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今天是四月一日,舒橙桔在愚人節的這天創造出了世界少有的「奇迹」。

自此她完成了兩年內讓四十四間公司關門大吉的偉大使命,平均兩個禮拜的時間,她所任職的公司便會倒閉關門,她可真是「奇才」。

其中規模大的頂多撐兩個月,便因資金周轉不靈、營業不善等原因而導致倒閉;規模小的,一般都撐不過兩個禮拜。

她並不是商業間諜,更不是大財團請來的商業奇才,她只是個什麼身份、背景都沒有的平凡人,靠微薄薪水過活的小女子而已。

張開雙掌,掌中明顯的一條斷掌手紋深深的烙印在舒橙桔小巧的手心上,她並不是個迷信的人,但是太多的巧合令她不得不相信。

人說斷掌女會克一等親。

她可完全不同,家中兩位高堂身體硬朗,小妹、小弟個個活蹦亂跳、健康無比,一家和樂得只差沒去選模範家庭。

唯獨克到的是,她從學校畢業以後所任職過的每一家公司、企業,且屢試不爽。向來只有她解僱公司,可沒公司解僱她的份。

公司倒了,當然是她解僱公司嘍!

唉!此時舒橙桔面對第四十四次沒有工作,已經麻木得不擔憂了。

偏偏她老媽又是個超級樂天派,每次公司一倒,她可愛的老媽就會笑盈盈地說:「又倒了嗎?太好了。別灰心女兒,老媽替你找的那份工作明天叫你去面試,前陣子寄出去的履歷表剛好配合你前一個公司倒閉的時間,真剛好。」彷彿真有一家家等着她「克」垮的公司在排隊,她一遭遣散,立刻有公司錄用她,好像都安排好了似的,一家接着一家,她才有「幸」能在兩年內「克」垮四十四間公司或企業,真不知該說是老天爺在幫她,還是老天爺在整她。

不過,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去任何公司工作,她決定當個「不務正業」的小說家。

她要成立一家名為「無聊」的公司,她就是筆名「無聊」的作家兼董事長,除非她死了或變成白痴,否則她就不相信腦袋會倒閉。

***

「你給我當個窮寫書的就是不行。」舒家老爹舒正義正在對着女兒說教,他古老的觀念中,寫不正經書的就是個窮寫書的,他怎麼能讓女兒把自己給餓死。

舒橙桔老神在在地坐在沙發中聽老爸的高談闊論,聽得都在作白日夢了,老爸整整念了兩個小時,她還算有孝心,專心聽了半個小時后,才開始作白日夢,也算是盡了點微薄的孝心。

「小桔,你到底有沒在聽?要做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才有前途,你工作個十年、二十年領到退休金才有錢養老,老年時才不會過得很凄涼。」舒正義試圖敲醒女兒被遣散昏了頭的腦袋,他可不敢再提女兒被四十四間公司遣散的事,怕刺激到她。

「話說國父革命十一次才成功,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一輩子都貢獻給戰爭的老外省兵搬出絕活了,連偉大的國父精神都搬出來。

舒橙桔剛從一個美妙的白日夢裏回過神來,聽到老爸的最後一句戰爭格言,她同情的給他一個專心的眼神,看來老爸總算是詞窮了,連最後一句絕句都祭出。

看來該是她發言的時候。

「老爸,四十四家公司倒閉的事實你還不能接受嗎?我真的不能再繼續害別家了,我會受到良心譴責的,你忍心嗎?」

「可是……可是,說不定是你運氣不好,老爸再幫你找一家,保證不會再倒了,交給老爸,不要去當什麼窮寫書的。」硬的不行,他就來軟的。

「老爸,四十四家,不是四家,別再害別的公司了,創業不易啊!你也可憐可憐那些白手起家、辛苦打拚家業的人。」舒橙桔心意已決,她決定不再害人。

舒正義的確不能反駁女兒的話,他也明白創業的艱辛,想當年他也是辛苦經營才努力打出「正義小吃」在台中地區的知名度;當時他剛從部隊退伍,完全與社會脫節的他已年近五旬,根本沒有公司願意用他,只好憑着從前在大陸家鄉的做菜功夫和全家人的全力支持,才有現在遠近馳名的「正義小吃」,否則他至今可能只是個賦閑在家的老榮民。

