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90.我不是沉默的羔羊

正文 090.我不是沉默的羔羊

當布挺重新回到球場的時候,距離比賽開始只有不到五分鐘了。大家都顯得很焦急,看到他歸隊這才長出一口氣。

李靈看到布挺過來,起身就是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你小子上哪兒去了?」

「拉肚子,去廁所了。」布挺摸摸頭。

隊員中響起一陣輕微的笑聲。

李靈看了他一眼,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追問下去了。「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你還沒有熱身……」

「沒問題,教練。我已經熱過身了。」布挺這樣說也沒錯,他在廁所裏面瘋狂的揮拳,倒也累的渾身是汗呢。

李靈又看看布挺額頭上亮晶晶的汗珠,他點點頭:「好吧,準備上場吧!都給我爭氣點!別讓那群白痴小瞧了我們!」

「好!」眾人振臂高呼。

晉靜自從布挺回來起,她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布挺分毫。雖然這個人說自己拉肚子上廁所去了,她卻不信。她不知道布挺這段時間跑哪兒去,幹什麼了,從他的臉上也絲毫看不出來。這個時候的布挺似乎和平時有些不一樣了……他比以前更沉默。剛才大家都舉手高呼的時候,有兩個人沒有動作,一個是習慣沉默的臧劍,另外一個就是布挺。

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晉靜真想上去問問他。

就在她盯着布挺發愣的時候,布挺也會頭向晉靜看來。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晉靜卻飛快的撇開了頭。心跳很快,好像偷窺被發現一樣。等她再用餘光掃去,布挺卻已經走了。

心裏隱隱有些失落。

※※※

布挺站在門前,他試着輕輕彎曲一下右手的手指,發現鑽心的痛。都說「十指連心」,他今天算是見識到了。手打爛了沒想到這麼痛,他開始考慮等會兒比賽開始了要怎麼守門呢?

他又彎曲一下手指,還是痛。

這樣不行,如果連動都不敢動,怎麼能守的住球門?那樣還不是正好成為被看台上那些白痴嘲笑的理由嗎?不行!絕對不行!

布挺心裏想着,倔脾氣上來。你不是痛嗎?那我偏偏讓你更痛,多痛幾次就不痛了。他猛地用力將右手攥成一個拳頭,頓時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氣,呲牙咧嘴的。

真……真他媽痛啊!

這一下估計傷口又裂開了,因為他隱約感到手套內猛地一松。

不管了,繼續繼續!又反覆攥了幾次拳頭,每一次都讓他痛得幾乎要大聲叫出來。這樣反覆幾次之後,右手真的不痛了。他這才長出一口氣,總算能夠正常守門了。

※※※

七中的球員大多帶着一種諷刺的表情看着他們的對手。賽前那些人的口號真是太丟臉了,讓他們在心裏為現場的求知學生感到悲哀——竟然要陪着這樣的球隊丟人。

閻飛宇在場下還愁眉苦臉,因為他看到了求知替補席上的王薇和晉靜,兩個女孩都是他心目中的女神。看來這場比賽自己註定要繼續留給兩位女神不好的印象了……

但足球比賽就是這樣,尤其是這種淘汰賽,總要有輸有贏。儘管不願意,這場比賽也只能是我們七中獲勝!對不起了,兩位美女……

當他站在球前準備開球的時候,臉上痛苦迷茫的神情一掃而光。他的目光牢牢釘在布挺身後的球門,作為前鋒,在場上只有一個目的,用盡一切辦法將球打進對方球門!隨後他又把目光移開,投到臧劍身上。

山豬說過這場比賽他會來現場看,他們的球隊已經提前進入了八強……小子,我要讓山豬知道,他的對手是我,而不是你!

主裁判低頭看看錶,時間到!

一聲清脆的哨音在球場中上空響起。

本屆「市長杯」最後一場八分之一決賽開始了。

求知中學的看台上不光是七中和求知兩所學校的學生,還有其他已經獲得晉級資格的七所中學球隊,他們來這裏看比賽的目標只有一個——七中。作為連續九年「市長杯」的獲得者,任何一個對手都需要仔細研究他們,這支球隊究竟是憑什麼獲得如此驕人戰績的呢?

