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該來的還是來了。她要跟袁震飛約會了。

佟雅倫坐在房裏的梳妝台前，兩手忙碌地將長發紮成馬尾；髮型完成後，她很自然地拿起擺放在桌面上的粉紅色唇蜜，在唇上輕點－－

喝！她在做什麼？！

佟雅倫立刻把唇蜜扔回桌面上，清麗臉蛋上是一片嫌惡。

她只是被迫要跟一隻打不死的小強出門，還打扮什麼？有必要打扮嗎？如果是跟學長去約會，她才需要這樣大費周章地打扮吧？

瞪着鏡子裏面的自己，她輕皺起眉心，嘴唇微抿。

這場約會，任憑她一拖再拖，還是拖不過袁震飛這個纏人精的纏功。他似乎已經打聽清楚她的課表，總是毫無預兆地出現，劈頭便笑瞇瞇地問起約會的事。起初，她只是漫不經心地找遍任何借口拖延時間。

可是，一天一天過去，他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了，甚至在下課後的社團活動，他也是跟在她身邊，吵著要她騰出時間。逼不得已，她只好隨口說出一個時間，可是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天他笑得有多燦爛，還一路人吼大叫着跑出社團敦室。

能跟她約會，真的有這麼開心嗎？

佟雅倫望着鏡中的自己，雙頰不知為何染上紅暈。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佟亞樂的聲音──

「姊，妳好了沒有？阿飛已經在樓下等妳了。」

佟雅倫倏地起身，不知怎地竟開始緊張起來。她有點結巴地說：「呃……喔，我、我好了，馬上下去。」她拎起手提包，走出房門。

佟亞樂側身靠在玄關的牆邊，用一種很難理解的眼神看着她。

「做什麼這樣看我？」她走到玄關，邊套上鞋子邊問。

「妳還真的要跟阿飛去約會……」他撇撇嘴。「我都跟妳說過了，不要玩弄他，他是我朋友，要斷要趁－－」

「我沒有玩弄他。」佟雅倫直起身子，冷冷截斷他的話。

「那妳還－－」

「我輸了，我輸了不是嗎？跟他去約會，這是當初的賭注，你要我說話不算話嗎？」佟雅倫說着說苦不禁感到煩躁起來。

佟亞樂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問：「姊，老實說，妳到底覺得阿飛這個人怎麼樣？」說實在的，如果老姊真的討厭阿飛的話，是不會跟他糾纏這麼久的。

佟雅倫把兩手放進外套口袋，低頭望着自己腳上那雙帆布鞋的鞋尖，停頓了會兒，低聲說道：「如果……如果不是學長先出現的話，我也許會喜歡上他吧。」

佟亞樂倏地張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見了什麼。「妳－－妳是說－－」他沒聽錯嗎？姊的意思是，她對阿飛……

作了個深呼吸，佟雅倫又以更低的聲音，坦白心中真正的想法。「起初，我覺得他很煩，一心一意只想快點擺脫他；可是這陣子跟他相處下來，我覺得他真的很率真、單純，就像個孩子一樣，每天都這麼開心。看着他笑起來的樣子，我突然會覺得害怕，怕將來有一天，他的笑容消失了，而罪魁禍首……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個，我心裏也難受了起來……」

看着她嘴邊那抹有點無奈、有點苦的笑，佟亞樂沒有再多問。他只是在心中詛咒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學長快點結婚去，好斷了他老姊的感情，這麼一來，阿飛的希望就更大了。

在他的印象里，老姊像超人，又像一頭牛，永遠橫衝直撞，好像沒有什麼是她害怕的。可是，她竟然怕阿飛失去笑容，這代表阿飛真的有打動了她的心啊……不錯不錯！

他伸出手，拍拍此刻顯得有些脆弱的姊姊。「去吧，別讓他等太久。」

佟雅倫咬着下唇點點頭。「亞樂，那幫我跟爸媽說一聲，我出門了。」

佟亞樂幫她打開公寓大門，做出傘彎腰狀。「好的，小姐請慢走。」

佟雅倫這才笑出來，伸手捏了下佟亞樂的臉頰一把，開開心心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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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天，不太冷，也不太熱，氣候舒適宜人。

