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王大夫,請你救救我娘。」慕容流月心急地說道。

看着病人枯黃如蠟的臉色,王大夫沒說什麼,只拉過病人的手,仔細的診起脈。

「王大夫,我娘……她怎麼了?」慕容流月囁嚅地問道,她好怕聽到什麼她不想聽到的話。

「能吃得下東西嗎?」

「餵了點稀飯,可是都吐了。」她含着淚回道。

王大夫看了她一眼,白留的皮膚、細長的柳眉,瓜子臉上十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小巧的鼻子和櫻桃般的小嘴,實在是個標緻的姑娘,為什麼這樣命苦,難道真是紅顏薄命嗎?

他暗嘆了一聲,走到桌前坐下,提筆邊寫着方子遊說:「我開副葯試試。慕容姑娘,你最好再請隔壁的李大嬸來陪陪你。」

「王大夫!」慕容流月驚喊一聲,屈膝跪在他面前,淚水奪眶而出地說:「王大夫,你要救救我娘!求求你,你一定要救她呀!她剛剛還好好地跟我說着話的,怎麼……怎麼……」

「慕容姑娘,你先起來,起來再說。」王大夫扶起她,心想那大概是病人回光反照的現象。

「我回去就抓藥,你不必跟來拿了,我會叫小愣子送來。葯馬上熬了給你娘吃下去,如果能咽得下去,一切都還有指望,如果咽不下去……」王大夫頓了頓,搖搖頭后說:「總之,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別着急,明兒一早,我再來看看。」

「王大夫,你一定能救我娘的,我知道,你一定能。」此刻的慕容流月就像個溺水的人抓到一塊浮木,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王大夫身上。

只見她仰著臉,滿臉祈求與哀苦,眼中閃著淚光又說:「我雖然沒錢,但只要你救活我娘,我可以一輩子給你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慕容姑娘,我會儘力救你娘的。」王大夫憐憫地說,「你好好照顧你娘,我回去抓藥了。聽,你娘在叫你呢,去吧,陪她說說話,給她打打氣。」

聽王大夫這麼說,慕容流月也聽到母親聲音微弱的呼喚着她,她匆匆地抹去眼淚,對王大夫鞠了個躬,才急急的跑到床邊。

王大夫再搖了搖頭,叫着徒弟說:「小愣子,待會兒你把葯送來,雖然她的病已是藥石罔效,但好歹看她的造化了。你先去請隔壁的李大嬸來幫忙守着吧。」

慕容流月坐在床沿,雙手緊緊的握住母親的手,怯怯的喚了聲:「娘……」

沐秋水勉強的睜開雙眼,吃力的看着女兒,她喘息的說:「流月,娘……不……不行了……」

「娘!」慕容流月大叫一聲,撲在母親身上,再也禁不住淚如雨下的哭喊說:「娘,你不能走,你絕不能你下流月一個人走呀!你走了,叫我怎麼辦?我不如跟着你一起去……」

「傻孩子,別哭。」沐秋水輕撫著女兒的頭髮,努力地集中逐漸渙散的神智,因為她還有許多話要講,再晚就來不及了。

可是她的舌頭是如此的僵硬,她的思緒是如此的紊亂,只能緊握著女兒的手,費了好大的勁才開口說:「聽娘說,流月……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

