「唉！阿布，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對不起，布挺同學，我不喜歡沒用的男生……」
「……」
「一輩子都沒有出息！一輩子都只能被人嘲笑！」
布挺捂住了耳朵，無奈這些聲音仍然頑固的出現在他腦海中。他好像溺水的人一樣，在床上無意識的揮動手臂，身體扭曲著，拚命想要抓住什麼東西。
「嘩啦！」一聲巨響。
門猛地被推開了。「阿布，你怎麼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布挺突然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這讓他安心下來。他翻身坐起來：「沒……沒事，我剛才做了一個惡夢……」
晉靜掩嘴笑了：「還說下午的訓練不辛苦，你肯定是被李教練折磨慘了，到現在睡覺都會做惡夢！」她走進來將被布挺掀翻的椅子扶起來放好。
布挺擦擦額頭上的汗，對晉靜的話不置可否。
晉靜看布挺情緒不高，以為他是累的，也不多說什麼，轉身向外走。過了一會兒人都走出去了卻又突然轉了回來，指著布挺身上的衣服說：「阿布，睡覺記得把衣服脫了，小心感冒！」
布挺揮揮手：「知道啦，這麼啰嗦……把門關上！」
門被晉靜輕輕帶上，布挺沒有聽話的躺下去睡覺，而是坐在床沿回想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其實都是他幻想出來的，被自己嚇了一跳，真夠丟臉的。布挺自嘲的笑了。
可為什麼那些幻想如此的真實？
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問自己，他突然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知道答案，他一點都不傻，他很清楚。
如果不努力，那麼幻想總有一天會變成現實。
寒風凜冽，布挺抱着破爛的鋪蓋卷，衣衫襤褸的迎風走着，後面跟着同樣衣衫襤褸的王薇。衣服中露出的破棉絮，被風吹散……
布挺發現自己背後都濕了。這個夢真恐怖……
他猛地鑽進被子，將頭蒙住，蜷縮起來。然後在這種恐懼和擔心中，不知何時睡著了。
※※※
當陽光從窗戶斜射而入，映在布挺臉上時，他被驚醒了。桌上鬧鐘的指針指在十點十八分。他迷迷糊糊記得自己昨天晚上好像沒有脫衣服就睡覺了，現在卻發現自己的衣服整整齊齊的疊放在椅子上。
布挺看看自己穿着秋衣的身體，又看看椅子上的衣服，然後從床上翻身下來，開始穿衣洗漱。
家裏靜悄悄的。他知道晉靜和臧劍早就去了學校，他們要趕在學校預選賽之前將節目排好。本來高一年級是不用周六補課的，但是為了搶時間，班長和文藝委員要求大家星期六來學校排練。其實不光是他們一個班，其他班級也抓緊周末休息的時間在排練節目。只是他們參與的人沒有一三班這麼多——除了布挺，全班人都要去。
洗漱完畢的布挺沒有打開電腦上網，或者去客廳看電視。他穿好衣服出了門。
是的，他已經做下了一個決定。這次可是來真的了，他發誓一定不會中途退出，如果中途退出的話，就讓昨晚上幻想的全部在一夜之間變成現實！
這個誓夠毒吧？
布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俗話說「無毒不丈夫」嘛，大丈夫發誓不毒怎麼還能算大丈夫呢？
首先，他要去買一副能夠裝鉛塊的護腿。
※※※
人民廣場步行街是這座城市最大的步行街，也是人流量最高的地方，無數來這座城市旅遊的人都會慕名來到這裏，因為他們聽說這裏美女的密度也是全省最高的。布挺經常來，他倒是見過不少美女，但是她們大都是和男朋友成雙成對的。
今天他來這裏可不是看美女的。
這裏擁有全市規模最大的adidas和nike專賣店，還有一家六層樓的體育商城，國慶節開業的，當時廣告商宣傳的是：只要您需要，就能買到。以此說明他們商城裏面體育運動品牌的齊全，貨品種類的繁多，應有盡有。從運動水壺到野外帳篷，從瑞士軍刀到進口跑步機……真正配得上「琳琅滿目」一詞。
布挺也是聽說過這家商城名聲在外，才決定騎上半個小時自行車趕到這裏來的。
但是現在這家號稱「應有盡有」的商城卻遭遇到了開業以來「最大的挑戰」……
賣場的售貨員大姐姐很為難的看着眼前這位穿着校服的小弟弟，「那個……小弟弟，您要的東西我們這裏沒有啊……」
開玩笑嘛！他們這裏可是高檔運動器材專賣店，怎麼可能出售裝有鉛塊的護腿呢？
布挺很不爽，他先去了兩家全球最知名的體育運動品牌專賣店，沒有他要的東西。接着他來到這家商城，從一樓找到六樓，又從六樓找到一樓，每個角落都讓他跑遍了，每家商店都讓他問遍了。有人給他拿出裝着少量棉花的護腿，但那不是用來鍛煉的，是保護腿的，還有人甚至給他拿「護腿板」出來，欺負他不懂啊！
他指著對面牆上貼的宣傳廣告：「只要您需要，就能買到。這是你們自己說的啊，現在我需要的東西你們怎麼就拿不出來呢？」
大姐姐使勁擦汗：「這個……是我們開業時候的宣傳語，現在已經過時了，這兩天就換的，這兩天就換……」
布挺恨恨地瞪了一眼明現在敷衍他的售貨員，然後轉身走了。他已經對這種喜歡誇大其詞的商城失望了，他決定去蓮花池批發市場，那裏什麼東西都有賣，他就親眼見過有賣掌上縫紉機的……相信護腿這麼簡單的東西也肯定有。雖然那裏出來的質量一向不怎麼好，但是護腿這東西還講究什麼質量啊……
只是人民廣場步行街在城中心，而蓮花池則在城北，他需要再騎半個多小時才能到。
※※※
三個小時之後，遭受了無數白眼，布挺終於在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裏面找到了和他要求最接近的東西——用來增加腿部負重的護腿，但是裏面填充的不是鉛塊，而是沙子。
雖然沒有鉛塊沉，布挺提着掂了掂重量，發現還是可以接受的。太重了他也跑不動嘛。
當交錢拿了東西，布挺才發現自己忘了吃午飯，而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興奮的他竟然沒有覺得餓。既然不餓，那也就不用吃了。他蹬上自行車又回到了家中。
而這個時候晉靜和臧劍還在學校排練節目，並沒有回來。他把護腿綁在自己的秋褲上，抬腿試試感覺，發現有些分量，但是和鉛塊比差遠了，無奈只能將就將就了。
他謹遵李靈的吩咐：除了洗澡和睡覺之外，一直戴着不要摘下來。綁好護腿的他放下褲管，將護腿遮好。
不知道為什麼，他不希望讓別人看到自己努力的樣子，哪怕是最親近的晉靜也不可以。似乎是面子上放不下來吧……懶散了十五年的他總覺得努力和認真是一件丟臉的事情——只有笨蛋才需要努力，可誰願當眾承認自己是笨蛋白痴？
另外還有一點原因：布挺總希望自己能夠一鳴驚人，突然以打破人們常規印象的形象出現在眾人眼前，然後看着他們目瞪口呆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等著吧，所有瞧不起我的人，布挺會給你們一個天大的驚喜！這一次一定不會讓你們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