不過,要他同意小桔不務正業地去當個窮寫書的,他是不可能會首肯。

「小桔,你確定不再考慮看看?」

看得出老爸已有軟化的態度,舒橙桔決定下重葯。

「要不然,我在家幫你打理『正義小吃』。」她就不信老爸敢用她。

「還……還是不用了,我和你媽就應付得來,小小的小吃店不用三個人打理。」舒正義被女兒給將了一軍,他可不敢讓小桔回家幫忙,否則他辛苦經營的「正義小吃」萬一真的關門大吉,可就不好了。

「老爸,連你都不敢用我,還叫我去別間公司工作害別人?就這麼決定了,既然你堅持反對,何不給我一年的時間,如果我靠寫作無法養活自己,那就聽你的,去別家公司繼續『造孽』,如何?」目前最重要的是說服老爸,如果她真的寫不出個名堂,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小桔,別用『造孽』那麼難聽的字眼嘛!好,老爸答應你,一年後如果真的不行,你就得乖乖地去上班。」舒正義爽快的答應。

他早打好算盤,以女兒高職的學歷能寫出什麼?最少也要有大學學歷才有寫書的文學造詣嘛!照他看,不出半年,小桔就會知難而退。

舒橙桔哪會看不出他的如意算盤,她只是故意要他讓步才出此下策,事實上她早就投稿了,昨天她也已經收到出版社的通知,確定第一本書可以順利出版,她已經是半個作家,還怕寫不出東西嗎?

現在唯一令她擔憂的是書出版后賣不賣,要是連一本都賣不出去,她終究得聽老爸的話回去上班,不過她對自己寫的科幻小說有信心,內容絕不輸其他的科幻小說,至少能賣一百本吧!只要能破百本她就心滿意足了。

***

何止破百,舒橙桔的科幻小說處女作賣了四十萬本。

科幻小說家「無聊」以一本「詛咒的木頭娃娃」而成名,此書一出版就造成搶購,一舉大破二十萬本,成為科幻小說界的神話。

報紙上的斗大字體證明舒橙桔以不務正業的寫作工作而成名,舒家一家老小全都不相信「無聊」真的是舒橙桔。

「小桔!你真的是作家『無聊』嗎?」舒陳招弟不敢相信的看向女兒。

「老媽!要我說幾遍,真的是我,出版社的賀卡在這兒,你看不就知道了。」

一整天,舒橙桔已經回答了不下二十次,全家都不相信以她一個高職學歷會有什麼文學造「脂」,而不斷盤問她,好像她是冒名的。

「真的是你?大姊,我們班的人都說你寫的那本書好可怕、好詭異,可是很好看,你真的寫得出那種東西嗎?」舒綠檸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姊會寫出這麼可怕的東西。

每次班上的男同學只要來家裏,就直誇大姊看起來很可愛,怨嘆要不是年齡比大姊小,他們早就窮追不捨了,至少他們是這麼說的,而她也一直相信自己的大姊是很甜美、可愛的,可怎麼會寫出這麼可怕的科幻小說呢?要是班上同學知道了,一定不相信。

「綠檸,真的是我寫的,我已經回答不下二十次了,不要再問我,拜託!再問下去,連我自己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寫的了。」舒橙桔躺在沙發上,她也尚未從這個好消息的刺激中恢復,她不敢相信她奇爛無比的破文筆會得到大眾的喜愛,真是太受寵若驚了。

「大姊,你是不是被刺激過頭,突然寫這種東西,當初我看的時候還在想『無聊』一定是個長得很醜的男人,像鐘樓怪人一樣被別人歧視,才會寫出這種書,沒想到居然會是你。」舒藍天是「無聊」的擁護者,喜歡和班上的男同學一起說書里的內容給女同學聽,故意嚇膽子小的她們。

