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還好嗎?」藤崎剛打電話問著妹妹的近況。

「除了把自己關在房裏，外加對我不理不睬，其他一切都很好。」於奕三言兩語道盡心中苦悶，卻換來電話另一端的人幾聲嗤笑。

「難得你也有吃癟的時候，雖然我老說你遲早會栽在一個女人手上，只是沒想到那個女人會是我妹。」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放鬆了，她要逃，抓緊了，她還是逃。」他到底該怎麼做，她才願意正視他呢?

「給她點時間，她會了解的。相信你找了她這麼久，不會因為這點挫折就甘心放手吧?」

「我不可能放手!」

於奕斷然道，然後嘆了口氣又說：「現在我才知道，即使她就在身邊，我還是會想念。」

「這什麼意思?我不明白。」藤崎剛知道於奕這幾年來的追尋從未間斷，想念是必然的，但現在人都在他身邊了，想念又是從何而來?

「你不懂也好……」於奕無奈地一笑。他想念她笑的樣子、依偎在他身邊的樣子、對他全然信賴的樣子，這些不是距離的遠近能改變的。

「我都要忘了她是怎麼對我笑的……」透過電話線，於奕無奈的語氣傳到藤崎剛耳里，同時也傳進了藤崎奈奈的耳里。

她本想打電話回日本，沒想到一拿起電話，就聽見於奕和她哥哥的對話。她並非故意偷聽，但聽他們提及自己，心裏不免有些好奇，卻沒想到會聽見於奕的無奈，更沒料到她能這樣困擾着他。

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是苦是甜，原來他是認真的，她能給他回應嗎?能再次不顧一切地去愛嗎?

深夜時分，藤崎奈奈躺在床上思緒煩亂，合上眼睛好半天依舊無眠，睡眠障礙再度困擾着她，這些天來她總要靠着安眠藥入睡，甚至有加重劑量的傾向，雖然醫師曾說要放鬆心情，這樣才容易入睡，但現在的情況教她怎麼不煩惱疑惑呢?想到害她心煩意亂的傢伙正在隔壁睡得香甜，更令她沒有絲毫的睡意。

她抓起藥瓶，走出房間去倒水，沒想到於奕就坐在她門前的沙發上，嚇了她一跳。

「你還沒睡?」於奕眼尖地看見她手上拿着藥瓶，以為她不舒服，有些擔心。

「我想喝點水。」她繞過他走進廚房。

「那是什麼?」他打斷她正要打開藥瓶的動作。

「安眠藥。」她淡淡回答，好像那是維他命一樣平常。

於奕心裏一驚，「為什麼要吃這個?」她睡不好嗎?

「當然是因為睡不着。」他問什麼怪問題。

「別吃，這對身體不好。」他拿走她手上的藥瓶，把它丟到垃圾桶。

「你幹嘛?」她伸手要撿回藥瓶，卻被他阻止。

「別再吃藥了，很傷身體。」他拖着她坐到沙發上，鉗制住她抵抗的舉動。

「你放手!我吃藥是我的事！」

「算我拜託你別吃，你若是睡不着，我陪你好嗎?」他緊緊地抱着她。

他知不知道就是他惹得她無法入睡，現在還說要陪她?那她真的不用睡了。

「我不吃藥了，你放手。」她寧願回床上睜着眼睛躺着，也不要這樣曖昧地被他抱着。

「噓，別說話。」

於奕輕輕地播着她，像是哄著小寶寶般哄着她，但就是不鬆手，他甚至開始哼起歌來。

藤崎奈奈怎麼都掙脫不開他的懷抱，只好消極的不說話，等他放棄，但十分鐘過去、二十分鐘過去，他依舊哼著歌，絲毫沒有改變心意。

她本以為這一夜一定很難熬，但第二天她在床上醒來時，她不得不相信他的確有哄人睡覺的功力，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着的。

之後，每到夜半時分，於奕總是守在她床邊哼著歌，她像個娃兒讓他哄著，偏偏他不覺尷尬，趕也趕不走。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成功地讓她夜夜成眠，或許是他這般緊迫盯人的行為把她逼人夢鄉的吧。

※※※※※※※※※

聽完開發案的簡報后，他們驅車來到視察的目的地，除了藤崎奈奈和於奕外，還有公司的高層幹部也跟着來，他們對她的身份十分好奇，畢竟日本赫赫有名的藤崎集團竟派個年歲尚輕的女人來負責這樁開發案，實在是驚訝。

她靜靜走在於奕身旁，幹部們一會兒介紹東，一會兒介紹西的好不忙碌，相較之下，於奕顯得異常沉默，臉上略見疲憊之色，她不時偷覷着他的表情，不料正好對上他的視線，她急忙轉開目光，假裝剛剛只是不經意的一瞥。

於奕笑笑不以為意，心裏卻浮現多年前他們一同去遊樂園的畫面，那時人潮雖然擁擠，他們卻玩得很愉快，並約定了要再去遊樂園玩一次，只是誰都沒料到那個約定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實現。

