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打從葉清兒探過兩個弟弟之後,每一天,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出宮!

只是,並不是人人可以自由出入宮城,那一次她也是有了顓囂的手諭才得以出宮。

反覆思索,總沒有其他方法可以離開,令葉清兒十分沮喪。

葉清兒在人宮之後總算明白,無論顓囂娶什麼人為妃,她和孩子不會得到正式的名分,充其量,只能在陰閣的邊緣地帶過着見不得光的日子,與其如此,她覺得自己必須離開。

她相信,這個孩子她可以獨力扶養。

與其在險惡的宮廷里長大,不如回鄉,過着自在的日子。

葉清兒知道,即使沒有優渥的生活倏件,她和孩子仍然可以得到快樂,這是她在宮裏悟出的道理。

嘆了口氣,她由石亭里走出來,準備回紫辰宮。

「清兒姑娘!」一道愉悅的男性嗓音喚住她。

葉清兄回首,瞧見一張俊美的臉龐。

「叩見九十歲!」她轉身福禮。

「平身。」永浚瞧住了她。

今日,她看起來完全不同。

瞧她一身淡紫裝束,他幾乎要以為是宮裏的嬪妃,若不是那清澄的眼神喚起他的記憶,他還真要認不出她。

也許,真正是人要在裝!

紫色的綾襖穿在她身上,更襯得她膚色賽雪,嬌顏清中帶柔。

這一次,他可以肯定她絕對不是丫鬟。

「你是紫辰宮的人?」

「是!」

永浚心中暗暗思忖──他記得四哥身邊的女人個個冶艷,從沒有一個如她這般清靈、這般不同!

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絲「妖氣」!

莫非四哥胃口變了?

「今日是否可以與本王一同賞梅?」他要瞧瞧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改變四哥。

葉清兒見他平易近人,絲毫沒有驕矜之態,於是欣然應允。

「入宮多久?」永浚問道。

「快半個月了。」

「習慣宮裏頭的生活嗎?」

葉清兒見他問得真誠,於是搖搖頭,「我很想回鄉。」這是她入宮以來第一次對人說自己心事。

「是嗎?不知你原籍何處?」

「幽州城。」

幽州?那不是一年多以前四哥流放之地嗎?難道他們是在那裏相識?

永浚發覺自己對她愈來愈好奇。

「家裏還有些什麼人?」

「兩個弟弟。」

「人呢?」

「也來到京里。」葉清兒神色微微黯然。

兩人不知不覺地來到梅花林。

「今年的花開得很美。」永浚瞧着眼前的花海,忍不往贊道。

葉清兒瞧著瞧著,卻忍不住紅了眼。

美好的事似乎總不能長留……想起與顓囂共處的那一段美好時光,她的心就忍不住一陣刺痛。

有時候她真以為可以改變他的……但如今想來,自己似乎太過天真。

「噫?你怎麼哭了呢?」永浚直覺地伸手抹去她的淚。

這個舉動全落在不遠虛的一雙冷眸里──「我……我不要緊的。」葉清兒勉強地露出一個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

「你是不是有什麼委屈?」永浚知道四哥對女人一向冷情,甚至對所有人也是如此。

眼前這個女孩彷如一朵楚楚可憐的小花,他瞧得出她並不適合在明爭暗鬥的深宮待下。

葉清兒咬了咬唇。

她的困難可以告訴他嗎?

也許,這是一個機會。

「清兒有個不情之請。」她跪了下來。

「你先起來。」永浚傾身扶起她。「有什麼事就說吧!」

葉清兒仰起小臉,瞧往他──「求九十歲放清兒出宮。」打從見過阿文與阿耀之後,她離宮的念頭更加強烈。

「你好大的膽子!」樹叢之後轉出一人。

「四哥!」

葉清兒心頭一震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顓囂冷瞥永浚一眼──「你眼底還有我這個四哥存在嗎?」冷冽的語調暗伏着強烈的敵意。

生平頭一遭,他發覺自己有了妒意──就為了這個平凡的女人?

該死!他瘋了不成?

