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85.好人卡
求知中學小組出線，大家都很高興，所以慶祝的時候也就拋開了很多限制，比如老師和學生之間的身份差異啊，男生和女生之間的性別差異呀……
王薇尤為興奮，她看到在自己正對面的布挺，突然就衝過去，將他緊緊抱住！嘴裏還尖叫道：「我們出線了！太棒了！太棒了！」
布挺正在對楊煒傻笑呢，突然就見一個人影飛撲過來，然後他鼻子裏面聞到一縷清香，胸前感覺到兩團柔軟的東西正緊緊壓迫着自己的心……
他傻了，真正的傻了。他不知道自己之後做了什麼，是伸手摟了還是根本毫無反應，他只知道撲上來主動抱他的人是他日夜思念的王薇，這一幕他在夢中不知道想了多少回，如今變成了現實！
太幸福了，我太幸福了！嗚……布挺要哭了。
這一剎那，他仰頭望天，天都在幸福的旋轉。身邊其他人的歡呼聲，喧鬧聲全都聽不到，看不到了。他甚至巴不得時間就此停住，不再流逝，讓他和王薇永遠這麼擁抱下去。這個世界只有他和他喜歡的人，他們緊緊相擁，互相感受對方的心跳，聞着她的發香，感覺到她肌膚散發出來的體溫，臉紅了，心醉了。
接下來的事情，布挺全都沒有印象了。他怎麼回到家的，又怎麼吃飯，洗澡，上床睡覺的，統統不記得了。所以他自然也就不會知道王薇鬆開他之後，又去和球隊裏面的每個人擁抱慶祝勝利，就連臧劍，她都藉此機會「一親芳澤」了。
夢中他都還在回味自己和王薇那銷魂的一次擁抱，真是值得常駐心間的體會呀。這麼大了，他第一次接觸到除晉靜之外其他女生的身體，竟然就是如此親密的擁抱。
※※※
整整一天，布挺見人就笑，不管別人對他說什麼，他都傻呵呵的笑。在他眼中，這天是藍的，花是香的，陽光是溫柔的，風是和煦的，所有不美的東西都不存在了。世界是多麼的美好，空氣是多麼的清新……
王亮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毫無反應。他扭頭問楊煒：「他怎麼了？」
楊煒聳聳肩：「別理他，間歇性精神失常症。過幾天就好了。」他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那天王薇也來擁抱他了，他也很高興。不過第二天早上起來馬上就清醒了——自己是什麼人？一身肥肉，要身材沒身材，要長相沒長相，要才華沒才華，要錢還沒錢……憑什麼讓校花芳心暗許？認清楚這一點他那滿腦子的熱情馬上熄火了。
可惜能夠清楚認識自己的人實在太少，布挺顯然不在那少數人當中。
他也不打算提醒自己的好友。在他看來，有些人你得讓他撞到南牆之後他才能回頭，讓他看見棺材才會死心。而有些事情……遲早都要經歷吧？
※※※
晚上回到家的布挺翻開筆記本，認真的在上面寫下自己內心的話。這本子以前他都用來塗鴉，如今拿來寫情書，他終於有點「自己在做正事」的成就感了。
晉靜對布挺一回家吃晚飯就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很感興趣，她突然問道：「阿布，你在寫什麼？」
沒想到布挺很緊張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本子，同時乾笑道：「沒什麼，沒什麼。」
看到他這「此地無銀二百兩」的樣子，晉靜更加懷疑了，她把頭探過去。布挺乾脆就把整個身體都壓在了本子上面。
晉靜何等聰明，比賽結束之後的一幕她也不是沒看見。眼珠子一轉，臉上換了一副笑臉：「阿布，我給你講個故事哦。從前啊，有一隻癩蛤蟆，它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吃到天鵝肉……」
布挺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拿起本子，一聲不吭的走進了自己的卧室，同時還將門反鎖起來。
看見布挺走進卧室，再關上門。晉靜也起身開始收拾書包。「不好意思，阿劍，我困了要先回去睡覺，你也早點休息吧。」
說完她也轉身走了。
剛才還很熱鬧得客廳在這一刻突然就變得空蕩蕩，冷清清。臧劍一個人坐在大圓桌前，看看布挺的卧室，又看看大門的方向，腦子裏面全是問號。
※※※
布挺躺在床上睡著了，書桌上的枱燈還開着，散發出橙黃溫暖的燈光，光下桌面上擺放着一封被封好的信，信封上寫着王薇的名字，那是布挺有史以來寫的最認真的兩個字，為此他還專門去找了本字帖照着臨摹。
在地板上，扔滿了被揉成團的廢紙……
※※※
第二天，求知中學。對於絕大多數學生來說，這是一個普通的星期二，他們中很多人都要為了作業考試而煩惱。只有一個人煩惱的問題和他們不一樣。
