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桃花急援手,薛鵬緩登台

第一節 桃花急援手,薛鵬緩登台

暗暗的黃昏,萋萋的雜草,他一步一跌的在雜草中間穿行。

腳上被蛇咬過的傷口早已腫脹,他感覺從未有過的累贅,拖着自己的腳,好象拖着個磨盤。他的眼睛朦朦朧朧的早已看不清方向,只能隱約看見滿天神佛在空中飛舞,帶着他踏過一從從雜草,一直走向極樂。

一聲尖叫如一道雷光把滿天神佛都劈散,他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皮,蒙蒙的看見一張紅撲撲的臉,真紅啊,紅得好象桃花一樣。好象很久以前念過一首詩「漁舟弄水看山青,兩岸桃花夾古津」,他念著,念著,忽然仰天倒了下去。

無邊的黑暗,他在無邊的夢裏掙扎著,嘶吼著,奈何命運如同黑雲一樣沉沉的壓在他身上,透過黑雲,他看見了很多看見了的,看不見了的,將要看見的,他戰慄著,逃避著,突然掀被坐了起來。

又是一聲尖叫,面前又再現了那張紅撲撲的臉,好象比上次更紅了,正在躲閃著後退,努力不讓手中的葯碗潑灑出去。

打量四周,老舊的茅屋,破弊的蓑衣,斷成兩截的葯鋤,他本是極聰明的人,馬上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面前的女人正努力的鎮定下來,一身灰白的土布衣服,腦後一個大髻,相貌平淡無奇,只是紅撲撲的臉讓人有些心動。

他的腳忽然劇痛起來,讓他忍不住大聲慘叫,女人慌亂的放下藥碗,抄起一旁爐子上烤著的藥膏,蹲在地上執起他的腳,輕輕的把藥膏敷在上面。

他感覺到一陣清涼從腳上傳上來,讓他舒服得幾乎要呻吟出來,他感激地看着女人的眼,問道:「謝謝你救了我,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躲閃着他的視線:「我,我叫桃花。」

門外忽然探進來個小腦袋:「桃花姐,前村的沖叔腰又疼了,沖嬸叫你過去看一下呢。」

「知道了小猴子,我馬上過去。」

小腦袋一臉的苦相:「早說了不要再叫我小猴子了,我都12歲了,我長大了,我叫做陳虎。」

桃花笑了笑,站起來摸了摸小猴子的頭,轉身出去了。

小猴子很不忿的比了比小拳頭,回頭來看見他,眼珠轉了轉,湊到床邊上來道:「哈,你就是桃花姐前幾天救回來的人啊,聽說你是一個人從山外面走進來的,好厲害哦。我叫陳虎,你有名字嗎?」

他微笑道:「我姓薛,我叫,」他沉吟了一下,「我叫薛鵬」。

小猴子完全沒有半點機心,只一會工夫就和薛鵬聊得火熱,通過他的介紹,薛鵬了解到這裏是陳家村,桃花是他的堂嫂,還有,桃花是個望門寡。

小猴子怕他不懂,忙着解釋道:「其實我也不太懂拉,聽說望門寡就是沒出嫁就死了丈夫的,比如桃花姐,家裏早就收了柱子哥的聘金,可是後來柱子哥上山採藥給摔死了,桃花姐還是得嫁過來,這就成瞭望門寡了。」

薛鵬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接下來的幾天裏,薛鵬繼續恢復著身體,小猴子每天都要過來看他,並且央求着他講故事。薛鵬拗不過,只好挑些書上的故事來說。他的記性本來極好,口才也是極好,每次講到精彩處,不但小猴子會聚精會神的豎起耳朵聽,就連桃花也會停下手中的活計,靜靜地聽他說。

當薛鵬的身體漸漸好起來,就會經常幫桃花洗葯,磨葯,曬葯,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兩人之間很少說話,有時候桃花會略略地問他為何會一個人來到這山裏,他也只是簡短的說是避仇。只有當晚上小猴子放牛回來過來聽故事時,茅屋裏面才顯得充滿了活力。

山裏的生活很是清苦,但是也很平靜,每個清晨聽着山鳥在林枝間跳叫吵鬧,每個夜晚看着清泉潺潺流過石上,薛鵬感覺自己過往的生活好象是一場噩夢。他委婉地向桃花表示自己很喜歡這裏的生活,想留在這裏,希望桃花能幫他找個去處。

