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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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快步尾隨秦風揚步入寫字間,李亦航有點焦躁地掩起房門:「風揚,我要和你談談!」

「怎麼?」秦風揚皺眉看着他。

「我覺得世風最近的投資走向,很奇怪!」

「哦?」輕描淡寫地,秦風揚拉了拉領帶:「你看出來了?不愧是高手,我以為做的夠隱秘。」

微微發怔,李亦航的腦海飛快思索,近日來種種微小的古怪跡象串在一起,他驚訝道:「你是說——真的有什麼是背着人耳目進行的?」

嘆了口氣,秦風揚凝視着他:「不錯。不過我想這不是你關心的範疇。」

「秦風揚!」忍耐地,李亦航低叫:「世風這兩個月來買入的股票,太過於集中,這樣風險很大。而且我覺得……它們最近的上漲似乎有點人為的跡象,你確認這樣不算異常?」

「亦航——你的確很聰明。」淡淡看着他,秦風揚微笑:「既然你看出來了,我也不妨告訴你——這幾隻股票,不是自己在上漲,是我們世風,在托盤。」

「可是,……」忽然倒吸了口冷氣,李亦航震驚地看着秦風揚:「你的資金鏈里,有假!」

靜靜看着他,秦風揚的臉色穩操勝券:「那又怎樣?如果不是你知道世風的一些隱秘帳戶,你也不可能猜到這個。」

「風揚,這是危險的!」激動起來,李亦航急切地叫:「萬一有人攻擊資金鏈呢?萬一消息泄漏了呢?你不會不知道這種嚴重性,你甚至可能去坐牢!」

「除非有人故意泄漏。」冷冷道,秦風揚看着他:「到現在為止,只有三個人知道內情。甚至世風自己的高級操盤手,都不知道。」

「三個人?……」喃喃低語,李亦航忽然咬牙切齒地抬頭:「我就知道,是凌川那個狐狸精出的餿主意!他……」

「住口。」冷冰冰地喝止,秦風揚的目光拒人於千里:「你的嫉妒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要口出惡言。」

沉默下來,李亦航轉身走到門邊,冷淡回頭:「秦風揚,別怪我沒提醒,凌川他會害死你。……」

這個妒性大的象女人一樣的李亦航,憤憤甩了甩頭,秦風揚苦笑。

站在安靜的走廊上,李亦航的目光,漸漸幽冷。

來到凌川的辦公室前,他舉手毫不客氣地重重敲門。

「我想知道,你到底要做什麼?」他尖銳地發問,看着面前的凌川。

「什麼做什麼?我不懂。」凌川放下手中的筆,安靜地看着他。

「我和秦風揚談過,知道你不甘寂寞,想用這種投機的法子大賺一筆,」冷笑一聲,他惡毒地嘲諷:「可你究竟長沒長腦子?你知不知道萬一失敗,會有什麼後果?」

「這個……你該去提醒他。和我說沒有用。」微微一笑,凌川並不接招。

臉漲的通紅,李亦航強忍住憤怒:要是和他說得通,要來這裏??

垂下眼帘,凌川的心中飛快打轉:畢竟是前任的首席,這是個聰明到很麻煩的人物,也許會麻煩到破壞什麼?……

「李經理,我知道你關心風揚。……」淡淡開口,凌川平靜而殘忍地話象是把鋒利的小刀:「可現在,他的枕邊,是我在作主。……」

盯着摔門而去的背影,凌川頹然地按緊了太陽穴。

半晌起身鎖死了房門,他掏出了手提電話,低低的聲音沒有起伏:「喂?……我這邊一切順利,你可以着手買入了。記住動作要小,千萬不要驚動市場。……」

時間在一天天過去,世風資產管理部的表面,風平浪靜。借口於現在的投資要謹慎,凌川在例會上成功的說服大家,將股票的買入集中在精選的三隻股票上。只是除了秦風揚和李亦航以外,沒有人知道世風在這兩隻股票上的投入,早已利用一些隱秘的帳戶超出了界限。

而市場上若有若無的一些有利傳言,也被解釋成巧合。實際上,那些擦邊的傳言,放出風的,正是世風自己。

股價的上漲全在清理之中,甚至有時,高出了秦風揚的估計。

假如一切順利,這幾個月的緩慢建倉,就已經有驚無險地度過了,接下來,可以一點點緩慢退出。

「一切順利,接下來,可以考慮不驚動市場地分批賣出了。」悠悠舉着手中的紅酒,秦風揚斜斜躺在柔軟的沙發上,口氣篤定。

沒有回答,枕在他腿上的凌川茫然地盯着面前消了音的大屏幕液晶電視,半晌低低道:「是。……明天,我們就可以收網。……」

「凌川?」看着他,秦風揚有點疑惑,最近一段時間的他,似乎總是心不在焉得厲害。

審視着眼前顯得有點消瘦的俊朗臉頰,他無言地皺眉:甚至連氣色,也不是很好了。恍惚地,腦海中浮現出一些清晰的畫面,那畫面里,凌川笑得肆意而爽朗。而近來,那樣的笑容似乎已經是很久遠的事。