七支球隊散坐在看台上,對這場比賽品頭論足。他們是特殊觀眾。

※※※

耿喆幫家裏將成箱的空啤酒瓶都搬上貨車,再把新送來的啤酒搬進店子。他一個人忙這些事情絲毫不顯費力,甚至可以這麼說,這種工作也是一種身體鍛煉。

父親站在商店裏面問他:「耿喆啊,你們球隊下午不是要去看比賽嗎?」

耿喆一邊忙,一邊點點頭:「嗯,我請假晚去一會兒。」他彎腰單手將一整箱啤酒提起來,然後放到了指定地方。看他的動作就好像那不是一箱啤酒,而只是一個空箱子。

父親點點頭,隨後坐了下來。長期勞作讓他的腰已經不行了,這種活只有自己的兒子來做。他也能在旁邊大大下手,可他的兒子也不過才十七歲都不到呢。只能怪自己家窮……

「耿喆,你不怨你爸和你媽吧?」

耿喆扭頭奇怪地看着他爸:「怨什麼?」

「嗯,如果你爸很有錢,你媽又沒病,你就能去上大學了。」父親低着頭不好意思地說。

「別想了,爸。我的成績想考都考不上。再說,踢職業足球也不錯,踢得好了有錢賺,還能當明星,說不定還有希望出國。」

一說到這個,他爸嘆口氣:「如果我們家有錢,就直接把你送出國踢球去了。在國內當職業球員……不容易啊!」

耿喆笑了:「爸,我很清楚這裏面的事情,你放心。」

他將最後一件啤酒放好,這才背上背包,推起車子向父親告別:「爸,我走了。媽!我走了啊!」

他爸點點頭,裏屋傳來一陣微弱的答應聲。耿喆頭也不回,騎上自行車走了。他爸爸站在商店門口,看着耿喆的背影,搖頭嘆氣。

※※※

比賽開始了十分鐘,七中利用他們開球的機會,把控球權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裏,然後利用他們豐富的經驗和出色的技術,把求知中學的球員玩的團團轉,就是斷不下來球。

這種傲慢的態度激怒了求知中學的球員,卻讓看台上的七中學生非常受用。看見求知的球員跟在足球後面疲於奔命,他們就會發出一陣鬨笑。那張布挺抱着門柱痛哭流涕,高喊「媽媽我怕」的漫畫不僅沒有撤下來,反而被舉的更高了。

華西中學足球隊中有人嘆口氣:「和七中在淘汰賽相遇,求知還真可憐……」他的話得到了所有華西中學球員的贊同。要說市裏還有哪所學校不怕七中,肯定就是華西中學。他們也希望七中取得最終勝利,然後一路殺進決賽。最後再由他們來親自報去年輸球之仇。去年華西中學是黑馬,今年他們已經是奪冠的大熱門球隊了,實力上的提升自然帶來信心的增強。

「我倒不這樣覺得。」一個聲音在眾人後面響起。

「隊長!」有人扭頭驚喜地叫道。

華西中學足球隊的主教練劉浪也扭頭對身後站着的「巨人」說:「你來了?」

「嗯。」

「坐下吧,你這樣我仰著頭說話真累。」

耿喆聽話地坐了下來。「比賽開始多久了?」他問。

「十幾分鐘了吧,七中一直壓着求知打,求知幾乎全線退守,都縮到自己禁區裏面防守了。」有隊友為他解說道。

耿喆點點頭,隨後他開始在場上搜尋起那個長發小子來。整個求知中學只有這一個人讓他牽掛。

臧劍的情況似乎不怎麼好。看來七中也沒有太過輕敵,最起碼他們還是派了兩名後衛對臧劍施行人盯人防守。看樣子七中的老頭也知道臧劍才是求知的唯一威脅。他不得不佩服那個老頭子,很狡猾,很老道。

七中實力本來就很強,今年又來一個職業級的教練,簡直就是如虎添翼,強上加強。

「求知中學情況很不好,我覺得他們丟球是遲早的事情。」隊伍裏面的人有開始議論上了。

「是呀,進攻上那個臧劍被人盯死,防守又處於被動。讓七中這樣的球隊圍着攻,哪有不出事的?」說話的是一位高二年級球員,去年決賽上華西中學就是因為面對七中先防守,沒想到被對方一個進球擊潰了整條防線。他們可是有親身教訓的,現在眼看求知也這麼玩,就知道凶多吉少。

耿喆不說話,只是將目光從臧劍身上轉到求知的後防線上。真正如隊友所說,除了一個臧劍,其他人都縮到了自己的三十米區域防守。這和在揭幕戰上看到的求知大相徑庭。

那支求知可是能夠把上屆十四的地質附中壓在自己半場出不來的呀,那進攻犀利無比簡直讓人懷疑是不是曾經的魚腩球隊了。今天這求知完全失去了第一場比賽的銳氣,只知道全都縮回來,希望仰仗自己人多守住球門。

他們想和七中打點球嗎?