「娘,不要,我不要,我要跟着你呀!你上哪兒,我就跟你到哪兒。」慕容流月哭得肝腸寸斷。

「乖孩子,別……再說傻話,娘去的………地方………你不……能去………」沐秋水困難地咽了口水,努力地平穩氣息。「流月,你把床頭那……盒子給……給娘拿來,快……」

床頭上有個紅漆的小盒子,由於年代久遠,盒上的紅漆早已斑駁了。

慕容流月淚眼婆娑地起身拿過盒子。她知道這盒子是母親裝首飾用的,這幾年居無定所又收入不定的日子,大半是靠變賣盒裏有限的首飾過活,可她不明白盒子裏還剩下什麼。

沐秋水枯瘦的手指摸著盒子,「鑰匙……在娘貼身衣服的……口袋裏,拿……拿出來,把……盒子打開……」

「娘,你省點力氣吧。」慕容流月哭着要她別費力氣時,看見了踏入屋內、一臉同情的李大嬸。

她還來不及向李大嬸致意,便聽見母親焦灼的催促聲,「快,流月,快……」

「好,娘,你別急。」怕母親一急,更加深病情,她只得伸手到母親的衣襟里,取出鑰匙,抖着手把鑰匙插進鎖孔中,開了鎖后,便將盒子打開。

她含淚望着除了一隻紅色的錦緞荷包外,別無他物的盒子,顯然,那是母親唯一的東西了。

沐秋水伸手取出那隻錦緞荷包,將它放在女兒的手中,「打開它……」

慕容流月依言打開荷包,從裏面取出一樣東西,她定眼瞧了瞧,那是一支翡翠簪子。

看着手中翠綠得晶瑩剔透、看來價值不菲的簪子,她立刻想起好幾次她看到母親拿在手上看着,還不住地拭著淚,她知道那一定是隱藏着母親很多記憶、對她來說很寶貴的東西。

在當了玉環后,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母親猶豫了半天,才吩咐她拿這支簪子去典當,可是,她才往門口跨了一步,母親卻又從她手中奪了回去,還哭着直嚷:「不行!不能當了它,不可以……」

從那次起,她更加確定這支簪子在母親心中的地位,所以,首飾盒中只剩下這支簪子也就不足為奇了。

「給我……給我……」沐秋水喘息不止的說。

「在這兒,娘。」慕容流月趕緊將簪子放在她手中。

沐秋水握緊簪子,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它,嘆了口氣后將簪子放到女兒手中,氣若遊絲的說:「流月,拿好它……千萬……別掉了,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它。聽着……娘要告……告訴你,這支……這支簪子……它是你爹……唉……」

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頭猛地往後一仰,原本緊握著慕容流月的手頓時一松,全身一陣痙攣后,就一動也不動了,也讓慕容流月看得心一驚,登時狂號了一聲:

「娘!」

站在屋外的唐之毅,乍聽到這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再也顧不得許多的一頭衝進屋裏,一把掀起布門簾,一眼便看見趴在床沿哭得肝腸寸斷的慕容流月,和一旁抹著淚的李大嬸。

他想起先前劉掌柜說她娘的病情有變化,沒想到竟是如此嚴重,甚至……想到這裏,他不禁別開眼不忍卒睹,但映入眼帘的是破舊得僅能聊遮風雨的木屋,門上的油漆剝落,窗紙東補一塊、西補一塊,冷風不時從破洞處灌進屋裏。

她竟然住在這等地方。唐之毅無法止住心中震撼地想着,而滿屋子的哭聲,讓他更感受到那一份令人無法忍受的蒼涼凄楚。

李大嬸察覺屋裏還有別人,一轉頭便看見目光直盯着慕容流月的唐之毅,她疑惑地正想開口,他卻頭也不回地衝出去。李大嬸見狀只得作罷,又回頭安慰著哀慟逾恆的慕容流月。

唉,到底何時老天才會開眼,眷顧一下這個孝順卻孤苦伶仃的小姑娘?

天亮了,漫長而讓人傷心欲絕的一夜終於過去了。

慕容流月哭得紅腫的雙眼直愣愣地盯着床上覆著一片草席的母親,腦子裏一片空白。

李大嬸怕她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所以一夜沒睡地陪着她,剛剛看她似乎平靜些了,這才回家料理家中老小,現在她端著一碗清粥走進屋裏,發現慕容流月還維持着她離去時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地跪在地上。

她心疼極了,趕緊放下手中的清粥,一把拽起了慕容流月說:「別跪了,起來喝碗粥,休息一下,你娘的後事還等着你去辦,你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呀。」

雙腳跪得痛麻不已卻不以為意的慕容流月在李大嬸的攙扶下,坐在床頭的椅子上,一聽到要辦她娘的後事,原本空白的腦子,又想起了痛苦的事實,不禁「哇」的一聲再度淚如雨下。

「流月,別凈是哭,你這樣會讓你娘走得不安心。如果你真孝順,就該好好地打起精神,先想想你娘的後事該怎麼辦才是。」

慕容流月聞言,稍稍止住淚水,卻止不住心頭的無助,只能睜著黯淡無光的眸子,失神地望着她。

李大嬸也知道這實在太難為她了,但自己手頭並不寬裕,實在是有心無力,不禁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說:「好了,你先把粥吃了,睡上一覺,有精神再說吧。」說完,她便出了屋子。

她雙腳一走出屋外,看見一位氣質不凡的公子,正在門外徘徊著。她正納悶時,忽地想起,那不就是昨晚進了屋子又什麼也沒說就走了的那個年輕人嗎?