「你不興奮嗎?」溫柔地把手邊的酒杯湊到凌川口邊,看着他慢慢抿了一口,秦風揚凝視着他:「我以為——這樣的成功會讓你興奮。」

「是,我是很高興。」凌川微微一笑,卻仍不是秦風揚記憶里那種明朗和放肆:「或許等的太久,就失去了激動。……」

「凌川,你有心事。」不是詢問,秦風揚的口吻是陳述:「不能對我說?」

微微震動了一下,凌川抬起眸子靜靜看着他。良久嘴邊浮起一絲淺淡的笑意:「你總是那麼了解我。……」

那有點悲傷的笑意恍到了秦風揚的眼,不知怎麼,他忽然有點深深的不安。

「凌川——你愛上別人了?」忽然地,他發問。

怔了怔,沒有回答,凌川低下了眼睛。

是的,是這個原因。所以他最近心不在焉,所以他消瘦憔悴!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驚訝混合著憤怒,秦風揚冷冷捉住他的下頜,逼着他的眼睛抬起:「回答我!」

幽深得看不清深度的黑色瞳仁毫不退讓地迎上他陰沉目光,凌川忽然舉手奪下他手中的酒杯,扔在遠處的地面上。「咣當」一聲脆響,精美的杯子粉身碎骨。

下一刻,凌川已是狠狠地撲上了他的身子,狂烈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22)

刺目的陽光,照在因為一夜縱慾而顯得有點酸澀的眼皮上。……秦風揚慢慢睜開了眼。四周安靜地象是沒有人。

的確,是沒有人。凌川已經不在了,身邊的被窩除了自己這邊,是冰冷的。皺了皺眉,昨夜的狂歡浮現在他心中。遲疑着,他掀開了身邊的被子,怔怔地呆住了。

狼藉的痕迹,夾雜着點點片片的血色。懊惱地申吟了一聲,他將頭埋進了枕間。雖然在床第間熱情敏感,但凌川的體質,其實一直不能適應這種過久過烈的歡愛。昨晚彷彿烈火燎原般的激情,顯然後果比自己所能想像地嚴重很多。

「叮鈴鈴——」刺耳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在空曠的屋子裏顯得尤為突兀。

卧室專用的內線,知道這個號碼的人,並不多。心不在焉地欠起身,秦風揚抓過了話筒:「喂?……你說什麼?」

聽着話筒里傳來的一連串焦急的語聲,他的臉色忽然猛然沉了下去:「我知道了,先等著,等我趕去公司!」

……世風集團暗中全力托盤的三隻股票,於今天上午一開盤的第一時間,全面下跌!

面無表情地盯着電腦屏幕上那幾隻熟悉股票,秦風揚的臉色依然鎮靜。

「秦總,查到了!」李亦航匆忙地跑進他的辦公室,臉色卻難看:「全力拋出這幾隻股票的是好幾家無名小公司,依我看,很可能是專門為此註冊的!」

該死!有備而來,在世風費盡心力把價格托高后,搶先一步惡意拋出,這樣世風所有的投入,都可能成了為他人做嫁衣裳!

最可怕的,是如果不及時阻止,甚至馬上會吸引監管機構的注意,這是原本在打擦邊球的世風絕不想看到的。可是,如果再投入資金把股價穩住,天知道對方手中有多少籌碼?

唯一的希望,就是對方的股票並不多。穩定下情緒,他冷靜開口:「叫下面的操盤手,放下手中所有的事,集中精力穩住這三隻股價!」

「知道了。」急忙點頭,李亦航清楚地知道這是現在可以做的唯一一件事。

走到門邊,他忽然回過頭,目光閃爍不定:「凌川——在哪裏?」

愕然地,秦風揚愣住了。他沒有來上班?……昨晚的傷,嚴重成這樣?

垂下眼,他的聲音平淡:「我派他出去有事了。」

靜靜看了他一下,李亦航隱忍的臉色有點古怪。

拿起電話,他心神不安地撥響了凌川的號碼:這樣大的打擊,不知道一直親手實施這個計劃的他,會着急到什麼程度?!

