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如嫣死了，死於宮頸破裂所導致的血崩。她幾乎流盡了身上的最後一滴血，以至於曉莉將她抱起時，就像捧著一隻輕飄飄的白色蝴蝶。

或許，對如嫣來說，死亡無疑是一種最佳的解脫。然而，如嫣未必真心想死。否則，她也就不會在死前發出那樣凄厲的哭救。死神的面目一定恐怖而又猙獰，否則，如嫣不會掙扎的那麼厲害。

對曉莉來說，死亡已經不陌生了。但是，如嫣的死卻還是帶來了無法彌合的傷痛。

麻木只是表象，曉莉的心其實在看到如嫣流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破碎了。十八歲的如嫣正是生命中最美麗的時候，可是她卻過早地委身於死神。

這是一朵剛剛綻放的花朵，還沒來得及細心地品味生命的美好，就過早的凋謝了。曉莉為之心碎，甚至傷心欲絕！當她將如嫣的屍體抱起，蹣跚地走出畫室時，曉莉有種近似切膚的感覺，那就是懷中抱着的根本就是自己！

曉莉將如嫣抱進了浴室，虔誠而又謹慎地清洗着她那血色淋漓的下體。曉莉突然想哭。一直克盡職守的眼淚非常配合，很快，曉莉的眼眶裏便注滿了滾燙的悲傷。

面對如嫣凄涼的身體，面對恍惚中被死神蹂躪的自己，曉莉哭了，恣情放縱地嚎啕起來。這是曉莉有生以來最為用情地一次哭泣。彷彿全世界突然之間淪入無底深淵，孤獨的曉莉頭一次體會到了絕望的涵義。

這註定是一次無法回頭的旅程。生命對曉莉來說，已經到達翹盼已久的終點。

最後一次，曉莉拾起如嫣那隻垂耷蒼白的手臂，恍若拾起一個遙遠的夢。她幾乎傾盡畢身的激情，引導著那隻茫然的手臂再次伸向自己的下體，無限饑渴地推開——那扇**之門！那扇墮落之門！那扇救贖之門！

熊熊的火光騰空躍起。衝天的海浪咆哮襲來。噴涌的血啊，恣情的流吧，讓生命在最為璀璨的時刻，實現它與死神最為完美的擁抱！

曉莉在白色手臂的慫恿之下，放聲**起來。如同野性不羈的礁石在浪花激烈而又溫柔的撞擊之下，唱出幸福而又痛苦的歡歌。

沒有人可以解釋曉莉此刻的行為。她似乎在尋求某種解脫，又似乎在滿足本能的需要。但是，死神知道，這是曉莉在即將歸屬於他之前，對自己的命運進行着最後一次瘋狂而又認真的解讀！

不可否認，那隻白色手臂非常稱職，當曉莉發出一聲近乎母體分娩時的尖聲嘶叫時，此番「合作」也就圓滿地落下了帷幕。

對曉莉來說，這一次性體驗，算是這麼多年來對自己生命歷程的一個交代性的總結。

從浴室出來，曉莉將如嫣的屍體抱進了自己的卧室。這天晚上，曉莉同冰冷的如嫣共枕而眠。這天晚上，曉莉一夜無夢，是她有生以來睡得最為恬謐的一晚。

次日上午，曉莉吻別了尚在「睡夢」中的如嫣，容光煥發地趕往了學校，同往常一樣，若無其事開始了正常的校務工作。

一連三日，曉莉都是白天在校，晚上回家。別墅的美人蕉仍然血色噴薄，房間里的如嫣依舊冰冷僵硬。曉莉還是曉莉，不吃不喝，表面上似乎毫髮無恙，實際上已經漸次枯竭。

曉莉在平靜中從容地等待着死神的蒞臨。

第四天，也就是２００３年６月１４日下午，曉莉正坐在校長辦公室接待一對打算將孩子送進美人蕉藝校的父母。突然門外闖進來兩個人。一男一女，身穿警服。男的亮出拘捕令之後，女的不容分說給她上了銀色的手銬。曉莉因涉嫌謀殺而被捕。在整個過程中，曉莉始終沒有收斂嘴角的微笑。當她隨着民警走出辦公室時，才發現整個辦公大樓其實已經被大批的警察封鎖了。她不明白這些警察何以如此興師動眾。但不久，她似乎什麼都明白了。

