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剛開始,一切都只是巧合。

只是那些巧合鬼使神差地彷彿詛咒一般全發生在她身上。

這使得她不由得要想:鬼,有命運嗎?

「命」運,不是有命的人才會有的嗎?怎麼鬼也有奇特的命運呢?

隱約記得第一次,轉生使者面無表情地問她:「珍珠,妳想轉世做什麼?男孩還是女孩?」

她想了想,簡單而天真地回答:「做一隻蝴蝶吧,妾身經常在花園裏撲蝶,那些蝶兒美極了!」

「蝴蝶?嗯……好願望。」

下一刻,他們已經在一座偌大的花園裏;小橋流水、假山瀑布,再加上附近雕樑畫棟的亭樓,種滿了奇花異草、芳香撲鼻的花園,顯然這裏是個富貴之家。

在這麼個富貴人家的花園裏當只蝴蝶,應該是很幸福的吧?

轉生使者低頭看着自己手中若隱若現的簿子,手上的硃砂筆就這麼一勾,「好了,蝴蝶,去吧。」

「等等等等!」珍珠連忙喊停。

「怎麼?妳後悔啦?」轉生使者面色不豫,「本官已經畫押了,可容不得妳反悔喔。」

「我沒反悔,我只是想問……」

「問什麼?」轉生使者一臉的不耐煩。這些枉死城的鬼真是麻煩,個個都有問不完的問題,他很忙啊!

「不用喝孟婆湯嗎?我以前聽人說過,轉世投胎要喝孟婆湯的。」

「做只蝴蝶何必要喝孟婆湯?蝴蝶不會說話,也沒有手寫字,更何況,妳看到那些蝶兒沒有?」轉生使者指著在園子裏忽上忽下飛舞著的小蝶們。

「嗯嗯,看到了。」

「它們的腦袋瓜子就那麼丁點大,能裝得了多少東西?妳這一生的回憶莫說裝不進去了,就連妳自己的名字也未必能記住哪。」

「啊,原來如此……」珍珠喃喃回答,心中有着些許遺憾,她還是很希望記得自己的名字。

珍珠,多好聽的名字啊!過去王爺總說她才是他真正的「掌上明珠」,捧在手心裏細細呵護疼著愛着……

正回想着過去的一切,轉生使者手中的硃砂筆呼地在她眼前一揮,「去吧!」

一陣暈眩,強光在她眼前不斷閃動着。她又驚又恐,拚命想呼喊,卻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一轉眼,自己已經在一個奇異的空間里;她抬起頭望着四周,只感受到一片漆黑,但是耳邊卻傳來劇烈而狂亂的心跳。

是自己的心跳?她傻呼呼地碰碰自己早就沒有了心臟的地方——咦?她有耶!胸口傳來極為微小的跳動,證明她正活着——她已經轉世投胎了!眼下她正在蝴蝶娘親的肚子裏呢。

想到這裏,珍珠不由得笑了。

她活了!活了!再不是一隻鬼!

轉生使者可說錯了,她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叫「珍珠」,她曾是一個受人寵愛的王妃……

附近傳來吱吱喳喳各種說話的聲音,有人正驚慌地呼喊着什麼,也有人正嗚嗚咽咽地哭泣著,還有人嘻嘻哈哈地笑着,珍珠努力想弄清楚那些聲音的來源,卻看到不遠處似乎有着迷迷濛蒙的光亮?

「快讓我出去!」附近傳來憤怒的高喊聲。

「不要擠嘛!擠什麼!」

「快讓路!」

「你要是有手有腳的話自己走過去啊!」

那光亮愈來愈亮,四周擁擠的空間頓時減輕不少壓力。

「終於出來啦!」遠處有人開心地呼喊著,原來他們已經脫離了蝴蝶母親的懷抱,成為一顆顆珍珠般的蝶卵,那是她的兄弟姊妹們,他們早一步見到世界了。珍珠渴慕地望着那光芒處,想來不久后就輪到她了吧?

「快出去啊!」附近有人惱怒地呼叫着。

那光亮卻又漸漸消失了?他們要等待下一次蝴蝶母親產下他們?

「小姐!快來看!好太好美的蝶兒!」

「快拿團扇來!快拿來快拿來!」

女子們嬌俏歡喜的驚呼聲傳來。她試圖張開眼睛尋找聲音的來源,可是卻發現四周依然漆黑一片,只是耳邊不斷傳來女子們雜沓的腳步聲、呼喚聲,而其中聲音最大的,是她蝴蝶娘親狂跳不止的心跳聲。

那些女孩子們正在追着她懷了身孕的蝴蝶母親!