關機的提示音。……頹然放下電話,他微微苦笑:也好,他就算在這裏,也是於事無補。

股價行情圖上,因為世風的全力重新買入,三隻早上開始狂跌的股票開始回升。

看着基本穩定下來的走勢,秦風揚的心卻在慢慢下沉。越來越大的成交量,意味着對方手中的籌碼比他想像得,要充足。……

辛苦近半年的籌劃,成為水中泡影幾乎已成定局。……

初時的焦躁和震驚漸漸消散,奇怪的疑慮慢慢升起。坐在冷氣十足的房間中,秦風揚的面色,逐漸陰沉。太大、太集中的疑惑。——首先,對方是什麼人?怎麼可能知道世風最核心的機密?而且,……恰好搶在自己就要小心賣出的前夕,不計後果的狂拋?

除非他們知道,這樣形成的爛攤子,有世風不得不收拾!

從沒有過的慘敗,從沒經歷的危機。……李亦航?望着門口他陷入了沉思:這是一個有才華但也有更多缺點的人,比如善妒狹隘,比如……忍受不了曲居人下?

整整一天,直到下午收盤,對方的拋出仍然滔滔不絕。

「風揚,這樣不行!」面色發青的李亦航沮喪地搖頭:「對方明擺着要我們拿錢去填他們的窟窿,我們托不起!」

是的,這樣下去,是巨大的虧損。

「我們現在絕不能讓股價崩盤,驚動金管局和廉政公署。」冷冷分析,秦風揚面色凝重。

「秦總——」平日嬌俏的女秘書ANN的聲音帶着絲少見的驚惶,響在了門口:「這幾位先生說是……」

「秦風揚嗎?我們是香港警方商業犯罪調查科和廉政公署聯合行動小組。」職業性的自我介紹后,幾位西裝筆挺的男子徑直闖進了門,齊齊亮出了證件:「本組較早時接獲犯罪舉報,指稱貴公司投資行為失當,可否請秦總前往廉政公署協助調查?」

不動聲色站起身,秦風揚風度翩然地微笑:「當然可以,不過我想先給我的律師打個電話。」……

從廉政公署那件逼仄沉悶的獨立問話間里出來,韓大律師揉了揉太陽穴:將近兩個小時的問話,要留意每一句盤問里的圈套和謬誤,真是一種高強度的腦力勞動。

看着身邊絲毫不顯倦怠的秦風揚,他強打精神道:「秦總不必擔心,看來他們的證據並不充足。」

「充足的話,直接就是拘捕了。」淡淡一笑,秦風揚道。

「是啊,」韓律師肯定地點頭:「他們現在的證據估計是表面的,除非拿到世風內部的一些機密,否則,他們告不了你。」

輕微的皮鞋聲在廉政公署的走廊上迴響,沉穩而清晰。望着走廊盡頭那個在兩名廉政人員簇擁下走來的熟悉身影,秦風揚停下了腳步。……

憔悴而堅定的表情,漆黑而深沉的眼眸。消失一整天的凌川。

該死!廉政公署的人想幹什麼?他們竟然去煩凌川!不知道他的傷能不能禁得起剛才對自己那種疲勞問話!?看着凌川那微微疲倦的容顏,他腦海中泛起的,是心疼和忽然的擔憂。死心眼的凌川,會不會作出什麼傻事,幫自己頂罪?……

兩行人在走廊中漸漸接近,身形交匯,擦肩而過。……不約而同地,秦風揚和凌川,同時停下了腳步。

「聽好!所有的事都是我在作主,你們這些下面的操盤手,只是聽命行事。」靜靜看着凌川的眼睛,秦風揚一字字堅定交代:「尤其和你,沒有一點關係。」

愣了愣,韓律師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有這樣急着把什麼事都攬上身的老闆嗎?換了別人,想着怎麼找人替罪還來不及!

細不可查地,凌川的身子微微一震。他在說什麼?!……他在維護自己。抬起一直避開秦風揚的眼睛,他的眼中泛起種奇特的水光。慢慢地,那水光象是清晨見了陽光的朝露,很快散去。

秦風揚,縱然深情厚意,我卻——不能不負你。

挺直了脊樑,凌川的語聲平淡而低沉:「當然和我沒關係。我來這裏,是因為……」頓了頓,他的話語象是緩緩出鞘的劍氣:「我是廉政公署的證人。」

(23)

證人。……

僵立着,秦風揚臉上沒有表情。深沉難測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在了凌川面上,良久不語。慢慢地,他眼中的情緒由疑惑變成了陰沉,鋒利的視線開始無言地施加冷冷的詢問。

似乎感覺到這視線中的壓迫,凌川身邊的兩個人輕咳一聲:「凌先生,請這邊?」

沒有動身,也沒有躲避秦風揚的視線,凌川直視着那複雜而灼熱的眼光,清晰地、傲然地補充:「不是污點證人,是普通意義上的控方證人。」

彷彿聽到金屬利器劃過rou體的鈍響,秦風揚忽然好像看見什麼東西在眼前清晰地剖開原本模糊的真相。所有的疑問和困惑,在眼前這雙明亮清澈的眼睛的背叛中,迎刃可解。

只有他,才能一手造成這今天的完美局面,是的,幾近完美的佈局和陷阱。

只是,為什麼?