「四哥怎麼這麼說呢?」兩人雖非同母所出,但他從未如今日一般,感受到四哥強烈的怒意。

「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冷眸落在清兒蒼白的臉上。

「她是紫宸宮的人。」永浚回道。

「既然明白她屬於我,為什麼還想背着我,準備放她出宮?」責難的語調雖然輕淺,卻足夠讓人明白其中的警告之意。

「王爺請不要怪九十歲,一切都是清兒不好,九十歲尚未答應帶清兄出宮。」

葉清兒小聲地開口。

黑沉的眼眸倏地緊眯起來──「你這是在為他說話?」顓囂猛地逼近她,忿忿地抄起她蔥白的手腕。

「四哥,你別怪她……」

「住口!」顓囂打斷他的話語。「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不須你來插手。」語畢,顓囂甩開清兒的手,轉身離開。

「對不起!」葉清兒向九十歲深深一揖之後緊隨顓囂而去。

永浚瞧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非但未有一絲怒意,反而露出一抹興味盎然的是笑意。

看來,四哥終於有點人性了。

而清兒姑娘可能就是開啟他小門的那一把鑰匙。

回到寢宮之後,顓囂一言不發,坐在床畔。

葉清兒站在一旁,緊張得雙手直扭絞着衣角,人氣也不敢喘一下。

須臾,顓囂終於打破可怕的沉默。

「過來!」語調似未帶怒意。

但葉清兒的心依然緊緊地高懸著,儘管遲疑,她仍然走近他。

「為什麼要離開?我不是已經答應讓你出宮去看阿文和阿耀?」凌厲的眼在她微顯蒼白的臉上梭巡。

葉清兒對上他黑沉的眼,心中有難言的掙扎……「為什麼不開口?」他咬牙問道。

永浚輕撫她臉頰的那一幕忽然浮上心頭,令他無端地跺怒起來。

「為什麼情願求別人也不願對我開口?」他又問,雙眼迸射出怒火。

「你會讓我走嗎?」葉清兒幽幽地問出口。

顓囂半眯起眼──吃穿不愁,更無須操勞,為什麼還想走?」

因為得不到你的愛!

葉清兒不敢奢望他能明白。

「我想念家鄉。」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理由。

「連我也留不住你?」看似平淡的語氣揉入一絲危險。

「清兒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留之又有何用?」她知道自己無法眼睜睜瞧着他與別的女子共結連理。

「不,你錯了,難道你忘了嗎?你是我床上的愛奴,我要一輩子鎖往你。」黑眸星芒閃耀,微透著不自覺的感情。

他的話令她既心醉又悲傷,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分別撕扯她的心……儘管不明白自己為何執意留她,但是他就是寧願選擇留戀也不願放她走。