王薇盯着自己書桌裏面的那封情書，皺起了眉頭。
申嵐則在旁邊捂嘴笑得很開心。
「你還笑啊，我都快頭疼死啦！」王薇噘著嘴說。
申嵐繼續笑：「誰讓你那天表現那麼忘我？見人就抱，你這不是故意給他們製造幻想的餘地嗎？所以說啊，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哈哈！」
說到這個，王薇臉紅了。那天時候她想起來才覺得自己做的有些過火了。在學校裏面她一向都很理智的和男生保持距離，尤其是那些明顯對她有意思的男生，盡量在人面前表現出完美的形象，既不得罪人，卻也讓別人沒法輕易接近自己。和布挺的那樣程度的接觸都能讓不少人覺得嫉妒，可想而知其他男生只能享受到什麼樣的待遇了。
結果現在她自己揭開了這層面具，一下子讓那麼多男生都有了想法——大家像那個白痴布挺一樣，認為校花對自己有意思呢。
所以申嵐說王薇咎由自取，果真是咎由自取。
今天短短一天，她就收到了各式各樣的告白，委婉的、直接的。有人直接找到了他，也有人通過別的人帶話。她甚至都不懷疑會有人在操場上擺出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來向她告白，如果不是求知中學校風比較嚴的話……
只能說，她那天真是太高興了，太得意了，太忘形了。
現在好了，苦果自己吃吧。
儘管之前很多男生對她有表白，對於王薇來說也不過是家常便飯，她這樣完美的女孩就算再怎麼注意和別人保持距離也不會少到沒人追求的地步。所以她拒絕起來也得心應手，一個個用這樣那樣的理由全打發掉了。唯獨眼前這個人，讓她感到頭疼。
因為她其實並不討厭這個男生，甚至還有些許喜歡的味道。對於這樣的男生，如果簡單粗暴的拒絕，肯定會傷他的心，可如果不拒絕呢？拖拖拉拉的，最後受傷的也許是兩個人。
申嵐看了眼她手中的情書，隨後掩嘴笑道：「都什麼時候了，現在還有人寫情書表白，真老土呀！大概也只有他那樣的傻瓜才能想出這麼沒有創意的辦法了，哈哈！」
沒錯，這人確實是一個傻瓜，而且還是大傻瓜。
當初王薇為了能接近臧劍而和布挺接觸，卻沒想到隨着時間的流逝，兩人接觸的加深，她發現這個在傳說中被描寫的很不堪的男生，其實還是有一些優點的。比如他的固執，他的可愛，他的……嗯，他的單純。
他確實傻，但是他不白痴。這樣的男生做朋友會讓人很放心，可是為什麼他偏偏想要把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呢？
大家還做朋友不是很好嗎？
王薇趴在桌子上，苦惱著。她手裏拿着布挺給她的情書，在說了一大通毫無新意陳詞濫調的肉麻告白之後，希望她在今天球隊訓練之前到體育場的看台某角落去面談……
※※※
當地理老師在學生們「老師再見」的聲音中走出去時候，教室裏面頓時熱鬧得好像菜市場。晉靜忙着向其他同學收作業——她現在可是語文課代表呢——這是語文老師規定的交作業最後期限，晉靜「宅心仁厚」，作為課代表「盡職盡責」，面對沒有交作業的同學就好像高利貸經營者那樣不厭其煩的一次次來催討。現在她正在催最後一名沒交作業的同學。
「什麼？還沒有寫完？就是一篇作文而已嘛！」
「……說的簡單噢，我最討厭寫作文了……」
「不要這麼說嘛，你看看王亮，他一篇作文寫了十二頁呢。」
「不要把我和他相提並論，他那是寫小說！八百字作文就能讓我頭疼死了。」
「哎呀，反正都一樣，你們隨便編點交上去就是了……抄也可以……還差多少字？」
「兩百……」
「好了，議論文灌水最好灌了，你隨便寫點大家都知道的廢話大道理上去就行，趕快！我急着去球場呢！」
好不容易把這位頑固分子的作文拿到手，晉靜飛奔著跑去一樓的語文老師辦公室交作業。等她再飛奔回來的時候，卻發現找不到布挺了。
「咦，阿布呢？」她問臧劍，臧劍搖搖頭。她又問楊煒，楊煒告訴她下課鈴一響自己的同桌就衝出去了，急匆匆地也不知道幹什麼去。
面對這樣的答案，晉靜皺起了眉頭。
※※※
整整一天，王薇都在猶豫究竟要不要去「赴約」。但是當時間到了，她卻沒有絲毫猶豫的一個人先行離開了安靜的教室，去體育場見布挺。有些話必須要說清楚，否則對大家都是傷害。
但是說出來就不傷害了嗎？王薇沒有考慮這個問題，或者說她根本不敢去考慮。
當她走進體育場之前，她將腳步放慢，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看上去沒有那麼焦急和慌張。她在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矜持，以免給布挺繼續帶來不好的聯想。