她揚起手,招呼着他說:「這位公子,請問有什麼事嗎?」

唐之毅正想着如何將銀兩交到慕容流月的手中,沒想到又遇見了昨夜的那位大嬸。

只見他點頭致意后,舉步走到她面前。「這位大嬸,慕容流月姑娘住在這屋子沒錯吧?」見她點點頭,他又說:「我這有幾兩銀子,勞煩你拿給她,就說是給她娘辦後事用的。」這是他想了一夜后想出對她最有幫助的方法,才會一大早便迫不及待地又尋上門來。

李大嬸喜出望外地想接過銀子,可是回頭一想,又覺不妥,她又不知道他是什麼人,怎能平白無故地替流月接受人家的銀子,還是由當事人來決定好了。她扯開喉嚨喊道:「流月,有朋友找你。」這大既是她的朋友吧。可是當她喊出口后,又想到流月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看來闊氣的朋友,她怎麼沒見過啊?

唐之毅在李大嬸喊出口的同時想要阻止她,可惜慢了一步。

慕容流月乍聽到有朋友找她,自然是迷惑不已,好奇心讓她走到門口,誰知一抬頭,卻對上那雙令她魂牽夢縈的黑眸,她不禁愣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曖昧不明的氣氛,讓李大嬸察覺兩人之間的異樣,她機靈地借口說她還有事,要他們好好的聊一聊,就這麼留下了相對無言的兩人。

「公子。」

「姑娘。」

兩人同時開口,讓氣氛顯得更加的尷尬。

「咳。」唐之毅輕咳一聲后說:「慕容姑娘,在下知道姑娘有困難,所以想略盡綿薄之力,請姑娘收下。」說完,他將手中的銀子遞給她。

慕容流月輕皺蛾眉地望着他,並沒有收下銀子的意思,口氣冷淡地說:「素昧平生,小女子無功不受祿,不敢接受公子的好意。」他為什麼會知道她住在這裏?他又為什麼要幫助她?是對她有什麼目的嗎?

唐之毅不知她對自己有誤會,見她一臉寒霜,不禁氣惱了,口氣也不再有禮,「我只是恰好知道令堂昨晚過世,你應該會需要幫忙,不過,看來是我多管閑事了。」

慕容流月更加驚奇了,他怎麼會知道她娘剛剛離開人世?忍不住脫口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娘的事?」

聽她這麼問,唐之毅才發覺說溜了嘴,只得支吾其詞地說:「是……是回春堂的大夫說的。」

是王大夫說的?昨晚小愣子拿葯來時,她娘已經過世,想必他回去有告知王大夫,大概是王大夫可憐她,才會透露出這個消息想幫忙她。

這麼想后,慕容流月稍斂起冷淡的神色,「還沒有請教公子貴姓大名?」

「我姓唐,唐之毅。」他的神色與語氣不自覺的流露出倨傲之意。

這個名字讓她心中一震,眼露譏諷,輕蔑地說:「悅賓酒樓的「小老闆」?」她特別加重「小老闆」三個字,是想揶揄他只不過是個承受祖蔭、無所作為的人。

聰明如唐之毅,怎會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但不懂她為何會有這種態度,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沒錯。」

這下慕容流月全明白了。難怪他會知道她的住處,一定是劉掌柜告訴他的。這劉掌柜真是的,她和他約法三章,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的姓名、她的……

唐之毅見她不知在想什麼,登時把握住機會,細細地審視着她。

天呀!她真美。他忍不住在心中讚歎著。

她一身的白,白衣、白裙、白腰帶、白緞鞋,發上別着白花,而她那吹彈可破的冰肌玉宙、細緻迷人的五官,襯着她出眾的氣質,像是朵纖塵不染的出水白蓮,和她身後破敗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她就像是未經雕琢的一塊璞玉,吸引着他丟雕琢出她最璀璨動人的光芒。

慕容流月回過神,見他肆無忌憚地直盯着她,心中惱恨更甚,登時面如寒霜,媚眼裏一片氣憤。「唐公子,我再說一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若沒有什麼事,請自便。」她毫不客氣地下起逐客令。