「藍天,你大姊五官端正,雖然稱不上是美女,至少也有幾分姿色,請你不要間接侮辱我好嗎?」

「老頭子你看,咱們家女兒成名了,我就說嘛!你別一直說她寫不出像樣的東西,看!報紙上說她是小說界的神話。」舒陳招弟拉着老伴,欣慰女兒終於出頭天,不再是被遣散的小可憐。

「嗯!我看到了。」舒正義一時難接受女兒真的成功了,也無法馬上更改古老的舊觀念,但心裏其實是為女兒高興的。

「老爸,我可以不用再去上班了吧?事實證明我根本不能做正當職業,只能做些偏門的。」舒橙桔一副邀功的樣子,她終於找到自己應該從事的行業了。

「以後要努力寫得更好,現在可有很多人看你的東西了,要維持水準。」舒正義還是不改習慣的念一念。

「是的老爸,遵命。」

「大姊,我們班上的同學都很崇拜你,可不可以告訴他們你就是『無聊』,讓他們看看你?」舒綠檸期待地問道,她很想讓班上喜歡大姊的人嚇一跳。

「我也要。」舒藍天跟着起鬨。

「不行!我可不想被當成稀有動物給人欣賞,誰說出去我就宰了誰!」舒橙桔大聲聲明,她可不想成為鄰居間談論的對象。

「喔!」舒綠檸、舒藍天齊發出不滿的聲音。

「不要喔!沒得商量。」她可是很堅持的,她可還想再在這住下去。

突然有種感覺直往舒橙桔心頭沖,她有種不好的預感,是和她成名有關的。

「先講好哦!老爸、老媽、綠檸、藍天,你們可是一句都不能說哦!你們要是真的說溜嘴,我就沒法再住在這裏了哦!」舒橙桔大聲聲明,讓所有家人都聽到。

「大姊,你該不會又有什麼感覺了吧?」舒綠檸最怕她的第六感,她的第六感奇准無比,不由得人不信。

「嗯!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會發生。」舒橙桔喃喃道。

全家人將目光直往舒橙桔身上射,他們都知道她的直覺准得令人害怕,往往隨口說出個直覺,就一定會發生,對於她的直覺,舒家人是又害怕又期待。

她發現家人探詢的目光,隨口應道:「不會是不好的事啦!」

聽她這麼說,舒家人才全鬆了口氣。

好景不常,她的預感真的靈驗了,才隔天,舒家門口就擠了一大堆的人,全是鄰居和鄰居的親友,他們因為聽說名作家「無聊」住在這裏,全都想來一窺名作家的廬山真面目。

折騰兩天下來,舒家終於宣告受不了大眾的熱情和好奇心,召開家庭會議的結果是,舒橙桔搬出去住,一方面可讓家人脫離眼前的困擾,一方面她也可以專心寫作,不會半夜一有靈感就衝起來寫,而吵到家人。

於是她就這麼離開了溫暖的家,搬去離家開車需十五分鐘車程的小套房住,反正那間小套房本來就是舒家買來收租金的,現在租約到期,她剛好可以搬進去住,而不用再花房租的錢,再說,舒家也不需要這一筆微薄的房租收入。

她有種被隔離的感覺,但是她也很高興自己可以脫離人群和一直不斷看她到底寫些什麼內容,還加人自己意見的家人,這對她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不過,舒家兩老規定,每隔一個禮拜她一定得回家一趟,讓他們看看她。

於是舒橙桔就展開了她嚮往中一個人的寧靜生活。

***

今天一大早,舒橙桔是在惡夢中驚醒的,雖然滿身冷汗,但她又找到第三本書的靈感來源。

她是一個每天都會作夢的人,不論是好夢或惡夢,她每天都會在夢境中得到一些樂趣,一般她都會作一些沒有意義的夢,但有時候,她會作一些預言的夢境,當預言的夢出現時,她一醒來就會覺得印象特別清晰,彷彿真的發生過一般,然後很快的,她就會看見如夢境般的情形出現在眼前。

