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公平一點!這件事如果不解決,那阿諾和冷若磊之間的立足點就永遠是不公平的。」

「誰說我要公平來着?「飛揚蠻橫地瞪他。「為什麼要公平?他們愛恨,那是他們家的事,與我何干?」

「與繞月也無關嗎?」

「都是他們自己說的啊!說要娶繞月、要照顧繞月,可是你自己看!現在又是怎麼樣?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嘛!如果他不能解決自己的心理問題,那我們又何必多事?」

「我想這大概表示你決心對阿諾偏心嘍?」

飛揚頓時泄氣廣別說成這個樣子行不行?我只是覺得,繞月和阿諾在一起或許會幸福一點而已。

「我才聽到有人不再替任何人做決定了。」殷海翼淡淡地擺擺手。「大概是我聽錯了吧!」

「好啦!」飛揚氣呼呼地拉住他。「我去就是了嘛!拿帽子扣我做什麼?!」

「敲門啊!」殷海翼挑挑眉。

凌飛揚莫可奈何地舉手準備敲門——

「凌小姐?」端木秋的聲音卻從後面傳來——「驚喜啊!」

飛揚暗暗詛咒兩聲,轉個身,臉上已經掛上笑臉。「啊!是啊!好大一個驚喜……」

「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嗎?」端木秋和朱茵站在他們的身後,殷海翼讓出空間讓他過來。

「我們相找你聊聊。」

端木秋看似無所謂地點點頭。「那就請進吧!」

進了房間之後,飛揚如坐針氈,她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讓朱茵十分好奇;殷海翼和端木秋看起來反而像是多年好友似的把酒言歡。飛揚忍不住站起來——「你們夠了沒有?幾時作了好朋友?」

端木秋笑了笑。「冤家宜解不宜結。」

「是喔!希望你心裏真的是這麼想的。」她翻翻白眼,輕輕地說着。

「好啦!你們來找我聊什麼?」

「還會有什麼?當然是仇恨!」

※※※

親愛的繞月:

認識你是我晚年唯一的快樂;對我這樣一個頑固的老人來說,如果不是你,也許我永遠也不會了解自己究竟足什麼地方做錯了!我很感激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收下我所送給你的,小小禮物。

繞月,在這段相處的時間裏,我知道你其實是沒有病的。他們口中所謂的「自閉症」並不存在於你的身上;我寧可相信你只是特別羞怯沉默,而事實上,我所看到的你也一直是那個樣子的。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不喜歡和別人溝通,但我很高興你一直都能維持着你的純真,那是很難得的一件事。

只是繞月,這是個「人」的世界,你活在人的世界之中,你和阿諾的沉默或許都無法得到其他人的理解,所以我將阿諾托給你。

你和阿諾是那麼的神似,而且互相了解,你們不需要言語就可以順利溝通,我相信也只有你可以讓阿諾重新再站起來,去做他真正他想做的事——

我做錯的事卻要你替我解決,的確是很不公平的,可是繞月,我相信你會答應我的要求。

謝謝你!

湯姆·克司勒

繞月一直看着這封信,已經好幾天了!她就只是靜靜地、反覆地看着那封信,彷佛要將裏面的字句背下來似的認真。

「這是個『人』的世界。」

人的世界——她怔怔地想着這句話。那天看着克司勒平靜安詳的面孔,她並不覺得特別傷心,卻有一種頓悟的感覺。克司勒一直想要告訴她的原來就是這句話!

其他人總是一再地否認着她並不適合在這個世界生存的事實,他們因為深深愛着她,所以替她掩飾了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這是個人的世界,她的天真和幼稚根本只會為其他人帶來麻煩!

「繞月?」阿諾在她的門口輕輕地喚著。「我可不可以進來?」

繞月怔怔地看着門,好久好久才勉強開口:「……可以……」

渾渾噩噩地彷佛大夢初醒——

「怎麼了?」阿諾輕輕地握住她的肩。「你這幾天看起來很奇怪,也不笑了,為什麼?還在為我父親的死傷心?」

繞月怔怔地注視着他。「人的世界」——怎麼到了現在才知道這是個人的世界?

淚水驀然嘩地奔流!

阿諾嚇了一大跳急急轉到她的面前。「怎麼了?怎麼突然哭了?我說錯什麼了?啊?還是有誰欺負你了?繞月?」

她什麼話也沒說——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二十多年的日子在眼前一晃而過,感覺卻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

靜默中度過的歲月出奇的短暫,怎麼她的一生短得如此的可悲?她不懂得哭、不懂得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有些什麼意義?二十幾年的日子只像是一部黑白影片,短暫而匆促——

阿諾嚇得面無人色和繞月相處這麼久,這是第一次見到她哭!而他甚至不知道她究竟為了什麼而哭!