「我希望事情到此為止，大家以後還是朋友，今天的事情就讓它被遺忘吧。」
她在心裏反覆重複著這樣的話，然後深呼吸，穩定心神，這才邁上了台階。
當她走上看台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正在等待她的人。
布挺忐忑不安的在看台上反覆踱著步子。他害怕自己期待的人不會來，又害怕來了卻給自己帶來壞消息。總之他一生中也許從來都沒有向今天這麼緊張過。當初他鼓起勇氣將那封情書塞進高二一班的信箱后，馬上就後悔了。覺得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太草率了，他擔心到最後情人做不成，朋友也做不成。可後悔有什麼用，信已經放了進去，王薇肯定會看到。該來的註定要來，於是他還是來了。
既然來了，就鼓起勇氣接受吧。他在心裏反覆告訴自己，也許不見得就是壞消息，說不定王薇真的對自己有意思呢？這麼久了似乎也沒有見她對自己表現出任何討厭的情緒，他心裏還是有希望的。
就這樣不斷想着也許可以，也許不可以的布挺，當他再次轉身的時候，卻發現王薇正微笑着站在他面前。
毫無思想準備的他差點一屁股坐下去，幸好這半年的身體鍛煉讓他的下盤功夫了得，硬生生穩住了重心。
「你……你來了？嗬嗬。」布挺傻笑道，隨後就陷入了沉默。
王薇表面微笑，卻在心裏嘆了口氣。阿布人不壞，卻不是她喜歡的那種類型男生。最主要的但也是最俗套的原因就是因為他長的不夠帥，小女生都喜歡帥哥，這點在王薇身上也得到了體現。大家不是什麼目光如炬的聖人先賢，難免以貌取人，阿布性格不差，卻輸在了長相上。他雖然不醜，卻實在普通，再加上他懶散的性格讓他的眼睛很沒神，擱任何一個女生那兒都不會得到好評價——當然，有一個人除外。
「嗯，我來了。」見布挺不說話，王薇只好自己把話挑明了說。「我看了你的那個……」那個就是情書啦，但是王薇卻不好意思說出來。「很謝謝你對我的讚美，我想任何一個女生都喜歡別人的讚美吧……只是，你的讚美有些露骨了，呵呵。」布挺在情書裏面把王薇形容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女神，那些肉麻形容詞也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的。
王薇撩撥一下頭髮，順便藉機想想接下來她要怎麼說才好。
聽見王薇這麼說，布挺心中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了。
※※※
當晉靜氣喘吁吁的跑到球場的時候，足球場上還空無一人，球隊的人都沒有來，因為時間還不到嘛。她把搜尋的目光投向看台，這下讓她看到了：王薇和那個熟悉的背影正好在她左側看台。
果然！
晉靜咬住了嘴唇，盯着上面的兩個人。她甚至恨不得變成蚊子，飛到他們身邊，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她在猶豫要不要上去偷聽，心情很複雜呢。有不屑：不屑上去聽，他們兩個人說話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才不要管他那個傻瓜呢！也有擔憂：真的很想聽聽他們的話，想聽聽他會得到什麼樣的答覆呢？王薇肯同意出來和他單獨見面，難道是同意了嗎？可是……可是她明明喜歡的是阿劍才對，難道自己看錯了？
看着遠處的兩個身影，她在下面焦急的踱起步來。
※※※
球場空蕩蕩的，遠處教學區的喧鬧聲不斷傳來，但是布挺耳朵裏面只有王薇一個人的聲音。
「……我知道你喜歡我，布挺。我也很高興你能喜歡我，但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所有喧囂都沒了，布挺腦海中只有這句話反覆出現：「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你喜歡的人是……啊，我知道了！是阿劍對不對？我知道他很棒，但是我肯定也會像他一樣的！你放心，我肯定會……」布挺情緒激動地叫喊了起來。
晉靜在下面看見他這幅樣子，心頭一緊。
聽到布挺這麼說，王薇只是苦笑，她先點頭隨後搖頭：「布挺，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你是一個好人，就算你和阿劍一樣優秀，我還是會選擇他的。那是一種說不清楚地感覺，真的，我沒法給你解釋。可能……我們兩個有緣無分吧。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真對不起，布挺，你是好人，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們以後還是繼續做朋友吧。」