他不認為求知的門將在撲點球上能和七中的李昕相比。雖然這個李昕不如自己,但是在學生們將中來說,他已經足夠優秀了,好歹是九連冠球隊的主力門將呢。

※※※

自己的球隊這麼狼狽,李靈卻顯得並不焦急,他坐在椅子上,蹺起二郎腿,摸著下巴自言自語。「我總覺得缺了點什麼……究竟是什麼呢?」

閻飛宇想方設法進入求知的禁區,無奈裏面人太多,他人是衝進去了,足球卻被無數只腳留在了外面。

「真他媽……」他懊惱得罵了一句髒話,然後回頭看看足球落在哪兒了,卻猛地往地上一趴。

他們的隊長趙海波迎球抽射!

足球穿過了人群,直飛球門!守在門前的布挺迅速移動腳步,他想把這腳射門直接抱住。姿勢做的很正確,重心也放低了,眼睛牢牢盯住飛行中的足球……可是當足球接觸到他指尖的一剎那,他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痛!

脫手!

這個脫手毫無徵兆,沒有人能夠想到這種射門也能導致門將脫手!因為趙海波的射門為了繞開人群,力量並不大,只是加了一點弧線。

求知的後衛們無一例外都愣住了,還趴在地上的閻飛宇這個時候充分展示了他為什麼能獲得去年的最佳射手,他從地上一躍而起,撲向足球,並且搶在布挺做出第二反應之前用頭把足球頂進了球門!

1:0!開場十七分鐘,東道主求知中學主場落後!

※※※

看台上的華西中學足球隊中發出一陣嘆息。「看吧……我說的沒錯吧?求知這樣打肯定防不住七中的。」

「是啊,他們那個門將也太差勁了,這種射門都能脫手……」

寥寥無幾的求知學生們在這個進球之後都沉默了,能夠來看比賽的肯定都是超級喜歡足球的,看着自己學校落後,誰心理都不是滋味。

倒是七中的拉拉隊猖狂的很,他們肆無忌憚的嘲笑着布挺的脫手,那名叫「王超」的學生還站在座位上得意洋洋地舉起了自己畫的漫畫。

任少凱看着轉身去球門裏面撿球的布挺的背影,無奈的嘆口氣。蘇偉讓他在場上對布挺寬容一些,他照辦了。不過這小子也太不爭氣了,有時候真是讓你連罵他都覺得很無力。

和他一樣,其他大部分求知的球員都嘆口氣,然後就沉默了。這個丟球不是他們防守不利,而純粹是因為門將的低級失誤。出於球隊團結考慮,他們不能指責門將,只能用嘆氣和沉默來表示不滿了。

李靈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我知道缺什麼了……娘的!布挺這小子怎麼突然變沉默了呢?」他衝到場邊對布挺大聲吼道:「布挺!你在幹什麼?中午沒吃飯還是午睡沒睡醒?這麼無精打採的你不如不要守門啦!」

布挺愣愣的看着在場下暴跳的李靈,其他球員都用同情的陽光看他,這白痴要被罵了要被罵了……

「不就是他媽的丟了一個球嗎?你死了親爹呀?給我打起精神來!不爽你就罵!我不管你罵誰,給我把聲音亮出來!」

布挺張張嘴,還是沒有說出什麼話來,他默默將足球扔到中場。

李靈狠狠踢了一腳:「真混蛋!他今天太不對勁了!」他不爽的轉身坐回教練席。「那種球都能脫手……他腦子裏面在想什麼?」

王薇在旁邊安慰他:「教練,你也不要太生氣。我們還有臧劍啊……」

晉靜繼續把目光放在布挺身上,那個低着頭的布挺……讓她覺得好像看到了高一之前的布挺,對什麼都逆來順受的窩囊廢!自己那麼多努力都沒用嗎?真的有人天生就是廢物嗎?

背後看台上的笑聲讓她心裏很難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彷彿隨時都可以掉出來。他們都是七中的人,都在嘲笑布挺。各種各樣惡毒的言詞雖然罵的是布挺,卻彷彿用刀子刻在晉靜心裏一樣。

她呼的站起身,對後面怒目而視。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我操啊!!!」

布挺狠狠一拳砸在了地上,痛!撕心裂肺的痛!

