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你說什麼?兇手在城門口?」急速趕來的禹君亦沒料到兇手來得這麼快。但一驚過後,禹馬上下令:「若勁武營兵力留守,其餘兵馬,守住各大路口,不準兇手逃脫!」

青州州牧迅速領令,禹往外便走,更靖明白禹君想與兇手正面交戰,一急之下,也顧不得逾禮了,一伸手將禹攔了下來。

「禹君,且慢!」

禹看着橫在身前的手,眼前的侍衛看來是急壞了,但他無心再繼續探究更靖的心理,冷冷開口:「大膽。」

更靖沒有縮回手,「禹君,更靖該死!但更靖決不能讓君上身犯險地!」

「朕定要親自救回雲,你無須再勸。」禹起腳便走,更靖無奈,只好迅速著人拿來一件鐵鎖甲。

「禹君,兇手無法無天,不知還會做出什麼瘋狂之事,禹君,請先穿上這鐵鎖甲吧!」

禹微一頓,「嗯。」

*

官兵如潮水般湧來,雪舞試着想另尋通道,沒想到各個路口都被嚴加防守住了,看來,只好硬闖了。

但令雪舞擔心的不是那如蟻蝗般的官兵,他擔心的是雲的狀況,雲的神情有異,而且心脈甚弱。當年他遊歷天下,無意中知道「圓寶」之功,「圓寶」有藥性的時間限制,若要有療效,需得在它呈現圓形時。若是萎縮,則如一般草藥。

他當時沒有特別留心,故不知「元寶」藥性周期如何,他只知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爭取時間!

高高的城樓上,禹君遠遠地望着血霧飛散的街道,兇手單身一人,以血開路,所經之處,哀號不斷。

這般難纏……禹還在尋思,一旁探子來報:「稟報禹君,兇手挾住雲輔臣,強行突破,正往這個方向而來!」

「禹君,我們先退至安全之處吧!」更靖着急地說。

禹看向更靖,「如何才能不傷到雲,而將兇手拿下呢?」

這……「禹君,讓屬下先護送禹君到安全之所,再尋思救出雲輔臣的對策吧!」

「先到東城門。再探,查清兇手的動向,朕一定要逮到兇手!」

更靖鬆了一口氣,禹君的安全無慮,一切便都還有商量的餘地。

一邊護送禹的同時,更靖提出一個想法:「禹君,或許兇手別有所圖,我們不如,試着和兇手談看看?」

談?兇手挾著雲不放,罪唯有死,皇廷怎還能與之妥協?禹正想發怒,但轉念一想,這不就是一個能救出雲又能擒到兇手的辦法嗎?只要先救回雲,眾將士們就不用再投鼠忌器,可以放手一搏了!

「就依你之策!」禹回頭,「傳令下去,著御衛使與兇手一談。」

*

眼前的到底是人還是鬼?莫說眾人近不了身,就連射向他的箭矢亦無功效,眾人且戰且退,但他步步逼近,要如何抵抗?

就在眾人戰意即將退盡之時,傳來一道命令:「御衛使要與兇手一談。」

侍衛長大人吐了一口長氣,兇手幾乎毫無破綻,而從他挾住朝廷重臣來看,必定別有所圖。若是談判成功,雖說有些滅了皇家威風,但至少比朝臣被挾體面些!

於是侍衛長指揮眾部屬退守街口,並開始傳話。

「雪舞,官方要與我們一談。」雲察覺雪舞的心情很亂,甚至有漸次升起的磅礴怒氣,他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也能從周圍的慘叫聲得知殺戰的慘重,感覺雪舞想動手,雲拉扯他的衣裳,「先緩緩吧!聽聽他們要說些什麼?」

這些礙事的人!沒什麼好說的!「你需要『圓寶』,不能拖延。」

雲胸口一暖,「先放我下來吧!」

雪舞不再反對,輕輕將雲放下,「我不會讓他們說太久的。」

兇手放下了雲輔臣,而且大有一談的態勢,更靖心中鬆了口氣,回頭一看,卻發現禹早在雲輔臣露臉的同時,已沿城牆奔了近去。

更靖倒抽一口氣,連忙趕上,並在禹君快要衝下去之時早一步攔住,「禹君,不可。龍體為重啊!」

「雲在那裏!」禹看着雲蒼白的臉,和染上血漬的斑斑衣裙,差點忍不住搶過弓箭手的弓,即刻射殺兇手,以泄胸口之恨!