說完這些的她如釋重負，對面的布挺則出人意料的沉默著，這沉默很可怕。王薇寧肯他大聲發泄出來內心的鬱悶，她顫聲問道：「布挺，你沒事吧？」
一直低着頭看不見表情的布挺突然發出嗬嗬的笑聲，隨後他抬頭對王薇笑着聳聳肩：「沒事。我沒事。其實我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了，所以，呵呵，也沒抱什麼希望。現在終於安心了。王薇，以後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嗎？」
王薇點點頭。
布挺長出一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為你會討厭我呢。」
「怎麼會，你是好人呢。」王薇盯着布挺看，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出一些不對勁。「喂，布挺，你沒事吧？」
布挺搖搖頭：「我沒事，我很好，我……我先回去了，一會兒球隊還要訓練呢。我先回去換衣服……」
說着他搖搖晃晃的走下了看台。
當晉靜看見布挺向下走來的時候，連忙找了一個角落躲起來。雖然她聽不到兩人的對話，但是看布挺走路的姿勢她多少也能猜出來是什麼結果了。
這個時候的她沒有絲毫對布挺失敗的幸災樂禍，反而有些隱隱的失落和委屈。她躲在陰影中，看見布挺從自己身邊慢慢走過，卻根本沒有發現她。
在他的眼中，也許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一個人了吧？
※※※
後來的訓練中，布挺的表現出乎晉靜意料。他沒有絲毫沮喪的情緒，反而格外賣力，不斷在訓練中大聲吆喝，或者製造一些笑料供大家放鬆身心……總之，這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下午，一個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阿布。
晉靜也在觀察王薇，發現她似乎也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很投入的為球隊忙碌著。面對那些曾經對她示愛的隊員們，她也應付的遊刃有餘，毫無尷尬的感覺。她一定很有這方面的經驗，晉靜有些惡毒地猜想着。
臧劍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沒有懷疑阿布提前出去又趕回教室的舉動，也沒有看到布挺臉上轉瞬即逝的悲傷。晉靜覺得還是不要告訴他好，在她心中的阿劍應該是一個很單純很單純，除了踢球什麼都了解的白衣少年，對所有人都會很禮貌的作揖，會自稱「在下」，會為電視裏面的虛構劇情而影響自己的心情……這事情對於他來說，也許有些複雜了。另外，晉靜也會自私的想：這是屬於她的秘密，她不希望別人知道，相信阿布也一定不希望別人知道吧？
沒錯，她的秘密，他們的秘密。
※※※
回家的路，晚飯餐桌上，甚至飯後學習的圓桌旁，晉靜都懷揣一個這樣的秘密，裝作若無其事的應付這平常司空見慣的問題。就算這樣，她心裏卻忐忑不安的很。她有幾次差點就把這事給說出來了。
只是她就如此難以承受，那麼當事人布挺心裏又會怎麼樣呢？
晉靜把目光投向了趴在桌子上塗鴉的布挺。
他還在哼歌。
當牆上的電子掛鐘響起晚上九點的報時聲，臧劍把書本一推，起身拿起牆角的足球走了出去。他每天晚上九點都要準時去院子裏練一個小時的盤球，除非瓢潑大雨，否則是阻止不了他的。
臧劍出門造成的響動很快消失，這屋子裏面又恢復了平靜。雖然還有兩個大活人，氣氛卻壓抑的彷彿這屋裏是一片不毛之地。只有布挺那低低如細語的歌聲還在晉靜耳邊若隱若現。
晉靜屏氣凝聲，希望能夠聽見他在唱什麼。
一開始歌聲斷斷續續的，後來慢慢清晰起來。
愛情……沒道理……
有人……沒資格……
她……天仙……
……平凡……開不了口……
幸運……不是我……
我沒那種命呀，她沒道理愛上我！
英雄和美人吶，是一國的！
只怪愛人太少了，對手太好了，勸自己別傻了；
以前甭提了，以後非加油不可！
……
聽到這歌聲，晉靜只覺得鼻子突然一酸。她意識到如果自己不做點什麼，肯定就要這麼哭出來了。於是她咳嗽了一聲，希望引起布挺注意，讓他別唱了。
但是布挺彷彿完全沒有意識到身邊還有一個人似的，繼續旁若無人的哼歌，並且在本子上塗個不停。
