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終於把最後一個字敲完,存檔完畢,魚可人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看看時鐘,已過了一點。

「終於弄完了,呵……」才回頭,聲音立即打住。

蕭邦正趴在床上熟睡着,一手還壓在雜誌上。

魚可人悄悄走到床沿,蹲下身與他的臉齊平,盯了他好一會兒,見他胸膛起伏規律,才放心地把雙臂搭上床,側着頭枕在臂上欣賞。

打第一眼開始,她不諱言,自己的確有七分迷戀蕭邦出眾的外型。

劍眉入鬢、眸子如星、睫毛濃密似扇,挺直的鼻穩佔最中間的位置,整張臉猶如依照黃金比例刻畫般,厚薄適中的唇令人很想……放肆。

再湊近點,蕭邦溫熱的鼻息輕而緩地拂過她的眉眼,加重了她心底的燥熱感。

稍稍放肆應該不為過吧?

魚可人愈看愈大膽,最後乾脆側躺在他身邊。

慢慢地,沉睡中的蕭邦臉色愈來愈難看,眉頭深鎖,嘴裏不停喃著:「爸……爸,媽,你為什麼……不要……爸,你也不要我……為什麼?」

斷斷續續的痛苦夢囈,讓魚可人馬上握住他的手,他冰冷的手心使她不由得擔心地輕哄。

「阿邦,我在這裏,我不會走,我在這裏……」

安撫了好一陣子,蕭邦嚴肅的表情才漸趨和緩,跟着,唇邊泛了淺淺的彎度。

望着他再次陷入熟睡的臉龐,她沒來由地覺得幸福,漸漸地,眼皮愈來愈重,不到五分鐘,魚可人也會周公去了。

片刻,蕭邦睜開眸子,將魚可人那清秀的容貌凈收眼底。

從她握住他的手心開始,他就醒了。

因為過去曾有被人出賣的經驗,因此有他人在,他向來只睡五分熟,而剛剛他作噩夢,就表示他睡沉了。今天精神極好的他,怎會睡那麼熟?

微微施加手勁,手心裏的小手填滿他的空虛,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有這般平實的感受。

「可人……」

他的指尖拂過她的發,她的頰、她的唇,最後他為兩人蓋妥被子,握着她的手,相伴入眠。

他很期待明早,可人將會以什麼表情面對他?

明天,他定要比她早起,把她好好看個夠。

帶着愉悅的心情,蕭邦陷入了安靜的夢裏。

連續工作五年,第一次請長假犒賞自己的第一天,蕭邦沒能如願地看見魚可人睡醒的臉,不過餐桌上卻多了豆漿,蛋餅和一張紙條。

當你看見這張紙條,就表示你醒了。

我去上班了。

記得吃早餐!