「你別哭啊!別哭別哭!」他手足無措地拚命哄著。「我去找飛揚?還是找伯父伯母?咽?說說話啊!怎麼辦?」

繞月只是抱着他死命哭着,像要把這一生未曾流過的淚水一次流個痛快似的!

「這是個人的世界。」

腦誨中一直環繞着這麼一句話,她也是其中的一分子,可是她卻活得如此荒蕪!

如此天真可笑!

是的,他們都說她天真、純潔、活得不食人間煙火,那也是一個以人所替她建築起來的世界。

她活得像張白紙、像個孩子,可是卻也活得渾渾噩噩——清風明月不過是風花雪月的美麗說法吧?!

她其實不過是一個活着、卻像不曾活過的木偶……

淚水不斷奔流中,她身上的血肉一寸寸地復活——她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加深沉地體會到自己原來竟是一個「人」!

「別得寸進尺啊!」飛揚陰險地說道:「我們凌家的人從來沒有承認過我們對不起你們邱家!」

「不承認並不代表那沒存在過是不是?」

飛揚跳了起來。「端木秋!你是要逞口舌之能嘍?如果讓你贏了呢?如果你贏了,我們兩家的恩恩怨怨是不是就此一筆勾銷?」

端木秋同樣陰沉地注視着她。「一筆勾銷又如何?能一筆勾銷就代表你承認你們凌家對不起我們邱家嗎?還是說一筆勾銷之後你保證不再插手若磊和繞月之間的事?」

飛揚氣得暴跳!「你想得美!投做過的事為什麼要承認?我不插手他們之間的事又如何?那就表示若磊會忘記過去的一切嗎?他陰沉到連太陽都怕他三分!繞月那個小小的月亮又能奈他何!」

「別吵。」殷海翼無可奈何地擋在兩個人的中間。「今天不是來讓你們互相殘殺的!」

「你自己看看他!」

朱茵同樣對端木秋搖搖頭。「你剛剛還說要好好談的,怎麼說不到三分鐘就非要在口舌上見個高下不可?」

「這件事根本無法談下去!他們是死也不會認錯的!」

飛揚氣急敗壞地吼起來——「如果我們錯了為什麼不認錯?問題是我們根本沒有錯!那件事我問過我父親很多次,當年你父親的確和我父親合夥做生意,可是你父親不喜歡經營事業,只喜歡花天酒地——」

「飛揚。」殷海翼苦笑着制止。

飛揚吞了口氣。「對不起,算我說錯了,你父親和我父親的經營理念不合,這樣可以吧?後來公司的業務好一點之後,我父親就對你父親提議拆夥,他買下你父親在「恆星」所有的股份,你父親也同意了,這有什麼不對?」

「片面之詞。」

「不想聽片面之詞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你父親從墳墓里挖出來當面對質!」

「你——」

「飛揚。」殷誨翼翻翻白眼,她真的連一點談判技巧都沒有!「請不要做人身攻擊行不行?」

「不然要怎麼說?」凌飛揚怒氣衝天地吼道:「他父親和母親都已經過世了,我爸爸媽媽和我所說的話又全都是『片面之詞』,那不是此題無解是什麼?」

「有解又如何?你們凌家的人會願意讓若磊和繞月在一起嗎?如果你們願意,又怎麼會大老遠的把繞月送到這個地方來?」端木秋不屑地說道:「說穿了還不是希望若磊離她遠一點嗎?一年前的事和若磊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不是若磊及時阻止我,我會那麼輕易放手嗎?少說弄個兩敗俱傷也算是了了我們之間的一點恩怨!你們「恆星」算是若磊所救的!你到現在還沒弄清楚狀況!」

「我把繞月送到美國來?!」飛揚氣得簡直七竅生煙了!她咬牙切齒地瞪着他。「繞月會到這個地方來還要感謝若磊哩!他說走就走,一點消息也不給,說什麼一定會回來娶繞月,說得倒像是繞月非他不嫁似的!繞月的情形你也很清楚,我已經有一個自閉症的妹妹,可不想再讓她等成神經病!」

「你們——」

「住嘴行不行!」朱茵終於忍不住插嘴。「你們要這樣互相攻擊到什麼時候?等你們吵完,這個世紀也已經結束了。」

飛揚悶悶地坐回位子上。「算了,反正再吵這些也已經沒用了,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

「難道你不在乎若磊和繞月之間的幸幅!」殷海翼搖搖頭。「他們才是重要的吧?過去的恩怨都已經過去了,如果他們真的相愛的話,為什麼要讓他們為了以前的事而無法在一起呢?」