佟家公寓樓下，袁震飛坐在摩托車上，耐心等待着。

他拿着一頂嶄新的粉紅色安全帽，在手中把玩，都等得望眼欲穿了，還沒見到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纖細身影。

「唉……」他低嘆了口氣，安慰自己，這麼久都等了，又何必在乎這短短几分鐘時間呢？

才剛這麼想完，就看見佟雅倫打開大門，走了出來。

他雙眼一亮，連忙揮揮手，大叫：「小倫倫，午安！」

佟雅倫走到他面前，挑高秀眉。「你嗓門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就是要大聲啊，妳才能知道我有多期待妳的出現。」袁震飛把安全帽遞給她。「喏，戴上。」

看着手裏的粉紅色安全帽，她很自然地說：「今天終於知道要多準備一頂安全帽了哦？可是……粉紅色的……」

「這是特地為妳準備的，我特地去買的喔。」他笑瞇的眼瞅着她。「至於為什麼買粉紅色的嘛……因為小倫倫就是我心裏的公主，粉紅色，是公主的顏色。」

聽了他的話，佟雅倫很不給面子地當場笑出來。「哈哈哈……你、你夠了喔，什麼公主……」

「是真的啊，有這麼好笑嗎？」他擠眉弄眼的，覺得她真是不解風情。當他看見她腳上穿着的帆布鞋，不禁瞪大眼，興奮地叫：「小倫倫，我們穿情侶鞋耶，而且，我們的穿着，也滿相配的說……」

佟雅倫身上是簡單的黑色ＰＯＬＯ衫，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愛迪達運動外套，穿着刷白的直統九分牛仔褲，腳上是一雙黑色帆布鞋。

而袁震飛則是一身牛仔勁裝，牛仔外套裏面只穿着簡單的白色背心式汗衫，胸前掛着他隨身配戴的銀質軍牌項鏈，和牛仔外套同系列的牛仔褲包裹着修長的雙腿，和她穿着同樣廠牌、同樣款式、同樣顏色的帆布鞋……

佟雅倫心跳漏了一拍，為了這個巧合。

「有這種鞋子的人多得是，你幹麼大驚小怪？」她哼了哼。

「也對。」他搔搔後腦勺，笑得傻氣，那模樣惹得她發笑。

跟他在一起總是這樣，很容易就開懷大笑。佟雅倫笑着搖搖頭，把安全帽戴上后，坐上後座。

他也戴上安全帽，發動摩托車。「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

「隨便。」

他催了催油門，不忘叮嚀。「坐好了。」

公寓陽台上，佟亞樂笑着目送他們騎乘着摩托車的身影越來越遠……

阿飛，不要說兄弟我不幫你，放心吧，我會一直幫你詛咒學長快點結婚的。現在你就好好去享受跟我姊的第一次約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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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中飯後，袁震飛跟佟雅倫剛走出餐廳，就看見一間商家門口擺放着投籃機。他們同時頓住腳步，互看一眼，然後一起大笑出聲。

袁震飛的混血兒外貌，加上一百八十七公分的身高，以及佟雅倫清麗細緻的外型，和修長勻稱的身材，俊男美女的相配組合，吸引了無數路人欣賞的目光，可他們一點也沒察覺，反倒準備開始廝殺一番。

「小倫倫，好懷念喔，我們來PK一場好不好？」他伸手進牛仔褲口袋掏零錢。

「你這個手下敗將，還想翻盤嗎？」她雙手抱胸，一臉傲慢。

「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褐色眼眸透出詭異的光芒。小倫倫根本不知道，自從他在投籃機這個項目狠狠輸給她之後，他就常常偷偷跑去練習，現在的他只能說，今非昔比啦。

「好大的口氣。」她冷哼。

「來一決勝負吧，我迫不及待了呢！」袁震飛給她一枚十元硬幣。

「迫不及待要輸嗎？」她自然而然把他們第一次競賽時說過的話說了出來。

投入錢幣，遊戲正武開始－－

也許是戰況激烈，也許是他們的外型太過搶眼，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袁震飛的動作變得流暢了，進球率也大大提升，不可同日而語；佟雅倫則是老神在在，一球一球地扔，務必球球必進。

