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哎喲,好痛喔,這什麼地方?」白蘋一醒來就覺得頸部疼痛。

「我們在船上。」尤鳳儀比她早醒幾秒。

白蘋往右看去,發現她臉都白了。「鳳梨,你沒事吧?臉色好難看。」

「真是太不像話了。」一個憤怒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赤鳳你也在,太好了。」白蘋仰頭,發現它站在高架上。

「竟然連我也擄來,不像話!」

「到底是誰把我們擄來的?」白蘋問道。

話才落,艙門就被打開,進來了六、七個人,白蘋自然是一個也不認識。

「你們是誰?為什麼抓我們?」白蘋問道。

「是我抓你們來的。」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傅姣?原本因為不舒服而坐在地上的尤鳳儀撐起自己。原來是她搞的鬼。

「你是誰?」白蘋問。

傅姣微笑。「你問她。」她指向尤鳳儀。「她踢了我一腳,我的喉嚨到現在都還痛呢。」

白蘋恍然大悟。「你是莫道言的舊情人。」鳳梨跟她提過這件事。「所以你綁我們來是要報復莫道言嗎?」

傅姣微笑。「你誤會了,我沒要報復他,我與他好得很,以前很好,現在也很好,其實……現在告訴你們也不要緊,他之所以會跟米蘭蘭成婚,其實是為了米家的財產。」

「所以?」尤鳳儀冷冷回了一句。

「這還要我說嗎?」傅姣走到她面前。「他的任務完成了。」

「騙人!」白蘋立刻道。「你不要挑撥離間。」

傅姣瞄她一眼。「你誰啊?」她轉頭斥責部下。「你們怎麼辦事的,為什麼把一個雜魚弄進來?」

「她死巴著,我們只好一起帶走。」屬下們回答。

尤鳳儀笑出來,白蘋火道:「太可惡了,竟然說我是雜魚,告訴你,我是大白鯊。」

「把她丟到海里。」傅姣下令。

白蘋叫道:「什麼!別吧,大姐,雜魚就雜魚吧。」

「有沒有骨氣啊你?」尤鳳儀罵她一句。

「那是什麼東西。」白蘋理直氣壯地回答。「我練軟骨功的。」

幾個海賊們都笑了。「這姑娘倒有趣。」

「都閉嘴,來聊天的?」傅姣罵道,警告地看着白蘋。「你再啰嗦,我就把你丟到海里去。」

白蘋點頭。「知道了,大姐頭。」她的心在哀號。公孫朗,你在哪兒?怎麼不趕快出現!再不來,我要成魚食了,到時候你只能吃粽子懷念我了。

「你想怎麼樣,殺人滅口嗎?」尤鳳儀冷問。

傅姣仰頭哈哈大笑,一會兒才道:「我殺你做什麼?別把我瞧扁了,我可不是那種為男人爭風吃醋,還得下手剷除情敵的人。」

「那你擄我來是什麼意思?」

「主要是擄那隻鳥過來。」她指著上頭一直冷眼旁觀沒說話的赤鳳。

「神鳥你也敢擄!」白蘋忍不住說了一句。

傅姣好笑道:「神鳥什麼的我從來不信,它若真厲害怎麼又會讓我們擄來?」

「你若不信,你擄赤鳳要做什麼?」尤鳳儀皺眉。

「我不信,可道言相信,他那個人……有些想法跟原則我無法理解,不過無所謂,我知道他在乎就成了。」

「莫道言呢?」尤鳳儀熱得開始發昏。

「怎麼,你很想見他?打贏我再說。」傅姣擺出架勢。「抓你來主要是報上次的仇。」

「是你先偷襲——」

話還沒說完,傅姣一拳揮來。「沒有什麼偷不偷襲,只有勝負。」她害她在屬下面前丟臉,她當然要討回來。

尤鳳儀往後退,一撞上木牆便癱軟下來,無力動彈。

***

「不公平。」白蘋出聲,「你沒看她現在身體不舒服嗎?這樣不是讓你佔便宜了?」

「那是她的問題,在海上可沒人管你舒不舒服,難道你一句不舒服,人家就不來搶你嗎?」傅姣冷笑。

「現在又不是搶劫,是要比武,我可以。」白蘋舉手。「抗議比賽規則不公,我要求裁判出來說明比賽規則,否則我方拒絕參賽。」

海賊們又笑了,連一直沒吭聲的赤鳳都咳了一下。

「把她給我丟下海。」傅姣火了。

「小姑娘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一個大叔笑道,他們心知肚明這是女人間的「私仇」,態度自然不是很嚴肅。