「為什麼?」簡單地重複心中唯一的不能釋懷,他驚奇地發現接近爆發邊緣的自己,聲音依然溫柔。

「……」沒有回答。

「為什麼?回答我為什麼?!」冷冷地猛然出手,他如同兇猛卻不失冷靜的受傷野獸,電光石火地卡住了凌川的脖子,按向了身旁的牆壁。

「啊……」淬不及防的攻擊讓凌川揚起頭,痛苦地承受這迅猛如風暴的快速窒息。

驚呼聲響起,是韓律師。當眾襲擊傷害證人,這夠再多上兩三條控罪!那兩名廉政公署人員快速反應過來,慌忙地拉住秦風揚的雙臂,一番拼力,卻不能分開兩人。

凝視着手下越來越漲紅的臉龐,蹙眉隱忍卻不肯求饒的倔強神情,恍然間,秦風揚看見了似曾相識的一幕。慢慢鬆開了手,他看着凌川癱軟著滑落在地上,小聲地卻劇烈地咳嗽著。

撐著身後的牆壁,凌川撫著自己的咽喉,平息了喘息。緩緩迎上秦風揚強忍狂怒和傷痛的眼,他的唇邊現出一個意義不明的微笑:「……這是你應得的。」

快步沖入門外等候良久的車內,韓律師看着車窗外頻頻的閃光燈和蜂擁的記者,心有餘悸地擦著冷汗:「上帝!又不是明星出醜聞,財經記者的速度簡直也可以媲美狗仔!」

「有人通知媒體。」離開凌川的影響,秦風揚似乎迅速恢復了分析的能力和冷靜的頭腦:「我們來的時候還風平浪靜。」

「秦總?……」猶豫着,韓律師開了口:「我得知道你和你那位下屬的恩怨,才能分析這個案子。」

「哈!」仰頭大笑,秦風揚冰冷的眼睛沒有溫度:「我也很想有人能告訴我,我和他有什麼恩怨?……」

懷中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秦風揚煩躁地看了看號碼,按下了接聽:「吳非?……」

「我知道世風出了事,是凌川?」詢問的口吻,卻直指事態的中心。

「……」窒了一窒,秦風揚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

「來我家,我有話對你說。」不容分說,吳非掛上了電話。

靠在吳非書房中的背椅上,秦風揚忍耐地看着吳非窗前靜立的背影。

「秦風揚,我記得前一陣,曾三番五次暗示過你——」靜靜佇立,吳非沒有回頭:「凌川他太聰明,個性太激烈,所以,……很不好駕馭。」

「所以,你知道什麼?」秦風揚盯着他的背影。

輕輕嘆了一口氣,吳非轉過身來:「我猜到他想報復你,可是沒想到,他會搞得如此不可收拾。」

「報復?」陰沉地重複著,秦風揚眯起狹長的眼。

「記得一年前我們去過深圳一家叫『銀都』的高檔俱樂部?」

疑惑地皺眉,秦風揚點頭:那是一個不好的回憶,為什麼要在這個奇特的夜裏提起?

「那晚上,你酒後誤把一個小侍應錯認成應召前來的MB,強暴了他。」吳非一向溫柔清亮的嗓音有點陰沉。

愕然看着他,秦風揚半晌咬牙:「是的。你也說了,那時我喝了酒,根本不知道那個男孩子只是侍應生。何況,事後我們也給了賠償……」

「住口。」截斷他的辯解,吳非抑止住一拳狂毆過去的慾望:「那個男孩子,叫凌雲。……」

凌雲。……凌雲。

手邊的咖啡杯,被秦風揚失神地碰落地上,暗沉的褐色液體慢慢浸染在地毯上,無聲無息。

不知過了多久,秦風揚近乎空白的大腦緩慢的蘇醒,震驚的情緒依然擠佔了腦海中所有的空間。彷彿有個清晨的記憶在眼前無比清晰地倒映,那時,凌川悲傷的語氣,和滾落他腿邊的淚水。

