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風琉璃邊走邊踢着腳邊的石子,這顆石子可是她好不容易在前面轉角處所察見的瑰寶,一路踢過來,可以讓她的心思稍稍專註些,不再胡思亂想一些有的沒的。

多愁善感從不屬於她風琉璃,她也從不覺得自己有那個多餘的時間去傷春悲秋,那是生命長得發慌的人可以做的事,不是她。

瑰爾之宅的大門終於到了,風琉璃把石子使力一踢,把它順利無誤的踢進鐵鑄的雕花縷空大門裏,一笑,伸手正要按鈴,眼角處卻瞄見一個長長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飄向她。

「大半夜的,你想嚇死人?」她承認她的心為殷允陽竟在門外等着她而再次無法自主的撼動着。

但是,她一點都不滿意,若是以前,他會用盡所有心思及時間出去找她,然後非把她給拎回家不可。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等個門了事。

「很晚了,你想按門鈴把所有人吵醒?」

好啊,這才是他等在門邊的原因?不想讓她的晚歸吵到別人?

風琉璃微惱的皺起眉,冷言道:「我不知道你升格當了守門的,現在我回來了,你要不要幫我開門恭送我進去啊?」

殷允陽站定在他面前低頭審視着她一會,對她的冷嘲熱諷絲毫不掛在心上,反而因她衣服上的臟污及明顯的打鬥痕迹而挑起一道濃眉。

「你跟人打架了?」一想到這是個事實,殷允陽的拳頭不由地握緊。

「沒有,你哪個眼睛看到我跟人家打架了?」

「不要對我說謊。」

「跟你說沒有就沒有,我累了,想上床睡覺,有事明天再說。」風琉璃不理他,轉身推開根本沒上鎖的大門就要走進去,一隻手卻被人給拉住,「你扯着我幹什麼?啊!」

袖子一被扯開,手臂上的刀痕便觸目驚心的攤在他面前,風琉璃的膚色白,顯得那還沾著鮮血的刀痕更加的刺目萬分。

「說!你究竟跟誰打架去?」

「跟一群流氓,他們說我漂亮,說我比女人還美,想要雞姦我……」

「夠了!」殷允陽氣怒地吼道。

都怪他!他怎麼可以讓風琉璃在身邊一個保鏢也沒有的狀況之下,由着他在巴塞隆拿四處亂晃呢?

「我還沒說完。」她正說得盡興呢,她打算把他氣死。

「不必說了,從今天開始你只能待在屋子裏,哪裏也不準去!」殷允陽拉着風琉璃走進大門,上了閣樓屋頂。

一路沒說話的風琉璃環視四周,見這閣樓上有四面大窗,可以看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連那些風啊雨的都可以一目了然,還有一張鋪着純白絲絨床單的大床及一整個閣樓的書牆及簡易的信息配備。

孤單,是這間閣樓給她的第一個感覺。

「跑這麼偏僻的地方,你改變主意想跟我幽會了?」她想打散彼此之間詭異的靜默感,說點氣死他的話可能有點用。

殷允陽不語,拿出急救箱內的消炎藥水、剪刀、繃帶,抓起風琉璃的手臂開始替她消毒傷口。

見他久久不語,風琉璃忍不住又抬起眸子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吻,真的對你一點用也沒有?」

替她處理傷口的那雙手突地一僵,短短兩秒的空隙卻沒能逃過她一向敏銳的知覺。

她笑了,一臉得意,「我很高興你對我的吻有感覺。」

將繃帶綁緊,殷允陽這才抬起頭來看她一眼,「是有感覺,一種怪異噁心的感覺,如果這是你要的話。」

她受傷了,「你對我的吻只有這兩種感覺?」

怪異?噁心?那是她的初吻耶,他怎麼可以下這種氣死人的評語?

