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驀地，他想起方才那些傭人們看他的眼神……

一定有問題！他們一定知道什麼，才會那樣看他！

他立刻衝出房間，逮到人就急切質問：「有沒有看到小柔？」

「我不知道，不要問我！」傭人甲雙肩被他制住，腦袋搖得快扭到。

邵耿修鬆手繼續暴沖，又一個跑不夠快的傭人被他攫住手臂。「小柔人呢？她的房間為什麼空了？」

「我不知道，不要問我！」傭人乙不敢迎視他焦慮卻犀利的眼神。

得到一樣的回答，邵耿修心火燒旺，拽開他直奔廚房。

「小柔到哪裏去了？」這次被逮著的是和小柔相處得最好的阿滿姨，他瞪着一雙銳眸直視着她，不容許她敷衍說謊。

「我不知……」阿滿姨為難的開口，卻被邵耿修的咆哮吼斷。

「不要跟我說不知道，這麼大一個人不見會不知道？不問你要去問誰？快說！」他失去耐性，習慣掌控一切的他無法忍受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二、二少爺，你去問卜管家吧！」阿滿姨慘遭炮轟，活像卡通里灰頭土臉、頭髮爆炸的倒霉鬼。

接收到指示，暴風圈倏地更改路徑，直撲主屋，從卜管家所在處登陸。

主屋裏，卜國光正在驗收檢視傭人們的打掃工作夠不夠仔細，邵耿修像陣旋風般席捲而來，讓大夥兒動作全部停格，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她人呢？」邵耿修也不指名道姓，開門見山的質問。

卜國光知道他指的是小柔，氣定神閑的屏退在場的人。「你們都先下去吧。」

邵耿修也耐著性子等眾人離開，但一剩他們倆時，他便又急切的再次追問：「你告訴我，為什麼小柔的房間是空的？」

「她搬走了。」面對預料之中的怒意，卜國光早有準備。

「搬走？！」邵耿修訝然的提高音調。「好好的為什麼要搬走？搬哪兒去了？這是誰的主意？」

「因為她不適合待在這裏，所以是我要她離開邵家的。」卜國光有條不紊的說明。

邵耿修不解地問：「什麼叫做不適合？」

「是我不對，考慮得不夠周詳，讓她住進這裏，給大家帶來困擾，真的很抱歉。」他將過錯攬下，謙遜的欠身。

「有誰跟你說了什麼嗎？」邵耿修蹙起俊眉，覺得他話中有話，背後還有許多想法沒有表明。

「沒有，但人總是要有自知之明的，不是嗎？」卜國光牽動嘴角，權充微笑。

「是因為老三那次的事吧？」邵耿修怔了怔，不禁猜測，隨即淺笑安撫，認為卜國光是擔心小柔再被非禮，所以才要送走她。「其實那次的事是老三不對，他反省也道歉了，承認是因為喝醉了才會犯錯，你不用擔心。」

「這點我明白。」他淡應，雖然嘴上是這麼回答，但其實二少爺猜的也沒錯，三少爺輕浮成性也是他的顧慮之一，非禮的事難保下次不會再犯。

「既然你明白，那就讓小柔回來吧！」邵耿修以為溝通成功，稍微放了心。

「不，反正一開始就沒有打算久留在邵家，待在我身邊也只是暫時的，現在她既然已經搬走，就這麼吧，二十歲應該可以自己獨立了。」卜國光態度堅定的表明想法。

邵耿修錯愕，怔怔看着卜國光。

他正沉浸在兩人甜蜜的戀情中，沒有想過小柔的停留是這麼短暫，也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離開，更遑論是在這種措手不及的情況下！

「卜管家，其實我和小柔……」他要坦露實情，好藉此說服他讓她回來，住在一起可以彼此照料。

「我曉得。」不用聽完，卜國光就知道他要講什麼。

邵耿修一頓，須臾，俊臉綳起。「既然你什麼都明白、都曉得，那為什麼還要她離開？故意的嗎？」感覺到卜國光的對立，他脾氣也來了。

「是的。」卜國光不卑不亢的回應。

沒想到他居然不諱言是故意的，邵耿修瞠目，怒火在心中翻騰，但即使他是管家，卻也是年長的長輩，同時是江慶柔的舅公，他只好壓抑的控制脾氣，維持基本的尊重。

好，回不回來的事，以後再說，目前當務之急是先找到江慶柔。

在他出國之前，一切都沒有異樣，她也答應會乖乖等他回來，所以離開這裏的事一定是臨時才決定的，而且還故意趁他不在搬走，走得這麼突然，感覺一定很不好。光是想到她會為此而難過，他的心就整顆揪在一起！