「禹君,請勿衝動。」更靖苦口婆心,終於勸住了禹,同時,御衛使亦到了兇手面前,開始談判。

「有什麼話快說!」雪舞滿臉不耐之色。

「能否請閣下放回我朝輔臣呢?」御衛使滿臉誠懇,「皇廷能答應閣下一切要求。」

雪舞實在忍無可忍,正想發作,雲卻快一步說道:「諸位認錯人了,吾並不是你們所說的輔臣。」

什麼?聽到近侍轉達過來的對話,禹真的無法想像,雲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再也不管更靖的阻攔,張口就喊,「雲!」

但他一個人的聲音太小,雲並沒有聽到他的呼喊,於是他下令讓城樓上所有的將士都喊出這個名字!「雲!」

震耳欲聾的呼喚聲,讓禹的胸膛感受到震動,他讓軍隊喊出的,是他最渴望的名字。這樣的呼聲,震懾了戰場上全部的人。

雲驚愕抬頭,視線接觸到那最熱切的一道。雲突然心頭一悸,只覺眼前閃出了無數交叉、雜亂的線條:意識即將被剝離,雲向後軟倒,填入了雪舞一直空虛的懷中。

「雲!」雪舞驚駭出聲。

所有的人都怔怔地看着眼前這樣怪異的一幕,雪舞迅速摟起雲,然後以眾人都目眩的速度,望東萊山的方向而去。

禹想也不想:「快追!」說完便當頭追去。眾人只好跟隨。

*

東萊山

雪舞以驚人的速度卷上東萊山,雲怎麼了?怎麼了?

心急心慌心疼,但雪舞無暇觀看雲的狀況,他此時指向趕快找出『圓寶』,讓雲服用下去。

但東萊山如此之大,哪裏才有『圓寶』?哪裏……快想啊!

「聽說『圓寶』喜長於山崖懸壁。」

腦中浮現的字句驅策雪舞迅速到山崖搜尋又怕自己會分心……雪舞立即下了決定,他將昏睡中的雲輕輕地放在一處綠蔭掩映的大石上,然後縱身而下。

*

無夢,你還是要我們下凡輔佐人類是嗎?

易缺!你再忍一下!

天命為者,王不見王!所以我們不能相見。

為什麼要幫人類?易缺還不夠慘嗎?

為什麼?

殺了你!殺了你!皇龍!你非死不可!

雲滿頭大汗,睜開雙眼。

自己為什麼會到這兒來?自己不是和禹君到秦淮河去了?

雲感覺自己全身無力,勉力翻身起來后遏止不住地嘔了一口鮮血,他緩緩下了大石,他的任務還沒完成,必須再回到皇廷去。

他要讓禹殺了皇龍!

雲往山下去,卻突然一頓!

他往身後一望,只見峭壁懸崖慢慢升起雲霧,深不見底的一片迷茫,雲的腦海也同時陷入短暫的空白,雪舞!

人聲突然傳入雲的耳中,雲的延伸膠着在那雲海包圍住的斷層,但還是一步步,往人聲的方向去。

如果皇龍不死,那日後、繼他之後,還會有更多的兄弟必須下凡,他不想再看見誰和易缺一樣了。

而天命,太過吝於給龍族慈悲,他必須打破這樣的局面!

心的一角微微酸疼,雲知道那不是身上的傷引起的。雲終於收回視線,堅決地往下走。

「是雲輔臣!」一隊搜山而上的官兵,看見了搖搖晃晃的身影,面容蒼白的雲,扶著樹木,艱難地走了下了。

馬上有人稟報禹,沒多久,禹就趕到了發現雲的地方。

雲靠着樹榦閉目休息,呼吸微弱地似乎隨時隨地都會停止。禹亦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緩緩走近。

察覺有人靠近,雲睜開了眼睛,禹那雙異常粘著的眼,一點都沒變,只是那眼中有着顯而易見的疼惜。

雲想到另一雙美麗的金碧雙眸,總是那樣溫柔多情的望着自己……而自己,現在卻必須在這裏!