可人

他爬爬頭髮,等盥洗完畢,吃完早點后已經十一點了。他套上休閑衫,一改平日的雅痞風格,他打算去魚可人的公司給她一個驚喜。

出了捷運站,步行十幾分鐘,他在一家精品店前停住。

櫥窗內有個不知是水晶還是玻璃的透明蘋果,飽滿厚實的造型深深吸引他的目光,他腦子裏已在預想可人收到這份禮物時會露出的表情。

「蕭邦?蕭邦。」清脆的嗓音喊第一聲時充滿不確定,第二聲才確定自己沒認錯人。

「秀紋?」

花了幾秒的時間才認出對方。喊他的竟是他的昔日女友,上個月結婚,至於丈夫是誰,他壓根沒印象。

齊秀紋殷紅的唇帶着驚訝地圈成圓,「這時間你怎麼會在這裏?你被Deanna炒魷魚了嗎?」她開着玩笑。

「我也希望呢。你一個人?」在街上遇見昔日情人,蕭邦沒有半絲尷尬,大方得很。

「我老公去停車,我們等一下要去吃飯。你怎麼穿得那麼……不一樣?」就她印象里的蕭邦,總是一絲不苟,她好像還沒見他穿過西裝以外的服飾。

「最近放了長假,正要接女朋友去吃飯。」想到魚可人,他眉梢不覺揚高。

齊秀紋沒有錯過他的表情,「何時變得這麼殷勤?以前要跟你出去吃頓飯,還得跟你的秘書約時間,轉性啦?」

或許吧,他感覺他正為魚可人一點一滴地重新塑造自己,不過,他不會在別人面前承認。

「是你太久沒見到我,才會這麼覺得。不談我了,你的婚姻生活還幸福吧?」他平靜的語氣就像和普通朋友閑話家常一般。

「後悔嗎?來不及了,我老公可是很疼我呢!」

他們的分手是她造成的,明知他拒談婚姻,她偏妄想成為他生命中的最後,結果……她揮揮衣袖轉嫁他人,他不帶一絲後悔地瀟灑離去。

不過,她並不悔恨自己當初的決定,因為她愛現在的老公,而他也給了蕭邦所給不起的——誠實的愛與永恆的婚姻。

蕭邦不愛她,她感覺得出來,這是身為女人的第六感,但當初她卻因為太愛他而抱持着鴕鳥精神,選擇視而不見。

「幸福就好。」不多贅言,蕭邦淡淡的表示。

是了,這才是她印象中的蕭邦,不拖泥帶水,乾淨俐落地對待所有事情。

「拜你所賜啰!下次和你女朋友一塊出來喝個茶吧!我家老公還是很介意你的存在,每次吵架都把你扯進來,還要我三哄四騙才放心。」

「你很愛他?」從眉眼間,蕭邦感受到她對她丈夫的愛。

齊秀紋甜蜜地說:「當然了,誰教他也那麼愛我!啊,我該去跟他會合了,要不他會擔心。拜拜!」俏麗的身影急忙尋找丈夫去了。

轉個身,他推開精品店的門,再不趕快,魚可人就要去吃午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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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魚可人下班,各自回家洗完澡后,又一起外出晚餐。此時飽足的兩人邊走在回家的路上邊閑聊著,待結束一個話題后,魚可人定睛一看,赫然發覺兩人已來到蕭邦居住的大廈樓下。

「阿邦,你不是說要先送我回去?」

蕭邦低首親吻她的頸項,「上去嘛!我有個禮物要送你。」

「可是,太晚了……」

「你不是要拿上次我幫你錄的美食節目錄影帶?上去嘛!好不好?」蕭邦垂下誘餌。

女人的直覺提醒魚可人,此去上樓恐有「埋伏」,她想說不,但頸間輕拂的鼻息讓她逐漸失了理智。

最後,她還是跟着蕭邦上樓。

「禮物在房裏的床上……」暖昧的語調在她耳邊徘徊,引得她臉紅心跳。

她很清楚這是個明顯的暗示。

愈靠近他的卧室門,她愈覺得應該掉頭往回走,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哦,也還沒到恨的地步啦!

步伐愈來愈小、愈來愈慢,跟在她身後的蕭邦,唇瓣不自覺揚起一道弧度。

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是柳下惠,既是他喜歡的女人,他自然會想要和她更親密一些,好確定他倆實在的關係。

還記得上上個月,學妹單若瑤為她的專欄下了一個聳動的標題——「女人愛柏拉圖」,女性讀者反應極佳,但身為男人的他則不甚苟同。

畢竟,他是個活生生的男人,有欲有望,要他對待自己心愛的女人猶如藝術品般,只能欣賞不能觸摸,這樣還能算是愛情嗎?

他又不是有性功能障礙,對於他心愛的女人,他當然想好好愛她。

「好漂亮的水晶蘋果!你是不是在我們公司附近的精品店買的?」捧起床上的水晶蘋果,魚可人開心地連瞳孔也映射出蘋果的形狀。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一直想買啊!我還跟自己說,要是這半年都拿全勤,我就要去買來犒賞自己。」她捧在手中賞玩著,「我問過價錢,這很貴呢。」

「沒關係,就當作是我犒賞你昨晚加班的辛勞啰。」他寵愛地笑着,關上房門。

瞥見他的舉動,魚可人並沒有說什麼。

從推開卧室門的那一刻起,愈接近蕭邦的床,她卻反常地愈清醒。

就因為明白蕭邦要的是什麼,她益發冷靜。

沒錯,她很喜歡蕭邦,當然也清楚他是個不要婚姻的男人,而她希望這種親密的事只與丈夫分享就好。

那麼,她又為何會進入他的卧室?