傅姣回頭瞪了屬下一眼,他們立刻收斂神色,恢復不苟言笑的模樣。

「還有,沒看到獎品前,我方也拒絕參賽。」白蘋補上最新想法。

海賊們悶笑,傅姣兇狠地走向她。「你還有什麼要求都說了吧,就當是你的遺言。」

「夠了……」尤鳳儀虛弱地出聲。「我都……要死了,還比什麼……」話才說完,她就倒在地板上。

「鳳梨,你怎麼樣?」白蘋慌張地跑到她身邊。

傅姣皺着眉頭,一臉深思,難道公告上說的是真的?她跟那隻神鳥都會在今天滅盡?正想問赤鳳,忽然間砰、砰兩聲炮響把眾人嚇了一跳。

外頭跑進來一名海賊。「有船接近,情況不妙,不只四翼國的船隻,其他海賊都來了。」看來大家都是為了元丹而來,他們海盜哪會用錢買啊,當然是用搶的,誰搶到就是誰的。

「這麼快?」傅姣往外走,一邊說道:「把她們帶出來。」

奇怪,她的行動明明很隱密,怎麼他們這麼快就找到她……她忽然領悟,一定是莫道言,這些海盜船能那麼快聚集一定是他從中搞鬼。

白蘋想把尤鳳儀扶起來,無奈力不從心,她身材比她高壯,根本扶不動她,幸好一個海賊過來帶人。

他使力將她拉起,驚訝道:「你身體怎麼這麼燙?」

「就跟你說她不舒服。」白蘋扶着她。「赤鳳你有沒有法子,鳳梨身體好燙。」

「先出去。」赤鳳沒回答她的問題。

它飛出艙外,幾根羽毛飄落在地,當眾人都出去后,散落在地上的羽毛變成了火苗。

尤鳳儀虛聲對白蘋說道:「如果……我真的有個萬一,你別給我哭,快快樂樂在這裏……過日子……」

「你不要這麼說……」白蘋哽咽地說。「我們要在一起的嘛……你會沒事的。」

「我是說萬一……」

「沒有萬一啦。」白蘋哭道。「你只是發高燒嘛……我叫他們給你喝果汁,喝完你就有精力了。你再撐一下,我感覺公孫朗在附近,喂,你們有沒有水啊?先讓她喝幾口。」

「拿去。」扶著鳳梨的海賊將腰上的牛皮袋給她。

「謝謝你。」白蘋轉開蓋子,喂她喝了一口。

尤鳳儀根本無法吞咽,嘴唇乾裂地流出血來。

「鳳梨……」白蘋哭得更厲害,鳳梨的皮膚開始因熱度而脫皮。「赤鳳你救救鳳梨……」

赤鳳沒應聲,飛到甲板上。

***

海賊皺緊眉頭,抱着她走到甲板上。「大姐,這米蘭蘭不太妙,好像不行了。」

「你別亂說。」白蘋抹去眼淚。

一上甲板,傅姣訝異地看着二、三十名部下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一臉戒備地望着前方的兩人。

莫道言和另一名男子濕漉漉地站在甲板上,傅姣不訝異見到莫道言,至於他旁邊的男子……她沒印象。

「你在哭什麼?」

白蘋立刻往前望去,一見來人,她哭得更厲害。「公孫朗……」

他皺着眉頭上前。「你哭什麼?」

傅姣的手移向腰間。

「勸你別輕舉妄動。」莫道言冷淡地說道。「他是北涼人,全船的人還想活命就別做傻事。」

聽見「北涼」二字,傅姣的手離開腰上的短刀。

「沒想到你找了這麼厲害的幫手。」傅姣攤開手。「我記得北涼是不介入紛爭、不選邊站的。」

「公孫朗,你快幫鳳梨看看……嗚……」白蘋抓着他的手臂。

這時莫道言也走上前來,將已半昏迷的尤鳳儀攬到身側,小聲在她耳邊說道:「快結束了,再忍耐一下。」

他的聲音穿過一片迷霧,到達她的腦中,她想大叫,想叫他去死,她都要變成肉乾了,他還要她怎麼忍耐?