「說得容易!那也得看這種恩怨有沒有解啊!」飛揚泄氣地搖頭。「當事人已經不在了,說什麼都沒用的。」

「為什麼要那麼在乎過去的事?」朱茵莫名其妙地注視着他們。「過去的不也就過去了嗎?」她輕輕握住端木秋的手。「如果你不是有種身世的話,說不定你根本沒辦法有今天的成就呢!」「我知道你會這麼想,可是……」端木秋無言地垂下跟。「可是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如果不是為了那些事,若磊絕不會去坐那幾年的牢。」

飛揚朝殷海翼攤攤手。「你自己聽,不要再說我不近人情,我也已經儘力了。」

「完全沒有化解的機會了嗎?」朱茵難過地問著。

端木秋深深地苦笑。「可以不恨,卻無法忘記。」他遺憾地看着凌飛揚和殷海翼,這麼一對出色的人卻無法變成朋友——「我想這也是若磊的難題,他可以不恨,卻沒辦法假裝沒發生過那些事。」

「是啊!」飛揚嘆息。「我們都只是凡人而已。」

都只是凡人而已……

※※※

回台灣的事一旦決定,凌家人的行動立刻展開。他們不但替阿諾找好了他回到台灣之後的住處,甚至連將和阿諾合作的畫廊都替他找好了!對這件事最積極的人是繞月。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繞月從大哭一場之後,真的像換了個人似的!

她不但對阿諾的事出奇的積極,而且絕口不再提任何關於冷若磊的事。從她「清醒」的那一刻開始,冷若磊似乎便從她的生命中消失!

「『尊爵』的主持人真的很好,而且也很有眼光。」繞月興緻勃勃地說:「我和她通過電話,她很有興趣看看你的畫喔!」

「『尊爵』?」飛揚錯愕地甲。你怎麼會認識黎若星?」

繞月理所當然地笑了笑。「我以前常常到那裏去看他們的畫啊!若星對我很好,雖然我從來沒買過他們的畫,而且連一句話也不跟她說,可是她還是對我很好。」

飛揚和其他的人面面相覷,這才知道其實他們對繞月的了解真的是少得可怕!

「你覺得怎麼樣?」繞月急切地問著阿諾:「喜不喜歡?」

阿諾怔怔地看着其他的人。「呃……要看過之後才知道……」

「繞月看上的一定不會有問題的嘛!」凌龍興很高興地笑了笑。「既然繞月這麼喜歡那裏,那就等我們回台灣之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我們什麼時候回台灣?」繞月似乎相當迫不及待。「什麼時候?」

「你這麼急着回去嗎?」飛揚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是想在這裏多留一些時候的嗎?」

「是嗎?」繞月訝異地笑了起來。「那一定是我改變主意了。」

「飛揚。」凌太大警告地看着大女兒。「不要生事。」

飛揚沉默下來,她對繞月的改變當然也感到高興,可是……可是她不想讓繞月因為一時衝動而做出不該做的決定。

「我們搭星期一的飛機回台灣。」殷海翼看看機票。「下午的飛機。」

「那麼快?」飛揚喃喃自語地說着,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跳了起來!「繞月,既然我們快回去了,那可得把握時間好好在紐約逛一逛對不對?這次回台灣去了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來了。」

「逛什麼?」繞月莫名其妙地。

「衣服啊!化妝品啊!」飛揚避開其他人的眼光,勉強笑着回答。「那些東西在台灣買可不得了的!」

「是嗎?」繞月還是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好啊!」

她一說好,凌飛揚立刻拉着她站起來——「那好!我們現在就去。」

「飛揚!」

「不要阻止我!」凌飛揚驀然轉身面對他們。「是你們一直在說什麼公不公平的事,可是現在你們所做的卻和你們說的不一樣!既然已經要回去了,至少繞月要知道她自己在做什麼!」

「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了?」坐在和那天同樣的地方,飛揚輕輕地問著。「那時候你不是還堅持自己的想法嗎?為什麼才短短的時間你就突然變了?」

「變?」繞月茫然地注視着來來往往的人群。「什麼變了?」

「你是清醒了還是突然得了失憶症?」

繞月靜靜地看着飛揚的面孔;這幾天以來,如果有誰對她的「清醒」還有懷疑,那就是飛揚了她似乎對這件事一直都是抱着保留的態度。她無言地嘆了口氣。「忘了不好嗎?」

「那要看是什麼情形。」

「忘了冷若磊不好嗎?」

聽她終於說出這個名字,飛揚好不容易吐出一口氣。「我還以為你真的忘了!」

「我以為你是希望我忘的。」

「我是希望,但是我更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她看着那些看似忙碌的人們。「不管是為了什麼,你都不該衝動決定你和阿諾的將來,如果你愛着的是若磊,那有什麼理由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承諾而毀了你自己的一生?」

