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溫心棠生氣了。

從一早來上班,行銷部的每一個人都強烈的感受到這個訊息,因為他們正豎着耳朵,聽着從某辦公室隔問傳出來的對話。

「妳還在氣啊?」低沉的嗓音有些粗聲粗氣的,似乎企圖掩飾自己的在意。

溫助理回以沉默。

「妳到底在氣什麼?」半晌,副總的聲音焦躁地傳出。

仍是沉默。

「明明是他不對,妳幹嘛生我的氣!」副總的口氣居然開始像小學生跟老師告狀。「他根本不該隨便進來!還挑撥離間!」

「你出去啦!」女方終於發言了。

「為什麼?!」副總火大了。

「我要工作!」

「那妳不要再氣了!」副總真是的,好可愛,哪有人拜託別人還用吼的。「早餐給妳吃啦!」

以下沉默兩分鐘,戰況不明。

「幹嘛推我?」副總忽然傳出低吼。

正當眾人狐疑時,就聽見溫心棠對閻副總撂下狠話,「如果沒別的事,請副總不要再來打擾我工作。再見!」

霎時,辦公室內的氣氛緊繃到極點。

溫心棠的隔間附近直徑一百公尺內,飛禽走獸無不走避,就怕閻副總把辦公桌舉起來摔時,動作太大,會閃躲不及遭受波及。

不過,大家都錯了。

閻副總這次不但沒有大吼大叫、沒有砸東西摔人,而且還非常認命地接受驅逐,默默離開行銷部。

「副總好可憐喔!」心如棉花般柔軟又潔白的女同事,看着副總蕭索中帶着絕望、孤寂中隱含着悲哀的背影,忍不住發出感慨。

「對啊!他雖然被拒絕了,可是好有風度,居然沒有發脾氣。」湊過來的小企畫點頭跟着嘆息。

「沒有,其實副總應該是受傷太深,已經失魂落魄了。」

「副總剛剛的表情你們有沒有看見?」不知何時,同事已經在隔間外聚集成「們」的狀態。「副總雖然力持鎮定,但臉上還是隱約透露出寂寞和失落。」

眾人互望一眼,倒是沒有這位同事那麼觀察入微,他們只看到副總嘴角好象有溫助理的口紅印。

「他心裏一定很難過吧?追了溫助理這麼久,卻只得到冷言相待。」

「唉!說起來心棠也好無情呢!虧副總這麼照顧她、還這麼殷勤追她……」

「唉……」

眾人一致發出用力的嘆息,渾然忘記不久前,這裏還是「被副總迫害之受難者保護兼訴苦專區」。

「請問各位還有別的指教嗎?」不知何時,溫心棠已經靠在隔間旁,臉上掛着禮貌的笑容,對眾人冷淡開口。

「沒有、沒有。時間快到了,我們工作、工作。」眾人發覺向來脾氣好得不得了的溫助理今天性情大變,彷佛副總上身,怒火旺得沒人敢回話,連忙做鳥獸散。

看着眾人離去,溫心棠呼了口氣,回到辦公隔間,繼續做她的3D演示文稿。

人帥真吃香!閻胤火也不過是難得不發鱖,大家就感動得一塌糊塗,把平常被壓榨的辛酸都忘得一乾二凈。

可是別人忘得了,她可忘不了!因為她正在生哥哥跟閻胤火的氣!

這兩個人根本是把她耍著玩,哥哥也就算了,她能明白哥哥心裏總是惦念着她,擔心她遇到不好的對象,可是胤火……他根本是故意挑釁!

哥哥是她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所以她很在乎哥哥的想法,不論她跟胤火未來會不會有結果,她都希望哥哥能夠接受他。

可是胤火那個笨蛋到底在搞什麼鬼?只會在一旁不停的跟哥哥鬥嘴,一面對她發火!