珍珠又氣又急,不斷張開口大喊著:「不要!快點逃!快點!」

蝴蝶娘親是否聽到她的呼喊?她永遠沒機會確認,她只知道自己在一個劇烈震動的黑暗空間里給晃得眼冒金星——

「唉唷!」

一名女子跌倒的驚呼聲傳來的同時,她又感到一陣劇烈的暈眩。

她再度茫茫然跌入無盡的黑暗深淵。

這感覺她曾經有過,就在不久之前……

黑暗褪去之後,珍珠睜開了眼睛;這次她可以張開眼睛了,果不其然,她又回到了枉死城。

第一次投胎轉世,失敗。

真是巧合啊,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最巧的是,誰知道這種事情竟然還會連續發生。

轉生使者穿着一身紅袍又來到她面前。

轉生使者可是枉死城中唯一可以穿紅袍的人唷,其他「鬼」的顏色都是白色、灰色、黑色,遠遠看到大紅袍子的轉生使者來到,枉死城的鬼們總是特別開心,因為那代表着又有一隻鬼要離開這連鬼都嫌悶的地方了。

「珍珠姑娘,上次真是抱歉,太抱歉了。」轉生使者堆了一臉不自然的笑,「那事兒實在是太巧了,本官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那使得妳待在枉死城的時間又延長了一些,幸好蝶兒原本就不長壽,也拖延不了多久啊!妳看,眼下本官不是來了嗎?妳儘管放心,這種事兒下不為例,本官保證一定下不為例。珍珠姑娘,妳是否還想當蝴蝶?」

轉生使者過於熱絡,連珠炮似的一長串抱歉使得珍珠有些受寵若驚。但想起在蝴蝶娘親肚子裏的可怕遭遇,她還是嚇得連連搖頭。

「不了不了,當蝴蝶太命苦!」

「好好好,本官向來很體恤下情的,就不當蝴蝶了,那妳要當什麼?」

「當……當條魚吧,當條小小魚就好了,才不會被人吃掉。」

「魚啊?當魚好!悠遊自在無拘無束,真是好選擇!」

轉眼間,他們到了風光明媚的湖泊之前,碧波翠綠,水光瀲灧,這是個遠離塵囂的世外之湖。

「瞧,本官可全都安排好了,這裏沒有人跡,絕不會有捕魚人來騷擾,投胎轉世到這裏簡直比上天宮還要悠哉舒服。」

珍珠望着湖,想着過去曾與王爺在府內小湖划船的景象,夜色靜謐中只有他們兩人,她依偎在王爺強壯的胸前,抬頭看着王爺那雙深邃明亮有如夜星的眸子——

「珍珠,轉世為小魚。」轉生使者的硃砂筆極有把握地一勾!「好啦!這次萬無一失,去吧!」

暈眩之後,她已經在水裏了。原來水裏這麼的安靜!四周只有氣泡撲嚕嚕的輕響,水波蕩漾著,帶來一陣陣酥麻愉悅的感覺。

珍珠微微一笑。自己所在的地方這麼安全,放眼望去,她與其他的魚卵藏身在水草底下,雖然不能動,卻可以抬眼望見上頭遙遠湖面蕩漾出的暗綠色光芒。

水波盪啊盪,珍珠感覺平靜幸福極了。

她依然記得自己的名字、依然記得過去種種情事。她沒忘記。

然後,四周幾百顆魚卵突然騷動了起來,尖叫聲不絕於耳。

珍珠傻傻地想聽清楚他們所說的蠶言,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聽不懂,她狐疑地望向魚卵透明薄膜的前方——

哇!

她也開始大叫了!

不會吧?!

只見一條龐然大物張大了黑洞似的大嘴緩緩朝他們游過來,尖叫聲還沒退去呢,那熟悉的暈眩感已然再度造訪。

「珍珠……」

珍珠微微瞇起眼睛瞪着轉生使者。「萬無一失?下不為例?!」

「那真是意外、真是意外啊!本官已經算準了,妳原本該有四年的壽命,誰知道會被別種魚給吃了。」

「所以我又在這裏待了四年!」珍珠氣塞!她都快忘記自己生前是如何的「端莊嫻靜」、如何的「賢雅溫柔」了。只一見轉生使者便覺得滿腹怨氣,什麼端雅溫柔全給拋到腦後。

「這……這是意外、巧合,不是本官願意的啊!」

轉生使者哭喪著臉。珍珠事件害他留下了兩筆不良紀錄,這種難以解釋的奇事發生一遭已經很要不得了,竟然還連續發生!