「那不是莫名其妙的承諾!」

「你承認你是為了老克司勒而決定的?」

繞月沉默了幾秒鐘。「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的。」

「那其他的理由呢?」

「這樣最好。」

「對誰最好?」

「我、若磊還有阿諾。」繞月平靜的臉和過去那種近乎天使的樣子不同,她看起來幾乎是睿智的!「若磊和我們家的恩怨我不明白,我想我也不需要明白;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他永遠無法忘記他是為了我而放棄了復仇——感情和仇恨怎麼能同處於一個屋下而相安無事?」

「那是可以解決的!」

「如何解決?」繞月澀澀地笑了笑。「飛揚,我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就算那件事真的和我們凌家無關又如何?人不是總在為自己的不幸找個理由嗎?如果他們連個可以憎恨的對象都沒有了,那麼如何讓他們面對自己的過去?」

凌飛揚怔怔地看着妹妹——這是繞月?沉寂了二十多年的靈魂怎麼可能在一清醒時就對人世了解如此透徹——如此悲觀?!

她有些傷心地垂下眼。「我以為繞月一直是相信自己的愛情的……」

繞月無言——相信的,她到現在還是相信的,只是……只是有些迷惑吧!

「繞月。」冷若磊的聲音一點也不意外地出現,飛揚默默地起身。」不要太晚送她回家。」

冷若磊點點頭。「知道,謝謝你……」

有什麼好謝的?凌飛揚凝視着紐約大城的黃昏景色,突然不由自主地感到悲傷起來——

繞月是被喚醒了,可是她真的希望她沒被喚醒。

至少那表示這個世界還是有希望的。

※※※

好像是第一次見到的陌生人,也好像是多年的老友——他們默默相對,千言萬語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冷若磊無言地注視着她,這的確不是他所認識的繞月了!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偷偷注意著克司勒家的一切。他知道她變了,卻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改變——不知道會是這樣的改變。

「準備要回台灣了?」

繞月簡單地點點頭。「你呢?」

「還沒想好。」

繞月依舊點點頭。「要保重自己。」

眼裏有股溫熱的液體漸漸成形——冷若磊微微苦笑。「這好像是我當年對你所說的話。」

「我一直沒有忘記。」繞月輕輕地像過去一樣地握住他的大手。「現在輪到我說了。」

「繞月……」

凌繞月微微搖頭,她臉上的微笑像是一抹美麗的夕陽

冷若磊無言地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也許會有那麼一天的是嗎?」剛剛你和飛揚所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可是我並不覺得那是我的想法。現在我無話可說,但是會有那麼一天,我會告訴你我心裏真正的想法,那天到的時候,你會聽我說嗎?」

繞月笑了,不是他記憶中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卻多了一絲溫婉動人——「當然會,我會等你來告訴我。」

冷若磊點點頭,轉個身不讓自己的淚水落下來——「我——送你回去。」

「不。」繞月輕輕地說:「我想看着你走……那天我投看到……」

「要保重。」

「保重。」

冷若磊仰起頭,淚水終於還是無法抑遏地落下。走在紐約的夕陽中,感覺自己的生命走過了春天,又到了酷寒的嚴冬

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過去的嚴冬。

離開繞月是我一生所做過最困難的決定,一年多前如此,一年多以後仍然如此。我從來不相信我和繞月會有真正分離的一天!可是那似乎在繞月清醒的那一天便已成了無法改變的事實。

如果我說我真的明白繞月的想法那是騙人的,可是我知道繞月的決定是無法改變的;當她對我說保重的時候,天地已然變色——

似乎已經沒有將來,卻又無法就此放棄所有,甘不甘心已是其次——我只知道我要等——我要等到陽光再度閃耀的那一天!

-----凌家替阿諾在台灣找的新家就在他們住家的小山上。凌家在山腳下,阿諾的新家在山上,雖然距離並不遠,但卻完全不同的兩種景色。

那間小小的別墅是凌龍興準備要等飛揚和殷海翼結婚之後讓他們住的,但是飛揚和海翼一直投打算結婚,所以也就先租給阿諾當畫室和住所。阿諾搬進去之後,繞月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那裏陪阿諾作畫,照顧他的生活。

如繞月當年所說的,阿諾很快地就在畫壇上畫出了一片屬於他自己的天空。他作畫的數量並不多,賣價也不高,但是卻相當受歡迎。短短的日於之後已經可以開自己的畫展了!