澀然地,他艱難開口:「那個自己退學打工供凌川上學的……凌雲?」

沉默著,吳非默認。

頹然地僵坐着,秦風揚很久沒有再說話。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他喃喃道。

臉上現出種無奈而悲傷的神色,吳非自嘲地笑了:「很簡單,因為我愛上了凌雲。」

看着秦風揚更加愕然和茫然的表情,吳非頷首:「是的,你沒聽錯。其實本來,我也以為和他之間,除了金錢賠償的關係,不會再有交集。可那天之後,我到一家醫院看望朋友,無意間遇見了凌雲。」

臉上的神情柔和起來,他微笑:「沒有什麼理由,我陷了進去——直到現在。」

「可是……」秦風揚驚愕不定:「凌川說他弟弟在醫院躺了兩個月,這……這怎麼可能?」

「秦風揚?」吳非搖牙切齒:「……你究竟知不知道,你造成了什麼樣的傷害?肛裂!縫合手術后,凌雲甚至很多天不能吃像樣的東西,因為怕排泄弄傷傷口。」

肛裂?……心虛地垂下頭,秦風揚模糊地回想着那晚的行為。或許,自己的尺寸對於一個未經人事的少年,的確是可以造成那樣的傷害?……

「秦風揚,我一直很想揍你。」淡淡開口,吳非轉了轉手腕。

「我懂。」秦風揚默然。

「所以——」不再羅嗦,吳非優雅的、卻是狠狠地一拳砸向了他英俊不凡的臉,再一拳。……

沒有絲毫反抗,秦風揚偏過被打得嘴角血絲滲出的臉,皺眉承受。

看着吳非終於恨恨地放下拳頭,他的目光變得陰沉:「我讓你打,是因為我欠那個凌雲的。假如你覺得不夠,大可以把他帶到我面前,給他一把刀。」

冷笑着,他的表情由方才的震驚和迷惘漸漸轉成了陰鬱和憤怒:「只要他不殺了我,我由他捅幾刀。——我不認為,我的行為夠得上陪他一條命。」

「的確不必要拿命陪。」吳非淡淡道:「這個案子如果你罪名成立,會判幾年?」

「操控公司股價,涉嫌發佈虛假消息擾亂市場——二到五年。」

「基本和強殲和傷害罪判罰的刑期差不多。」吳非苦笑:「所以,凌川他要求的很公平。」

「不,你錯了。這不公平。」秦風揚冰冷的語聲帶着憤怒的肯定:「我只欠凌雲的,不欠凌川。所以請你的小情人帶句話給他的好哥哥,——叫他當心。」

「秦風揚……你要怎麼樣?」看着他眼中從沒有過的陰霾和暴怒,吳非忽然有點發冷。

「我想,只要凌川出庭作證,我很難逃牢獄之災。」悠悠點起只煙,秦風揚的口吻恢復了淡定:「三年?五年?我總有出來的一天,對不對?」

站起身來,他若無其事穿上外套:「我發誓,將來的某一天,我會讓他跪在我腳下,哭着求我。」

看着他的背影,吳非心中有種濃重的不安:「風揚,你到底……愛不愛凌川?」

門口的高大背影似乎僵硬了那麼一霎,秦風揚回過身來:「這無關緊要,不是嗎?……」

默默盯着秦風揚,吳非看到了某種深切的,確實的危險。這樣的互相報復是唯一的選擇么?那一刻,他深深無力。

「風揚,給我一點時間,我來處理這件事。」他沉思開口:「假如我讓凌川不出庭,你答應我一件事。」

他能勸得動凌川放棄精心籌劃的陷阱?……秦風揚冷笑。

「答應我——他不作證,你就放棄報復他。」吳非靜靜地道:「凌雲曾微笑着對我說:他現在和我在一起,很開心,所以……他已經忘記了那件事。既然最有資格追究的人都不再介懷,你們這兩個人,有什麼立場再彼此傷害?」

「好,我答應你。可凌川不會翻供。」冷冷點醒,秦風揚面無表情:「我比你了解他,他的世界,永遠黑白分明,不容沙礫。」

「我說了,交給我。……」吳非疲倦地重申,眼中光芒幽深。

(24)

端坐在中環一家隱蔽的公司里,凌川面無表情注視着電腦屏幕。又是一天收盤,世風那幾隻股票的價格,出乎意外地狂跌。知道已經引起了廉政公署的注意,所以世風不僅不再托盤,甚至順勢打壓。