對於這特別的能力,她並不在意,她相信命雖是註定的,但運可以改,不一定要相信預言,未來是操縱在自己手上。

而惡夢對舒橙桔而言是有時才會夢見,但如果夢到惡夢,一定是恐怖無比,令她冷汗浸濕全身,但拜她可怕的惡夢所賜,她才有科幻小說的靈感泉源,作惡夢對她目前而言,是偉大的生財工具。

剛起床,她就感到一股涼涼的感覺貫穿全身,她知道這是不好的預感,內心頗為擔心,於是她立刻打電話回家通知家人,因為依照往常的經驗,她一旦有此感覺,身邊的人在兩個月內都要凡事小心,這是她奇特體質所發出來的警告訊號,奇准無比,也向來是舒家人的危機指標,每次都能讓危險減到最低,所以基本上她是很感謝老天爺給她這份能力的。

雖已通知家人,舒橙桔還是決定回家一趟比較放心,她今天上午要交第二本書的原稿給出版社,約了早上十點在「玫瑰園」茶坊和出版社的人見面,下午她要放自己假,回家看看家人。

臨出門時,舒橙桔還是覺得今天很不一樣,她確信一定會有特別的事發生。

等了兩個小時,出版社的人還沒出現,她坐在座位上枯等,感覺身體已變成僵硬的石像般,就快要生出灰塵了。

直到發現放置在透明玻璃杯中的紫色小花有些花瓣掉落杯中,產生非常美麗的倒影后,她才開心地出神凝視杯中美景。

瞬間一道強烈的目光向她直射而來,她迎視回去,所見的是一名西裝筆挺的男人,她立刻被他身上所散發出的奇特氣質給吸引住。

他長得非常的英俊,冷傲的氣質充斥全身,令她覺得非常特別,尤其是那對深邃的雙眼,他的目光更令她怦然心跳。

她無法把目光移開,二十年來從未遇過能讓她深刻的覺得特殊的人,眼前的他對她卻有種難以言喻的特別感覺。

與男人對視許久,舒橙桔才別開目光,她無法再與他對視,心跳頻津高得讓她不堪負荷,她起身立刻快步走出茶坊,心裏一片混亂,腦袋一片空白,更忘了她和出版社的約定。

她迅速坐上計程車,僵硬地念出家中地址,她只想立刻獲得片刻平靜,好緩和此刻的混亂心情。

***

閻曜季追出茶坊時,只來得及目送舒橙桔離去,心中悵然所失的情緒令他無法理解,他只知道他一定要找到她。

從她進門開始,他就注意到她,甜美的臉蛋有着純真的表情,嬌小的身材使得她看來非常年輕,唯獨一雙水靈大眼透露出超出外表年齡的神情,雙眼有神的像是會說話,顯示著對這個世界的好奇,而又有一種置身於外的感覺。

原本他只是有意無意地觀察著這個特別的女孩,直到她百般無聊的注視她眼前插著花的玻璃杯,表情突然由無聊變為有趣,她不知為何凝視那玻璃杯而開心得笑容滿面,他頓時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停跳一拍,深深地被她的笑容吸引住,久久不能自己。

大概是他太過直接的目光讓她發現了,她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眼神由好奇轉為驚奇,最後她突然收回目光,消失在他的眼前,待他追尋而去,只看見她匆忙倉猝的搭車離開。

他自責著自己對她過於放肆而毫不掩飾地注視她,不只嚇到了她,還把她嚇跑,讓她就這麼消失在他的眼前,留下深深的懊悔。

「能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嗎?」白奕雲依約定時間到達茶坊時,只看到好友兼合伙人的閻曜季與一名女孩對視,突然女孩起身快步離開,而他也尾隨追着女孩,當女孩很快地坐上計程車離去后,他居然站在原地望着計程車離去的方向。

曜季是自己從小到大的死黨,再也不會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了,相處的二十六年來,自己從未看過他這麼專心的凝視一個女人,連幫他生了六個孩子的三個前妻恐怕也都沒得到過他如此專註的眼神。