時間不多了,他必須爭取時間:「禹君,臣的身體已經不行了,無法再為禹君效力,特來向禹君告別。」

「雲,別亂說,你只是需要休息。朕會請最好的大夫治好你,你依舊是朕的股玄之臣。」禹無法解釋那心頭的寒冷是怎麼回事,但他居然有種錯覺,雲……似乎已經不在這兒了!

禹心頭一驚,忍不住就握住雲的手。

雲沒有掙扎,正確的說,是無力掙扎,「禹君還記得惡龍為禍之事嗎?臣放不下的,唯有惡龍一事……」雲胸口一慟,嘔出朱紅,蒼白的臉襯著嫣紅的血色,看得禹心口也跟着一揪。

「雲!你歇會兒,大夫馬上就來了!」

「臣、臣求禹君,替天下黎民……除去惡龍!」雲呼吸一急,引動大量鮮血蜿蜒,禹頓時手忙腳亂。

「雲!」眼看雲大量吐血,禹回頭就是一陣吼,「大夫呢?將人抓過來!」

*

尋了將近一個時辰,終於找到呈現圓形飽滿的「圓寶」,雪舞心頭一寬,馭風而上。但入眼的情形卻讓他幾乎瘋狂!

雲呢?

雪舞迅速轉換風的方向,他聽到人的聲音、聞到人的氣息。

可惡!

雪舞將「圓寶」放入懷中,迅速往人群的方向去,他看見大隊官兵,但這不是他想看的。

他只要雲!

雪舞挾帶的利風割傷了阻擋的官兵,那包圍的中心就是雲的所在!雪舞沒有遲疑,凌空而起,隨風而移,在眾人被飛沙走石蒙了眼睛的同時,他已降落在禹的面前。

「還給我!」雪舞的金碧雙眸閃著嗜血的光芒,禹無畏回視。

「保護禹君!」侍衛們訓練有素地隔開禹君和雪舞。

這群人類真正不可理喻!

「你這個殺人魔頭!」禹怒火賁張,恨不得衝過去將雪舞碎屍萬段。

雪舞的耐心用盡,雙袖一揮,狂烈的暴風掃退眾人,更靖迅速地護著禹退到後方。

但云輔臣卻已暴露在兇手的攻擊範圍內!

「雲!」禹大喊出聲,卻已來不及,他看見兇手逼近了雲,卻沒有下手殺雲,而是抱住了雲,然後掏出懷中一物塞入雲的口中。

「你住手!」禹狂喊,眾侍衛想逼近全被無情的暴風掃開。

雪舞卻無暇理會這群愚蠢的人類,他只專註地看着雲。

醒來,快醒來,我們再一同去遊歷天下。

莫不是毒吧?「你給雲吃了什麼?」

雪舞運風成圈,阻擋想靠近的人,人類,果然愚蠢!

可惡!居然如此囂張!「拿下他!」

眾侍衛加猛攻勢,里一圈、外三圈地團團包圍住雪舞,有的人甚至還嘗試向雪舞射箭,但雪舞使出的風蠻橫無定,所有的箭全被吹扁了方向,反而射傷自己人。

身旁的人聲喧嘩,但雪舞卻沒有認真地去剷除,因為,現下最重要的是:雲。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雲終究沒有醒來。

禹近不得兩人身旁,急急問道:「雲怎麼了?大夫來了,你快讓雲給大夫看看啊!」

雪舞沒有理會禹,慢慢以掌按上雲的胸口試探……但觸手之處,卻是一陣冰涼。

怎麼?

雲……你怎麼,怎麼就這樣……在他體會充盈的心靈感受后再將他推回空虛的深淵?

「雲!」雪舞悲吼出聲,嗜血的冰眸掃向禹眾人,雲本來不會死的,都是你們,都是你們!

若沒有你們阻止我取「圓寶」,雲就不會……雲不會這樣!