地獄中的轉生使者多不勝數,每個轉生使者都盡心儘力做好分內的事情爭取「考績」,等任期滿了,上頭若是滿意他們的表現,他們的未來前程可就無可限量了。但現在他可慘了,珍珠的事情可大大妨礙了他的前程啊!

轉生使者雖然名為「官」,其實只是個芝麻綠豆大的迷你小官。會來干轉生使者的鬼通常是在人世間善惡兩平,成不了神仙又不用下地獄的傢伙;要是不想再度轉世投胎,最好的辦法就是弄個小官做做,要是服務得令上頭滿意,就可以免受輪迴之苦得道升天。

可是萬萬想不到,他才上任沒多久就遇到珍珠這種棘手的案子。他四處去問其他的轉生使者,有些使者壓根沒遇到過這種事,就算有,一次也已經夠倒霉,偏偏他卻遇上兩次!

最最糟糕的是,上頭對這件事大大的不高興了,絕對不准他把珍珠的案子轉給其他人做,他得負責到底。唉!怎麼連當個「鬼官」也這麼難啊?!

「這次本官真的保證萬無一失了,絕對絕對讓妳順利轉世投胎!」

「我不信你了!」珍珠賭氣地別開臉。

「唉啊珍珠姑娘,再信本官一次吧,妳也不想永遠留在這枉死城對吧?」

「當然不想!可你這人一點信用也沒,叫我如何信你?」

「妳放心,這次妳可以大大放心,無論妳想當什麼,本官都會給妳安排得妥妥貼貼,絕對不會出問題!」

「真的?」珍珠狐疑地瞪着他。

轉生使者舉手做出立誓狀,「本官以性命擔保!」

「喔喔!本官沒性命可以擔保的喔……」轉生使者咧開嘴,傻傻地笑了笑。

「唉,也罷,妾身就再信你一次……」

轉生使者樂不可支地點點頭。「那妳這次想當什麼?」

這件事情她也考慮了許久,好不容易才等到轉生使者來到,這次她鼓足了勇氣也要問清楚。

珍珠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其他鬼在附近,轉向轉生使者,「使者,妾身托你一件事。」

「什麼事?」唉啊,真是麻煩透了,她為何不肯乖乖去投胎轉世,省了大家的麻煩呢?

「妾身想麻煩你幫我尋找我夫君的下落。」

「妳夫君?」轉生使者想了想,不由得露出同情的目光。「珍珠啊,妳都死這麼久了,還記掛着妳夫君?說不定他早就轉世為人忘記妳了。」

「不可能。我夫君與我有七世盟約,他絕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去投胎的。」

「唉,人世間的誓言豈可輕信?喝了孟婆湯輪迴轉世之後,一切都不算數了。」

「你幫幫我……」珍珠泫然欲泣,一雙美眸充滿了哀愁。

轉生使者嘆口氣,「好好好!本官就幫妳一個忙,妳別用那種楚楚可憐的表情看着我,看得本官心裏難受!」

「妾身謝過轉生使!」

「咱們有言在先啊,本官只幫妳查妳夫君的下落,其他的忙可是幫不上的,妳萬萬莫要本官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情。」

「那是當然。妾身只要知道夫君的下落就好了。」

「那好。妳夫君姓啥名啥?生辰死日是什麼時候?」

「我夫君是大名鼎鼎的『威武王』朱業,生在庚辰年八月十三,卒於辛酉年三月十五。」

轉生使者手上那本忽隱忽現的簿子微微發着光,手上的硃砂筆下斷輕輕揮動着,每揮動一下,那簿於便透出一陣靈動藍光,似是翻動着紙張似。

「威武王朱業,找著啦……」轉生使者看了看,臉色顯得不大自在,支支吾吾地搖晃着他頭上的大紅色四方平定巾。

「怎麼啦?轉生使就有話直說吧,妾身受得住。」

「這……」

「不要緊,倘若我夫君真的喝了孟婆湯重新轉世為人,妾身也明白的……」說到最後,珍珠已然落下看不到的淚水。

鬼,是沒有眼淚的。

轉生使者連忙搖頭苦笑,「那倒也不是。好吧,本官就直說了。尊夫並沒有轉世為人,卻也沒能得到福報升天,他在生之時殺戮太多,雖說是國家功勛,但畢竟有損德行,眼下他正關在『無識界』服刑。」