「記往,往後有事只許找我,不準再找旁人!」他撂下話後起身離開。

到了房門口,他驀然停下腳步──「還有,由今兒個起,你就在我房裏住了,日夜侍候我,不準擅自離開!」語畢,他頭也不回地步出房外。

葉清兒站在床沿,如一尊泥塑。

往後,她真正成了他的禁蠻……成了他床上的玩物……怔怔地,她流下兩行清淚。

令她害怕的,並非身體上的折辱,她那顆寧可沉淪的心,才最教她難過|闐黑的角落透著一股邪惡的氣息──明月當空,冷冷地在雪地上拉出一倏頎長身影。

這道黑影來勢極快,在迅速點了侍衛的穴道之後,輕巧的進入皇帝的寢宮。

正當黑衣人靠近床畔之時,窗外驟然竄進另一條黑色人影──「什麼人?」睿謹由床上坐起來。

燭光下,他瞧見兩名蒙面的黑衣人正立於房內。

「大膽!」睿謹斥喝。

由窗外竄進的黑衣人二話不說,舉刀就往睿謹砍過去──只是這一刀尚未落下,便被另一名黑衣人揮劍格開。

霎時,兩名黑衣人竟互鬥起來。

睿謹凝眸細看,發覺兩名黑衣人都屬高手之列,一時之間,難分軒輊。

此時禁軍趕來──「捉刺客!」

其中一名黑衣人微微分散心神,左臂被長劍刺中。

饒是如此,他仍迅速反擊,在對手右臂劃下一刀。

禁軍在此時破門而入──兩名黑衣人雖各自負傷,但仍憑恃高強的武藝順利逃逸。

「皇上,卑職救駕來遲,請皇上降罪!」禁軍統領叩首道。

這已經是半年以來,第二次有刺客闖入宮裏。

「這次朕就不予追究,由今兒個起,守備要再加強。」睿謹明白刺客絕非泛泛之輩,光是一味怪罪禁軍,並不能讓自己免於危險。

「卑職謝皇上恩典!」

「下去吧!」

「卑職遵旨!」禁軍統領立即帶領一干侍衛退出寢宮之外。

須臾,太監通報──「皇上,浚王在外頭求見。」

「宣!」

永浚由外頭匆匆進入,「皇上您沒事吧?」他一聽當職的太監回報有刺客一事,便立即趕了過來。

「朕沒事,只是讓刺客給跑了。」

「聽說有兩個刺客?」

容謹微微沉吟──「關於這一點我也不確定,可是其中一名黑衣人似乎放了朕。」

「皇七可瞧清他的樣貌?」

「沒有,兩人都矇著臉。」睿謹陷入沉思……「啊,朕想起一事,兩個黑衣人在纏鬥之時互砍傷了手臂。」

永浚聞言,俊顏勾起一抹笑。「皇上可下令封城搜尋,凡手臂受新傷者,都必須留在京里待查,不得出城,直到揪出刺客為止。」

「嗯,好力法,就這麼做!」睿謹頤了下,「此法雖好,但會不會過於侵擾百姓?」沉凝的神情帶着微微的憂慮。

「若能早日捉到刺客,對皇上的安危而言才有保障,這對百姓未嘗不是好事一樁。」俊美的容顏雖然十分年輕,卻深鑒著過人的自信與氣魄。

睿謹瞧著永浚,心裏十分安慰。

儘管他年方二十,卻天性聰穎,個性也較其他皇子來得沉穩,將來一定是個得力的左右手。

「這件事,朕就交給你去辦。」

永浚黑眸閃耀。「臣遵旨!」

恍惚間,葉清兒自淺睡中醒來,耳畔傳來一陣奇異的聲響──像是棉帛撕裂之聲。

她迅速由床上爬坐起來──黑暗中,她迎上一雙熠熠閃耀的眸子。

這世上,唯有這一雙眸子可以牽動她的心,教她在心醉與痛苦間徘徊……葉清兒迅速下床榻,拿起桌上的打火折點亮蠟燭。

「啊──」葉清兒叫出聲。就著燭光,她瞧見他撕裂的衣袖下,有一道極深的血痕。

顓囂迅速抬起另一隻手捂往她的嘴,「不許再叫,懂嗎?」黑眸眯了眯。

葉清兒點點頭。

顓囂隨即放開手,俊顏顯得有些蒼白。

「你怎麼會受傷?」殷紅的血不斷地順着他手臂徜在地下。

「別多問,快到木櫃里取來傷葯。」

「傷得這麼重,不請太醫來診治嗎?」

顓囂怒眯起眼,伸手扣往她下顎。「告訴你,今夜我受傷一事,不許讓任何人知道,明白嗎?一個字都不許透露!」

葉清兒微顯驚惶,但仍輕輕點地頭。「我明白!」

「明白就好,還不快去取樂。」他放開她。

取過葯后,葉清兒端盆水到桌邊──「把手給我。」她輕聲開口。

顓囂瞧往她,一言不發地伸過手臂。

血,依然緩緩地消下,葉浦兒眉心糾結,取出手絹縛在傷口上處,阻止血流之速……究竟他發生了什麼事?她一顆心微微地揪緊。

瞧着她蹙眉的神情,顓囂冷冷地開口:「倘若真那麼厭惡,我可以自己動手。」

葉清兒瞧往他,眼底泛起淺淺的淚水。「我……我一點也不厭惡,我只足擔心你。」為什麼他總是曲解她的心意?