「沒錯,難不成你巴望着我對一個漂亮的男人的吻會有什麼感覺?琉璃,不要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了,難道你希望咱們二十四年來的主僕之情就此破壞殆盡?」

主僕之情……風琉璃眼睛眨啊眨地,努力的把快要衝出眼眶的淚給眨回。

「我真的很討人厭吧?」

殷允陽溫柔地笑了,伸手撫了撫她的短髮,「你只是還沒長大,把對我的依賴想像成愛情,遲早你會遇見一個你愛的女人相守一生,那時候你一定會對你現在對我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感到啼笑皆非,我保證。」

「如果不會呢?」

「會的。」

「如果我是個女人,你會不會愛上這樣的我?」

望着一雙期盼的眼,殷允陽還是殘酷的搖搖頭。

「不會,我喜歡留着長發的女人,也喜歡溫柔的女人,就像曉兒。」他怎能給一個男人希望?這太可笑了,也太不符合倫常。

「長發的,溫柔的?」就算她的的確確是個女人,她也一點都不符合這兩者的條件之一。

「是的。」他知道風琉璃不會留長發,因為留長發會讓已經漂亮不已的他看起來像個女人,所以他知道他不會這麼做。

風琉璃一笑,「你真的確定你不會愛上我?」

「永遠不會。」

「那就讓我相信你對我的吻一點感覺也沒有。」她將軟軟的唇湊上,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吻。

他的眼神,他的期盼,他眼中的失落與驕傲,他那一向好強的自尊心……殷允陽都看見了,也感受到了。

不知怎地,此刻的風琉璃確實讓他的心狠狠地被撞擊著,躁動着。

他想要將他擁進懷裏再次品嘗那個令他失眠一夜的吻,他想要再次藉由事實去證明昨夜的恍惚與心動是根本不存在的幻覺……他吻上她,輕輕地、淺淺地,像是偷嘗禁果的壞孩子……風琉璃輕喘著,強烈的心跳聲轟隆隆地,第一次,她如此渴望可以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她張着眼看他,帶着濃濃的情與眷戀,還帶着不舍。

他跟他之間的距離這麼近,近到他根本無法忽略風琉璃眼中隱含的淚光。

他的心震動了一下,也刺痛了一下,忙不迭放開她站起身。

「很晚了,早點睡吧。」殷允陽打開閣樓的門,等著風琉璃慢慢地走出他的視線。

風琉璃沒有走出閣樓,反而走到他身後,輕輕地伸出手環住他的腰。

「琉璃,不要再鬧了。」

「你再陪我數一次星星。」

「今天的星星太多了。」根本數不清。

「最後一次,不然我就從窗戶跳下去變成天上的星星嘲笑你。」

他嘆息,「為什麼要嘲笑我?」

「你膽小、懦弱,不敢承認你對我也有心動。」

殷允陽將環住他腰間的手給拉開,轉過身正對着她,「如果你再這樣胡說八道,我明天就送你回紐約。」

「我會跳機。」她看着他,心痛得難受。

殷允陽看着她,對她的任性與胡言亂語感到氣悶不已,「明天回到紐約之後你不再是我的責任。」

「我會跳機。」她咬牙切齒的重複了一次。

「回到紐約之前你不會有那個機會。」他冷著聲,與風琉璃的任性對峙著。

「你!」風琉璃氣得蹲下身,突然緊緊地捂住口,整個人抖得厲害,不再說話。

「琉璃!你怎麼了?」殷允陽見情況不對,忙不迭低身將她抱了起來放到床上,見懷中的人臉色蒼白不已,手卻緊緊捂著嘴,不由地皺起眉,「把手拿開,你這樣會悶壞的。」

風琉璃不語,將臉別開,淚從指縫間流了出來。

殷允陽抓開她的手,看見她嘴角未乾的血跡及掌心上的血。

「你……」他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為那日積月累、隱然成形的事實感到濃濃的不安與急躁。

「愛我有這麼難嗎?允陽?」她的手讓他的大手緊緊抓着,有點痛,但更多的是溫暖與愛。

他伸手撫去風琉璃臉頰上那似乎永遠流不幹的淚,皺起眉,「現在不要說這個,我必須送你去醫院。」

他的病,比他所以為的還嚴重?

兩個月沒犯病的紀錄讓他鬆了警戒,而他竟然還在跟一個病人吵架?