「無識界?服刑?」

「無識界就是專門為這些過去殺人太多的鬼所準備的。例如官差殺人雖然並非自己所願,殺的也都是江洋大盜,可是殺人還是有罪,他們功過相抵之後就會被關在無識界。無識無識,自然是自己並無知覺,就好像人睡著了一樣,每一條人命得關上一年,等服刑期滿才能重新轉世投胎。」

「那我夫君還得關上多久?」

「呃……約莫五百年。」

珍珠傻傻地望着轉生使者。「你是說從現在開始算?」

「妳夫君生前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真可謂勇猛難當呀。」轉生使者乾笑。

珍珠傻了!自己已經在這枉死城待了多久連自己都記不得了,而夫君卻還要再關上五百年!

五百年啊,當小魚小蝴蝶不知道要輪迴轉世多少次!五百年後她已經經過無數次的轉世輪迴,怎還可能記得住夫君當年的音容樣貌?

「珍珠?」

「我決定了。」珍珠滿懷自信地點點頭。

轉生使者鬆了口氣,他還真擔心珍珠會哭上老半天呢。

「妾身這次要當一棵樹,一棵可以活很久很久的樹。」

「呃?一棵樹?」

轉生使者眨眨眼睛,完全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歷來他所經手轉生的鬼也不在少數了,他們通常的要求是要當男人、女人、富貴人、好命人、聰明人;就算註定輪迴要當畜生,也會祈求不要受刀斧之苦、健康平安等等等等……要當一棵活很久很久的樹?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奇特的要求。

「是啊,當一棵樹就不用喝孟婆湯,當一棵活很久很久的樹,妾身便可以安安心心地等上五百年,等夫君離開無識界。」

這倒也是兩全其美的法子。珍珠不再當那些短命的小生物,轉世成為一棵不用人費心照顧的樹,往後五百年他都不用再擔心替珍珠轉世投胎會遇到麻煩。

話雖這麼說,但轉生使者卻還是搔搔腦袋道:「當樹是很不錯,不過樹木不能逃、不能跑,要是遇上了樵夫,也只能乖乖站在原地讓人砍伐。雖然那對未來的前途很有幫助,可是妳還是要想想清楚,五百年呢!不能說不能動的五百年,萬一妳要是後悔,那可是比死還慘的五百年。」

「妾身考慮得很清楚了,絕不後悔。」

轉生使者望着珍珠的面孔,她依然保持着當年的美貌,雖然是鬼,卻也是楚楚動人的鬼。有些鬼是這樣的,眷戀着過去活着時的模樣,無論如何都不肯以死貌示人,而珍珠無疑是其中保持得最好的一個。

只不過她的眷戀還要更深一層,她連自己轉世投胎的時刻都算得好好的,一心一意只想等著與夫君一同轉世再續前緣。

他嘆口氣搖搖頭。

算啦!這種兒女私情,他活着的時候已經搞不清楚,現在都死了,怎麼能理解這些人的奇特想法?

「好,那就一棵樹吧。」

轉眼間,他們已經到了一座青蔥翠綠的幽遠山林,只見陽光從高聳的古樹枝葉間透出金色紗幕,如夢似幻的色彩映照着這座山林,縹緲雲霧籠罩着,顯得如此幽遠,彷彿從亘古時代便已經存在。

「這裏沒有樵夫,事實上方圓百里之內都沒有人煙,所以五百年內妳將不會受到刀斧之苦;這座山林里的古樹多半已經修成樹靈,他們的年紀超過一千歲的不計其數。要當樹的話,這裏是最好的選擇了。」