秦風揚,果然有壯士斷腕的果斷。

窗前一個男人的身影轉過身,面上的鷹勾鼻樑挺直地在面上投下一個陰影:「暫停吧,你還是專心準備出庭供詞比較好。」

沉默著,凌川點頭:「我想現在的價格,就算我們不乘勝追擊,世風自己已經心疼得坐立不安了。」

「合作愉快,我們金博這次,賺到的可真不是一個小數目。而你……」微微一笑,馮琛玩味地看着他:「也得嘗所願。」

「昨天的記者,是你通知的?」凌川忽然道。

「不錯。」馮琛大笑點頭:「你沒有看到電視里秦風揚被媒體圍追的狼狽,真是可惜。」

沒有回答,凌川清明的眸光,似乎有一點痛苦的茫然。

「老實說,我不太相信你這麼機關算計,是因為覺得在世風沒有前途,才想和我合作。」馮琛悠然靠近凌川身邊,逼近了他的臉:「真的不能告訴我,秦風揚他怎麼惹到了你?」

淡淡看着他,凌川收起了眼中一瞬間的迷惘,銳利如初:「的確有原因,可我不想談。」

馮琛嘆了口氣:「我以為,我們的關係經過這次合作,該親密很多。」

凌川不動聲色地向後滑開了轉椅。這個男人,早在決定藉助他的實力之前,也猜到是在與虎謀皮。只是,這隻自己引進門的虎狼,該怎樣擺脫?……

微微一笑,他若無其事地道:「真想聽?因為秦風揚他強暴我,我咽不下這口氣。」

怔了怔,馮琛狐疑的看着他,半晌大笑:「所以你要他坐牢,而不是僅僅坑他的錢就好?」

笑了笑,凌川傲然頷首,清明的眸子迎著窗邊斜射過來的夕陽。

似乎被這神情吸引,馮琛的目光,忽然變得灼熱而放肆:「凌川,你在嚇唬我不要動你?」

「不敢。」凌川淡淡道:「馮總是明白人,有些事何必強求?」

「你說的對。」想了想,馮琛曖昧微笑:「以後合作的日子還長,何必這麼急?」

凌川,凌川。——你自己找上門來,可叫我如何放過你?注視着那驕傲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馮琛面上的笑容,不再掩飾深深的饑渴。

……

「哥,為什麼我不可以見吳非?」凌雲困惑地望着神情嚴肅的凌川。

「因為我最近要出庭做供,指證吳非的一個朋友。」淡淡回答,凌川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他想讓我網開一面,可我沒同意。我怕他會從你身上下功夫。」

「哥?……」猶豫着,凌雲的目光有些擔憂:「我們會急着搬家是不是也和這個案件有關係?」

頓了頓,凌川微微笑了:「不過是小心而已,難道他們真敢綁架我這個證人不成?」

看着凌雲依然迷惘的眼,他故作輕鬆地拍拍他的肩頭:「放心,哥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了,下星期是你的生日,哥到時候送你一份大禮。」

「我不要!」堅決地抗議,凌雲笑着埋怨:「哥你現在花錢越來越大手筆,省著點用不好嗎?」

心裏微微一酸,凌川想起了凌雲幾乎成了習慣的節儉。「傻瓜……」他喃喃道,寵溺地笑:「沒有花錢,這份禮物是無價的。」

是的,陪上他的無望愛情,賭下他的機關算盡。這份禮物的代價,委實大的讓自己付出所有。心裏忽然的刺痛湧上,毫無徵兆,卻迅猛如潮水。

沒有察覺到他忽然的恍惚,凌雲笑了:「那就好。」

凝視着凌雲那甜美的笑,凌川心裏稍稍安慰:最怕的就是那件事會給他留下什麼永久的心理陰影,可自從和那個吳非在一起后,這個擔心已成了多餘。原先安靜消沉的他,越來越多的是臉上快樂的笑容,和身上明朗的心情。

忽然的電話鈴聲響起,凌雲飛快地跳起來,拿起了不遠處的手機。

「吳非?……」語聲低了,卻是柔和甜蜜:「嗯,我也想你。……是啊。」

身邊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接過他的電話:「讓我和他說幾句。」

心不甘情不願地,凌雲交出了電話,看着凌川凝重的樣子偷偷吐了吐舌頭。

淡淡瞥了瞥凌雲,凌川轉身進了屋,掩上了房門:「吳非,不要拿這事嚇到小雲,事情完結之前,我不想他知道為我擔心!」

「凌川?聽我說——這個遊戲,你玩不起!」吳非的聲音沉穩。

「這不是遊戲。」冷冷道,凌川傲然。

「凌雲已經快忘了那些事,何必一定要再追究?」

「他不追究,不代表秦風揚就該逍遙法外。」凌川握緊了電話,聲音因憤怒而輕顫:「既然這世上沒有多行不義必自斃,那麼,我來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你沒有佐羅那種獨行俠的自保能力。」殘忍地點醒,吳非的聲音在電話里顯得遙遠卻清晰:「我從沒見過秦風揚如此的憤怒和狼狽,你確定要惹怒這隻野獸?」