她的眼神,讓唐之毅憶起初見她的那一晚,當時她就是用這種眼神看着他們那一桌人的,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會用這種態度對待他了。

向來只有女人對他阿諛奉承的唐之毅不禁苦笑着,想他第一次這麼用心地對一個女人,卻讓人以為他只是個承繼祖蔭、無所作為的登徒子。

但他也沒有忽略她略帶紅腫的雙眼,和毫無血色的臉龐,一陣心疼瞬間又摟住了他,他放柔了神色說:「慕容姑娘,你剛剛說無功不受祿,這銀子就當是你借的,以後就從你唱曲兒的賞銀里扣,你看如何?」見她似乎有些心動,他接着說:「慕容姑娘,難道你要讓令堂無從入殮、無地安葬嗎?」

一言中的:慕容流月潭身一震,片刻后才訥訥地說:「好……好吧,我一定會連本帶利儘快還清的。」話雖這麼說,但她也心知肚明,這筆錢只怕不知要還到何年何月了。

她接過他手中的銀兩,在十指不經意相觸的那一瞬間,兩人心中又激起陣陣漣漪。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注視讓她不再覺得憤怒或者厭惡,相反的,她覺得心頭小鹿亂撞,慌得她只留下一句「不送了」,便逃也似地進入屋裏,無助的任心中漣漪不住的蕩漾著。

慕容流月撫著狂跳的心口,背抵靠着門板。略一躊躇后,還是忍不住轉身開了門縫,看着唐之毅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的想着,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並沒有乘人之危要求她的報答,難道是她誤會他了?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是

單純的助人,還是別有用心?

尤其是想到兩人天壤之別的身份時,她就莫名的一陣心痛……

哦,天!她想到哪裏去了?意識到自己的非分之想后,慕容流月不禁搖頭嘲笑着自己,可是迷惑着她心的俊逸容顏卻久久揮之不去。

高朋滿座的悅賓酒樓里,辦完母親喪事後重新登台的慕容流月一邊唱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搜尋着那張牽動她心魂的容顏。

「一聲聲,間無語,窗外殘花葬寒雨,此心誰共與?一更更,夢無垠,深閨冷裘恨難平,空階滴到明……」

她看着、唱着,也失望了。

他沒來,為什麼?她不禁疑惑地想着,而原本口中輕鬆的曲調也轉為哀戚。

這幾天,她已經習慣了他在相同的座位,用着相同的眼光直盯着她。

那是一種彷彿能燒到骨子裏的熾熱眼光,吸引着她墜入那一片火熱之中,直到她深怕會被燒得體無完膚,才逃避似地不再看他。

可是,他今天沒來,是什麼事絆住了他?是他的事業、他的家人……抑或是某名女子?

一想到這裏,慕容流月心中升起一種陌生而難忍的酸澀,口中的曲子也唱得更加凄楚動人。她真不明白,自己一向心如止水,但為何在遇見他后芳心大亂?

在紊亂的思緒中,她終於唱完了,就在如雷的掌聲之中,她突然感到那道熟悉的眼神又向著她投射過來,讓她如觸電般地抬起頭,望向那抹目光所在。

他來了!慕容流月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怎會有那麼激動與舊的心情,又怎會這麼的在乎他,可是她無法多想,只是定定地看着倚在櫃枱邊的唐之毅,一如他定定地看着自己一般。

此時,一陣人聲喧鬧,將兩人的眼神分開來,原來是一名酒客藉酒裝瘋要衝向台上,那人正是上次在酒樓里差點鬧事的塗文奇。

塗文奇一拳狠狠地打向阻攔他的店小二,引來眾人的驚呼聲,店小二痛得不住地呻吟著。

「哼!」塗文奇忿忿的哼了一聲,惡聲惡氣地叫道:「死奴才,竟敢攔住本大爺的去路,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說完,他又踢了倒在地上的店小二一腳后,逕自朝還在台上、眼露恐慌的慕容流月走去。

唐之毅看情形不對,很快地擋在塗文奇面前,神色自若地說:「塗兄,近來可好,怎麼今天火氣這麼大?」

塗文奇看見是他,咧嘴一笑,「唐兄,你來得正好,今天我一定要看看這個小姑娘長得如何,你不反對吧?」他看着唐之毅身後的慕容流月,一臉的垂涎之色。

唐之毅見狀,明白了塗文奇的意圖,英俊的臉上升起一抹慍怒,「塗兄,一個小姑娘值得你大動肝火地傷了我的夥計、趕了我的客人嗎?」他環顧著已被扶起、一臉痛苦的店小二,和被塗文奇的舉止嚇得走了大半客人的酒樓,神情越說越嚴肅。