大略看過一遍后，於奕要部屬們先回公司，藤崎奈奈直覺要跟上他們的腳步，卻讓他拉住了。

「等等，還沒視察完呢。」他拉着她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你為什麼要他們先走?」剛剛人多，她還不覺得緊張，現在只剩他們兩人，她突然無措了起來。

「接下來的行程，我一個人負責就可以了。」

於奕帶她去坐摩天輪，她正想找理由拒絕，卻教他一句話打消了念頭。

「這是遊樂園的一大賣點，你不進來怎麼做好視察的工作?」

她無可奈何地踏進去，看着門在她面前關上，她的目光始終不落在他身上，是怕尷尬。

這些天她睡得不錯，但他顯然是因為守着她而露出疲憊神色，他或許是從藤崎剛那裏知道她有睡眠障礙的毛病，天天像個牢頭盯着她，深怕她趁他不注意時偷偷去買安眠藥。

「這摩天輪的最高點離地將近九十公尺，相當於三十層樓的高度，在上面能將遊樂區的風景盡收眼底，遠處的海灘也能一覽無遺。一趟的時間大約是十五分鐘左右，在每個不同高度觀看到的風景都不一樣。」於奕不知何時坐到她身旁，在她耳邊輕聲述說着。

沙灘因為陽光的照射，反射出點點金光，襯著大海碧藍得不可思議，眩惑藤崎奈奈的目光，一切確實是美不勝收。

但她因為他的靠近瑟縮了一下，為了表示自己不受他影響，她只能假裝專心看着風景。

「你還記得多年前我們去的那個遊樂園嗎?它倒閉了，所以我們說要再去玩一次的約定，只能在這裏實現了。」

「那個約定已經不重要了。」她看着玻璃上的倒影說着。

「不停的拒絕我、拒絕過去，真的能讓你覺得好過嗎?」

「我沒有。」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因為他說中了她的心事。她的確覺得不好受，她以為抗拒就能讓自己免於受傷，但那畢竟是「以為」罷了，其實她很清楚在逃避他的過程里，她感受不到一點快樂。

於奕雙手撐在她身側，「沒有的話為何不敢坦然面對我?難道不能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嗎?還是我不值得你相信?」

藤崎奈奈不語，直盯着玻璃上的影像，他像是抱住她般，實際上他們完全沒有碰觸到對方，但這副景象看在任何人眼裏都覺得曖昧，所以當摩天輪迴到地上時，前來開門的工作人員不免覺得尷尬。

她的無言似乎激怒了他，於奕率先走出去，疾行的步伐明白顯示出他的不悅。

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後，看着前方的背影，思索着他剛剛的話。

這些日子他待她很好，溫柔不說，甚至夜夜哄着她人眠。她表面上抗拒他，但內心卻慢慢軟化，這樣的改變是沒辦法騙自己的。既然她連自己都騙不了，又何苦要抗拒他?他們曾經在一起，卻又分開，那不完全都是他的錯，她知道自己也有責任，要不是她不夠勇敢，只會逃避，或許兩人不至於走到分離的局面。

過去他無意間傷了她是事實，但現在她又何嘗不是在傷害他，這些天來她也明白他的確是對她夠好了，若說是贖罪也該夠了。

「我不逃了。」藤崎奈奈輕聲說着，看着他僵住步伐，她知道他聽見了。

「你……」於奕轉身看向她，她微笑以對。

他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對他笑着!這比他看見公司的財務報表上升了百分百還來得高興。

「你不逃了。」他看着那雙直視他的眼眸，裏面有着肯定。

「嗯，我不……」下一瞬間，她已在他懷裏，久違的溫暖懷抱讓她莫名地紅了眼眶。

「我們重新在一起好嗎?」他緊緊地抱着她。

「好，我們重新在一起。」他的擁抱好用力，幾乎讓她透不過氣，但也顯得好真實。

在沒有人潮的遊樂園裏，她靜靜待在他的懷裏，感受和上次到遊樂園時同樣的感動，時間造成的距離早已不復存在。

※※※※※※※※※

坐在度假小木屋的長廊上，夜風吹動藤崎奈奈的長發，月光照着她白皙的臉龐，有那麼一刻，於奕擔心她會在這月光下消失。

「我始終欠你一句『對不起』。」他真心地說，為了當初對她的誤解。

藤崎奈奈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沉默了。

「你在想什麼?」於奕好奇問道。

「沒什麼，只是想如果不是那件事，我們或許不會分開。但換一個角度想，即使沒有那件事，也不能保證我們能一直在一起。」說穿了，她還是避不開隱藏在心裏的自卑，總覺得自己難以跟上他的步伐。

從前他們在年齡上、生活上的差距，她總覺得自己高攀他，如今她搖身一變，成為知名財團的千金小姐，但深藏在內心的自憐情緒並沒有跟着消失。

「別想了，已經過去的誰都沒辦法預料不是嗎?所謂的『如果』，代表着它沒發生。既然過去不能重來，再去揣測也沒意義，『現在』才是我們該想的，而現在我們在一起，這就夠了。」

「我覺得你變得好實際。」之前忙着迴避他，沒發現他性格上也變了許多，雖然霸道依舊，但顯得更沉穩，這樣的男人應該更吸引女人吧!