「我就要死了。」

「不准你胡說!」

不一會,殷允陽從樓下弄來一條濕毛巾將風琉璃嘴角及掌心的血跡輕輕拭去。

「你明知道我的病送醫院也沒有用。」她得的是一種連名醫都檢查不出真正病因的先天性免疫系統不全的毛病,只能吃藥控制,根本別無他法。

她常常頭暈、頭疼、冒冷汗,動不動就昏倒,可是正常的時候,卻可以跟她的哥哥們一起練武練槍,再加上爸爸打定主意把她當男孩來養,自然練就了一身好功夫。

「有用的,你不曾吐過血!一定是哪裏出了錯!」眉心緊蹙著,殷允陽對自己的疏忽自責不已,「走,現在就去醫院!」

風琉璃淡淡一笑,「我的病只有湯普望醫生可以看,你忘了?」

「我當然沒忘。」

「他住在夏威夷。」她提醒道。

殷允陽莫名其妙的望着風琉璃,「這個我當然也知道。」

他又沒得失憶症!

「可是你要結婚了。」

「還有十天,趕得回來,你不必替我擔心這種小事。」說着,殷允陽轉身下樓,「我替你收拾衣服,順便訂機票。」

「可不要順便又打電話給我那幾個哥哥。」

聞言,殷允陽回眸,「這一點我不會依你。」

「我知道,就像你知道我要死了也不會決定愛我一下下一樣,你好無情,沒心沒肺。」

她嘟嚷着,懶洋洋的靠在床頭上看着窗外璀璨不已的星光,「我要數星星了,今晚我就睡在這,晚安。」

原來結婚對殷允陽而言是件小事?

她的命比起曉兒是重要得多了吧?

邊想着邊數着窗外天上的星星,唇角不自覺得往上揚,不一會,風琉璃便沉沉地睡去。

他無情?沒心沒肺?

若真是如此,他為什麼要花二十四年在他身上?

從一看見風琉璃這個娃娃開始,他就不由自主地愛上了這個小娃兒,永遠記得當時那張粉嫩嫩的小臉哭得一臉都是淚的模樣,精雕玉琢,像是上天不小心失落的小小天使。

小天使看到他就不哭了,安靜了,笑了,一臉的甜,在瞬間便打進他的心坎里,自此永遠舍不下,忘不掉。

牙牙學語,學翻滾,學走路,吃飯,睡覺,這個小娃兒只喜歡粘着他,他念書寫字,他也跟着在旁邊依樣畫葫蘆,把他的課本畫上一朵朵小花,還有一些各式各樣形狀的蝴蝶及星星。

哭笑不得,卻依然寵他,讓他的鬼畫符陪伴着他上每一堂課,度過一年又一年的童年時光,直到他上了國中,風琉璃上了小學,一樣還是他的小小跟屁蟲,同學老喜歡取笑他是他的美麗小妻子。

「我是男生!我才不是允陽的小妻子,我是允陽的寶貝!」七歲大的琉璃義正辭嚴的跳出來為自己澄清。

沒錯,他是他的寶貝,看着他一年又一年長大,為他擔憂為他笑,他的自由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他只想守着他……直到驚覺自己對他的依戀與不舍太過濃烈,他終於答應父親回來西班牙,父親卻在半年前死了,把遺產全部留給他。

三個月前,大哥也離奇的失蹤,後來屍體在地中海被發現撈起,面目全非,好不容易找出一些身外物來證明他確實死亡,才就地在地中海下了葬。

他跟大哥不親,有的只是六歲前的記憶及二十多年來零星回家探親時的幾句陌生的話。

不是頂在乎的,若是要靠親情活着,這二十四年來他根本撐不下去。

像是生來就是為風琉璃而活,他的生命里只有他是最重要而無法取代的。

但,他還是要離開的,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風城,不可能將自己真正推向萬劫不復的境地。