是不是她其實也很想和他發展更進一步的關係?

「可人……」蕭邦環住她的腰,略帶磁性的聲音夾雜着濃濃的慾望。

「什麼?」她很喜歡他用雙手環住自己的感覺,以前她很排斥別人隨意碰觸她的,愛情,果真是會讓人暈頭轉向的東西。

「我……可以嗎?」蕭邦含住她小巧圓潤的耳垂,引發她一陣陣異樣的感受。

他是真的想要可人!

「可是……」

「怎麼,『那個』來了?」

他直接的話語。讓魚可人由耳根子紅到雙頰,「才不是!」

細碎的吻如綿綿細雨般不斷落在她的頸上。

「如果不想,你可以拒絕。」他重視她的感受更勝於自己。

「阿邦……可不可以不要?」她苦着一張臉。

從沒脅迫過任何一個女人,激情慾火已被點燃的蕭邦淺嘆,「不想跟我嗎?」

魚可人囁嚅地表示,「不是啦……我沒穿美美的內衣……」

就為了這個理由?

蕭邦一愣,跟着放肆地大笑,「哈……天,可人,你實在太可愛了。」

「不準笑,以前高中時看小說,女主角都會穿性感的睡衣誘惑男主角,你的經驗那麼豐富,我……我會自卑!」

倏地止住笑,他搖搖頭,「可人,若非了解你,我真會以為你是在諷刺我。」

「人家第一次總是想浪漫一點嘛!」她可憐兮兮地把玩着他的鈕扣。

「雖然男人很在意視覺享受,但比起『實質的感受』,我想我寧願要後者。」他笑得邪氣,語帶雙關。

「你這話是不是說關起燈后就沒差別了?」她蹙眉。

「當然不是,就算關起燈,我還是知道在我身下的是不是我愛的女人。或許在你眼中,男人重色重欲,不過也有例外。」

「你嗎?」

他點點她的鼻尖,帶她上床然後躺在她身邊,環住她的腰。

「阿邦……」

「你是真的不想,還是找理由呢?」精明如他,怎會不了解她在想什麼。

魚可人抿了唇,「……對不起!」

「睡吧!我說了,既你不想,我不會勉強。」他翻開棉被,把兩人包裹住。

「你真好!」

「錯了,這是折磨!」

她輕柔的笑聲,讓他心裏倍感甜蜜。

沒有鳥語花香,沒有陽光的呼喚,因為蕭邦房裏的窗帘向來是拉上的。

蕭邦醒了。

魚可人如絲的長發披散在他的胸膛、臂膀上,讓他覺得很舒服、很享受。

憶起沒發生任何曖昧情事的昨晚,他不禁莞爾。不過,棉被下纖細的腿跨上了他,如此親昵的動作,實在令他很難保持理智。

撫着她緞帶般柔滑的髮絲,他輕柔地拿近鼻前,洗髮精的清香飄進他的鼻間,是他喜歡的味道。

魚可人嚶嚀了聲,更加挨進他的胸懷,緊緊貼著。

蕭邦苦笑,這真是地獄般的折磨。

「可人,我愛你!」

他與女人上床從不說愛,因為連他自己也不信那一時的衝動會產生什麼真愛;下了床,他更不輕易說愛,因為沒遇見他發自內心想愛的女人。

但昨晚,他不如在魚可人耳畔呢喃多少次,他多想要她明白自已有多愛她,可惜,兩人聊天聊沒多久,她便早早夢周公去了。

真讓他泄氣!