阿諾和繞月甚至經常出國去旅行,意大利,英國,法國,尼泊爾都有他們的足跡——

「搞什麼?!不戰、不守、不和;不死、不降、不走,要等到什麼時候?」凌龍興咕噥地注視着正在小花園裏的年輕人們。「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急了?」凌太大微微一笑,逕自打着她的小毛線衣。

「我急?你不急?又過了一整年了!再這樣搞下去,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有孫子抱?」

「你急有什麼用?他們年輕人玩得可開!飛揚沒事就和繞月他們一起出國遊戲玩耍,她自己都說了,長這麼大還沒這一年玩得過癮哩!」

「沒搞錯吧?都幾歲了還玩?海翼和阿諾也有病!就放任她們兩個胡攪蠻纏!」

「要不然怎麼辦?」

凌龍興看着這一年來健康得多,也愉快得多的繞月,他不由得輕輕地嘆口氣——「喂,繞月是不是心裏還有冷若磊?」

凌太太愣了一下!這一年來,冷若磊這個人似乎是真的從他們凌家消失了!沒人再提起這個名字,沒有人再說起這個人,他們小心翼翼地不願意再提起,深怕繞月會再度陷入過去那種自閉的情境之中!可是——繞月真的忘了他了嗎?「我一直在想,我們是不是錯了?」凌龍興靜靜地在她的身邊坐下。我們是不是該找那兩個孩子談一談?說不定他們會相信我們所說的話。」「那時候飛揚不是也找端木秋談過嗎?那有什麼用?!邱傳宗已經死了,端木秋和若磊的母親也都早已不在人世,我們說什麼他們都不會相信的。更何況事情過去都過去了,還談那些做什麼?」

「那……繞月怎麼辦?」他垂下眼。「死結不解,難道就看着他們一輩子這樣耗下去?」

「不會的。」凌太太笑了笑。「我相信我們的孩子,她們自己會有辦法的。」「什麼辦法?」飛揚笑嘻嘻地——「阿諾是專職畫家,當時在英國的時候就畫得比我好了,我不過是個畫匠,怎麼比得上他?更何況……」她俏皮地橫了繞月一眼。「還有繞月替他打點呢!我有誰?」

「我啊!」海翼不服氣地回道:「我替你上班、替你管公司,替你賺錢讓你安心作畫還不夠?」

「你差得遠!」凌飛皺着鼻子哼氣。「繞月是阿諾的專門經紀人,而且還不支薪呢!」

「嫌我薪水領得多?」

「嫌你沒有繞月溫柔體貼。」

繞月和阿諾忍不住笑了起來!飛揚和殷海翼幾年的感情還是沒能磨平他們鬥嘴的樂趣,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他們都能找出可以鬥嘴的話題!

「下次去哪裏啊?」飛揚突然跳起來!興緻勃勃地問著:「去埃及好不好?我一直想去。」

阿諾和繞月相視一眼,他緩緩開口:「去紐約。」

飛揚愣了一下。「紐約?」

「克司勒已經過世一年了,我和阿諾想去看看他。」繞月輕輕地說:「你想去嗎?」

紐約——那個有冷若磊在的地方。

飛揚想了幾秒鐘之後,緩緩搖搖頭。「我不去。」

「為什麼?」阿諾不解地問道:「你不是也很喜歡紐約嗎?」

飛揚微微一笑,繞月的眼光深不可測——是時候了嗎?「繞月,我們去看看出國前種的花怎麼樣?」

「嗯。」

「又是什麼不可外傳的秘密了嗎?」阿諾搖搖頭。「真搞不懂她們。」

「真的不懂?」殷海翼注視着飛揚和繞月的背影輕輕地說:「冷若磊一直沒回台灣,他還是留在原來的地方吧?」

冷若磊?阿諾怔怔地看着殷海翼。一年前冷若磊和繞月的情形究竟如何他一點也不知道,他也從來沒想過要知道這一年和繞月朝夕相處的日子,他等於是矇著頭來的,現在是結束的時候了嗎?

「別放棄。」海翼舉起杯子敬他。「你的機會很大,畢竟繞月已經不是過去的繞月了。」「你打算去找若磊嗎?」飛揚單刀宜人地問著。

繞月無言地漫步在草坪上,她的膚色和以前那種蒼白已截然不同。現在的繞月看起來健康得多……也人性得多!她漫步走到一棵樹下,抬頭往上看。「我以前在這裏認識一隻小鳥,我叫它『喳喳』,後來它長時候我覺得很對不起你……」