白奕雲可以肯定,剛才的「她」是第一個讓閻曜季專心且仔細凝視的女人。

回到剛才舒橙桔坐的座位坐定后,白奕雲便直盯着發愣的好友。

「她是誰?」閻曜季沉默了許久,才給了他一個不是回答的回答。

白奕雲心想,他若不是瘋了,就是傻了。

「你問我?我連她都沒看清楚,怎麼可能知道她是誰?」

「她是誰?」

他已經確定,曜季是傻了。

「曜季,清醒一點,你確定你現在是正常的吧?」白奕雲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受到太大的刺激而不正常了。

「我只想知道她是誰。」

白奕雲更確定,他真的是傻了。

「你瘋了!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你也不可能會知道!」完了,他也被曜季影響,說話開始不知所云了。

「我一定要找到她!」閻曜季只沉浸在這切想找到舒橙桔的心境,根本沒聽到白奕雲在說什麼。

白奕雲甩甩頭,覺得自己也被傳染傻了。

「你知道她的名字嗎?或者住在哪裏?」他強迫自己維持理智,他不能跟曜季一起瘋。

「不知道。」

「很好,你不知道。」白奕雲乾笑着,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形容他現在的心情與處境。

閻曜季依然沒有任何錶情,一徑地凝視着剛才舒橙桔凝視的玻璃杯。

白奕雲面對發愣的好友,不知該如何是好;從剛才到現在,曜季一直坐在剛才女孩坐的位子注視一個裝着紫色小花的玻璃杯,不斷地重複他要尋找她的話,對自己說的話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你這個樣子還是不要去日本簽合約好了,免得你這副德行把日本人給嚇到。還是在家陪孩子吧!」白奕雲可不想一份兩千萬的合的被他搞砸。

「不!我沒事,我會回來之後再找她。」

繞來繞去他還是念著那女孩,自己快被他搞瘋了。

「不行!要是你在和日本人談合約的時候,念著『我要找到她!』或『她是誰?』日本人可能會以為你是神經病,我也會在台灣被氣得腦溢血身亡。」他不想看見悲劇的發生。

「我會辦好的。」閻曜季回答時連頭也沒抬一下。

「你要我相信你?你從剛才到現在連看都沒看我一下,只會對着一個玻璃杯說話,而你要我相信你?」白奕雲再也忍不住的發飆了。

「她真的很特別。」閻曜季認真地回答。

「天啊!誰來救救我!你到現在還在想她,然後你要一路想着她去日本簽合約,你要是在合約書上籤上『她真的很特別』那誰來負責?」不用等到以後,他現在就覺得自己快被氣得腦溢血身亡。

「奕雲,你相信我真的會這麼做嗎?」閻曜季總算抬頭面對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他。

「天助我,你總算有些恢復了。」白奕雲緩和自己的情緒,他可不想年紀輕輕的就去與老天爺作伴。

「已經快一點了,我得立刻啟程,你載我去機場,我的車放在家裏。」

閻曜季一邊說一邊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去櫃枱結帳,他要順便買下它。

經理面有難色的以高價賣出玻璃杯,對方是「雲季」企業的大老闆,他再怎麼不願意也得賣。

白奕雲像看瘋子似地看着閻曜季的瘋狂舉動,心裏擔心着合約不知能否順利簽成。

***

舒橙桔躲進自己安全的小套房中,紊亂的心狂跳不已,活了二十年從未有人的眼神能讓她感到害怕。

她一向自傲有雙能洞察人心的眼眸,如今她卻因為洞察到那個男人眼裏某種不知名的狂熱眼神,而感到害怕,他的懾人眼神讓她有種被層層包圍的感覺,她什麼也不能想,彷彿掉人他深邃的雙眼中。

當時她所想到的就是逃走,她知道她必須逃離他。

此時的舒橙桔依然無法控制她狂跳的心,她走進浴室直衝冷水,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好不容易才恢復點鎮定。