桃花下山了一天,回來告訴他山下村子裏的陳氏宗族公學正在請先生,不過聽說人家要請有真正才學的。薛鵬傲然道:「我沒有才學,誰有才學?」那板着臉的樣子讓桃花不由開顏一笑。

小猴子過來時,繪聲繪色的講述山下大張旗鼓招先生的盛況,聽說這次因為族長的長孫也要入學,所以在四鄉八鎮到處張榜招賢,而且還請了一位前朝中過舉的老先生來專門負責甄選。

薛鵬笑道:「小猴子,你不也是姓陳的嗎?你有沒有上過這個公學的?」

小猴子的頭耷拉下來:「那個公學一般只有長門的人能上,庶門的人很少能進得去的,原來我爹在的時候我也進去上過幾天學,後來我爹娘病死以後就再沒去過了。」

那一天,薛鵬早早就動身,桃花也小心地給他整理衣服。嗅着桃花頭上的發香,薛鵬忽然心中一盪,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心裏跑出來一樣,但終於又把它壓回去了。

陳家村在附近縣鄉裏面也算是有名的了,據說祖上曾出過一個文狀元,兩個武狀元,雖然這幾代都沒人能夠出仕,但是大族的氣派卻是依然清晰可見。

剛走過村口「古風依舊」的牌坊,就聽見村裏喧鬧聲,鞭炮聲,男人喝問聲,女人笑罵聲,老人咳嗽聲,幼兒啼哭聲,便如一大鍋滾水裏撒上一大把鹽,翻騰不休,漸息漸起。

轉過陳氏祠堂,眼前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廣場,廣場的前方是一個大戲台,上面有幾個花花綠綠的人似乎正在唱戲。再走近些看時,原來在戲台的橫幅上寫着「比文招師」,兩邊還貼著對聯,上聯是「得有幾分才學,方可敬聲先生」,下聯接的是「若無半點誠意,豈容誤人子弟」。

小猴子一邊帶着薛鵬慢慢往前擠,一邊向他介紹台上的人,中間那個威嚴的老者就是陳家這一代的族長,左邊一排的都是族中的長老,右邊一排聽說都是這次請回來考較先生的博學之士,最靠右的那個閉着眼睛打瞌睡的邋遢老頭據說就是前朝的舉人。

不時會有人迤儷登台,誰不知道陳家是附近最有勢力和最有錢的家族,能在這裏教書,說不定將來哪個學生就能做官,自己也就可以跟着飛黃騰達了。他們穿上自以為最得體的衣服,露出自以為最斯文的微笑,搖著自以為最瀟灑的摺扇,學着戲文里那些小生的八字步,得意而又帶着幾分矜持的慢慢邁上台去。

但是很快的他們就灰溜溜的下來了,有的幾乎連前面幾關都沒能過掉,偶爾有幾個看起來順眼的過關到了老舉人那裏,老舉人才微微睜開眼來,輕描淡寫的問幾個問題,然後大喝一聲:「去」,那些本來志得意滿的才子就象霜打的茄子一樣迅速的下台遠去了。

漸漸的沒什麼人敢再上台了,雖然不用交報名費,也沒有設置什麼門檻,但是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種在眾目睽睽下被人羞辱的境遇也不是輕易能夠忍受的。很快台上就再不見一個應選者了,人群開始騷動,一些人扛起鋤頭準備下地幹活了,更多的人開始起鬨起來。

小猴子拉拉薛鵬的手:「薛大哥,你不是也要來應選先生嗎?你怕了?」

薛鵬微笑道:「不怕,不過我想要再看看把戲。小猴子,你對我沒信心嗎?」

小猴子馬上笑道:「不會啊,我對薛大哥有信心,你的故事說得可好了,比那些說書先生都說得好。」

旁邊有耳尖的人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大嚷着說:「這裏,這裏還有個應選的,大家讓一下讓他上去。」

於是有一大群好事無聊的人推攘著,簇擁著,把薛鵬推到了台上。看見他的樣子,全場爆發出一陣鬨笑。薛鵬原來穿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後來是桃花從他死鬼丈夫的舊衣服里給他找出幾件來穿。可是這些衣服質料差樣式土還有幾個補丁不說,最大的問題是衣服太小了,薛鵬穿在身上活象個剛包好的粽子。看他的樣子,怎麼都不象個讀書人,比起村子裏那些遊手好閒的二流子也強不了多少。老族長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薛鵬沒有笑,他先是在台上站了一會鎮定一下,然後回過頭了環視全場。在他目光的壓制下,笑聲漸漸停了,慢慢的全場鴉雀無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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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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