在警車上，一位十分敬業的女民警義正辭嚴地告知曉莉，當天上午在她的別墅里，他們竟然發現了三具屍體！女民警說話時的神情顯得非常震驚，她似乎很難想像眼前這個如此美貌的女人何以會和三具屍體扯上關係。曉莉平靜地望着義憤填膺激動若狂的女民警，目光里充滿了同情。

接下來，應該有必要交代一下這些警察究竟是怎麼知道別墅里有屍體的。

報案的人是張姨。

張姨一處理完老家的事情，便迫不及待地趕回了Ｗ市。告了這麼多天的事假，女主人卻顯得格外寬宏，張姨心裏充滿了感激與不安。為此，她還特意背來了一蛇皮袋的土特產，打算送給女主人，聊表謝意。

然而，當她風塵僕僕趕到別墅時，竟吃驚地發現滿庭院雜草萋萋，好像很久沒有人清理了。而那些四處生根瘋狂蔓延的美人蕉，則活似一群吐血的幽靈！張姨不由長嘆了一口氣，並惴惴不安地打開別墅的大門（別墅大門的鑰匙她一直隨身帶着，主要是走時情急忘記了交還），然而，一走進別墅，撲鼻而來的就是一股壓抑的令人透不過氣的腥臭。她尋着腥味找過去，結果在女主人的畫室門外，看到一道已然凝結的如同蛇游的暗紅色血跡，上面還趴着數十隻紅頭蒼蠅。張姨嚇的瞠目結舌。但她還是奓著膽子走向了畫室的門。門虛掩著，她推開，頓時蠅聲乍起，撲面撞來。張姨唬的連忙用手遮擋住臉，等蒼蠅平靜下來，張姨看到了落滿飛蠅的地面上有片狀若花瓣一般的巨大血污。但屋裏沒有一個人。張姨的第一反應是女主人出事了，她本能地返身跑向女主人的房間，驚慌失措地推開房門，竟發現床上躺着一具冰冷的女屍——居然是小保姆如嫣！眼眶裏，鼻孔里，嘴巴里，甚至耳朵里，都已經蛆蟲拱動了！張姨嚇的一屁股跌倒在地，兩腿戰戰，幾乎魂飛魄散。

等稍微恢復理智，張姨便立馬爬起來奔向客廳的電話，在驚魂不定中撥響了１１０。

十來分鐘后，大批警察趕了過來。同來的還有一隻警犬。

警犬的鼻子太靈敏了，以至於警察們還沒有衝進別墅，它就把他們引向了一大片紅花絢麗的美人蕉。警犬徑直鑽進了花叢，並在相隔不遠的兩塊地面上來回跑動，興奮地狂吠不停。儘管張姨朝他們大聲喊著「屍體不在那兒在屋裏」，但憑着職業敏感，警察們還是挖開了那兩塊地皮。結果，淺淺的土層下面先後暴露出兩具高度腐爛的屍體。其中的一具已幾乎只剩下了骨架，身上竟然還覆蓋了幾件女性的衣服。而另一具相對來說則「保存」的比較完好，扎在後心窩的一把水果刀更是赫然奪目。經法醫初步鑒定，後背扎刀的明顯死於謀殺，可另一具則似乎是「正常死亡」。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了案情的撲朔迷離。待走進別墅，民警們進一步對屋內進行了一番現場勘探，法醫在給卧室里的女屍進行化驗后，初步得出死因：死者**大面積挫傷，並且宮頸破裂，系因失血過多而亡。

民警們很快就找到了案發第一現場——畫室。那兒大片的血跡應該就是從女屍身上流出來的。

一幢別墅，同時驚現三具屍體，震驚之餘，也讓所有在場的民警感受到了案情的重大。

經過緊張而縝密的調查取證，民警們一致認為別墅的主人，也就是報案者張姨所提到的夏曉莉，那個Ｗ市最有名也最神秘的美女校長，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為了儘快查出真相，當務之急是立刻找到夏曉莉。

當民警們打算在Ｗ市各大路口設卡排查進行圍追堵截時，有人傳來驚人的消息：夏曉莉根本沒有潛逃，目前就在美人蕉藝術學校。

喜出望外的民警們於是蜂擁而至，很快便將嫌疑犯所在的學校圍了個水泄不通。

可是，當他們真正看到夏曉莉本人時（他們雖久仰其大名，但很少有人親眼見到過），民警們，特別是眾多的男民警，又開始懷疑眼前這個美若天仙的女人是否真的與三具死屍有關聯。他們實在不願，也不忍，將一個殺人惡魔同聖潔的天使牽扯到一起。