「阿布，你跑調了。」她喚道。
「啊？」布挺猛地抬起頭，詫異地看着對面的晉靜，「你在說什麼？」
晉靜抿著嘴對他說：「阿布，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
布挺張大了嘴看着晉靜。
一旦說了晉靜就停不住，她索性全都講出來，憋在心裏實在太難受了。「我都看到了，你和王薇在看台上的……我都看到了。如果你覺得難過，就哭吧。我不會笑話你的，真的，我不會笑話你的……你不要笑了，簡直比哭還難看。別裝了，我知道你很難受。哭吧，求求你，阿布，哭吧！哭出來心裏就好受了！」到最後，晉靜沖布挺喊道。
布挺還在笑，只是他臉上的笑容怎麼看都很詭異，似乎想要掩飾什麼，或者又在解釋什麼，最後覺得一切都是徒勞的，所以乾脆什麼都不做了。他坐在椅子上，把頭埋下來。
「小靜，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傻呀？那麼多人喜歡追求的女生怎麼會看上我呢？那麼多比我優秀的人都沒有追到她，我一個廢物又怎麼可能被她看上呢？她對我好，也許只是因為阿劍吧？阿劍是紅花，我就是綠葉……不，也許只是下面的土。我真傻，竟然會覺得她對我有意思，我真傻，真傻……簡直遜斃了，真丟臉呀。」布挺將雙手捂在臉上，彷彿真的很丟臉一樣。
「我以前總是覺得女人緣方面我比楊煒那個死胖子要好很多，現在我才發現，不過都是我的幻想罷了，我和他是同一種人。」他又把手放下，絞在一起。「我們都是沒人喜歡的廢物白痴……傻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不夠好，我知道，我是白痴我也知道。我以後一定會努力，我以後一定會讓她滿意，可為什麼連一次機會都不給我？為什麼呀？」這是他的初戀，從幼兒園開始，他第一次真正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女生，卻沒想到結局是這樣的。他連一個和別人公平競爭的名額都沒有拿到，直接就從擂台上被KO下了去。他反覆問著「為什麼」，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到最後竟只剩抽泣。
被心愛的人拒絕，卻還要在人前佯裝若無其事，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希望用裝傻的辦法被人嘲笑來麻木自己的心。卻發現不過是徒勞無功，心裏還是很痛，無論什麼偽裝都遮掩不了的痛。
「我不想做廢物，我不想被人嘲笑，我很努力，我很努力了啊！可……」布挺哽咽道，「究竟要怎樣才能讓她喜歡我？是，我長的不英俊，也一點都不聰明，難道這就是理由？你以為我想這樣嗎？！」
他趴在桌子上，將頭深埋在雙臂間，不願意讓晉靜看到自己淚流滿面的模樣。
晉靜站在旁邊，靜靜聽他說，看他哭。在她印象中，她已經記不得自己看見阿布哭過多少次了。但是沒有一次能和這次相提並論的。昨天晚上當她猜到布挺在給王薇寫情書的時候，就想到了多半會是這個結局。有心上人的女孩子心裏是容不下其他男生的。當時她專門講癩蛤蟆吃天鵝肉有提醒的意思在裏面，但更多的則是諷刺。
她希望阿布被王薇拒絕，並且在日記本上惡毒的詛咒著。所以當她在看台上看到兩個人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本該是有快感的。沒想到現在的她卻和布挺一樣心痛。
一直以來阿布都是被人取笑的對象，他擁有令人羨慕的身高，卻沒有半分運動神經，長的不漂亮，更不聰明，毫無才華可言……別人最起碼能有一項優點，他什麼都沒有，除了那可笑的固執。上帝幾乎將他的全部優點都拿走了，現在還剝奪了他追求愛的權力。晉靜覺得這對於阿布太不公平了，為什麼？她也在心裏這麼問。
她突然希望第二天王薇找到布挺對他說：其實昨天我跟你開玩笑的，我喜歡你。
然後看見布挺轉憂為喜的表情，她也跟着開心起來。她不在乎自己怎麼樣，她覺得和阿布比，自己已經足夠幸福了。因此犧牲一點是理所當然的，她只希望阿布幸福，她便也幸福了。
看着布挺一聳一聳的肩膀，晉靜將身體伏下去，趴在他背上，從後面輕輕摟住他。在他耳邊柔聲唱着剛才布挺哼的歌。
我沒那種命呀，輪也不會輪到我。
愛情老是缺貨，我爭什麼？
時間越來越少了，越來越老了，我剩下一個夢……
她走過來說：
其實你錯了，
我愛你。
※※※
屋中的兩人一動不動，窗外的那個人也一動不動，他站在陰影中，沉默的好像一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