尤其在風琉璃吻了他之後,他的決心更強更烈了……「這是我親自燉的雞湯,喝點吧,你一夜沒睡,該補補身子。」樓曉兒端了一碗雞湯遞到殷允陽面前。

「曉兒,你實在不必費事替我弄這個。」

「已經弄了,你就賞個臉喝下吧,味道應該還不錯,喝喝看。」她溫柔的催促着,看着他緩緩喝下雞湯。

「真的不錯,什麼時候學的?」

「前兩天,艾瑪特地教的,她說你喜歡中國味的餐點。」

殷允陽笑了,「其實我不挑食的。」

「這怎麼行呢?我既然嫁給你,就該為你做點什麼,你高興,我也會很開心的,寶寶也會。」說着,她甜甜的撫了撫還看不太出來的小腹。

擱下雞湯,殷允陽關心的拉過她的手坐在身邊,「這小子乖不乖?有沒有讓你覺得不舒服?」

「沒有,真的。」他臉上的笑容與他拉着她的手的舉動讓她紅了臉。

「若有可得告訴我,嗯?」

「嗯。」她乖巧地點點頭,關心的眸子朝閣樓上望了望,「風少爺還好吧?你守了他一夜?」

「他又犯病了,很嚴重,我正想告訴你我今天就要帶他到夏威夷看湯普望醫生,婚禮的事我會找人處理,請你體諒。」

樓曉兒猛地一怔,「你……要離開?」

「是,早上十一點的飛機,很抱歉,因為事情很緊急,不能事先告訴你一聲就決定了。」

「你……」樓曉兒突然掉下淚來。

「曉兒,你怎麼了?」殷允陽抱歉地抬起她的小臉,「別哭,情緒激動對寶寶不好。」

「對不起,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麼?」他將她柔弱不已的身子擁進懷裏。

「害怕……你不再回來了……如果你再也不會回來,我跟寶寶怎麼辦?我一個人沒辦法活下去,我……」

「我一定會回來,你放心,不會有任何事阻礙我回來娶你,我保證。」他溫柔的拍拍她的背脊安撫道。

樓曉兒激動地將他擁緊,「你不會像卡爾一樣拋棄我?」

「絕對不會。」

「真的?」

「真的。」他承諾著。

她安心地笑了,伸手抹去臉上的淚,「允陽,我是不是很自私?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

「你是我將過門的妻子,我是你未來的丈夫,你有權利自私,是我不好,但請原諒我必須這麼做,等我把他交給風家族的人,等我確定他會沒事時,我就會回來。」

他沒有說的是——風琉璃的生命對他而言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如果風少爺他……」

樓曉兒的話還沒說完,殷允陽就沉了臉,打斷她的話,「不會的,他一定會沒事。」

「他們要去夏威夷了,風家族的人也會出現。」

「那很好,他們離開西班牙巴塞隆拿,對我而言更是下手的好時機。」

「你要跟着去?」

「當然,風琉璃不死只會破壞我的計劃。」

「可是風家族——」

「他們全都該死!」

話筒里的另一方噤聲不語。

「怎麼?同情他們?」

「我是擔心你。」

「我不會有事。」

「其實,風琉璃不見得會破壞你的計劃,你又何必非要他死不可呢?我想我們還是……」

「住口!我說他非死不可!他的存在對我們絕對是個威脅!」電話「卡」一聲掛了。

風淮恩拿下耳機,優雅的伸了個懶腰,修長的指尖輕輕敲起計算機桌前的滑鼠墊,不一會又端起冷了的咖啡喝了一口。

「琉璃對他們這兩個人有什麼威脅?」風元帝見風淮恩皺着眉把那冷了的咖啡喝完之後才開口問道。

「我們該先問問這兩個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

風淮恩緩緩一笑,「既然我們想要弄清楚他們是什麼關係,首先得查出這個男人是誰。」

「廢話!」風元帝真想掐死他。

「既然是廢話,我也不說了。」

「風淮恩!」風元帝犀利的眼直射過去一道冷光。

面對風元帝幾乎要凍死人的眸子,風淮恩還是一臉地笑,「大哥別急,反正我們也要跟着到夏威夷,很快就會知道對方是誰了。」

「我們為什麼要到夏威夷?」他辦公桌上的公文已經堆得像山一樣高,就為了昨天風琉璃的一通越洋電話,說有人在巴塞隆拿跟蹤她,但不是黑手黨人,要他們替她查查。

那時,她正在劇院裏看歌劇,電話還是在廁所里打的,說那裏的廁所連馬桶都是金子打造的。

「因為我們的妹妹病了。」

「什麼?琉璃病了?你怎麼知道?」

「你剛剛沒聽見這兩個人的對話?他們要去夏威夷,允陽都要結婚了還趕着要去夏威夷,你說還會有別的事嗎?」

要不是他英明睿智的找風城在西班牙馬德里的保安專家,在他們兩個人抵達西班牙之前,便到巴塞隆拿瑰爾之宅內裝設最先進的中央計算機控制同步傳送的電話監聽設備及完整的保安系統,他們兩個哪能坐在美國的辦公室里吹冷氣,還能當起偷聽別人電話的F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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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城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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