笨蛋、笨蛋!他根本一點都不懂得體諒別人的心情!老是愛亂髮脾氣。

從前身為他的助理,有義務要幫他收拾善後,現在卻不同了,站在情人的角度,她或許能包容體諒他,可是他的脾氣卻永遠不會有改進,這對他在商場上的衝刺來說,將會是個嚴重的致命傷,所以這次她不得不對他發點脾氣,讓他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他有脾氣。

看着他剛剛送來求和的早餐,心中有些五味雜陳,她生他的氣,表現出來似乎也是如此,可是心裏早就忍不住心軟了。

不過心軟又有什麼用呢?他和哥哥的摩擦還是不能解決,他還是個笨蛋啦!

副總今天心不在焉,且癥狀嚴重。

聽例行演示文稿的時候,頻頻被閻總電,也不是說從前沒被電過,可是這次被電,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雖然看起來頗有沉默穩重的假象,不過不太適合他。

會議一結束,耿行岸就被總經理大人派遣去擔任心靈導師,探查情況。

「說吧!我會給你意見的。」耿行岸一坐下就非常上道的問:「心棠又惹你了?」

「我有講到她嗎?」閻胤火很敏感地挑起眉瞪他。

「沒有。」耿行岸聳聳肩。「不過你臉上有寫她的名字……看什麼?我在跟你開玩笑啦!」

「她在生我的氣。」閻胤火瞪了他半天,終於不耐煩的吐出一句。

「哦!」他早知道了,今天他們行銷部可是第一案發現場呢!「為什麼生你的氣?」

「我哪知道啊!女人根本不可理喻!莫名其妙就亂生氣!」閻胤火忿忿不平。

不可理喻的是老兄你吧!說到亂髮飆!世界上有人能贏你嗎?耿行岸默默在心裏嘆完氣,還沒發問,耳邊已經傳來閻胤火隱忍多時的抱怨。

「……她根本沒有道理生我的氣!我都沒跟她哥哥發火了,她居然還怪我沒禮貌!」五分鐘過去,閻胤火終於把滿腔的不爽發泄出來,拿起案上冷掉的茶一口灌完,卻仍有些怒意。

「你不是沒禮貌。」才怪!耿行岸非常懂得明哲保身之道,避重就輕地說:「你是不識相。」

「我哪不識相了?」沒得到預期的支持,閻胤火惡狠狠地怒瞪他。

「心棠很小就沒有母親了,父親又忙於工作,所以她向來跟哥哥的感情很好。」耿行岸解釋著。「後來心棠的父親去世后,承光變成心棠唯一的親人,所以目然會很在乎他的想法。」

「什麼意思?」閻胤火彷佛聽出了什麼,表情認真起來。

「意思是,假設你帶心棠去見父母,你一定會希望你爸媽對心棠很滿意吧?」這樣夠明顯了吧?

「廢話,當然要滿意,再說:心棠哪裏讓他們不滿意了--」閻胤火話至此,硬生生頓住,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她……」

「她希望你能好好表現,讓她唯一的親人認同你,可是你卻跟她哥哥大吵特吵,你想,她高興得起來嗎?」

原來,她雖然表現得不如他認真,卻早已間接承認了兩人的感情……

承光律師事務所。

「溫律師,這件事就拜託你啦!」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臉上掛着略顯陰森的笑容,正是近來被控毀謗的黃姓立委,此刻握著俊挺男人的手拜託著。

「沒問題、沒問題。」溫承光抽開手,無視於已經在會客沙發等了一個下午的某位仁兄,淡笑着送他到門口。「黃委員慢走。」

貴客離去,溫承光慢條斯理的踱回辦公室,依舊不將那位身形高大挺拔的客人放在眼底。

「小海,柯先生的訴狀呢?擬好沒?」不錯,收斂不少,耐心有進步。溫承光一面跟法務助理吩咐,一面在心裏評判著難得耐性十足的閻胤火。

這位寶貝妹妹的男友,他早在隔天託人去認真調查了,條件不差,可惜離婚、脾氣又壞得出名,耐性自然也差。

那天斗膽出言不遜,今天還敢單槍匹馬來找他,沒拿心棠當擋箭牌,倒是有點擔當。

「三十分鐘后,再讓閻先生進來吧!」溫承光吩咐完,拿着訴狀進辦公室,徒留下後面那位閻姓男子,忍!忍!忍!