「可是我很高興。」繞月笑着凝視她。「如果不是你替我決定了那些事,也許我現在還活得懵懵懂懂的也說不定。」

「你以前的日子簡單得多。」

「沒人說簡單就一定是好的。」繞月搖搖頭。「到現在我都還是一個很不社會化的人,可是現在至少不再像以前那種近乎可笑的天真,總有些事是自己必須決定的。」

「所以我說我覺得很對不起你。」飛揚無可奈何地苦笑。「我一直在想,如果你還是維持以前那種天真堅決的樣子或許會好一點!為什麼要變得和這個世界一樣?相信愛情並沒什麼不好,過去的你不知道什麼叫痛苦,可是現在你卻深深了解——為什麼要去了解那種會讓人生不如死的感覺?」

因為那樣才算真正活過。」繞月笑了!「什麼都不知道豈不是白來走這一遭了嗎?」

「要幸福喲?"飛揚感動地擁住妹,頭抵住她的額頭。繞月長大了,才短短一年的時間,她卻能完全掌握住自己的想法l她的耽心是多餘的,繞月早已有能力選擇自己所想要的生活!」這是我最期望的!要幸福喲!」

繞月用力點點頭。「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又來啦?"紐約警局的警員搖搖頭;坐在角落的東方男子簡直快令他們沒飯吃了!

「這次又逮到誰了?」

「強暴累犯。」老警員笑嘻嘻地——「那傢伙已經通緝半年多了!算他運氣不好,居然遇到若磊。」

「你好像很高興?」

「當然高興啊!那傢伙可惡得很,我們捉不到,別人抓到有什麼不好?」

他們嘆口氣。冷若磊近一年來抓起賊來像是不要命,直叫人嘆為觀止!他什麼賊都抓,什麼賊梟都不放棄,只要落在他的手裏都絕不放過!若是編製里的人恐怕早已連升三級不止!

「我聽說組裏下次的行動要請他協助是不是?」

老警員微微蹙起眉。「怎麼知道這種事?他不是我們編製里的人,請他協助支援的事是機密!」

「因為要抓黑街的龍頭老大啊!聽說冷若磊對那一帶的人很熟,所以才請他支援的。」

老警員小心地看了看四周。「不可以張揚,局裏有人和黑街的人互通聲息,如果讓他們知道就什麼都完了!」

他們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對了!艾美呢?以前他們不是在一起嗎?最近好像都沒聽到他們在一起的消息了?」

老員聳聳肩。「現在不都是這樣嗎?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分了?」其中一個年輕員警挑挑眉笑了笑。「那是說我有機會了嗎?」

「我還沒說完。」老警員眯着眼睛微微一笑。「他們住在一起了。」

克司勒家的一切都和一年前一模一樣;老克司勒的書房同樣整齊清潔,他過世之後由長子約翰繼承了這棟大房子;約翰為了紀念他,特別把書房留下來保持原狀。

所以當繞月再度踏進這間書房的時候,似乎仍然可以看到老克司勒坐在大沙發里抱着相本的模樣。才一年的時間,卻已經恍若隔世——

書桌上放着那時候他們一起組合的兩輛模型車。她拿起那兩部小車子,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老克司勒童心未泯的模樣清晰的出現在眼前——如果她沒來到這個地方,或許一切都將不同,會改變的又是多少人的命運?

「克司勒……我回來看你了。」她低低說着。「那時候你說希望我可以和阿諾一起回來看你,我做到了,我答應你的事我都已經做到了……」

「繞月。」

繞月靜靜地轉個身,阿諾猶疑不定地看着她;她淡淡地笑了笑。「怎麼了?」

阿諾咬咬牙,走進來將門關上。該來的總是會來的,他已經當了一年的鴕鳥,就算還能再當下去又怎麼樣?面對現實吧!

這幾天繞月出奇的沉默,和過去種沉默不同,她似乎心事重重——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如果這幾年相處下來,繞月和他在一起仍無法感到幸福,那麼他也該放她去尋找她的幸福——

「阿諾?」

「我知道冷若磊在什麼地方,你想去找他嗎?」

繞月一怔,阿諾的表情混雜着痛苦和矛盾——「怎麼突然這樣說?」

阿諾坐進沙發里,寒意直逼心頭!「該是時候了,一年前沒有解決的事現在也該解決了不是嗎?我已經霸佔了你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我不能再繼續這麼自私了!」

「自私?」

「我知道你之所以會回台灣全是為了你答應過我父親的要求。你答應他要照顧我,直到我能站起來不是嗎?現在我已經可以一個人生活了……」他艱澀地苦笑。「你還是愛着冷若磊的不是嗎?」

繞月垂下眼。她愛着若磊嗎?答案還是肯定的,只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她也不能確定究竟是什麼變了?只是知道她的生命似乎已經有了不同的軌跡——

「你陪我的這些日子已經讓我很滿足了。」

「所以你要送我去找若磊?」

阿諾勉強點頭。「如果你希望的話。」

繞月走到他的身邊,輕輕地注視着他。「阿諾,我會去找他,但是並不是因為你所想的理由,現在我也不能確定究竟是什麼。不過,我會自己去找答案。」她靠近他的面孔,凝視着這個在自己身邊將近三年的紅髮巨人。「不管將來會怎麼樣,我都希望你明白,我也愛你,這是個肯定的答案。」

阿諾怔怔地注視着她……愛——

他忍不住用力擁抱她!