「我籌劃了這麼久,你覺得我會在這時候害怕?……」凌川淡淡冷笑。

電話那頭不語了,半晌傳來吳非有點古怪的聲音:「凌川,明天這案件就要提堂,最後問你一句。……你愛過秦風揚嗎?」

淡淡的一句,讓凌川忽然地怔住。慢慢跌坐在椅子上死死握住自己的掌心,他掐斷了電話。……

夜漸漸深沉,凌雲躺在自己的房間里,輾轉不停。

悄悄地,用被子捂住了頭,他在漆黑的被筒中摸出了手機。

「吳非?……」

「凌雲?」

那頭迫不及待的接聽讓他心裏酸酸甜甜的,吸了吸鼻子,他微笑:「哥剛才不讓我聽你的電話。……」

「凌雲,我想你。」溫柔熟悉的聲音,在暗夜裏低低響着。吳非沉默了很久,忽然慢慢地道:「出來,我想……要你。」

臉猛然燒紅起來,凌雲靜靜地抓緊了被角,聽見自己羞澀而肯定的回答:「等我,我……該去哪裏?」

深深吸了口氣,電話那邊的人似乎有絲猶豫:「……那麼去麗晶酒店,我開好房等你。」

咬住了下唇,凌雲掀開了被子,臉仍燙得驚人,要去嗎?這是第一次,他們約會在酒店裏。……

輕輕下床穿好了衣服,他側耳聽向了凌川的房間,沒有動靜。

「吳非……」敲開了安靜而虛掩的酒店客房門,身子被一個溫暖的擁抱輕輕擁過,格外得深沉而用力。

「凌雲……我想你。」

縱情的親吻,無言的撫摸。積攢了幾天的相思源源不斷地傾泄在這情動的夜晚……

(25)

身體在這一刻,被大力地放倒了。

「凌雲……凌雲。」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吳非掙扎著控制住最後的理智:「讓我來。……」身後的手指,換成了他的。熟練而強勁,帶着戰慄的爆發前奏。

夜色,依舊暗沉,卻美麗。

……

「雲?」

「嗯。……」細微的聲音象是初生的小貓,凌雲全身酸軟地緊緊被吳非抱在懷裏。

「真好,你沒有流血。」吳非輕輕嘆息,言語中抑止不住欣喜。

聽不到回答,吳非忽然觸碰到了枕邊一片冰涼的潮濕。訝然扳轉過凌雲無力的身體,他注視着眼中淚跡儼然的凌雲,心中一痛:早該知道雖然沒有見血,可這樣的方式,初時的心理抗拒肯定還是會帶來疼痛無比。

「疼嗎?」

「只有一點點。」微弱地笑,凌雲臉上是他熟悉的那種柔弱和勇敢:「總得有這一天,是不是?我不想……總是逃避。」

沒有說話,吳非狠狠地將他摟在胸口,象是想把他揉搓進自己的身體。很久以後,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凌雲,原諒我。」

「傻瓜……」凌雲微笑,直覺地以為他仍在為初次見面而內疚:「和你沒關係的。」

頓了頓,他的臉上有種柔和寬容的光彩:「知道嗎?我甚至對那個什麼秦……風揚,都沒有太大的恨意了。」

微微一怔,吳非困擾地盯緊了他的眼睛。

凌雲輕輕打了個哈欠:「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也不會遇見你,對不對?……」

沉默著,吳非把玩着他頸中佩戴的那塊淺綠色的鏤花玉佩,似乎心不在焉:「這塊玉,成色一般。下次我給你換塊好的。……」

「才不要。」凌雲低道,微笑:「這是我媽的遺物,什麼也換不來的。……」無邊的困意和疲倦,帶着滿足的淺笑,他終於沉沉睡去。

……清晨的陽光,從酒店的落地窗中懶洋洋地照射進來,凌雲睜開了眼睛。腦海中是昨晚激情而令人痛楚的一幕,他看向了身邊,準備迎接那醉人的溫柔目光。

沒有人。

「吳非?……」沒有回應,寬敞的客房冷清清的。疑惑地穿上衣服,他拉開了通往外面套間的門。

你們?——」愕然地叫起來,他望着門口靜立的膀闊腰圓的大漢:「……你們是什麼人?!」

「乖乖聽話,會房間里去,我們不會傷害你。」面無表情地,為首的一個男子逼近,冷冷開口。

綁架?……心中忽然蹦出這兩個字,凌雲一個哆嗦。慢慢地,他艱難後退,心往下沉去。吳非不在身邊,他絕不會丟下自己一個人離去,那麼他在哪裏?他受傷了嗎?他被綁走了嗎?!