半小時后,當閻胤火終於「有幸」踏入溫承光的辦公室時,時間已經是晚上六點半了。

「有話快說吧!」溫承光可不準備給他好臉色。「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雖然我不認為是我的問題,不過為了心棠,我可以向你道歉。」閻胤火等著等著,原有的怒氣也被磨掉了,清淡地開口。

「我憑什麼要接受?」溫承光隨口問著,卻一點也沒閑着,手上還拿着卷宗在看。

「你也不會希望看到心棠難過吧?」閻胤火徑自坐下。

溫承光拋開卷宗,輕轉着手中的鋼筆,看了他半晌才露出一絲笑意。

「你講得很正確,但我還是不打算認同你。」溫承光明白點明。「在我眼中,你還配不上心棠。」

「我不認為在你眼中有任何人配得上她。」戀妹情結的傢伙!

「或許吧!不過你特別配不上。」溫承光說起狠話一點也不含糊,臉上還是一派的溫文儒雅。

「因為我離過婚?」閻胤火瞇起黑眸。

「因為你脾氣太壞。」他寶貝妹妹可不能給人家罵着玩。

「她知道這點,她不介意。」閻胤火從沒想過這點,出口的答案,連自己都不能確定。

「請你搞清楚,不是她不介意,是你不介意。」溫承光神情明顯不悅。「沒有人會喜歡面對一個脾氣不穩定的人;心棠或許可以忍受你,可是我不打算讓她受這種委屈。」

「委屈?」她受委屈了嗎?閻胤火微挑起眉。

看他大驚小怪的樣子,溫承光嘲諷地淡淡結語。

「廢話,難不成是恩惠嗎?」

夜深了,時間是晚上十一點,整個行銷部門裏靜悄悄的,只剩下角落的隔問傳來滑鼠和鍵盤的聲音。

溫心棠迅速挪動着滑鼠,修改著演示文稿最後的細節部分,這是下半年度最重要的演示文稿之一,明天要送上去審核,看時間晚了,她就讓負責的小組先走,由她負責最後的修飾和細節部分。

她不是真這麼想賣命給公司,只是不想回家……最近她的心情糟得可怕,不想在這種時候回到空蕩蕩的家中。

自從上次跟閻胤火發了脾氣,一直到現在,整整一個月過去,兩人卻毫無進展,所謂的毫無進展,是指不進不退停在原地,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每天早上,閻胤火都會準時出現在她家門口,送她上班,替她買好早餐。每天回家,閻胤火會在送她回家后,給她一個吻,然後消失得不見人影。一到美麗的周末,更是別想找到他。

這樣的情況讓她很茫然,她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

如果不喜歡她,為何要費心堅持接送她上下班,對她又吻又抱,而薛大哥只要一出現,就戒慎守着她,像怕被人搶走玩具的小孩。有時候,他會深沉地凝視着她,表情若有所思,然後會突然緊緊抱住她,不知道又是什麼緣故。

可是如果喜歡她,為什麼一離開公司,就迫不及待的想逃離她身邊?