沒有多久，比賽結果出爐，袁震飛以一分之差贏了這場比賽。

「ＹＥＳ！」他握緊拳頭，很滿意這個結果。

「不錯喔，進步神速。」佟雅倫不禁替他鼓鼓掌。

「走！」袁震飛一把拉起她的手，開始往某個方向跑。

「去哪裏？」被他拉着，她也沒有抗拒，只是努力追上他的腳步。

「看電影。」

「我不喜歡看電影。」

「我贏了，所以要聽我的，乖乖跟我走吧，別掙扎了。」

於是，就這樣，他們又一起去看了一部電影。

－部搞笑片，讓他們兩個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連出了電影院，走在熱鬧的商圈行人路上，他們都還意猶末盡地討論著－－

「你剛剛有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表情？」說着說着，佟雅倫還模仿了剛剛電影裏面某個角色的爆笑表情。

「有有有，天哪，笑死我了，果然值回票價。」

「一點也沒錯，沒想到會這麼好笑。」

「不知道是誰剛剛還說她對這種搞笑電影沒興趣喔？」袁震飛調侃她道，大手一伸，把她的手提包拿過來，替她提着，好方便她一邊說話，一邊手舞足蹈。

聽了他的話，佟雅倫一把捏住他耳朵，瞇眼低道：「你抓到我的把柄，就一直拿出來說啊？」

「啊－－饒命饒命，女王饒命！」他閉起一隻眼睛，連忙向她求饒。

佟雅倫這才鬆手。「算你識相。」

「小倫倫，妳知道嗎？妳真的超適合當我的女主角。」

「你的女主角？」

「對啊，我作品的女主角。」他有點害羞地笑了。

「素描嗎？還是什麼？」

他搖頭。「不，不是素描，是……」遲疑了下。「漫畫。」

「漫畫？！」她瞪圓了眼，非常驚訝。她很喜歡看漫畫，尤其是兩個男生談戀愛的那種……他畫的是哪一種呢？

「嗯。」袁震飛紅了俊臉，連連點頭。

「你會畫漫畫？」她有點傻眼。

「嗯，我的夢想，是當漫畫家。小倫倫要看嗎？」他急着獻寶。

「好啊好啊。」

袁震飛從牛仔外套的口袋裏掏出一迭紙張，交給她。

佟雅倫迫不及待把折迭起來的紙張攤開。這一看，她整個愣住。

漫畫裏面的女生，是她的Q版漫畫像，而男主角，則是他自己……故事則是從他們認識的那一天開始，到競賽的過程。

她很認真地閱讀著，有些欲罷不能，一頁翻過一頁，看得津津有味。看到那一幕幕他們曾經經歷過的情景，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畫得很糟嗎？唉……」他伸手想拿回拙作。

佟雅倫連忙把紙張折迭好收起來，放進自己口袋。「才不會，你畫得很好！」她說的全是實話。從以前，看過的漫畫不計其數，她真的認為他再努力一些，一定可以達到職業水準的。

「小倫倫……」

「送我吧，我很喜歡。」她抬頭，沖着他一笑。

「真的嗎？」小倫倫說她喜歡耶。袁震飛有些受寵若驚。

「嗯，真的。」她向前走了幾步，回過頭看着他。「希望你好好努力加油，往你的夢想前進，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

看着她唇邊的笑容，袁震飛也跟着笑了。

「為了小倫倫，我一定會加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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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那場「約會」之後，他們的關係，算是更進一步了吧，也就是所謂的「友達以上，戀人末滿」。

佟雅倫不再排斥袁震飛的接近，對於他常常出沒在視線範圍內也習以為常，要是哪一天他突然消失不見，她才會感覺好像少了什麼，渾身不對勁呢。

對她來說，他雖然看起來很單純、粗線條，是個沒有心機的人，可是在某些方面卻很細心。他會熟記她的每一種習慣，諸如：她討厭吃太燙、太辣、太酸、太甜的東西；喜歡學校外面那一攤賣的奶油車輪餅，和附近夜市裏那家黑輪伯賣的黑輪－－但是高麗菜卷除外－－還有，她特別愛喝咖啡牛奶，便利商店賣的寶特瓶飲料也有指定的品牌……這些小事，常常讓她驚喜又感動。

就這樣，他們常常湊在一起，吃飯聊天或者運動－－由於袁震飛是個運動白痴，唯一擅長的只有游泳，他們最常做的運動，就是跑操場，然後一起躺在草皮上，看着蔚藍的天空，開始閑扯淡，然後笑成一團。