你不是要痛嗎?老子讓你痛個夠!他在心裏對自己的右手惡狠狠地說。一拳,兩拳,三拳,拳拳狠砸在地上,他緊咬牙關不讓自己喊出來。

你他媽的還痛不痛了?

右手已經麻木了,自然不會再痛了。布挺這才起身。

但是那些觀眾已經被他的舉動嚇傻了。

「他是不是瘋了呀?」

「人家都說這個人是求知中學的頭號白痴,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真可憐,又一個被我們七中逼瘋的人……咦,我為什麼要說『又』呢?」

「哈哈!可憐蟲!只能拿自己發泄了!」

※※※

看着布挺在球場上自虐,晉靜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抑制不住的留了下來。她忘記了要教訓那些嘲笑阿布的人,只是站在那兒,看着球場上的阿布靜靜的流淚。

她不在乎別人怎麼說阿布了,因為她知道阿布很努力,一直都很努力……

王薇也被布挺這突然爆發嚇了一跳,她捂住嘴,閉上眼不忍看下去。沒想到一向軟弱的布挺也有這麼瘋狂的一面。

布挺的表現是如此出人意料,他這一幕已經深深印在了所有人的腦海中,忘不掉了。張維就是其中之一。剛才布挺丟了球,她也笑得很開心呢。但是接下來布挺的爆發讓她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和大多數人不一樣,她從這種瘋狂的自虐中看到了不甘,那個門將的不甘。他罵着髒話,不停的用拳捶地,每一下卻都彷彿砸在她的內心。

她嘲笑不起來了。

※※※

楊煒坐在椅子上,雙手抱頭。他突然很想哭。從前他們總是分擔彼此受到的侮辱和嘲笑,如今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了布挺一個人,他卻在下面什麼都幫不上。

這個時候有人摟住了他的脖子,「楊煒,接下來怎麼做,我們要不要調整戰術呢?」是李靈的聲音。

對了!自己還是有辦法幫助他的!楊煒抹抹眼睛抬起頭,對李靈搖頭道:「戰術肯定沒有問題,不用改。但是需要讓臧劍在前面跑動再積極一些,不停的跑就好了。他這樣后場傳過去也會被斷的。」

李靈點點頭,起身去安排戰術了。這麼多人只有他對於布挺的表現沒有覺得驚訝,熟視無睹。因為他最清楚布挺心裏在想什麼。這個傻瓜,他回頭看了眼從地上站起來的布挺。

那雙手……

※※※

場上求知中學的球員都在看着自己,布挺凶神惡煞地吼道:「看什麼看?開球去!我們只是落後一球,算什麼?我們還有阿劍在,一定要讓卑鄙無恥垃圾白痴下流低級進了一個球就得意忘形不知道天高地厚忘了自己姓什麼的爛隊七中嘗嘗我們的厲害!」

他的聲音很大,全場都聽到了,再加上這番話罵的真叫蕩氣迴腸,一口氣罵這麼多字還能不噎著也是一種水平。看台上一片嘩然,七中的拉拉隊馬上展開了反擊,他們紛紛痛罵布挺不識好歹,你才不知天高地厚,臉皮堪比城牆……

而胖校長則掏出手巾擦著汗對驚訝的市足協秘書長乾笑道:「呵呵,年輕人……精力充沛嘛……」

在鋪天蓋地的罵聲中,布挺卻把頭高昂着,一點都沒有要服軟的意思。

任少凱笑了,他對身邊的蘇偉說:「我必須承認……雖然他這些話讓以前和他做對手的我聽了非常生氣,但是如今身為隊友,我現在真他媽爽呀!」

※※※

當別人誤解我的時候,

我總是沉默,

沉默對我來說其實是一種反駁。

當世界遺忘我的時候,

我一個人過,

幸福對我來說其實是一種傳說。

當敵人越來越多,

朋友都離開我,

當愛情變成一種負擔卻無法解脫…….

我不是沉默的羔羊!

我有話要講!

給我一點酒,

讓我有勇氣,

向你吐露我的悲傷。

我不是沈默的羔羊!

我也有夢想!

當明天太陽升起,

照在我的臉上,

我一樣能散發光芒!.

羔羊也會怒吼!

沉默是一種力量!

你是不是和我一樣,

在現實中學會堅強!

(歌自趙傳《沉默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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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廢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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