這時一艘海盜船靠近,架起木板想往他們這兒來,公孫朗不耐煩地鼓足氣,朝他們大吼一聲。他的頭髮飛揚,眼睛轉成了銀色,吼聲在海上回蕩,海里的魚嚇得飛竄而出,又沉入海底,海鳥也掉下了幾隻。

而傅姣的手下們一聽見這吼聲,原本戒備的狀態全變成投降姿態,這……等級差太多,還是不要白白送死的好,傅姣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但實力太過懸殊,雖然心有不甘,但也無能為力。

四周的船隻一聽見這吼聲,都停下了動作,原本架了木板要過來的海盜,一臉惶恐,趕緊把木板又拉回來。

若不是太擔心鳳梨,白蘋真會笑出來,終於明白北涼為什麼得受到戒條規範,隨便一吼就把人嚇成這樣,若真出手這些人無異以卵擊石,可想而知百八年前的四翼被北涼蹂躪得多慘,四翼能活存至今,赤鳳自是居功厥偉,但四翼的巫術也不容小覷。

「這下都安靜了。」赤鳳的聲音在上空響起。「這塵世已污染得無法再讓我存活了。」

話落,它抬首揚叫一聲,翅膀大張,每一根羽毛都豎立起來,就連原本下垂的尾羽也翹起。

電光石火間,火苗自它身上竄起,全身沐浴在火光中,這時四周響起鳥鳴聲。白蘋瞧著厲山、磨磨、夜色還有其他府里的鳥兒,甚至連巨大的曳鳥都自海的一面飛來,四面八方開始聚集大批的鳥兒,大夥兒沒見過這等壯麗景象,全傻了眼。

海上其中一艘船上,花玉華抓着自己的鳥兒不讓它離去,它卻回身啄了她的臉,花玉華手一松,她立即展翅而去。

「媚兒……回來。」她大叫,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她只是想要鳳大人的內丹。

赤鳳掃向眾人,沉聲道:「既然這塵世已容不下我,我即歸去。」接着又朝着天空鳴叫一聲。「我將帶走所有的同伴,免去它們所受的巫術之苦。」

它以翅膀指向尤鳳儀。「而米蘭蘭犯下的罪將全數滅盡在三昧真火里。」

語畢,尤鳳儀瞬間燒了起來,她的尖叫聲無法遏止地穿過喉嚨。

莫道言緊緊抱着她,不讓她掙扎,兩人的四周甚至起了火海,這嚇人的景象讓所有人都怔住。

白蘋大叫:「不要帶走鳳梨。」她哭着要上前,公孫朗抱緊她,不讓她過去。

船上的海賊們則是慌張大叫,船上最忌諱的就是起火燃燒,傅姣朝着莫道言大喊:「快放開她!」

莫道言沒聽見四周的吵雜,手臂仍緊抱着尤鳳儀,讓火焰燒灼着他,將他吞噬,劇烈的疼痛讓他咬牙,但他沒有絲毫退卻。

赤鳳朝天鳴喊第三聲,振翼飛翔,四周的鳥兒跟隨着它,將天壓得半黑,所有人全驚駭地說不出話來來,只能看着赤鳳大人領着鳥群飛往天際,鑽入雲端,最後消失無影。

而這時傅姣的船斷成兩半,莫道言抱着尤鳳儀自火海中跌入海面,白蘋的哭叫聲、海賊們的喧囂聲都迅速隱沒於水中,緊抱的兩人往海里沉去,魚群躲避地散開,兩人越往下沉,身上的火越小,最後終於滅盡。