雪舞的殺氣瞬間降低了周圍的溫度,更靖急着將禹護退,但禹心繫雲的狀況,反踏前一步:「雲怎麼了?」

雪舞慢慢抱起雲,是你們害死了雲!

雪舞眼眶發熱,「你們,都得陪葬!」

雲?禹瞪大雙眼,他方才所說,意思是雲已經……不會的!

「禹君!小心!」眼見禹君如遭雷擊,僵立不動,而兇手殺氣逼人,此時不是哀悼雲輔臣的好時機,更靖當機立斷,迅速將人護離。「保護禹君!」

雪舞悲痛莫名,龍嘯一聲,刺目光芒中眾人只見一青龍圍住雲輔臣,接着青龍巨尾一掃,頓時飛沙走石,樹木拔地而起,官兵無處可躲,死傷慘重。

「是龍!是惡龍!」眾人大叫,禹親眼看見惡龍肆虐,這才恍然雲所謂放不下的心頭願望。

殺了惡龍!

他不能死在這兒,他要替雲完成遺願!「更靖,我們快退!」

那天,東萊山之上,屍堆成山,風曉如泣,滿山的雲岫,猶如被血染紅了一般,靜靜地,箍住了不夠慈悲的現實。

*

雲破月出。

雪舞佇立碑前,臉上的表情從昨夜的哀痛到今晚的面無表情。雲去了,自己為什麼還留在這裏呢?

風與雲,總是在一起的不是嗎?

雪舞緩緩舉起了自己的手。風刀十分銳利,就不知道是不是也能割斷自己的咽喉?

閑靜的天地突然有了絲陌生的聲音,還有什麼膽敢打擾雲?雪舞眼神冰冷,蘊含風暴地掃向異聲來源……堅硬的碑旁。

一如種子推開泥土迎向天空,泥土地開始有了變化,新濕的泥土沒有太多阻力,輕輕地被撐開一個缺口,一個不曾見過的生物,不多時即出現在雪舞眼前。

像蚯蚓,卻多了分韌性;像泥鰍,又舔了分內蘊外露的傲氣;似蜈蚣,又沒有累贅的百足;反而像……龍。

對了!就像龍!洗盡鉛華的龍!寶石般的眼蘊著光芒,細小卻緊密的鱗片仔細地包裹着它曼妙的身段……

雪舞着迷地看着,不自覺地喃道:「蛇……」雪舞震驚著,而後愉悅地笑了,不愧是知天機的雲啊!返樸歸真的他,沒有墮落後應有的行慚,反而內含着神秘的氣質。

真美。

雪舞緩緩傾身,以指勾起這美妙的奇迹。

風輕輕拂起。

*

皇城

宛如害過一場大病似的,禹回到朝中,足足有半個月不能理事。太後為了沖淡這種氣氛,下令立后,禹重病不能做主,太后便立了庾的女兒妘氏為後。

朝中亦知悉雲輔臣遇害一事,有些人幸災樂禍,有些人則深感惋惜。但喜慶一衝,時日漸遠,人的傷痛淡去,記憶漸忘。慢慢,朝臣不再提起雲輔臣,雲就如天上的雲思一般,在人們的心中慢慢消去。

但是,卻還有一個人記得雲的一切。

妘氏抱着方出生的皇子,再也不能忽視禹君的這種變化。禹大病之時,口裏嚷着的都是雲的名字,大病過後,雖然不再口口聲聲嚷着雲,也能理事了,但她卻覺得禹漸漸在改變。

禹開始變得……不可捉摸。

初當父親的人該有什麼表情?禹君的淡然之中並沒有任何喜悅,她的君上出了什麼事?或者說,那個雲對禹君下了什麼咒?

