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掛完電話后,袁茹茹一臉疲累的倒入沙發里。

「怎麼了?」袁母坐到她身邊,撫一撫她的額頭。

「出版社說我的畫稿有一部分不太好,要求我修改。」她嘆了一口氣。

「以前他們不是都很滿意,你畫出來他們就用的?」袁母疑惑的說。

「是我這一次沒儘力,有些圖的確要修改一下。」她像小貓一樣的在媽媽微微福泰的身子上撒嬌。「媽,你好溫暖哦,我想爸爸一定也喜歡抱你的感覺。」她閉上眼,咧唇笑道。

「這孩子,你說的什麼話?不害羞!」袁母臉紅的拍了她一下。「對了,你的工作沒問題吧?如果太累的話,就跟出版社推掉工作,不要太勉強。你爸爸他雖然只是個小主管,但是領的薪水還夠我們一家三口吃飯,絕對養得起你。」

袁茹茹緊緊抱住袁母。「媽,謝謝你。你放心啦,畫稿只是有一些小毛病而已,修一修就好了。」

「有什麼事,記得跟爸媽商量。」袁母拍拍她的手。

袁茹茹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點點頭後站起來。「嗯。媽,我出去走走,馬上就回來。」

「早點回來。」袁母對着女兒走出門的背影叮嚀。

「嗯。」袁茹茹穿上外套,拉開門走出去。

袁母坐在沙發上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拿起話筒撥了一串數字。

「喂,孩子的爸,我想把茹茹送去媽媽那裏,你覺得怎麼樣?廢話,當然是我媽!你媽早就上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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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茹茹走出大門的一剎那,異常緊張,深怕紀康揚又會躲在哪個角落等著堵她。

沒想到,她戰戰兢兢的走過紀家大門時,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靜,什麼事都沒發生。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失落感卻也矛盾地一擁而上。

她仰頭望向紀家圍牆后的屋子,忍不住猜測他是不是在家?他正在做什麼?

「我在幹麼?難道在等他突然衝出來,然後喊聲SURPRISE?」她自嘲的甩甩頭後向巷口走去。

走出巷口后,先是看着路口發了一陣呆,然後將雙手插進外套里,茫茫然的四處晃着。

幾近於無意識的,她不斷地走、不斷地走,從社區這一頭走到另一頭,又從社區外圍繞到了運動場。

在運動場上,她沿着PU跑道緩緩的走,走到他曾枕在她大腿午憩的大樹底下。

她出神的望着前方草地好久、好久,直到一聲呼叫將她喚醒。

「袁姊姊。」女孩清亮的嗓音,和紀康揚習慣字尾微揚的口音如出一轍,讓她的心神怔動了一下。

袁茹茹慢慢轉身,看見紀康盼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雙眼不馴的微睨着她,渾身微微散發出不友善的氣息。

袁茹茹心中明白了幾分,暗自嘆了一口氣。

「有什麼事嗎?」她維持着和善的口吻問道。

「我……」紀康盼猶豫了一下,接着只見她插起腰,深深吸一口氣,然後裝出強悍的氣勢對她宣告——

「我希望你離我哥哥揚遠一點,揚是屬於我的!」

袁茹茹感到一陣啼笑皆非。

這是戀兄情結嗎?也難怪,紀康揚俊帥斯文的溫柔魅力,早就征服社區里所有跳土風舞的女性同胞們。被情竇初開的妹妹崇拜、迷戀,也就不那麼讓人訝異了。

「有什麼好笑的?揚本來就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因為他的命是我救的!當年我爸媽為了救揚,才決定生下我。是我在六歲的時候捐骨髓給哥哥,哥哥他才能活下來的。反倒是你,你曾經害揚差點死掉,憑什麼有臉站在揚的面前?」紀康盼看出她眼底的笑意,忍不住脹紅了臉大聲叫道。