她必須做點其他的事才能不繼續想,於是,她決定立刻回老家,也許家人的溫暖能讓她不再去想到他。

但回老家之後,舒橙桔發現自己必須花比平常多兩、三倍的集中力方才能與家人交談,她覺得腦袋不知怎麼的老是無法集中精神。

在老家窩到晚上十點,她決定還是回小套房,既然家人也不能讓她集中精神,她要試着寫作,看能不能恢復集中力。

外面陰雨綿綿,好似她現在的心情,在雨中,她慢慢地開車回小套房。

經過早已沒有請管理員的管理室時,她聽見了兩個小孩的交談聲。

「哥哥,我好冷。」

「我也是。」

「我們回家好嗎?」

「不行,現在回去會被阿姨打。」

「我餓了。」

「等不下雨,我去找吃的。」

舒橙桔聽完才弄清楚是兩個小男孩在交談,他們的聲音居然一模一樣,差別只在於語氣不同。

慢慢走進管理室,她才看清楚是對淋濕的雙胞胎,他們長得一模一樣,而她憑着剛才聽他們說話的語氣分辨出,縮在另一個雙胞胎懷中的是弟弟,而哥哥是比較勇敢的那一個。

兩個小男孩看到她立刻躲到櫃枱的下面。

「你們是誰家的小孩?要不要我帶你們回去?」

他們沒有回答,她看得出他們很害怕她這個陌生人,她盡量不要太靠近他們,拿出皮包中剛才在路上買的熱麵包。

「我有麵包,你們要不要吃?」她把麵包遞到他們面前。

兩個小男孩看着麵包,似乎正在考慮要不要伸手拿。

舒橙桔知道現在的小孩,從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教育要小心陌生人,因為現在台灣的社會實在是太亂了,陌生人都是危險的,她看得出他們也被教育得提防陌生人。

「我把麵包放在桌上,然後去請警察伯伯帶你們回家好嗎?」

她拿起管理室的電話,正在按號碼時,小男孩們終於出聲了。

「不要,我們不要回家,家裏的阿姨會打我們。」

舒橙桔停止動作,驚訝地看着他們,原來他們是逃家的小孩,看來才不過五歲的他們會害怕回家,想必家中有很大的問題。

看他們的模樣真的很懼怕回家,剛才她也聽到他們說回家會被阿姨打,搞不好有虐待兒童的可能。

「要不要去我家?我家就在這裏面的二樓。」舒橙桔真的很捨不得看到他們又餓又冷的可憐模樣。

兩個小男孩互看了一下,哥哥做代表輕輕地點頭。

原本擔心他們會不相信她這個陌生人,見他們點頭,她暗自心喜,可見她長得還滿像好人的。

「你們等一下,我去拿傘。」舒橙桔從車上下來時,本來想用沖的經過中庭區,回家后再好好洗個澡,現在她得回車上拿傘,不能讓他們再度淋雨。

她拿傘折返時,高興地看他們已經把麵包給吃完了,看來他們真的是餓壞了。

***

三個落湯雞走過客廳,滴得滿地都是水,舒橙桔先帶他們去浴室,放好浴缸的水后,迅速地把他們的衣服脫下,再把他們抱進溫熱的熱水中祛寒,之後又忙碌地跑回房間找尋最小號的T恤暫時當他們的衣服,然後到廚房用電鍋煮稀飯,她忙得沒時間顧到自己,甚至還穿着濕透的衣服。

當她返回浴室時,看到雙胞胎正在打水仗玩水,她本來想說話的,但話還沒出口,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噴嚏,頓時惹得兩個小男孩大笑出聲。

「好啊!你們笑我。」

舒橙桔作勢要用水潑他們,反而被他們用浴缸里的水潑得更濕。

三個人就在浴室里打起水仗,一大兩小玩得不亦樂乎。

直到舒橙桔發現水不夠熱了,才拉他們出來,穿上她準備的小號T恤,結果還是太大,他們穿上她的T恤好像穿上連身套裝的長度。

「我們明天還能打水仗嗎?」雙胞胎其中一個問道。

她想也不想地就回答道:「好啊!明天我們去買水槍,更好玩!」

「好棒!」另一個高興地歡呼。

「你們在客廳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然後我們一起吃稀飯。」

「好!」雙胞胎同時回應道。

舒橙桔迅速完成戰鬥澡。

「吃稀飯嘍!」她很快地跑到廚房弄了一桌子的罐頭菜,這麼晚了她也實在弄不出新鮮的菜,就將就點嘍!