身軀早已成了焦炭,靜靜地沉在海底,約莫片刻,突然一隻手動了起來,莫道言揮動手臂,抱着尤鳳儀往前游去,焚燒的痛楚還留在體內,他忍耐著,即使再痛都得忍過。

海水慢慢冷卻皮膚的疼痛,他的身手變得矯健,如魚一般往前滑去,安全地游出了四翼的海域。

***

海浪聲嘩嘩地在耳邊迴繞,腳趾舒服地在白沙里蠕動,一眼望去碧海藍天,最終海天一色,整個人又說不出的暢快。她的手往上舒展,懶洋洋地輕吟,一旁正燒火的男子微笑道:「醒啦?」

「嗯。」她在木長椅上坐起身,問道:「你捕魚回來啦?」她聞到腥味。

「嗯,抓了些烏賊跟白魚還有海藻。」他走過來低頭親了下她的額頭。「今天好像沒這麼熱。」

他裸著上身,只著一條短褲,露出結實寬闊的胸膛與黝黑的肌膚,小腹隱約露著六塊肌。

尤鳳儀必須承認他現在這樣陽光性感的模樣比他穿着衣服、一臉莫測高深的模樣吸引人。

「現在身體再怎麼熱我都能忍,因為怎麼樣都比不上被真火焚燒難受。」那天她真的覺得自己大概活不下來。

即使他預先給她吞了一顆魚精內丹,但那種痛……真的是錐心刺骨、痛徹心扉,比她之前越過邊境而焚燒的痛還可怕。

她被燒去了一層皮,這不是譬喻,而是真的脫下一層皮,他倆都燒焦了,得把外層褪了才能長新的肌膚。他復原得很快,幾乎一個禮拜就全好了,她則拖了快三個月才覺得自己終於像人。

她的皮膚由原本的紅磚色褪成了淡淡的紅,看上去總覺得不習慣,他說很可愛,對一個一百八的女人說可愛好像不怎麼恰當,身高是她全身上下唯一沒變的,其他部分多多少少都有了改變,就連五官也變了。

她現在的樣貌與原本的自己很相像,只是五官深邃一些,她很好奇容貌為何會改變,他說是赤鳳送她的禮物,但前提是蛻變的過程會很不舒服。

一開始她是極力反對的,因為不想遭受焚燒之苦,但赤鳳說她若想活下來,別無他法,別忘了米蘭蘭根本出不了四翼,只要一越過邊界就會自動燒毀,她嘗試過自當明白這後果。

這是歷代巫師設置的結界跟咒術,原本的立意是好的,主要是不希望靈引妄自尊大后升起挾持神官大人離開四翼的念頭,五百年前有個靈引嘗試這麼做過,為了防堵相同事件再次發生,才會設下重重結界,除此之外靈引也必須立下重誓。

那結界是以赤鳳的血幻化而成,再厲害的巫師也無法破解,唯一的方法就是讓米蘭蘭徹底死盡,化成焦炭才能穿越那道結界。

她曾問赤鳳:明明就是你的血做的,為什麼你不能用法術化解?

它說巫師也是有靈能的,她真以為它是萬能?若八百年前它沒損耗近千年的靈力拯救四翼,它要破咒術不是太難,可如今它的法力已經損傷太劇,根本不可能破得了。

總歸一句,要嘛,她就破釜沉舟,與它一樣浴火重生,反正米蘭蘭的身子也破爛不堪了,橫豎都要滅盡而死,不如選重生,以它的靈力還能造一個新的身體給她。事已至此,她沒有別的選擇,只有硬著頭皮做,誰曉得那什麼三昧真火的,還真是恐怖,幸好後半段她早已昏死,沒了感覺,否則她可能熬不下來。

當初會答應的另一個原因是莫道言說會陪着她一起焚燒,雖然有人陪覺得比較沒那麼可怕,但要他跟着她焚燒也太不人道了,當她如此告訴他時,他笑了,還道:「知道你會心疼我,那我更要燒一燒,這樣你以後才會更捨不得我,對我更好些。」

當下就賞了他一個白眼,愛燒你就燒吧,她不管他了。

當他帶着她游過數里,在玄鯤的一座隱密小島度過一個月後,她才終於有點力氣,能開玩笑地說:那時燒得那麼厲害,一定後悔答應陪她了吧?