這就夠了!有了這麼一句話,他就已經足夠了!

不管將來如何,他都能堅強的面對,堅強的朝她微笑——祝福。

「若磊?回來了嗎?」艾美在屋子裏大叫着:「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了!」

客廳里的人沒說話,艾美一腳穿着鞋子,用另一隻腳跳着衝出來——「若——」她愣了一下,客廳里的人不是若磊。「你是?」

「我是凌繞月。」繞月微微一笑。「對不起,你的門沒關,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

「凌繞月?」艾美怔怔地看着眼前嬌小的東方女子,她就是讓冷若磊一直念念不忘的女人?她勉強一笑。「是嗎?沒關係,你是來找若磊的嗎?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請先坐一下吧!」

繞月點點頭坐了下來。這間公寓不大,裏面的陳設也頗為簡單,卻很有家的感覺。這是若磊住的地方,而跟前這個金髮艷麗的女子則是這兩年來一直照顧著若磊的痴心人。

她斂眉垂眼,艾美僵硬地端來一杯飲料在她的面前坐下。「請用。」

「謝謝。」

「你——來找若磊有什麼事嗎?」

繞月搖搖頭。「沒什麼事,我到紐約來順便看看他。」看她的樣子和若磊所說的一模一樣,只是似乎相當——正常,一點也不像是有病的人。艾美無措地坐在她的眼前,覺得自己像個笨拙的巨人一樣!

凌繞月是標準的東方美人,她有一雙大眼睛和姣美溫婉的輪廓,而自己卻只有一頭金髮和一臉雀斑——

「你是不是要來帶走若磊?」她終於鼓起勇氣問道,就算要失去若磊,她也不能眼睜睜的失去!

繞月還是搖搖頭。「我不會帶任何人走。」

「我知道若磊心裏一直忘不了你!對他來說,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比得上你……」艾美慘笑。「這兩年來我在他的身邊,可是他卻連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和你不同,我不懂得溫柔體貼,也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讓他快樂,可是……可是我是愛他的!」

「我知道。」繞月微微一笑。「我看得出來。」

「那……」

「我說過我不會帶任何人走。」繞月起身。「既然若磊不在,我就先走了,等他回來,請你跟他說我來找過他就可以了。」

「凌小姐?」艾美慌張地跳了起來!「請你把若磊讓給我!除了他,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不會放棄他的!」

繞月澀澀地微笑,心裏有一絲痛楚——「既然是愛,又怎麼需要我『讓』呢?你不必放棄任何你已經擁有的。」

「可是他還是愛你!」

繞月無言地走出門,耳畔似乎還可以聽到艾美慌張失措的聲音——

「他愛你」。

如果是愛,又何必分開?

如果是愛,又怎麼會有「退讓」?

紐約的夕陽很美,印象中對紐約也似乎只有夕陽;在夕陽下相聚、分離、生離死別,這一生中她真正開始的記憶竟是從一抹斜陽開始——「繞月!」

驀然回首,夕陽處有個身影朝她急急奔來!「若磊!」

冷若磊狂喜地衝到她的面前!「我剛剛還以為我看錯了!真的是你!你來找我了!」

繞月用力點點頭。「是的,我來找你。」

「你這個傻瓜!」凱琳氣呼呼地叫道:「怎麼就真的讓她自己一個人去了呢?紐約治安這麼壞,而且她又是去找她以前的情人,你說什麼也不該讓她一個人去的!」

阿諾錯愕地:「啊?!」一年前的凱琳到什麼地方去了!雷蒙雖然沒和她離婚,可是那可以讓她改變這麼大嗎?