很多人都猜他們是不是在交往，可是當事人只是笑而不答，真正明白他們此刻關係的，也只有佟亞樂跟姚於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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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九點多，袁震飛剛洗完澡出來，看見母親正坐在客廳嘰嘰咕咕地低聲講電話，他偷偷摸摸地躲在沙發後面，準備竊聽談話內容。

「我再打給你。」誰知道，知兒莫若母，朱麗娟很快地結束通話，接着出聲：「別躲了，躲什麼躲？」

袁震飛嘿嘿乾笑兩聲，乖乖在老媽身邊坐下。「老媽妳真聰明。」

「哼，是你太笨吧？這麼大個兒，能躲到哪兒去？」朱麗娟雖已經年近四十，卻仍風韻猶存，保養得極好，有時母子倆一起上街，還會被誤認為是一對姊弟呢！對於這點，朱麗娟可是很得意的。

雖然老公早逝，但是可留給了她一個乖兒子，還有一筆龐大的遺產，和這間公寓，讓她即使不工作，也可以扶養阿飛長大。

「老媽。」他突然一本正經。

「做啥？」朱麗娟打開電視，漫不經心地應道。

「老實說，妳剛剛在跟誰講電話？」他把頭靠在母親肩上，看起來像個愛撒嬌的大孩子。

「還會有誰？就……跟你徐阿姨咩。」朱麗娟的眼神轉了轉，回得有些心虛。

「是……嗎？」袁震飛把話拖得老長。他依然枕在母親肩上，又伸出另一隻手攬住母親纖細的肩膀，低聲說道：「老媽，我已經長大了，如果妳有中意的對象，又是對妳好的人，就別管我了，我可以照顧自己。」

朱麗娟聽了，眼眶微微泛濕了。「你這孩子，在說什麼啊……」她怎麼捨得留下他一個人呢？

「前幾天下雨，我看到有人送妳回家嘛。」他低聲笑了。

「你這臭小子，竟然跟蹤老媽？」朱麗娟臉紅了，連忙一把揪住他耳朵。

「我哪有跟蹤？我也剛好回家嘛－－」袁震飛哇啦哇啦地叫。就在這時候，他隨意扔在客廳茶几上的手機卻突然放聲大響，朱麗娟這才鬆開他，讓他去接電話。

一看到來電顯示，袁震飛心情大好。「喂，小倫倫，妳是打電話來跟我說晚安的嗎？」

相較於他熱絡的口氣，電話另一端傳來的，卻是一陣長長的沉默，讓他不禁皺緊濃眉。

「小倫倫？是妳嗎？怎麼不說話？」

大概又過了一會兒，他才聽見佟雅倫的聲音傳來：「你現在有沒有空？」

她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精神，發生什麼事了嗎？

「只要是妳找我，隨時都有空。妳在哪裏？」袁震飛雖然心中充滿了擔憂，卻已經開始有了動作，準備進房間換衣服出門。

「我在……」她說出了一個地點，讓袁震飛一雙眉皺得更緊。

「好，我馬上到。」收了線，他隨意套上背心、牛仔褲，罩上運動外套，走到玄關處穿鞋，拎了鑰匙就準備出門。

朱麗娟見他神色匆促，便追到門口，問：「阿飛，這麼晚了你去哪裏？」

「我朋友有事，我要去一趟。妳先睡了，別等我。」匆忙交代完，他關上家門，一刻都沒有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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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漸深了，距離佟家不遠處的一座小公園裏，佟雅倫坐在鞦韆上，長發披散在肩上，幾乎遮住她半張臉。

她無意識地盪啊盪的，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這種感覺讓她格外舒服。

當袁震飛來到公園，看到這一幕，差點被嚇得心臟停止。

現在不過快十點，一般好兄弟或好姊妹應該不會這麼早出來活動才對吧？

不過當他定睛一看，發現那個好姊妹的身影有點眼熟……走近幾步，看清她的臉龐，他連忙上前去，一把拉着系住鞦韆的鐵鏈，讓鞦韆停下來。

「小倫倫，妳有沒有搞錯？在這個時間跑來這裏盪鞦韆？妳難道不知道一個女孩子這麼晚跑來公園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嗎？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說妳－－」袁震飛看見她只穿一件短袖上衣，忍不住繼續念了她一頓：「還有，現在是什麼天氣？妳會感冒的。」