而且,胤火最近變得很奇怪,他在公司發火的次數大減,就連現任胤火的助理也大驚失色的跑來問過原因,就怕又是什麼暴風雨前的寧靜。

可是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而且開始經常感到心慌。

她發覺自己已經漸漸習慣他的存在,可是卻又好象離他越來越遠。

唉!好煩。做完存檔的動作,按下打印鍵,等待輸出稿的幾秒鐘,溫心棠閉了閉酸澀的雙眼,卻怎麼也擺脫不去心裏的煩躁,飄來盪去的思緒在身心疲乏的情況下,似乎越盪越遠……

「喂?怎麼睡著了?」熟悉而低沉的嗓音從遙遠遙遠的地方飄來。「到底在搞什麼鬼,這麼晚還不回家?」

低聲的輕咒還是像以前一樣無禮又粗魯,安靜了幾秒,聲音的主人認真端詳著甜美的睡顏半晌,忍不住傾身吻住那張漂亮的菱唇。

「唔……」長睫輕顫,微微閃了閃,漂亮的水眸蒙眬睜開,看清了來人,微微退開。「你怎麼在這裏?」

「該是我問妳吧!我也不過是今天沒空送妳回家,妳怎麼就賴著不走了?」閻胤火的表情不太高興,才要發火,卻奇怪的頓了頓,神色又平和下來。「走吧!我送妳回去。」

又來了!他又欲言又止了。溫心棠揉揉眼睛,看了他幾秒,搖了搖頭。

「不走。」

「什麼不走?」閻胤火揚起眉,要不是他回家之前,接到行岸的電話說心棠還留在公司,她恐怕就要這樣一路睡到第二天早上。「都快十二點了!有什麼事情沒做完明天再做!」

「我做完了。」她賭氣似的說,卻坐在椅子上不肯動。

「妳!」

濃眉蹙起,臉色陰暗,明明是發怒的前兆,可是幾秒之後,他卻又恢復平靜。

「為什麼不想走?」閻胤火沒轍地問。

「我生氣。」反正現在已經不是上班時間,她可以鬧性子。

「為什麼生氣?」閻胤火覺得自己有耐性得令人景仰。

「因為你。」水燦燦的黑眸漾著哀怨的控訴。

「我?」閻胤火挑起濃眉,有點不爽了。他最近的表現是從出生到現在最充滿人性光輝的時候,而她居然還嫌不滿意?

「我討厭你!」積鬱了一個月之久的怨氣終於爆發出來。「你變了!你變得讓我猜不透,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我不懂!你總是一下子對我很好,一下子又好象很陌生。為什麼?」

「我什麼時候對妳陌生了?」閻胤火的眉心越蹙越緊。

「剛剛!你明明要對我發火了,可是為什麼要忍住什麼都不說!你最近每次都這樣!很、討、厭。」用力發泄了心中的不滿,眼底卻模糊有了水氣,眼淚凝在眶邊,怎麼也不願意讓它滑落。

聽着她的回答,閻胤火愣了幾秒,才莫名其妙的咕噥起來。

「女人怎麼這麼奇怪,發火也不行、不發火也不行。」閻胤火從口袋裏翻出皮夾,抽出一張身分證大小的卡片扔在她桌上。

溫心棠遲疑地看了他一眼,才伸手拿起卡片,發現卡片上有着幾排方格,上頭蓋滿有日期的印章。手一翻,卡片正面一排亮眼藍字「EQ訓練班」?

「這……這個?」她有點傻眼。上頭一格格的日期在在證明了一件事……他消失的時候,都是去上情緒控制訓練課程!

「今天結業,所以晚了一點。」閻胤火還是有些硬聲硬氣,古銅色的俊臉卻泛起可疑的潮紅。

「你為什麼……」她瞠大眼睛,極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除了我,妳不可能嫁給別人。」他企圖輕描淡寫,過分深情的黑眸卻泄漏了他緊張的心緒。「但我不想讓妳委屈。」

一向蠻橫得跟頭牛一樣,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壞脾氣的他,居然會為了她去上這種課程?想到此,她已經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眨了眨眼,盈在眶邊的淚水終於滾落。

「妳哭什麼?我又沒吼妳。」閻胤火懊惱地拉過她,口吻雖稱不上溫柔,修長的手指卻輕輕替她拭去頰邊的淚水。

「你們老師都這樣教你們哄女生喔?」被他溫柔的舉動逗出了笑意,心棠忍不住取笑,甜甜的粲笑明亮了整個世界。

「不只。」閻胤火深深望進了她的眸子,俯下俊顏,吻住她微揚的唇角。「他教得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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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人很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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