顓囂瞧着她,未置一語。

含着淚水,葉清兒仍不失俐落地為他上藥、裹傷口。

一切完成之後,顓囂驀然開口:「謝謝!」

葉清兒怔了下,忙回道:「這是我該做的。」清秀的小臉綻出一朵帶淚的溫柔笑容。這是他頭一回道謝。

顓囂著得微微地失神……「是誰傷了你?」葉清兒問出口。

「不是說別問了嗎?」他倏地冷下臉。

葉清兒垂下眼,瞧見地上的血跡。

「我把地上清理一下。」她蹲下身,以手絹拭地。

「不必了,明兒個由寶妹去做使成!」

「不是說了不能讓旁人知道嗎?還是我來清理吧!」

「我說了不用你清理!」他一把拉起她。

葉清兒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所震懾,俏臉煞白。

該死的……她總是無端攪亂他心緒,令他易跺易狂。

「很晚了,睡吧!」他拖着她上床榻。

儘管他受傷,力道依然驚人。

一整晚,葉清兒就這麼被他緊緊摟在身邊,相擁而眠。

很快的,皇上下令全城搜查一事,傳遍人街小巷。

人人都知道,謀刺皇上的刺客是一個手臂受傷的人。

御林軍每日帶着大隊人馬在京城裏人肆搜尋,就連出城者也必須一一接受查驗之後,乃能離開。

這件事,不多久便由寶妹口中傳入葉清兒耳襖。

「你說的可全是真?謀刺皇上的人,真的是手臂受了傷?」葉清兒忍不住又問一次。

「小姐,騙你作啥?皇榜都貼出告示了,怎還能假?」

這一刻,葉清兒由頭冷到腳……難道想謀刺皇上的,會是顓囂?

不,不會的!

清兒拚命告訴自己絕不是他。

掌燈時分,顓囂來到寢宮──「傳膳吧!」他在桌前坐下。

「能不能等一會,我有話想單獨和你說。」

「都聽見了吧!全都退下去。」顓囂對一旁的太監與宮女下令。

不一會,房裏僅剩她與顓囂兩人。

他端起面前的參茶呻了一口。

「有什麼話就說吧!」

「現在……外頭都傳謀刺皇上的刺客是個手臂受傷之人。」

「那又如何?」他面不改色,瞧往她。

葉清兒咬咬唇──「這件事和你……有關係嗎?」她不知花了多少勇氣才問出口。

「你認為是我?」黑眸眯了起來。

「是嗎?」

「倘若我說不是,你信嗎?」俊顏泛起惡佞的笑,黑眸如鷹一般,銳利的鎖往她的眼。

他要知道,究竟她信不信任他?

「我……我信!」

「別回答得這麼勉強,說不准我真是刺客也不一定,是不是?」他勾起她的臉,溫熱的氣息炙着她,彷彿隨時會將她吞噬。

望着他陰沉的眼,葉清兒發覺自己迷惑了。

「怎麼不說話了?」他低下頭,火般的唇炙着她頸側,勾挑的輕輕磨蹭。

「咱……咱們該傳膳了。」葉清兒紅著臉,小聲的開口。

「傳膳?不,不傳膳了。」他抬起頭,嘴角撇開一抹邪氣的魅惑笑容。

「你不餓嗎?」她仰起小臉。

「我餓得想一口吞了你。」

葉清兒心緊了緊,感覺整個人似墜夢中……她知道自己愈來愈離不開這裏……離不開他……再這麼下去,她永遠、永遠也走不了……可,卻又是這樣心甘情願哪!

顓囂瞧着她迷濛的水眸,心中一動,倏地橫抱起她。

「王爺……」

「叫我的名字!」他盯住她嫣紅的小臉,輕聲令道。

在這一瞬,他的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騷動……是對她有了難捨之心嗎?

立即地,他否定這個念頭。

這世上絕沒有任何人、事及得上他對權與利的熱衷!

她也不會是例外。

葉清兒望着他刀削般的俊顏,輕輕地喚了聲:「阿囂……」他可會有一點點愛她?

葉清兒的心微微的痛起來。

沒敢問出口,是因為她明白兩人的雲泥之別……她從來不敢奢望他會愛她,只是希望他能接納孩子。

顓囂抱着她,緩緩的走向床榻──金綾帳隨即放下來……今夜又是一個綺麗的夜。

但今夜過後呢?天明後會是怎番的光景?

永遠沒有人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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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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