她在後宮無法知道太多政事,卻明顯知道禹君的改變。從禹下令鬼臾任將「小正歷」頒佈天下,以為農耕圭臬之後,禹君就開始變得不像禹君了。她聽說,那小正歷便是雲輔臣和鬼臾任共同訂定的!她很想讓禹君脫離那雲輔臣的妖法,但她卻無法說什麼,因為自小正歷頒下之後,據說各州牧都讚揚有加……

防風一族在北方作亂,聽說禹君面無表情,只淡淡地下令格殺。之後大軍凱旋,禹也不見欣喜,著令當地州牧讓百姓休養生息,莫讓百姓失了生計;而她現在未曾在禹的書房中,看過任何一份放置過夜的奏摺,有次偷眼瞧了,只見禹埋首奏摺之中,甚至連宮女端來午膳他都未曾抬頭。

政令如急湍下的水輪快速地運轉,地方州牧頌揚聲不絕,禹的聲望如日中天,而各州牧更推禹為「大禹」!這該是好事,可她卻打從背脊涼了起來,這不是她的禹君!

他像是完全跳脫了他的身軀,以一雙冷眼來看這個世界,太詭異了!雲輔臣死了,禹君又怎麼用得找把心跟了去?她怎麼能容許?

於是今天她抱了皇子來,企圖以父子天性來喚回他。可是他只淡淡看了眼,說了聲:「辛苦你了。」然後又繼續埋首奏摺堆。

「還請禹君賜名。」忍下不安,妘氏笑語燦然。

「皇子天性未定,一年後自當賜名。」沒有猶豫,一如談論今日的天候。

皇子居然也比不上那會使妖法的雲輔臣!妘氏的臉扭曲了起來,怨毒隨着淚水滑下滴落土地……

暮天垂,壓雲低,黃葉凄迷,淚催人離。

禹望着窗外,就算過了一年多,他還是覺得心中有一塊被挖空的地方。

他還記得當時的哀慟。吶喊與嘶吼、眼淚與鮮血,突然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被抽離,他的眼睛只看得見雲。

挖空了心耗盡了力,追尋到後來居然只剩絕望!禹感覺自己腳下一片黑暗,將他往孤獨里拉!

這一切究竟還有什麼意義?他所堅持的、所渴望的,那個他唯一想保護的人,已經不在了。

東萊山上,雲吐血的面容,自己當時的惶急與無力直到現在,還是會在夜半夢回處驚醒。

禹閉上了眼,腦中浮起的是雲最後的容顏,襯著嫣紅的蒼白。身為天子的他卻無能為力。

「臣放不下的,唯有惡龍一事……」

雲的話驀然響起,清楚地就像在他面前說着,禹不禁喊了一聲:「雲。」但張開眼一看,滿室清冷,哪有身影?

惡龍!禹的拳頭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雲被害死的那一幕,至今想起,心依然抽痛!

禹抱住了頭,怔怔地看着前方,雲……你別擔心,朕會屠龍以慰你在天之靈!

「三年無夢,神龍應聖人而降。」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雲沉靜的聲音,今日柴壇,禹與百官在焚香祭祀后,靜待天時。

雲,你等著,朕會完成你的願望!

果然,午時一至,陰陽之氣開始交會之時,天空突然轉為明亮不已,陣陣龍吟驚動萬物,皇龍無夢緩緩而降。

惡龍!

皇龍神彩,眾人為之着迷,但禹卻不為所動。

皇龍降臨柴壇,禹冷冷盯着它,一字一頭:「禍世惡龍,陷我黎民苦厄,害我朝良臣身亡,你,罪大惡極!」

禹如利刃的眼光一寸寸凌遲著皇龍,無夢穩居柴壇,卻也不免為禹瞬間而來的殺意,心突了一下。

「龍有九心,去其角、麟、尾、爪、牙,去其飛翔,八心盡落,神龍降世為蛇!」

禹塵埃中驀然清晰地響起雲含笑說出的一句話,寒星般的眸剎那間染上血紅,皇龍只覺力量漸漸流失,待回過神來,身旁已站滿數百位如修羅般的兵士。

為什麼飛不起來?無夢驚覺,倒抽一口氣,卻猛然吸入了一陣香氣……龍醉木!

無夢驚出一身冷汗,這是當年堯對易缺用的手段,之後,易缺生不如死!

「龍有九心,去其角、麟、尾、爪、牙,去其飛翔,八心盡落,神龍降世為蛇!」冰冷的話語帶着殺氣溢出薄唇,皇龍心知不妙,仰天長嘯……

「動手!」禹怒氣衝天,傳令屠龍,站在皇龍身邊的人都是禹為了屠龍精心訓練而成的士兵。禹一聲令下,數百雙手便同時伸向眼前奪目的龍鱗……

雲,朕會替你完成心愿!