話雖如此，他還是迅速脫下身上的運動外套，披在她身上。

「阿飛！」看到他出現，她開心地跳下鞦韆，卻被自己的腳絆了一下。

他連忙伸手扶住她。「小心小心！」

「阿飛，是不是我要你做什麼事，你都會答應？」她攀住他的手臂，口吻帶着一點撒嬌，讓他皺起濃眉，直覺她非常不對勁。

「說嘛！是不是都會答應？」她扯扯他的手臂，就是要他回答。「快說，不然不饒你，快！」

「是是是，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我都會照做。」他無奈地連連點頭。

「好！」佟雅倫突然放開他，走到一旁，拎起一個膠袋，然後不由分說拉着他朝一旁公園的矮圍牆走去。

袁震飛任她拽著走，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什麼。

佟雅倫雙手－撐，跳上矮圍牆，然後拉開膠袋，扔給他－個鋁罐。

他反應敏捷地接下，一看，頓時張大眼。「啤酒？！」

「對，陪我喝酒，這不算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吧？」她瞇起眼睛笑了。

袁震飛一雙濃眉皺得更緊，他沉着嗓音問：「做什麼喝酒？」

「我心情不好。」她說得理直氣壯。

聞言，袁震飛沉默地看着她好一會兒，見她垮下雙肩，有氣無力的模樣。他上前幾步，把她扔來的啤酒放在圍牆上，不打算開罐。

由於她低垂著臉，他略彎下高大身軀，兩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口氣很低柔。「為什麼心情不好？」

她抿著唇，不開口，可是眼眶竟然慢慢泛紅，像是委屈的小媳婦一樣。

「雅倫……」她的樣子讓他很擔心。

「喝就喝，問這麼多做什麼？」她拿來被他放在一邊的啤酒，拉開拉環，空氣中，頓時飄着酒香，還有啤酒開罐時發出的嘶嘶聲。

她把啤酒遞給他。「快點，你剛剛說過的，只要不做害人的事，我叫你做什麼你都會答應的。」

袁震飛沒有接下，他依舊維持着一樣的動作，緩緩搖頭。「雅倫，現在不是喝酒的時候……」而且，她哪時買好啤酒的？

「不喝是不是？那我自己喝總行了吧？」佟雅倫仰頭喝了好大一口，像在灌白開水似的，根本不必換氣。

「小倫倫……」見她喝起酒來豪氣萬千的模樣，袁震飛緊張地叫着想要阻止她。

誰知道他都還沒動作，佟雅倫竟然一手攬住他後頸，下一秒，她竟然吻上他的唇－－

袁震飛傻眼了，他瞪着褐色眼眸，看見她的臉就近在咫尺。她閉着眼睛，又長又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而她的唇，一如記憶中的這麼柔嫩，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要逗他，竟然還輕輕舔着他因驚愕而微張的唇。