……

層層疊疊的記者和攝影機的包抄圍堵,使得進入幾步之遙的法庭大門,變得十分費力。數個因擁擠而搖晃飄忽的鏡頭裏,剛步下轎車的秦風揚面色沉穩。

法庭外,一個姿色頗美的女主播正語速飛快地對着自家鏡頭講解:「XX衛視財經新聞現在報道:世風集團涉嫌操縱上市公司股價一案,今天首次提堂。據可靠消息,世風集團前首席操盤手,23歲中國籍男子凌川,將成為今天本案首次提堂之重要人證,……現在出現在鏡頭中的,正是財經界有名的鑽石王老五——世風集團總裁,秦氏家族最年輕有為的獨子秦風揚。……」

「秦總,今天的提堂可能會很艱難。」韓律師苦笑:「按照你的猜測,證人不會留情,他會把所有的事說成是你授意。」

冷冷沉思,秦風揚的臉上,有點古怪:「如果證人臨時翻供呢?」

「那就沒什麼問題了。這類的案件能引起廉政公署注意是一回事,有沒有內部的有力證據是另一回事。」韓律師肯定地道:「假如不是凌川在世風的特殊身份讓他的證詞顯得格外可信,我們的律師團也不至於這麼被動。」

「那麼,準備慶祝我當庭宣判無罪釋放吧。」篤定地微微冷笑,秦風揚握住了手中一件溫潤的事物,仔細地舉手系在了自己淺古銅色的頸間。

庭審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時間一點點過去,僅僅是宣讀暢達數十頁的控詞和簡單的聆訊,就佔用了整個上午。正如秦風揚的律師團估計的那樣,廉政公署的訴狀清晰有力,其中涉及的多項重點,非局外人所能提供。

「下面我想請我方證人,前世風集團首席操盤手凌川出庭作證。」

一直立在被告席中風度翩然神情泰然的秦風揚,露出了今天第一次微微的情緒波動。

抬起眼,他冷冷看向了從偏庭的過道中穩穩走入的那個人。眼神堅定,俊美依舊,幾縷微亂的碎發不甚馴服地翹在額邊。……真想把他拉到懷裏,象以往一樣把那幾縷礙眼的黑髮狠狠撫平,秦風揚忽然想。

似乎敏銳地覺察到他冰冷專註的視線,凌川轉過頭,靜靜地,兩人複雜的目光在空氣中相遇。

看不見的火花濺起,燙傷彼此。

舉起手,秦風揚露出一個意義不明、但絕對不懷好意的微笑,緩緩摸向了自己的脖頸。

視線不由自主轉向他的脖子,忽然地,凌川的目光變得震驚而茫然:玉佩,那塊本該牢牢系在凌雲頸間的、他熟悉無比的鏤花玉佩!一大早就不見凌雲在自己房中的隱約不安,已經成了事實。……

捕捉到他忽然的身體僵硬,秦風揚唇邊的笑,更加冷酷。微微偏了偏頭,他在頸邊做了一個輕輕一劃的動作,帶着嗜血的暗示。

微微一晃,凌川幾乎扶不穩手邊的扶欄。不知所措的害怕,從沒有過的害怕。……凌雲怎麼樣?他落在了秦風揚的手裏,假如下面的證詞不讓他滿意,他會怎麼樣對凌雲?!細密的冷汗從鬢角滲出,他臉色蒼白地緊緊盯着秦風揚,看到的,卻是穩操勝券般將視線調開的側臉。

耳邊是控方主控官鏗鏘有力的發言,卻停不清他在說什麼。似乎過了很久,站立在證人席上,凌川聽見自己疲憊而輕顫的聲音回蕩在廣闊卻聽者雲集的法庭大廳內:「不,我不記得這些了。……」

檢控官的臉色忽然驚詫萬分,騷動從旁聽席上此起彼伏地響起。……大到財經記者,小到八卦狗仔,都驚喜萬分這個意外的收穫:本港今年最轟動一時的經濟案件,最主要證人當庭翻供,離奇失憶?!多麼聳動的標題,多麼可供揣測編排的幕後花絮!

微微一笑,秦風揚看着證人席上正把憤恨不甘的眼光投過來的凌川,若無其事地將垂落胸前的玉佩收回了雪白的襯衫衣領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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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操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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