龍嘯九天,悲鳴不斷,天邊頓時雷電交加,雷和女媧彈指即來,黃河掀起一陣狂浪。水月和雩也同時出現,禹不為所動,傳令不準停工,而無夢也因極度的痛苦而面流出紅氣

眾龍看到這種情形,哪能忍受?正要引發天怒,卻在一瞬間同時感到一陣異樣。

柴壇附近,出現了奇異的壓迫感。那只是一小盤曲著的小蛇,卻如同山一般凝重,正昂首吐舌地凝視着他們。

那是……雲?

雲化蛇了?怎麼回事?

雪舞,炅和易缺此時也出現在東方,看到這一幕也都驚呆了。

就在眾龍遲疑之間,皇龍已經起了變化;漫天龍吟漸漸變為微小的嘶嘶聲,柴壇上的皇龍已成了一條驚人的巨蟒。

「啊!」大臣們無不驚惶失措,眾龍心中亦充滿疑惑與不安。

只見那小蛇施施然轉向雪舞,雪舞眼中盡中信任與憐惜;眾龍凝立不動,全等著雲和雪舞給他們一個解釋,雪舞早明白了一切,透過龍之間的心音,傳達了雲的解釋,水月聽罷,龍嘯一聲,激起一竄水珠嵌入紅塵中,返身入河。

雷和女雖然仍舊憤憤不平,卻也自雪舞的思緒中明白了今日之事乃雲所策,兩龍長嘯一聲,紫電亦劈落紅塵之中,兩龍瞬間逸去。

炅和易缺雙目含淚,悲嘯一聲,只見地上紅塵似是同時融入火和寶玉的光澤,越顯燦然奪目;雩看了雪舞和雲一眼,灑下晴霓的同時亦捲起巨蟒消逝無蹤。

眾人驚伏在地上,激水、紫電、寶玉、紅焰,睛霓加塵也只一瞬間的事,而禹呆立不動,表情是一片木然。

雪舞飛近雲所化身的小蛇,雲摩挲著雪舞,片刻間便揚起一陣雲霧,消失不見。

金鳥當空,大臣們卻個個冷汗涔涔,猛一抬頭,這才驚見禹已然昏厥,大臣們連忙七手八腳將禹扶了進去。有大臣覺得紅塵奇特,以盒裝起紅漿。後來禹醒來,下令不許碰解,更不能揭開,藏於宮中。

夏更官紀:神龍止於庭,夏后取其塵而藏之。

*

幾乎要失去所有的力量,那曾帶給自己無限精力的支援開始有了裂痕,禹無法確定自己是要繼續追尋或放棄,那種無力感在屠龍后更感艱難,禹只感到自己似乎再也無法繼續負擔了。

靜心湖心的涼亭……多少次,他和雲曾在此處談論政事,多少次……那特異的人兒就離自己如此的近!但是最後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雲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自己是天子,卻留不住自己最想留住的人,自己是天子啊!

禹怔怔地望着波動的潮水,涼亭內外,風聲輕揚。

崩。

更靖沒有任何錶情,沉默的唇從未發出聲音,任憑哭聲震天,更靖猶一片木然,因為,自己要完成禹最後的要求,要求……葬在東萊山。

但壇氏卻堅決反對在東萊山設置陵墓,理由是東萊山不祥!禹群的陵寢應在山靈水秀之地。其實,她心中的妨意一直都在,因為她知道,雲輔臣就是在東萊山死的!就算不能阻止禹君因為雲輔臣憂鬱而病逝,但至少她還能在禹人去后將他留在身邊……

相傳大禹葬在會稽,而風光的葬禮之後,啟受到大臣們的擁戴登上王位,夏朝從此家天下也。

而後數十年,陵墓附近的人總會看到一個侍衛模樣的男子不分晝夜的守着;而在樹林的深處,也總有另一個金碧雙瞳冷絕的男子帶着一條奇異的小蛇出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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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覆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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