「你說什麼?」袁茹茹有些錯愕。

「哼,你什麼都不知道,對不對?」紀康盼的眼神像是在看殺人犯般,充滿無比的憎惡。

「你是說十五年前我害你哥摔傷的意外?」她有不好的預感,於是力持鎮定的開口。

她害紀康揚差點死掉?那年他們兩個雙雙受傷送醫后,她留在醫院觀察腦震蕩,紀康揚則在不久后被送到另一家醫院,之後就消失不再回來過。

袁茹茹越是回想當時的狀況,心跳越是加快。

「你知不知道揚患有血癌?血癌患者受傷的話,是很可怕的事,那一次從滑梯上摔下來,害他幾乎喪命。媽媽說,是你拉着揚去溜滑梯的,你應該為你當年的莽撞感到愧疚!」

紀康盼說的每字每句像針錐一次次的刺在袁茹茹的心上。

她越聽臉色越蒼白,身體越來越冰冷,冷到整個神智都麻木。

「我……我不知道……」她一直搖頭,大眼蓄滿慌亂的淚水,哽咽破碎的呢喃從唇邊逸出。

「你以為你一句不知道,就可以逃避一切的過錯?你以為裝出天真的表情,就可以卸下一切責任嗎?」紀康盼尖刻的話,鋒利如刀古,狠狠割開她的胸口。

「我……我沒有……」

紀康盼一步步的逼上前,袁茹茹則不斷後退,直到背後碰上了樹,再也無路可逃。

「你有!如果你沒有強拉哥哥去溜滑梯的話,會發生意外嗎?你知不知道,那時醫生差點就要把哥哥的一條腿和一隻手給截肢了。如果不是哥哥運氣好的話,他現在還能完完整整的站在你面前嗎?」

你以為你說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把所有傷害抹掉嗎?你以為你說一句抱歉,死去的人就能復生嗎?就是你這張裝無辜的臉,騙了所有的人!我姊姊的死,全都是你害的!

當年學姊的弟弟在告別式上,當着所有的人狠狠痛罵她的話,和紀康盼的聲音交疊在一起,令她分不清記憶和現實。

她永遠也忘不了整個靈堂里的人全對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情形,那一道道憎惡和鄙視的眼神幾乎讓她崩潰。

她好像一直都在傷害別人。

她以為,學姊的死是她犯的最大錯誤,原來,連紀康揚也是……

她從來都沒有傷人的心。然而,無可挽回的傷害造成以後,她總是後知後覺,最後一個才知道。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抓着胸口的衣棠,哭着跌坐在樹底下,又惶又駭的緊緊縮起身子。

袁茹茹抱頭痛哭的模樣,讓紀康盼微微嚇到。

「不說就代表沒這件事嗎?我警告你,你離我哥哥遠一點,不準再去纏他!否則我……我……」雖然她的言詞依然嚴厲,口氣卻不自覺地軟化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袁茹茹像是失了神,不斷地哭泣道歉。只是不知道她道歉的對象是紀康盼、是紀康揚,還是死去的學姊……

紀康盼見她不對勁的反應,終於住了口,緊張起來。

「喂……袁姊姊……你……你不要反應那麼大好不好?我、我只是說說,你幹麼哭成這樣啊?」她心虛的左顧右盼,再看看哭得像個淚人兒的袁茹茹,完全的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紀康盼畢竟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女生,還不會安慰人。更何況,現在這個狀況還是被她挑起的。

「袁姊姊……不要哭了啦……好啦、好啦,我跟你道歉嘛——」

不管她好說歹說,袁茹茹像是沒聽到,仍然是哭得很厲害。

完了、完了,哥哥要是知道她把袁姊姊逼哭,哥哥一定會罵死她的。紀康盼也蹲在袁茹茹身邊,後悔萬分的抓頭。

正當一籌莫展之際,她竟然看見哥哥從運動場的另一頭走過來。

紀康盼彷彿見到救星,迅速從地上跳起來,朝紀康揚衝過去。

「哥哥——哥哥——」她邊跑邊努力揮手。

紀康揚挑眉看着她跑到他身邊后,兩手撐著膝不斷的喘氣。

「你只有在闖禍的時候才會叫我哥哥。」他語帶笑意的說。「你該不會欺負什麼小朋友了吧?」

「哥哥……那、那個……袁姊姊她……」紀康盼被他八分準的調侃嚇到,口舌開始結結巴巴。

「茹茹?你看到她了?我剛剛去過袁家,袁伯母說她出來了,我正要找她。」紀康揚雙眼一亮,微微驚喜於妹妹跟他的心有靈犀。

「她在那邊……」紀康盼轉頭向身後一指,接着聲音突然逸去。

她張口結舌的看着原先蹲坐在樹底下的嬌小人兒,突然身子一偏,像個無骨布娃娃似的,軟倒在草地上靜止不動。

紀康揚也看見了,而且很快的認出了她。

「茹茹?」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心神俱裂、渾身冰冷,想也沒想便拔腿向她奔去。

「哥……」紀康盼也面色發白的跟在後頭跑過去……

IVYSPACE轉載自POOH樂園狐狸精、豬寶寶掃圖、OCR、整理、校正

小診所的病房裏,充斥着刺鼻的藥水和嚴肅凝重的氣息,中間夾雜一個小女生細細的啜泣聲。

病床上,袁茹茹安穩的沉睡着,要不是額上的潮濕,一點也看不出曾經激動崩潰的痕迹。

醫院的白牆藥味原本是紀康揚最討厭、最恐懼的,可是,病床上那個因為藥物的作用而深眠的人兒,奪去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只能惦着她、望着她,所有他感到排斥不快的事物,都已不在眼裏。