「啊什麼?」凱琳焦急地在屋子裏亂繞。「你知不知道她到什麼地去了?如果知道就快去找啊!難道就這樣放棄嗎?」

阿諾好一會兒才眨眨眼。「去找繞月?」

「要不然去找誰?」凱琳莫名其妙地瞪他。「畫傻了嗎?畫家不是都很敏銳的嗎?」

「你以前不是很討厭繞月嗎?為什麼現在突然……」

「突然變了?」凱琳笑了笑。「當然要變了,你們都已經變了,我不變行嗎?我想了很久,既然我是愛雷蒙的,那就算是為了他做些改變又有什麼不可以?你們都以為我勢利,那是因為我一直以為雷蒙也是勢利的,我就是這樣的女人。」

阿諾微微一笑,怎麼也想不到凱琳竟會有這麼大的改變!誰說江山易改本性難?「恭禧你!」

「不要說這種鬼話!」凱琳瞪他。「繞月到底去哪裏找他了?」

阿諾垂眼。「沒關係,我相信繞月會做對她最好的決定的,其實只要她幸福就好了,我霸佔了她那麼久,已經足夠了……」

「說什麼傻話?!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是永遠都不會足夠的。」凱琳搖搖頭。「不是時間也不是空間的問題。」

阿諾無言——的確不是時間、也不是空間的問題——是愛。

不是相處得多久,也不是距離有多近,只是……只是愛。

會希望對方真正幸福的——愛。

「過得好嗎?」冷若磊靜靜地凝視着她泛著健康光澤的雙頰,這是一個他從沒見過的繞月,一個不再連看着都讓人覺得心疼的溫婉女子。「阿諾的畫已經很有名了,我聽說你是他的經紀人。」

「是嗎?」繞月微微一笑。「我什麼也沒做,頂多只能替他打打雜而已。」

『『你變了。』』他溫柔地凝視着她。「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你也是,我看到你的女朋友了,她叫什麼?」

『『艾美,不過她不是我的女朋友。」若磊淡淡地苦笑。「她對我很好,可是我卻沒辦法回報她同等的感情。」

「她很愛你。」

「阿諾也很愛你不是嗎?」

繞月輕輕地點頭。「是,我也愛他。」

天旋地轉——

他愕然停住所有的動作,他的呼吸、心跳、血液全部為之冰凍!

愛——

「就像你也愛艾美一樣。」

「不!我並不愛她!」

「如果不愛又怎麼能一起生活?」

「不是這樣的?"他霍地站了起來!「艾美和我只是互相照顧,我們之間並沒有感情?是艾美對你說了什麼是嗎?所以你才這麼說的是不是?你不是真心的!你只是不想傷害艾美而已!那我呢?傷害我就無所謂嗎?我已經等了你這麼久的時間了!這麼久這麼久!你知道我等得心都痛了嗎?!"

夕陽已逝,陰陰的夜幕緩緩下降,繞月無言地看着他;他還是不明白。

克司勒說阿諾和她一樣是不適合在這個世界生存的人;他不認識若磊,否則他會知道真正不適合在這個世界生存的並不是她和阿諾,而是若磊。

她和阿諾是最容易原諒的一種人,而若磊卻是最不容易被原諒的另一種。

「不要不說話!」

「我不知道我該說些什麼……」

「說你剛剛說的並不是真心的!」他近乎哀求地看着她。「說你剛剛所說的話並不是認真的!你並沒有愛上阿諾!」

繞月垂下眼,終於還是搖搖頭。

冷若磊驀然跳了起來!狂吼一聲沒命地往前狂奔!

「若磊!」

紐約的人潮並沒有因為那一聲悲慟欲絕的狂吼而稍加駐足,冷若磊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繞月咬着唇,仰著頭,讓溫熱的液體緩緩回到身體里,她沒有錯——儘管還是愛着的,卻又能如何?

愛得辛苦,愛得悲慘,那還不如不愛!

深夜;黑街里安安靜靜的,唯有鼠輩在角落裏嘰嘰喳喳地竄動着,我停留在陰暗的角落中靜靜地注視着毫無動靜的黑街。

他們答應我只要這次的行動可以成功,我便可以得到一正式的身分——那原是我所期望的,可是現在卻不知道那有什麼意義?幾年來我所做的事都失去了意義!

反正已經失去陽光,終我一生都要在黑暗中度過了,那又有什麼差別呢?我從沒做過任何一件符合別人期望的事——

甚至沒做過任何一件符合我自己期望的事,這樣的人即使是活着都是悲慘的吧?

行動開始,黑街里突然人聲鼎沸走來!所有的鼠輩驀然衝出黑暗的巷道!

被出賣了!卻不覺得憤怒,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可以讓我覺得憤怒的?

我衝出角落,正好擋在目標的正前方,他奇異地笑了笑,高舉著雙手,我往前踏進一步——後面響起一聲輕微撞針喀擦的聲音——

不覺得痛……有點幸福麻痹的感覺——

孩子——陷入黑暗之前,突然想起我和繞月一直期望擁有的孩子……

繞月,那個愛穿花格子長裙的女郎——孩子呢?曉月?

你忘了嗎?我們曾經就說過要有一個孩子……

繞月……你……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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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格子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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