他笑着,餵了她一口魚湯后才道:我只盼都由我一人承受就好,是我要將你留下的,卻讓你受這樣的苦……

他沒再說下去,又喂她喝了一口魚湯,她輕聲說着:你也不須難受,是我自己評估各種狀況后選的,雖然身上的痛比我想像中難受,但心裏沒有怨言,不管以後我們變得如何,你現在無微不至照顧我的這份情意我都不會忘記。

他從海上將她拖上來的那一個多月,她根本無法打理自己,焦黑的皮膚一塊塊剝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沒被自己嚇過,因為看不到自己的鬼樣;但他剛上來的那一個禮拜也跟鬼差不多,有一回半夜醒來,口渴想喝東西,叫了她幾聲,他拿着燭火站在她床邊的樣子,根本就是墓里爬出來的腐屍鬼,恐怖地讓她做了兩天噩夢。

後來說起這件事,兩人笑得肚子都痛了,但當時一點都不覺得有趣,只能說陰森恐怖,他竟然能這樣忍受了一個月,沒逃跑還真是了不起。

「我小時候就喜歡聽鬼故事,再說屍體也見多了,沒什麼。」

他輕描淡寫地這樣說過,她想是安慰她的吧!但她很感動,他的情深意重讓她決定放開一切,將這場痛徹心扉的焚燒視為重生,她真的希望能與他一起走到生命的盡頭。

***

如今已過了三個多月,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再回首想着過去那段日子,還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不知道白蘋現在怎麼樣了?我想是不是該給她捎個訊息。」先前就想過這問題,但那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她不想嚇到白蘋。

莫道言俐落地烤著烏賊跟魚,說道:「我有跟公孫朗說過這事,約好一年後再見。」

她詫異地看着他。「你叫我不要告訴白蘋計劃詐死的事,你卻跟公孫朗提?」

她裝了些細沙,也拿到火上翻烤。

他笑道:「我想我們到時燒成炭,還得一段日子復原,總得事先知會一聲,不讓你跟白蘋說是怕她到時一點哀傷的情緒都沒有,會引人疑竇。你與她從小一起長大,比我更了解她的個性,她好奇心重又愛發奇想,我們若告訴她詐死之事,說不准我們起火燃燒時,她會在一旁喝彩,甚至開始研究如何在如此嚴酷的火勢中還能存活下來。」

想到那畫面,尤鳳儀笑出聲。「這麼嚴重的事她還不至於兒戲,不過眼淚可能很難擠出來,為什麼約一年?」

「公孫朗訂的,離開四翼他就會告訴白蘋你還活着,但把你們見面的日期拉長我猜是想讓白蘋專心在北涼安定下來,他對白蘋老把你擺在前頭,心裏不是滋味。」

「我知道。」尤鳳儀毫不訝異,公孫朗一看就是那種佔有慾很強的人。「一年後約哪兒見面?」

他微笑。「我們去北涼找他們。」

尤鳳儀將溫燙的細沙倒入窗枱邊的小盆子裏,盆里放的不是植物,而是立着一顆黑溜溜的蛋,這蛋經過三昧真火燒烤后,越發烏亮,她以為早烤熟了,莫道言卻說沒有,還是讓她孵著這蛋,至於另外一顆白色的蛋則讓白蘋拿回去孵了。

莫道言說若把這兩顆蛋都孵化了,會有好事發生,現今世上已無鳥禽,這兩顆若能孵出,赤鳳答應會讓其他鳥兒再回來。

「你說赤鳳真的還會下來看我們嗎?」

「當然。」

「這麼有自信,你是不是還有事瞞我?」她從木盆里舀了一杯果汁,這島長了不少水果,莫道言每天都會弄些清涼的飲料給她。

「是有些事,不過我覺得當成驚喜會好一點。」他湊過來親她一下,黑眸帶着溫暖的笑意。

「你是不是跟赤鳳達成什麼秘密協定?」她懷疑很久了。

他笑道:「是有一些。」

「不能告訴我?」

「有幾個現在說也沒關係了。」他給魚刷了一層醬后才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麼跟米蘭蘭成親?」