她這個舉動讓他心跳加快，腦筋一片空白……

直到由她口中傳遞過來的液體，才讓他猛然回神！

「哈哈，這樣看你喝不喝？」不知道是因為酒精，還是因為什麼，此刻，佟雅倫雙頰泛起紅暈，還不忘取笑他，然後又繼續喝酒。

趁著這個吻，她把口中的啤酒喂入他嘴裏，這個舉動是曖昧、不合宜的，而她竟然一點都不在乎。袁震飛一張俊臉也火辣辣地脹紅了。

他伸手抹了抹臉。「妳到底在幹什麼啊……」

一旁，解決掉一罐啤酒的佟雅倫把鋁罐隨意一扔，接着又拿來一罐啤酒，拉開拉環后，遞給他。「喏，喝吧，陪我聊聊。」

袁震飛伸手接下，卻沒有喝。他低嘆了口氣，翻身坐到她身邊，用很輕的聲音誘導她。「說吧，為什麼心情不好？」

佟雅倫把另一灌啤酒放在手中轉來轉去，偏過頭，笑問他：「阿飛，我問你，你覺得我怎麼樣？」她的聲音很低、很平靜。

袁震飛微微皺眉，褐色眼眸認真地凝視她。「妳很好，不然我怎麼會喜歡上妳？雖然阿樂說妳古怪，可是我覺得妳很可愛，又單純。做什麼這樣問？」

他專註地打量她的神情，卻發現她眼眶有些泛紅，紅唇倔強地抿著，整個人看來和平時就是不一樣。

「如果我真的像你說的這樣，那為什麼他不喜歡我？」佟雅倫問完，咬着下唇，像在跟誰睹氣。

他愣了下。「他是誰？」腦中靈光一閃，他遲疑地問：「是……學長嗎？」

聽他提起這兩個宇，佟雅倫突然摀著臉悶聲哭了起來。「嗚……」

「妳……」袁震飛一時間呆住了，他手忙腳亂地拍着她的背，低聲安撫。「妳先別哭啊，告訴我到底怎麼啦？」

「學長……學長要訂婚了……」她顫抖著說出口，然後忍不住抱着他大哭。

「為什麼他不喜歡我？我哪裏比她差？她每次一點小事就要學長幫忙東幫忙西的，看到蟑螂老鼠也叫得跟被串的豬沒兩樣，而我呢？獨立自主，蟑螂老鼠看到我都要退避三舍，即使馬桶壞了我也會修……為什麼他反而去喜歡那個嬌嬌女？」

就在剛剛，她收到她愛慕許久的學長庄柏士寄來的電子郵件，他在信中很開心地說他將要訂婚了，歡迎她到時候來參加。當她看到這個消息，頓時覺得晴天霹靂，沒有多想就跑出來，可是在路上晃了半天，又更加孤單，想找個人依靠，便打電話給他。

袁震飛多少聽過她愛慕學長的事，也從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她有喜歡人的權力，而他當然也有追求她的權力。

從一開始，他就不認為「學長」這個人會影響到任何事，包括他對她的感情。而現在，聽到學長要訂婚了，他反而還覺得開心得不得了，這樣一來，她就能對學長死心了吧？

「天涯何處無芳草呢？小倫倫，是他不懂得欣賞妳……這樣也好，越多人不懂得欣賞妳，就代表我的希望越大。」袁震飛越想越開心，嘴角的弧度不斷擴大。

佟雅倫只顧著哭，根本沒聽到他說些什麼。要是知道了，她恐怕會連他一起罵進去吧？可是，袁震飛一點也不在乎，這個世界上，只要有他懂得欣賞她就好了。

那一天晚上，佟雅倫又哭又罵，心情不好又喝了點酒，很快地就靠在他身上睡著了，他把握這一刻，牢牢地把她擁在懷裏，一整晚笑得像個傻瓜。

她睡得很沈，連袁震飛在她脖子套上他隨身配戴的那條項鏈，在她耳邊說他有多喜歡她，她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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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醒來，佟雅倫頭痛得快炸開了，連四肢都酸痛。

困難地起身後，她捧著快要爆炸的頭，舉步維艱地進浴室梳洗。

雖然此刻呈現宿醉狀態，但她可沒忘了等會兒還要上課，那位教授出名的嚴格，上課必定點名，如果曠課，那堂課就很難Pass了。

像老太婆一樣慢吞吞地走進浴室，佟雅倫簡單地梳洗過後，看着鏡子裏面有點狼狽的自己，視線卻不期然被自己胸前那條眼熟的項鏈給吸引。

這條項鏈……她拿起項鏈上掛着的軍牌，放在眼前打量。這不是阿飛的嗎？怎麼會在她身上？

她只記得昨天她約他出來，一起在公園喝酒，可是喝着喝着她就沒有印象了，連自己怎麼回家的都不知道……應該是他送她回來的吧？但他怎麼會把項鏈掛在她身上？

她邊回想昨天的事，邊往自己房間走去，準備換裝出門上課。

才剛進房間，她的手機就響了－－

「喂？」

「小倫倫，妳起床了啊？睡得好嗎？」袁震飛的招牌活力嗓音從話筒里傳來。

「昨天……我喝得很醉嗎？」她撥開覆蓋着前額的頭髮，問得有點懊惱。

「還好，有我在，妳喝得再醉也沒關係，反正我不會對妳亂來，反倒是妳……」他曖昧兮兮地笑了。

佟雅倫這才記起昨天自己大膽的舉動，頓時脹紅臉，連忙跳開話題。「你的項鏈為什麼會在我這裏？」

「送妳的，很珍貴喔，純銀打造，上面還刻着我的英文名字。」袁震飛只要一想到自己戴了好幾年的項鏈就掛在她身上，他心裏就一陣滿足。

佟雅倫拿起項鏈一看－－ＦＬＹ？飛？

「為什麼送我這個？」

「先別問這麼多。小倫倫，看在我昨天陪妳喝酒消愁的分上，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佟雅倫還在研究項鏈。「先說來聽聽。」誰知道這傢伙會提出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還是先問清楚為妙。