塗文奇被他的氣勢一嚇,隨着他的眼光往四周看了看,猥瑣的臉上不禁浮現愧疚,態度也軟化了些,「唐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奇……」

「有時候好奇會害死一個人的。」唐之毅面帶寒霜地介面道,「塗兄,若你還認我這個朋友,今天之事就此打住,否則只怕日後塗兄有任何差遣,我也只能愛莫能助了。」

原來這塗文奇喜歡花天酒地,在花用不夠的情況下,常瞞着父親上唐家的錢莊借貸:與其說是借貸,倒不如說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只是唐之毅念在與塗家生意上的往來不少,只要是塗文奇要的數目不大,不需索無度,他也就任由着他了,就因為這層緣故,塗文奇在他面前自然是矮了幾分。

塗文奇一聽。只道是自己壞了人家的生意,才惹得唐之毅不高興,在左右盤算下,他明白這條財路絕不能斷,於是,他堆起了歉意,嘻皮笑臉地說:「唐兄,別生氣,今天的事是我不對,我在這裏向你賠罪……呃,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就此告辭了。」說完,他狀似不甘心地瞥了眼慕容流月後才轉身離去。

「謝謝唐少爺解圍。」一道嬌柔的聲音自唐之毅身後響起。

他轉身面對語出感謝的慕容流月,卻不由得眉頭深鎖,「慕容姑娘,不用客氣,既然你在這兒工作,我就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若他剛剛不在這裏,此時她還能安然無恙地跟他道謝嗎?幸好他在忙完一堆公事後還是趕了過來,否則……

原來他只是公事公辦,看來她是會錯意了。慕容流月看着他一臉不悅的神情暗忖,心中的感激霎時化為冰冷,眼神也轉為凄涼。

但陷入沉思的唐之毅並沒有發現,只見他揮手招來劉掌柜,兩人走到一旁低聲說話,邊說還不時瞥向她,片刻后,唐之毅才回身看着她說;「慕容姑娘,能否借一步說話,我有點事想跟你談談。」

心情低落的慕容流月想不出他和她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但她只是略微遲疑后,便跟着他來到酒樓后的一間廂房。她看着房裏的擺設,似乎是處理公務的地方。

「慕容姑娘,請坐。」唐之毅示意她落坐。

慕容流月望着神情依舊嚴峻的他,心中忐忑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他究竟要和她說什麼。

「慕容姑娘,剛剛的事不能再發生了,今天雖然我幫你解了圍,可是在這龍蛇雜處的酒樓里,我不敢保證下次你還能毫髮無傷。」唐之毅口氣沉重地說着。

慕容流月覺得一股怒氣和恐懼陡生,她知道做生意最怕有人鬧事,他是不是見她妨礙了酒樓里的生意,所以想趕她走?

這麼一想,她一把扯下臉上的紗巾,慍怒道:「唐少爺,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在酒樓里唱曲了?若是這樣,你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可是話說回來,當初是你答應讓我在這裏工作還債的呀。」一說完,她不禁斥責起自己怎會任由那沒來由的怒氣,對着老闆兼債主說出這麼不客氣的話。

唐之毅見她扯下紗巾,露出絕美的小臉,心裏一陣驚艷后,隨即被她的憤怒弄得詫異不已,他不明白她為何曾有這種想法,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生氣地指控他並沒有打算要做的事。他正想開口反駁時,卻見一個夥計走了進來。

夥計很快地將托盤上幾碟香氣四溢的小菜放在桌上,慕容流月不解的看着唐之毅。

直到夥計離開后,唐之毅才解答她心中的疑問,「這是我要劉掌柜準備的,你應該餓了,多吃一點,你真的太瘦了。」看着她弱不禁風的模樣,他十分心疼。

情緒複雜的慕容流月覺得自己真的被他弄糊塗了,他不是才要趕走她嗎?怎麼又會這麼體貼、設想得這麼周到呢?他到底在想什麼?