她點頭。

「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赤鳳。」

她揚眉。「我不懂,你跟赤鳳早就認識嗎?」

「我的曾祖母曾服侍過赤鳳的靈引,她叫風擷馨,是個很有能力人很好的巫女,我的曾祖母是她的奴婢,自然也會接觸到鳳大人,鳳大人很喜歡我的曾祖母,即使後來曾祖母回玄鯤嫁人,但一直到她過世前,每隔幾年總會回去見主人跟鳳大人。或許是耳濡目染,接觸頻繁,祖母也有些靈能,她活了很久,我小時候她也帶我去見過赤鳳大人,所以當它希望我幫忙時,我立刻就答應了。」

「是它把你安在米蘭蘭身邊的?」這倒讓她驚訝。

他頷首。「這幾年四翼變化很大,太子想要實權,不想再有什麼神鳥神獸比他位階更高,所以當大王告訴他鳳大人再幾年就會離世,他自然高興,但人總會不安,他擔心鳳大人萬一該走時不走,他的期望會落空,所以才會對花玉華跟米蘭蘭的事睜隻眼閉隻眼。至於米蘭蘭我跟你說過,她被自己將要死去的念頭折磨,為了想活下去,才會找我續命,我知道她想要什麼,所以適時出現在她周圍,放風聲說我有隻鳥能替人延命,反正就是東做一點、西做一點,她就上勾了,當然我也讓她握有一些把柄,好讓她覺得自己可以掌控我。」

「把柄?」她想了下。「是關於你的海盜身份嗎?」

他笑着又親她一下。「夫人聰明。」

「這哪算聰明?」她好笑道。「你之前說一直在海上冒險,前女友又是個女海賊,這還難猜嗎?」

「那就當一親芳澤的借口好了。」他將魚放到木盤上。

「還有件事你總可以告訴我了吧。」她擠了類似檸檬的果汁在魚上。

「什麼?」

「那些春夢。」她盯着他。「是你搞的鬼對吧!」

他一臉無辜。「你還在懷疑?」

「我一直都懷疑。」他無辜的表情在她看來是奸詐樣。「我覺得是那兩顆黑白烏迦果搞的鬼,你老實告訴我,我們滴血在黑果實上真的是是在試驗血誓還有效用嗎?」

他又叉起一塊魚肉到她嘴裏。「這答案……會影響你對我的感情嗎?」他小心謹慎地問。

這傢伙!就知道他在搞鬼,她瞪他一眼。

「我希望在你心中我是正直又有責任感的人。」他吃口魚,朝她眨了下眼。

「你在我心裏從來就沒正直過……」

「那是你對男人的偏見。」他挑眉。「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害你,我只是盡量……不引起你注意地觀察你,而且一開始沒想過要追求你,我只是好奇你是誰。」

「所以是你搞的鬼?」她把話題繞回來,不讓他逃避。

「我只能說玉飛……嗯,白蘋姑娘之前不小心引發的春藥事件還有花玉華在夢中的攻擊給了我一點啟發……噢……」

她踢了下他的脛骨,但沒踢很重。「我真的應該揍你一頓,卑鄙下流、陰險狡詐!」如果不是這三個月來他的不棄,她真的會賞他兩巴掌,她最討厭被愚弄。

「對不起。」他趕忙抱她。「我這是險棋,我曉得你知道一定會生氣,甚至不原諒我,但我還是必須試,如果不試我更沒機會,你築了一座牆,不讓我靠近,我才會出此下策,我總得先打個洞……」