情不自禁地,他又俯身吻了她的前額。

「寶貝,起床了,七點半了。」

接着,一陣兵荒馬亂后,蕭邦在她雙頰各送上一個響吻,送她到捷運站,又慎重地將一把鑰匙交到她手心。

魚可人的眼神充滿不解。她知道這是他家鑰匙,但她不明白他的用意。

「如果你想搬過來,我隨時歡迎!」此刻的他,再清醒不過。

這是他首次想和一個女人同住一個屋檐下。

魚可人顯然受到刺激,迷茫地被人群擠入捷運站。

蕭邦伸了個懶腰,舉步回家。

途中,他還巧遇少了魚可人當鬧鐘,正在與時間賽跑的姚寧寧,瞧她騎機車的兇狠樣,他深感不安。

無怪乎有人說戀愛中的女人最美。

今日辦公室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魚可人散發出來的美麗。

因小嵐請事假,午休時,只有兩個女人聚在一塊用餐。

「幸好你昨晚有先回來洗過澡、換過衣服,要不,看你今天怎麼洗脫罪名!」姚寧寧調侃道。

「怎麼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受到男人的滋潤了喔?」

紅潮染上魚可人的臉,「寧寧!」

「『秀色可餐』的功夫如何?」

「寧寧!」這一聲使得附近的客人紛紛轉過頭,魚可人連忙垂下小臉。

「好啦,不逗你了。不過,以後若有這種情形,請記得先跟我報備一聲,我昨晚等到十一點多耶!」

「抱歉!我根本沒有打電話的機會。」昨晚上床聊完天就直接睡了啊。

姚寧寧曖昧一笑,「原來那麼激烈啊!」

再一次的,魚可人又羞又急地喊了一聲,這回,轟動了整間餐廳的人,室內頓時安靜無聲。

眾目睽睽下,魚可人尷尬地低着頭,匆匆付了帳,拉着姚寧寧衝出餐廳。

「都什麼時代了,還那麼害羞,這又沒什麼!」四下無人處,姚寧寧大放厥詞。

「可沒人像你這樣直接說出來啊!而且,我和他真的沒做什麼。」

姚寧寧朝她嫣然一笑,「這話從你嘴裏講出來,我相信。」正因為深知她嚴謹如修女的個性,她才信了她的話。

姚寧寧燃起一根煙,姿態媚極了。

「除去不想婚姻以外,其實『秀色可餐』的條件大致說來還不錯,要是有機會,可別錯過了。最好先帶他上床『做人』成功,就不怕他跑掉了!」

明知她是在開玩笑,魚可人還是忍不住指責道:「寧寧,這種半強迫的方式不太好,對方也有選擇的權利,不能因為自己想要,就逼對方得參與自己的人生啊!」

姚寧寧彈彈煙灰,「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可人,答應我一件事,無論誰跟你求婚,你今年都不能結婚,好不好?」

啥?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吧?

魚可人拍拍她的背,「寧寧,我要結婚也得有人求婚啊,你放心吧!我看短期之內是不可能了。」

「就算相親對象的條件很好也不準喔!」姚寧寧丟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突然,魚可人嗅到一絲算計的味道。

她推開姚寧寧,「親愛的姚小姐,要不要說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姚寧寧臉上的笑容比雕像還僵硬,「嗯……」她還想推拖拉,看能不能過這一關。

「寧寧!」

嗯,看來是不行了。

「是這樣的,我是獨生女,你也曉得,我家裏那兩個老的成天擔心我嫁不出去,我只好放話說萬一你今年沒結婚,往後他們都不準逼我!他們以為認識你的父母,可以暗中推波助瀾,所以就答應了。親愛的可人,你不會見死不救吧?我後半生的幸福就全掌握在你手上了!」

幫助朋友,她很樂意,只是,這表示接下來的日子換她倒霉了。

她眯着眼,「呵!這是不是表示接下來我又要面臨『相親追殺法』的攻擊?親愛的姚寧寧——小姐。」

姚寧寧連眨了數十次眼睛,「可人,我只能倚靠你了,你是我的救星!」說她諂媚、賣友求「自由」,她都不介意。

「那誰來救我?」

先前相親多次,她很有經驗,只是她不忍心見父母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秀色可餐』啊!反正他是你男友,只要讓你父母誤以為你們今年會結婚,我就能過關了。」

魚可人正色道:「寧寧,阿邦不會想見我父母的,你忘了嗎?他不要婚姻。」

察覺出她聲音里過多的情感,姚寧寧上前抱抱她,「我要你踏出的這一步,會不會是害了你?」看她愈陷愈深,她怕最後自己成了害她情傷的幫凶。

魚可人雙眸含笑,「那是我的選擇,我愛他!」

因為愛,所以儘管知道未來可能會受傷,她亦不後悔。

每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有個好歸宿,所以,遲早有天她得離開蕭邦,她只希望那天愈晚來臨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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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三分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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