美若天仙的女校長因涉嫌謀殺而被捕的消息，也一時間傳遍大街小巷，成為了Ｗ市最熱門的話題。

可正當辦案人員準備對夏曉莉進行審問，以便弄清案情真相時，這個女人卻因連日來自戕式的絕食而昏迷不醒。

與此同時，關於死者的進一步化驗結果也相繼出來了。男屍甲，即高度腐爛，身上還覆蓋着女性衣物（后經夏曉莉的廚娘張姨指認，該衣物確系夏曉莉所有）的那具屍體，經過骨骼化驗，法醫發現他生前有吸毒史，並且還是一位晚期血癌患者。他最終的死因極有可能就是正常的發病所致。

男屍乙，即后心窩插有利器的死者，確系死於因利器所導致的肝臟破裂。在對刀柄上提取的指紋進行驗檢之後，發現並非夏曉莉的指紋。

女屍丙確系死於休克性**大出血。法醫後來從女屍**提取出半片殘留指甲，經ＤＮＡ化驗，指甲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死者本人。由此，法醫大膽推斷，死者**內的大面積挫傷以及宮頸破裂等癥狀極有可能系女子生前自慰所致。

除了女屍的身份已經得到確認之外，其他兩具男屍也經過民警們的不懈調查，也最終被還原了本來面目。

男屍甲，名叫徐剛，Ｍ市人，生前是一名職業畫家。２００２年同妻子離婚，後去向不明。據稱，死者生前同夏曉莉有曖昧關係。

男屍乙，名叫謝震龍。渾名龍哥。Ｗ市人，生前是一名無業人員。曾經因強姦罪三次入獄。２００３年２月潛逃。曾是Ｗ市公安局網上通緝要犯。

雖然夏曉莉仍處於昏迷狀態，還無法更進一步地了解案情的具體情況。但Ｗ市警方最終還是向社會破天荒地公佈了目前已掌握的部分案情。殊料，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幾乎所有Ｗ市民都走上了街頭，為美貌女校長吶喊鳴屈。

Ｗ市警方倍感壓力。後來，法醫在提取女屍的指紋后，驚奇地發現它居然和刀柄上的指紋完全吻合。這也就意味着殺死謝震龍的很可能就是夏曉莉的小保姆如嫣。

只要夏曉莉一醒來，案情就會真相大白。

不過，綜合各方面考慮，警方最終還是明智地解除了夏曉莉的嫌疑犯身份，並撤消了對她的拘捕。他們僅僅把她視為一名與案情有關的普通當事人。

但夏曉莉再也沒有醒來。

２００３年１０月，在醫院病床上昏迷近四個月的夏曉莉最終停止了呼吸。關於這起案件的背後真相，一時成了永遠的謎。

幾乎所有人都唏噓不已。不是因為案件的被「懸空」，而是為美貌女校長的不幸去世而倍感心傷。

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就這樣遠去了，十月份本該明凈如鑒的Ｗ市天空，也連綿不絕地灑着眼淚悲痛起來。

與此同時，美女校長的諸多遺作也被別有用心的藏家收集了起來，並在黑市被炒到了天價，特別是她的那幅成名作《面對死神的美人蕉》更是被炒到了近百萬元。

據說，她死前曾短暫地蘇醒過一次，她對現場唯一的一位護士留下了「遺囑」，希望在她死後能把她的骨灰埋在一叢美人蕉下面……

據說，她在死之前曾深情地呼喚過一個名叫謝琛的人。

據說，她是面帶迷人的微笑離開這個世界的。她死的很安詳，沒有絲毫的恐懼。從容的像是趕赴著一個美麗的約會。

據說，她在停止呼吸前的一剎那，曾熱情地伸出雙臂作擁抱狀，像是在眼前的虛空裏看到了什麼……

據說，美女校長夏曉莉不幸去世的消息傳出來的那一天，Ｗ市有成千上萬的男人為她流下了眼淚。

一個月後，據說Ｗ市發生了一件亘古未遇的怪事。幾乎是一夜之間，大街小巷，凡是臭水橫流垃圾成堆的地方，都長出了一叢叢茂盛的美人蕉。所有的花朵都含苞綻放，濃情似火。血紅血紅的花朵，讓已快進入深秋的Ｗ市突然回到了春天的懷抱。幾乎所有看到花的人都說，這些美人蕉像極了那個美女校長的微笑。

三天後，美人蕉全部枯萎，Ｗ市瞬間回到了枯風蕭瑟的秋天。

可是，一個關於美人蕉的傳說卻從此活躍在Ｗ市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