「洞是這樣打的嗎?」她斜睨着他。

他苦笑。「時間緊急,我沒辦法慢慢求偶。」

他的用詞讓她笑出來,他心一松,說道:「我只是想這樣你可能會多注意我一點,多留意我一些。」

「我是想殺了你。」她更正他的話。

他微笑。「我覺得增加一點親密度或許有點幫助。」他低頭吻了下她的嘴。

「別生我的氣。」

當他這樣低聲下氣、眼神可憐兮兮的像是被丟棄的小狗時,她怎樣也氣不起來,只得道:「不許再有下次,你若敢再對我催眠或下咒術,我真的會翻臉。」

「知道,不會再有下次。」他抱緊她,高興地微笑。

***

她環上他的腰,溫暖的海風吹過,讓她心裏也漾著暖,兩人靜靜地抱着一會兒,焦味讓兩人笑着鬆開彼此。

「這些魚真不識相。」他抱怨地翻個面。

她問道:「你想念當海盜的日子嗎?」

「偶爾,但我知道那不是一輩子該做的事,我喜歡海,做海賊只是因緣際會,但那裏頭還是有很多我不喜歡的東西。」

「比如?」

「搶劫。」

她笑出聲。「你開玩笑嗎?海盜的主要工作不就是搶劫嗎?」

他微笑。「所以說不喜歡。」

「藏寶圖呢?」她記得傅姣說那是他會感興趣的東西。

「我對寶藏沒興趣,只是喜歡解謎。」他叉起魚肉,喂她吃一口。她將海草放到鍋里煮,還放了一些野生菇跟青菜。「你想去找寶藏?」

「沒以前想,你呢?在這兒無聊嗎?」他試探地問了一句。

她瞥他一眼,說道:「你看我無聊嗎?」

「好像還好。」他小心回答。

她忍不住笑道:「幹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他微笑沒說話。

「我在這兒自在得很,先說無聊的怕是你。」她從木盆里拿了紅色的甜果實放到嘴裏。這兒的東西幾乎都是他造的,後來她身體好點能做些體力工作的時候,就與他一起敲敲打打,他的手工很好,即使沒有圖,她用描繪的他也能做出來。

像是躺椅、可摺疊的小木桌,太極圖案的燈罩、帶着禪風的屏風以及雕刻等等,對這些東西他也很感興趣。

她還曾開玩笑說他們可以經營傢具店,只營業半年到八個月,剩下的時間可以去度假,不管是找個小島住,還是坐船旅遊都好,他對這主意很心動,說離開這兒后就去做。

一開始對他的印象是陰險狡詐、城府深,現在才發現真的是人不可貌相,他有城府的一面,可那只是其中一面,他性格中很大部分是務實又庶民的,腳踏實地而且樂天知命,甚少為未來擔心。

早上她醒來時,他大部分都已經捕完魚回來,然後開始為她煮早餐,之後他們會在島上散步,采水果跟野菜回來,他會介紹各種不同的花草讓她認識……晚上兩人躺在沙灘上看着滿天星斗時,他會為她解說天上的星星,而她會跟他說些自己世界的事,說起來或許有點無聊,不過她過得很踏實。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用完餐點,而後手牽着手在海邊散步,想到她也會做這種詩情畫意的事,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他感興趣地問。

「沒有,以前覺得這種在海邊散步,花前月下你儂我儂,不食人間煙火的事不可能在我身上發生,現在卻都做足了。」而且還是在只有兩個人的孤島上。

「我們還可以做更多這種詩情畫意的事。」他的黑眸閃著光芒。她揚眉。

他微笑地指著斜前方的小島。「游過去探險怎麼樣?」

她原本是不會游泳的,如今在他的調教下也可以說是游泳健將。

「有體力游過去嗎?」他問。

「應該可以。」她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該來鍛煉鍛煉。「那就來比誰最快到達。」

「還有個條件。」

「什麼?」他忽然拉下褲子。「裸泳。」

她漲紅臉,火道:「你變態!」

他笑得曖昧。「你不是都看過了。」他拉住要跑走的她。「換你。」

「我不要。」她掙扎。

「這很自然,我們小時候都這樣游的。」他扯她的小上衣。

她惱火地踢向他的膝蓋,趁他呼痛時往前跑,投入大海的懷抱。他很快追上她,抱着她在海里轉了一圈——這是詩情畫意的說法,以尤鳳儀的角度,是扭打成一團,最後小可愛跟短褲都浮上海面。

她拚命地踹他,死命踹,不忘追逐熱褲與上衣,陽光下就見兩條赤裸裸的魚在海面上翻滾來翻滾去,熱鬧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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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變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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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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