「對不起,盼盼太過任性魯莽,惹了這種禍,我代她向你們道歉。」紀康揚壓低嗓音,道歉的語音低低柔柔的飄蕩在空氣中。

「袁伯父、袁伯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袁姊姊哭得這麼厲害的。」紀康盼也跟着道歉。

「不是故意,為什麼還這麼做?」紀康揚臉色嚴肅的責備她。

「我只是因為看不慣她完全不知道害你受過什麼苦,卻可以對你笑得那麼愉快,所以覺得很不平衡。我只想幫你出口氣而已嘛。」紀康盼低頭囁嚅道。

「盼盼,無心的傷害可以諒解,但是刻意的傷害,怎麼也無法原諒。打完人再說對不起,這有道理嗎?」他嚴厲的瞪視,嚇得紀康盼又哭起來。

「康揚,沒關係。茹茹的狀況我們也很清楚,是她太脆弱了,經不起打擊。」袁父疲憊的回答,和坐在病床旁的袁母交互握住彼此的手。

紀康揚嘆了一口氣,知道現在這個場合不對,不再繼續責備。

「茹茹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紀康揚憐惜的端詳袁茹茹的眼角,那兒似乎還掛着一滴淚。

袁父看了袁母一眼,見到袁母猶豫了一下后輕微點頭,袁父才對紀康揚說:「我們到外面去,讓茹茹的媽媽先陪着她。」

紀康揚點點頭,帶着妹妹跟隨在袁父身後走出病房。紀康揚從口袋掏出錢,不著痕迹的將紀康盼打發到外面去買些飲料。

「康揚,十五年前,我記得你身體不好,你那時候是什麼情況?」走廊上只剩他們兩人時,袁父首先發問。

紀康揚沉吟了一會兒,才決定誠實說出。「我得的是骨髓性白血病。」

「白血病?」

「就是所謂的血癌。」紀康揚說得輕描淡寫,袁父卻倒抽一口氣。

「難怪盼盼那麼衝動。我為我女兒對你造成的傷害,同你道歉。」袁父搖頭又搖頭。

「都那麼多年過去了。而且,我到美國第七年後,接受了我妹妹捐給我的骨髓,從那之後,到現在身體一直都很健康正常。」紀康揚笑道。

「你的病治好了?」袁父小心翼翼的問道。

紀康揚想了一下,才笑笑說:「可以這麼說。」

「那就好。」袁父放心的吐了一口氣。

「茹茹呢?我想知道,她為什麼打擊那麼大?是因為她過去那位『學姊』所引起的嗎?我想知道她以前曾經發生了什麼事。」

「只能說那孩子太重感情了。」袁父嘆了一聲。「茹茹以前和她學姊曾經同時喜歡上一位男孩,而那位男孩好像拒絕了她的學姊,選擇茹茹,最後那個學姊當着茹茹的面跳樓自殺。事情發生后,茹茹就變得極端敏感而退縮,她的開朗和自信完全消失,只要有人展露出一了點追求的舉動,她就會變得異常緊張。我甚至可以很坦白的告訴你,茹茹有段時間,曾經接受過心理治療。」

紀康揚深深的凝眉,專註聆聽。

「我和茹茹的媽媽,都很擔心她會不會一輩子都這樣,但是,目前我們只想好好的保護茹茹,不讓她再受到驚嚇和傷害。將來她會怎麼樣,一切就交給上天吧,希望時間會慢慢治療她的傷口。」

難怪,難怪茹茹只要面對他稍微強烈的追求,她就跑得無影無蹤。他早該知道,以茹茹她那種單純的性格,是玩不來所謂的「欲擒故縱」的遊戲。

她是真的害怕感情。

「康揚,從茹茹的反應看來,我猜,她對你的愧疚,和對她學姊的愧疚幾乎一樣。她一直為着學姊的死深深自責,把所有的過錯全往自己身上攬,這幾乎讓她崩潰。而現在,她又知道當年在無心之下,對你造成了極大的傷害,這對她肯定又是一項難以承受的負荷。我怕她會對這件事鑽牛角尖而想不開,所以,我想以做父親的立場和心情,要求你和你妹妹暫時遠離茹茹一段時間,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免得她再度受到刺激。為了茹茹,可不可以請你答應,暫時不要來家裏找她?」袁父以盼望的眼神對他說道。

紀康揚無言的瞪着袁父客氣而懇求的臉。

離開茹茹?

他靜靜的站在走廊上,默然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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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呀,真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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