雙胞胎已經在餐桌旁就定位,等著開動。

顯然是打水仗把他們吃麵包得來的卡路里給消化掉,兩個小男孩比她還會吃,一鍋稀飯有四分之三是他們解決的,讓她不禁懷疑他們之前到底餓了多久?

「你們今天白天有吃東西嗎?」

想了一下,兩個小男孩同時回答。

「沒有。」

「都沒有吃。」

她決定先分清楚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因為她現在又混亂了。

「你們可以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嗎?」

雙胞胎原本開心的臉突然因為她的話而變得害怕。

「你要讓我們回家嗎?」其中一個問道。

「我不要回家,哥哥,我不要回家。」另一個拉着他哥哥害怕的說着。

小小年紀就已經像大人一樣會想了,舒橙桔一方面想着現在的小孩都好聰明,一方面想他們可能真的是受虐兒,如果讓他們回去,她真不敢想像後果,最糟的是,她看過他們的身上沒有傷痕,要交給社會福利處又沒有證據,如果他們又得回家,那她還真捨不得他們再過擔心害怕的日子。

「我不送你們回家,只是想知道誰是哥哥,誰是弟弟?你們長得好像,我分不出來。」

「我是哥哥,我的脖子上有一顆痣;他是弟弟,他脖子沒有。」雙胞胎中的哥哥用手指著分辨方法。

「原來是這樣分的。」她總算看到他們身上唯一的差別。

他們是她見過最像的雙胞胎,一般的雙胞胎即使像,她一直看都還能看得出有一點點的不一樣,可是他們好像照鏡子,讓她看了好久還分不出來,如果哥哥不說,她還真沒看見唯一可以分辨的地方。

再來就是怎麼叫他們其中一個了,他們認為她可能會帶他們回去,所以害怕說出名字,這下可真是麻煩了。

「以後我就叫哥哥大寶,弟弟小寶,好嗎?」舒橙桔想到有很多的人喜歡叫自己的兒子叫寶貝的,「然後你們要叫我阿姨哦!」

「阿姨。」兩個小男孩同時叫道。

他們真的太可愛了,她好喜歡他們,她本來就喜歡小孩,他們長得這麼可愛又很乖,她真難想像他們的家裏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你們幾歲?」她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到底多大。

兩個小男孩都把一隻手的手掌張開來,擺出五根指頭。

「五歲。」現在的小孩都很聰明,她看他們說話的樣子一點都不像五歲的小朋友。

弟弟突然把嘴張大,打了一個好大的哈欠,舒橙桔這才想起現在已經非常晚了,小孩子在這個時間應該上床睡覺了。

「我們去睡覺,走。」她一手拉一個,回到房間。

「你們睡床上。」房間只有一張單人床,她讓給兩個小男孩睡,「阿姨睡沙發。」她用力地把客廳其中一個長沙發拉進房裏,充當她臨時床鋪。

「阿姨晚安。」

「阿姨晚安。」

兩個小孩又是異口同聲。

替他們蓋好棉被,她也輕聲道:「晚安。」

他們被教育得很好,但為什麼會逃家呢?然她又不好問他們,光是問名字就讓他們害怕了,她實在不想再提讓他們害怕的蹺家原因,可是他們的家人應該會緊張吧!也會找他們才對,她把他們留下來是好還是不好?

想了很久,她還是想不出個好辦法,決定明天帶他們回老家,看老爸、老媽怎麼說?

突然一個念頭出現在舒橙桔的腦海里,其實留他們下來也挺好的,就把他們當自己的小孩養,反正她又不想結婚,也許這是老天送給她的!這個想法令她覺得好笑,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她才二十歲,就已經想當媽媽了,給老媽知道,鐵定馬上幫她安排相親。

舒橙桔想着想着就睡著了,睡着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其實當媽媽也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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