唐之毅見她愣愣的,一點也沒打算動筷子的模樣,不自覺的輕嘆一聲,人也來到了圓桌旁,坐在她的對面說:「慕容姑娘,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你的歌聲這麼好,即使臉矇著面紗,但僅憑一雙眼睛,也能讓人感覺到你的美貌,所以沖着色藝雙全的你而來的客人不算少,酒樓的生意比起以前更好了。可是,剛剛所發生的事,讓我不得不重新考慮你的安全問題,畢竟對你這樣一個柔弱女子來說,待在酒樓里唱曲兒是相當危險的。要不是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又怎會不願意讓你在酒樓里唱曲兒呢?」

他一番真誠的解釋,讓慕容流月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心裏也為之感動。

一股暖意冉冉升至心田,令她不由得雙頰微紅,語帶歉意的說:「對不起,唐少爺,是我曲解了你的意思,可是我真的需要這份工作。」

若她只靠做些針線活兒,要養活自己已十分吃力,遑論要還清欠他的銀子,所以她不願意放棄在酒樓里唱曲兒的工作。

不過,她想留在酒樓里唱曲兒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為了唐之毅。

唯有繼續留在這裏,她才能見到他……慕容流月一雙水眸偷覷着眼前男人味十足的剛毅俊容,感覺到他帶給她的那股暖意正侵蝕着她已岌岌可危的一顆心。

唐之毅看着她白你的小臉上佈滿一層薄薄紅暈,美得奪目、俏得動人,情不自禁地看傻了眼。而被看得臉兒更紅的慕容流月,抵擋不住他的灼灼逼視,只得低下頭,抗議地喊了一聲:「唐少爺。」這才讓唐之毅如夢初醒般的回神。

他笑了笑,還是無法移開眼光地看着她,「不好意思,慕容姑娘,實在是因為你有種讓人抗拒不了的美,才叫我失態了。」他由衷地說着,也看到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天哪,兩人距離這麼近,那陣陣直逼而來的少女馨香,不斷地誘惑着他想緊緊地將她抱在懷中。

可是他剋制着,強迫自己轉移心思地說:「劉掌柜向我提議過,若是你願意的話,就委屈你來我府上打打雜什麼的,供吃供住,工錢不會比你在這唱曲兒差,你看如何?」

這樣一來,既能保住她的生計,也能讓她不再拋頭露面、冒着遭受欺陵的危險。

只是,劉掌柜壓根沒有這樣跟他提議,這全是唐之毅的意思,他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怕慕容流月誤會他的用心,而拒絕他的好意。

事實上,唐之毅並不是完全沒有私心的,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實他要她;不只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所以他這麼做,不僅可以隨時看到心所懸念的她,更能照顧孤苦無依的她,而且他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她一定能完完全全地屬於他。

聞言,慕容流月愣了半晌后才說:「這……這條件太好了,可是我……」這事來得太突然,讓她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不知該答應還是拒絕。況且她已發現自己對他有着日甚一日的依戀,這是她不該有,而且百般想要抗拒的。

「慕容姑娘,你母親已經去世,你孤身一人留在大雜院,不僅不方便,還會觸景傷情,不是嗎?」

這一點,倒是說中慕容流月的心事了。

這麼多年來,她們母女倆最害怕也最防備的事,便是安全問題,如今沒了母親的陪伴,她一個人在破舊的屋子裏,老是擔驚受怕會不會有危險,每晚睡不安枕,而越是這樣,她就越思念母親,幾乎天天淚濕枕畔。

她看着眼前一臉誠懇的唐之毅。他對她的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能待在他身邊更是一種無法抗拒的誘惑,思及此,不想再費力掙扎的慕容流月終於投降了。

「唐少爺,我願意到你府上當婢女,這樣……才能早日還清跟你借的銀子。」她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飾她真正的心思。

唐之毅根本不在意她的理由是什麼,只見他一臉藏不住的欣喜,「慕容姑娘……」

他話還沒說完,她就更正他的話說:「少爺,我已經是你府上的婢女,叫我流月就好了。」

「流月……這真的太好了。」他輕喚着她的名字,感覺兩人的距離更近了。

慕容流月又何嘗不是呢,她覺得眼前有着全新的生活、全新的希望在等着她,讓她忍不住高興地笑了。

在融洽的氣氛下,兩人都感覺到有種陌生的情愫正如烈火遼原般地快速滋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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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賜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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