她從於眉的口中約略得知他這些年來的感情生活，稱不上靡爛，但也絕不是認真專一。他沒有固定交往的對象的確是讓她鬆了口氣，但不免又感到憂慮，他是不是已經習慣了那種短暫的愛情關係，在面對她時，他能確定自己的愛是持久的嗎?

「人總會變的，商場上的競爭讓人不變得實際也難，說我變了，你又何嘗不是呢?」認識她時，她還是個青春稚嫩的女孩，今日卻成了成熟的嫵媚女子，但她個性里潛藏的害羞怯懦依舊，有時也不免讓他又愛又恨。他喜歡她有着小女孩般的嬌羞，卻也為她愛逃避的個性感到頭疼，但值得慶幸的是他現在真實的擁有着她，他不會再讓她有任何機會逃避了。

「我也變了嗎?是老了嗎?」藤崎奈奈摸摸自己的臉，害怕歲月在身上留下痕迹。想想也真好笑，從前怕自己年紀太小，怕自己跟不上他，現在卻在意起是不是老了，對他沒吸引力了。

於奕轉頭看着她，輕笑一聲，她永遠都不清楚她對他的誘惑有多大，從前是如此，現在亦是。

「不會，你這樣剛剛好。」他輕聲說，吻上那張深深吸引他的紅唇，直到她怯怯的回應他。

睽違許久的熱情燃得猛烈，他的唇在她纖細的頸項間流連，順着她優美的弧線往下探索，而她只能無力的攀附在他身上，任由他為所欲為。

止不住的慾望火熱攀升，他試圖找到一絲理智。

「可以嗎?」他想試着停下忙碌探索的雙手，但徒勞無功，顯然身體一點也不受腦袋的控制。

這樣的問句讓藤崎奈奈身子微僵，但糊成一片的腦袋對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做出評斷，這樣是不是太快了?

「太快……是有一點，但我等了好多年了……」於奕說得有點可憐兮兮，活像是被迫禁慾多年般的無奈。他曾試着在男女關係中得到滿足，但最後得到的只是空虛，所以他才不斷地投入一段又一段的感情里，直到她重回懷抱，他才清楚過去那些空虛所為何來；他需要她，這一點他全然肯定。

聽見他的話，藤崎奈奈才知道自己竟說問出口，但面對他熱情，外加裝可憐的語氣，她說不出拒絕的話。

見她沒有回答，於奕無奈的皺皺眉，「沒關係，如果你不想……」

「沒關係，我們都等了彼此很久了。」她平貼在他胸膛的手轉而勾住他的頸項。

於奕幾乎要為了她這句話做出歡呼的幼稚舉動，幸好他及時壓下衝動，雙手攬住纖瘦的她，以腳頂開門，快步往室內走去。

※※※※※※※※※

頭一回，藤崎奈奈覺得自己也能睡得這樣安穩，這幾年在睡眠障礙的影響下，她變得淺眠，一點聲響都能讓她睡不好，更別提要和別人同床而眠。

她緩緩睜開眼睛，先是對身邊多了一個人而訝異，是不是因為太累了，昨晚才會睡得這麼好?連旁邊多了個人也能睡得安穩。想到昨晚的激情，她不由得紅透雙頰，身上縱慾后留下的痕迹讓她難為情起來。

她悄悄移開橫在她腰際的男人手臂，下床到浴室沖澡。

嘩啦啦的水聲穿透門板傳進於奕耳里，這時他才清醒，察覺身邊空蕩蕩的，他立刻下床走進浴室。

「早。」他從身後攬住她纖細的腰，嚇了她一跳；

「你……你出去啦!」她可沒有與人共浴的習慣，即使昨夜再怎麼狂放，但這樣赤裸裸的袒裎相見她仍感到難為情。

「這麼不歡迎我。」知道她的羞怯，於奕忍不住逗她，輕咬着她的頸項。

「我……我不習慣……哎呀……」察覺到他目光里熊熊燃燒的情火，她被熱氣蒸紅的身子更加潮紅。

「遲早會習慣的。」他的手也沒閑着，輕觸她敏感的身體，順着柔順的曲線來回撫觸。

「啊……」她情難自禁地呻吟出聲，但馬上就捂住自己的嘴，她怎麼會發出這樣難為情的聲音!

「別……」他拉開她的手。「我喜歡你的聲音。」他輕啃着她的手，引得她一陣瑟縮。

他輕笑，「我喜歡你每天都能這樣叫我起床。」

這樣算是承諾嗎?在煙霧裊裊的浴室里，她讓他的手、他的吻攪混了腦袋，但腦海里還在思索這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