「把地址給我，我去找她。」不想多說，邵耿修直接要求。

他卻搖了搖頭拒絕。「二少爺，你們不合適的，你就讓她走吧。」

邵耿修怒火中燒，咬牙問：「這話是你說的，還是她說的？」

他不是當事者，憑什麼這麼說？合不合適只有他們倆知道，就算要讓她走，也得由小柔自己來說！

卜國光沉默未答。

他會這麼說，當然有他的理由，但那些曾向小柔說過的剖析，並不適合直言不諱的對邵耿修說。

「把地址給我。」邵耿修再次重複。

卜國光直視他，嘴巴像蚌殼，不開就是不開。

「我說，把、地、址、給、我！」他抓狂，字字鏗鏘的命令道。

卜國光依舊不語，眼觀鼻、鼻觀心，不動如山。

邵耿修低咒，重重從鼻孔噴氣，一雙火眼金睛和他平靜堅定的目光對視。

這老古板還真有把人逼瘋的本事！

不過，他的霸道固執也絕不輸卜管家的古板堅持，既然認定了江慶柔，他就不會輕易放棄！

年紀輕的人，談感情就一定不夠認真、不夠深刻嗎？錯了！

感情的濃度厚度與年齡和時間長短都不是相對的，而是取決於真心。

真心愛一個人，年齡再長也有可能會幼稚失控，為愛瘋狂；年紀再輕也有可能變得成熟穩重，為愛勇敢。

所以，舅公錯了，他太小看年輕人的愛情，才會以為她和邵耿修之間沒什麼深厚感情，這個時候分手，不至於太心痛。

其實，她很心痛，滿腔的愛意要被迫終止，難過得令她茶不思、飯不想，像無魂有體的稻草人。

她不甘心，沒有家世背景，就配不上邵耿修嗎？不應該是這樣的，愛情怎麼會有條件呢？她只要擁有他的愛，就一定配得上他，不是嗎？江慶柔背著書包走在校園裏，一路心不在焉的，想的全是在邵家的事情。

春天了，天氣變得溫暖，但卻暖不進她的心，溫煦的陽光也驅不走她的憂鬱。

「小柔，要不要一起走？」同學知道她搬家，因為剛好就住在同棟大樓，所以好意詢問。

「不用了，謝謝你，我想繞去買布料。」她微笑婉拒，沒有平常的開朗。

「好吧，那我先走了，掰掰。」同學和同伴揮手離開。

同學們一走，江慶柔臉上的微笑逸去，繼續以媲美蝸牛的速度緩步前行。她很矛盾，既需要安靜，也需要有事情做，否則回到一個人的家裏，很空虛。

這才知道，待在邵耿修身邊，即使他的溫柔不幹脆，即使有時被他欺負奴役，她也覺得很快樂。

算算日子，邵耿修應該回國了，得知她搬走，不曉得他有什麼反應？大發雷霆？積極找她？還是默然接受？反正這麼一個小小平凡的她，不值得他費心？這樣也好，可以證實舅公所說的話，是對或是錯。

如果他來找她，代表他是很在乎她的；反之，她現在離開的確是正確的。

不過，他若是真的來找她，她又該怎麼做呢？「小柔，門口有個頭髮這麼長的帥哥在找你耶！」才走沒多久的同學又都「巴庫」回來，很興奮的比手畫腳。

「是耿修！」江慶柔訝然低呼，原本緩慢的心跳和血流，瞬間加速到最快，無精打採的模樣登時恢復元氣。

「欸，他是……」同學好奇的想探問，卻被她一聲匆促的謝謝打斷，然後就看見方才那隻要死不活的蝸牛，轉眼變身成霹靂短跑健將，爆發力十足的沖往校門。

「厚，下次運動會推派她參賽，一定可以得冠軍、拿金牌的……」同學傻眼討論。

邵耿修若是真的來找她，她該怎麼做呢？關於這個問題，不需苦惱，出自反射的反應已經給了江慶柔答案一一迫不及待的直奔向他，因為他的懷抱才是她的歸屬。

邵耿修焦急的站在校門口引頸翹望，剛剛有幾名同學聽見他在找人問服裝設計系大樓，便熱心的上前來詢問，而且在得知他要找的人是同系同學后，便要他等在原地別亂跑，正當他等得快失去耐心時一一其實還不到五分鐘，終於瞧見那小小人兒朝他奔來。

乍見到她，俊眸不禁綻放光采，毫不猶豫的展開雙臂，迎接撲抱而來的她。

他們不在乎旁人的側目，彷彿久違重逢的戀人，緊緊擁抱彼此，眼裏只看得到對方。

「你怎麼可以不告而別……」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的……」

他們爭先恐後的搶話表達，但深愛對方、牽念對方的心意是相同的。

「還好我之前有跟你要過課表，可以直接來這裏找人。」邵耿修拉開懷裏紅著鼻子和眼眶的小女人，心中漲滿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你不是有我的手機嗎？為什麼不打電話通知我？」

「舅公勸我跟你結束，他說我們在一起不會長久……」她囁嚅，在他身邊特別想撒嬌。

「他說你就信？」他撇嘴，很不服氣。

真是莫名其妙，卜管家是看他很不順眼嗎？「對啊，他是我舅公捏，他又不會害我。」她怯怯地覷他。

「所以你就不跟我聯絡，試探我會不會來找你？」他敏銳地推測。

她心虛的怯怯點頭。齁他看起來不是普通的不爽捏，該不會把她吊起來毒打吧？深呼吸壓抑脾氣，危險的眯起眼瞪她。「我讓你這麼沒信心嗎？」

她咬唇，不敢直接回答Yes.

不過，他卻懂她沒說出口的回答，所以一點也不留情的賞她一記爆栗，以示懲罰。

「噢！你是在敲木魚哦！」江慶柔吃痛的撫著頭，嗔怒抱怨。「你又沒明確的說過什麼，增加我的信心。」

他什麼都沒說過，只是吻過她，她總不能光這樣就自我幻想，自己很重要，他很愛很愛她吧？「敲木魚已經很客氣了，還是你要我把你當非洲鼓來打？」他作勢要巴她的腦袋。

「你看你看，有人會對女朋友這麼粗魯的嗎？」她抱頭閃開，睞着他抗議，隨即落寞囁嚅：「更何況，你根本沒有說過我是你的女朋友……」

邵耿修怔了怔，失笑嘆息。

「你這傻瓜，這種事不一定得說出來吧？你以為我會隨便吻女人的嗎？」他長臂一伸，將她摟到身邊來。

「當然要說啦，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不說我怎麼知道？」她眨巴著大眼看他，很想要聽他一句認定的話來穩定自己的心。

呃……邵耿修張口結舌，雖然愛她是事實，但要這樣當面說出口，真的很彆扭。他猶豫的試了又試，額頭開始冒汗，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幸好一旁經過的同學讓他靈機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