「五月一日，是妳生日對吧？」

「是啊，又怎麼樣？」

「可以讓我陪妳過嗎？我會讓妳有個前所未有的美好回憶喔，妳不答應會後悔喔，我是說真的喔……」袁震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威脅利誘並施，就是希望她能答應。

「我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不過，他有這個心，她其實是有點感動的。

「那就從今年開始，現在開始培養這個習慣，好不好？」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柔，像一陣風吹進她心裏，吹亂了心跳原本的節奏。她微微一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說話就是答應了？」袁震飛感受到她的動搖，連忙乘勝追擊。「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喔。妳等下有課，也該出門了，就先這樣吧，拜拜。」不等她反應，他就掛了電話。

對着手機屏幕顯示結束通話的畫面，她呆了好一會兒。從小學到現在，她一向沒什麼朋友，除了跟家人一起慶祝、吃吃蛋糕之外，也沒有誰會花費心思幫她過生日，久而久之，她已經不把自己的生日當成重要的日子。可是袁震飛那麼堅持，好像那是多麼珍貴的、是三百六十五天之中最重要的一天，讓她心中不禁開始期待，不久之後，生日的來臨……

他會給她什麼樣的驚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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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一日，佟雅倫的生日，她照着袁震飛的要求，把這一天留給他。

由於約定的時間還沒到，她便趴在梳妝台上，無聊地耗時間，腦中思緒亂轉。

關於學長的事，在知道他訂婚之後的幾天，她就已經想通了，也不得不想通，難不成她要去破壞人家婚姻不成？

就像小嫻說過的，天底下一定還會有比學長更適合她的人……這個道理，為什麼她到現在才想通呢？

她喜歡上學長，是在她剛上大一的那一年。

當時，她身邊圍繞着一堆追求者，看起來好像很熱烈，卻只讓她煩不勝煩。因為她的眼中，只看得見偶然認識的學長。

那時候，學長還在念研究所。身材瘦高的學長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對她說話很有禮貌，對女生很體貼。也許是她周遭的異性除了弟弟亞樂之外，就是一些對她別有意圖的男生，那些男生大多還是乳臭未乾的兔崽子，教人受不了，成熟的學長一出現，讓她立刻迷戀上他。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跟學長在一起，她會緊張、不自在，常常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才好，比起來，跟阿飛在一起更輕鬆、快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顧忌。她知道阿飛喜歡自己，喜歡到不管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都不會減損或改變他的心意，只覺得她什麼都好、怎樣都可愛，所以，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只會開心快樂。

才剛這麼想，手機便突然響了起來。

她懶洋洋地拿來手機接聽。「喂？」

「雅倫嗎？」

話筒那端傳來的男性嗓音，讓她一時愣住。

對方沒得到響應，又續道：「雅倫？妳在聽嗎？」

「我、我在聽。」是……學長？佟雅倫開始緊張起來。

庄柏士在電話那頭輕笑幾聲。「妳在忙嗎？」

「沒有，我很閑。」她連忙解釋。

「是嗎？那……妳要不要出來走走？」

「呃……」雖說這不是學長第一次約她，但……這樣好嗎？他已經要訂婚了……可是反過來想想，他也許只是單純地想找她聊聊，她又何必在這裏揣測這麼多呢？

「怎麼樣？不會耽誤妳太久時間的。」

佟雅倫瞥了眼時間，硬著頭皮答應：「……好。」學長都說了，只是一下子而已，不會耽誤太久。好吧，其實是她也想知道學長究竟找她做什麼……

「我在妳家附近的公園等妳，好嗎？」

「嗯，我現在過去。」她瞄了眼時間。得快去快回，免得來不及赴阿飛的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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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離約定的時間都已經過了二十分鐘，小倫倫怎麼還沒來，而且她的手機也沒有響應，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華納商圈的某間餐廳里，袁震飛坐立難安，不時看看錶，又看看門口，滿心期待那抹纖細的身影出現。可是，任他望眼欲穿，盼了又盼，還是不見佟雅倫的身影，讓他心中隱約起了不安。