「妾身感謝轉生使慈悲!」珍珠屈身行禮,明白這是轉生使特地為她所做的安排。

「五百年後妳會壽終正寢,重新轉世投胎,這五百年妳就安心的當一棵樹吧。」轉生使者微笑地望着她。

「珍珠明白。」

「那就去吧。」轉生使者手中的硃砂筆一揮,珍珠安然閉上雙眼……

一棵樹……

她不自覺地想要抬起頭,而且發現自己真的可以抬起頭。

她是一株新生的小樹苗,她可以感受到陽光溫暖的氣息,可以感受到腳底傳來源源不絕的生命能量。

她快樂極了!不斷地往上伸展着,感覺自己又重新得回了手腳,雖然樹木不能動、不能跑,但是她卻感覺到豐富的生命喜樂。

微風吹來,小樹苗在風中緩緩搖曳起舞,珍珠開心得笑了出來。「我是一棵樹了!我是一棵樹了!」

老樹們低語的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那聲音雖然低沉,卻是如此清晰。

「新來的小樹。」

「是啊,是新來的小松木。」

「很不錯啊。」

「歡迎你啊小松木。」

「我叫珍珠!」她開心地叫着,但她個子太小,能量也還太微弱,她所說的話沒能傳到古木之間。

「來了來了……狩魂使來了!」

什麼東西來了?他們說的話珍珠雖然聽得懂,但對話中的含意卻是絲毫不明白。

「唉,他終於來啦,蒼木受的苦也夠多啦。」

「怪他自己不好,竟受了孤魂野鬼的蠱惑,才會落得今天這種下場。」

「唉啊這都是命啊,那骨灰罈子就葬在他身上,日久生情實屬難免。」

「來啦,狩魂使靠近了。」

「也是那隻鬼不好,不肯乖乖前去地府報到,還利用了阿蒼多年修練的法力打走了拘魂使者。」

「眼下說這些都太遲了,他們兩個都逃不過的,該來的總該要來……」

驀然,珍珠身後發出無比凄厲尖銳的叫聲。

「我不走!」

珍珠嚇了一大跳!連忙轉身,卻只看到一截偌大的樹榦——好大的樹!

「我絕對不走!」女子尖銳的聲音在老樹們低沉喑啞的呼叫聲中顯得鬼氣森森,極為刺耳。

「我不會讓他帶妳走的……」低沉的聲音安撫著,那聲音從眼前的樹榦中傳出。這大概就是老樹們所談論的「阿蒼」吧?

「來了……從地府來的狩魂使者……」

珍珠有股不祥的預感……

「妳要乖乖跟我走,還是要本官親手拿妳?」

驀地,珍珠眼前出現了一雙腳,飄浮在她頭上的腳。

「我絕對不走!我要跟阿蒼在一起!」

「紅鬼,妳在生之時殺人如麻,死後又不肯乖乖到地府報到,甚至蠱惑千年老樹為妳所用,妳可知妳犯下多少天理難容之罪?」

「我沒有罪!我所殺之人均是罪該萬死的無命之人!就算有罪,我橫死山林也已經受到報應。我對阿蒼是真心的!紅鬼寧願從此不再踏出此山林,陪伴阿蒼直到地老天荒!」

「荒謬!妳未受地府審判,竟自說自話為自己開脫。蒼木,念你修練千年不易,若此刻馬上趕出紅鬼,本官還可在閻王面前為你求情,放你一條生路,你切莫再護著這女鬼。」

「不……」

震動了!

珍珠附近的土地緩緩地震動着,她身後的參天古木竟然劇烈晃動!她使儘力氣抬頭往上看,只見古樹竟然伸出了枝枒,呼地往她的方向猛然揮動!

「哇!」珍珠嚇得大叫,想躲,卻無處可躲,只見她頭上那雙鞋子刷地消失,古樹的枝材也猛然轉個方向往前疾伸。

「放了紅鬼……」

「敬酒不吃吃罰酒,休怪本官無情!」

那雙鞋的主人怒喝,珍珠所能看到的景象有限,只知道那聲音才說完,天空突然烏雲密佈,恐怖的氣氛襲來;她努力瑟縮著身子想讓自己躲起來,可是名叫阿蒼的古樹就緊貼在她身後,無論她想怎麼躲都躲不了!

「雷破!」那雙鞋子的主人沉聲低吼。

雷?什麼雷?什麼——

轟!

珍珠眼前一黑!不過她臨死之前可清楚地看到「雷什麼」,那是一道巨大無比的閃電,強光閃得她眼睛睜不開。

瞬間,那強大的力量穿透了她才剛剛新生的小身體,她甚至來不及感到痛楚便失去了知覺。

雷殛筆直地落在千年古樹身上,轟地巨響,古樹硬生生給劈成兩半。閃電穿過了老樹的身體直達地面,在老樹周圍炸出了一個大洞。

不遠處的轉生使者傻了,他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手上的生死簿掉在地上,硃砂筆楞楞地舉在半空中——

生死簿上記錄着:珍珠,轉世投胎為松木,生壽五百年。

這行字的正上方打了個紅色大勾,那筆畫顯得無比堅定,只是勾勾的尾巴部份不由自主地往上直飛,飛成了不可思議的一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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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縈夢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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