拿起手機，他撥了亞樂的電話，一等接通，他劈頭就問：「亞樂，你姊呢？還沒出門嗎？」

「我姊？早就出去了，現在都幾點了？」

「這樣嗎？那應該快到了，我再等一下好了。」掛上電話后，他繼續耐心等待。

她一定會來的，他昨天還跟她確認過，她一定會來的。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侍者上前來問過好多次，他是否要點餐了，他不厭其煩地一再回答：「我等的人快來了，到時候再一起點。」

可是，任憑他怎麼等，佟雅倫還是沒有來。

漸漸地，周圍的商家一家一家地打烊了，騎樓的燈，也一盞一盞地熄滅了，就好像此刻他的黯然。

就在這時候，他擺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響了，他連忙接起，俊臉綻放笑意。「喂，小倫倫，妳好慢，是路上塞車嗎？」

佟雅倫在電話另一頭沉默了。

「怎麼了？妳快到了嗎？一直都找不到妳的人，亞樂說妳早就出門了，妳知道嗎？這樣我會很擔心的－－」

「我不能過去了。」

袁震飛愣了下。「不能來？為什麼？」

「對不起，阿飛，我……我現在跟學長……在一起，我沒辦法過去了，你不要再等下去，快點回家吧。」她說完，又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以歉疚的口吻道歉：「阿飛，我……對不起……」

袁震飛即使錯愕，覺得她的態度異於往常，卻仍強顏歡笑地說：「沒關係，妳不方便過來，我就不強求了。本來嘛，這件事就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真是的，我好像太會勉強人家了……」雅倫既然不能來，他也就沒有食慾了，再繼續枯坐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邊說邊起身，不顧侍者側目的眼光，徑自走出餐廳。

「阿飛……」他故作開朗的口氣，讓佟雅倫心裏一陣抽緊。

「我在聽啊。」

「沒事。那……就這樣了。」

「妳也早點睡吧，再見。」他笑笑地說。

「嗯。再－－」她準備收線。

「小倫倫！」他突然喊住她。

「嗯？」

「生日快樂。」他低笑着說：「雖然不能陪妳過，但我希望妳能快樂。只要妳能快樂，怎麼樣都好。」

他越說聲音越低沈，幾乎也沒有再繼續說話的力氣。他不想用這麼低沈的口氣說這些話啊，他是在祝福她啊，可是，現在在她身邊的人，是她的學長－－

他們明明約好了，她卻失約了……這是代表她徹底拒絕他，他還是無法走進她的心中嗎？

佟雅倫握著電話的手顫抖了下。不知為何，她竟然覺得有點想哭。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說：阿飛，對不起，對不起……

「再見，小倫倫。」

「再見。」

結束通話后，袁震飛走向他停車的地方。天空飄下毛毛雨，他騎着車，漫無目的地穿越一條又一條道路，找不到目的地。

不知不覺，他竟來到佟家樓下，抬頭望着佟家陽台透出的燈光。綿綿細雨飄落在他身上，但他一點都不在意，只是專註地望着佟家。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可是他的疑問並沒有維持太久。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佟家公寓大門前，駕駛座旁的車門開了，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撐著傘先下了車，來到副駕駛座的方向，打開門。一抹纖細的身影跟着躲進男人的傘下，一起在大門門檐底下躲雨，兩人一邊交談著，男人還伸手撥了撥她頰邊的濕發……

袁震飛愣愣地看着這一幕，渾身無法動彈。

這個男人……就是她的學長嗎？

雨不停地下，這一刻，他告訴自己，是該放棄她了。

學長都要訂婚了，她仍不放棄學長；他告訴她時間地點，她卻放棄了他，這已經說明了一切，說明了學長在她心中的分量。

他怎麼可能打敗學長，贏得她的心呢？如果他繼續糾纏不去，她只會越來越討厭他吧？不，他不要被她討厭……

他跟她，到這裏是該結束了。

袁震飛苦笑了下。

不，不是結束，根本沒有開始，哪來的結束呢？

總之，再見了，小倫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