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媽!媽——」唐語綠喜孜孜地抱着皮包，跑回家門。「我籌到錢了，我籌到錢了!」

聽到「錢」這個字，媽媽立刻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媽，你看，這是十萬塊耶!」語綠從來沒有拿過這麼多錢，興奮地捧着它拿到媽媽面前。

「太好了!這樣明天就不用搬家了!太好了……」媽媽高興得快流出淚來。「可是……你怎麼弄到這十萬塊的呀?」

「這是我老闆借我的啦!也不能算是借，是我先借他五萬，然後他再還我十萬……唉呀!反正這是正正噹噹的錢，你放心啦!」

媽媽點點頭，忽然面有難色地握住小綠的手。

「小綠啊!你知道，我們家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媽媽講話吞吞吐吐的，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媽，你到底想說什麼?」看到老媽詭異的眼神，她心中亮起紅色警燈。

「這其實也是為了你好，我和你爸爸想幫你找個好人家，決定安排你去相親。」

「媽，你有沒有搞錯啊?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相親?你別說了，我不會答應的!」語綠甩開媽媽的手，惱怒地說着。什麼跟什麼，這分明是賣女兒嘛!

「語綠!」爸爸從房間里走了出來。「你也要為我們想想，人家劉媽媽好不容易幫你找到一個好對象，嫁過去不愁吃、不愁穿，我們一家人也會有好日子過。」

「老爸!我們家還沒有窮到要賣女兒吧?」她實在受不了爸媽的想法，事情總有辦法解決，沒必要打她的主意吧!

「小綠啊，不瞞你說，我們家確實已經走投無路了，你爸爸為了想多賺點錢，前一陣子股票跌了，他就向銀行融資又買了一百多萬的股票，沒想到現在跌得更慘，銀行已經在催討了……」

語綠雙腿一軟，跌坐在沙發上，自媽媽口中說出的惡耗，她已經聽不清楚了……

一百萬?!開什麼玩笑，光是為了十萬塊就差點要她失身了，現在要還一百萬?!

「劉媽媽已經約好了，後天晚上在晶華酒店吃飯。」

「我不去!」

「小綠……」媽媽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她打斷了。

「我不行了……你們誰都不要再跟我說話了……我要去睡覺了。」她無力地拖

著包包，走回她那小小的卧室。

「砰」一聲關上門，把自己往床上一拋。

沒力氣哭了，也沒力氣傷心、生氣，唯今之計只有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才有力氣去想辦法。

明天的事明天再去煩惱吧，今天的責任額就是十萬元了，而她已經圓滿完成任務，應該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吧!

嗯……不知道為什麼，龍吉安竟出現在她夢裏。

他輕輕摸着她的頭……

夢境恍恍惚惚的，不知道這是自己的想像，還是夢?

就算是夢，就讓她好好做一場夢吧!

雖然，她知道這世上沒有人是真正靠得住的，但是，今晚，就讓她在夢裏，靠着他溫暖寬闊的肩膀睡一覺吧!

★★★

「你還好吧?」

第二天上班，龍吉安一早就發現唐語綠的心神不定，忍不住走到她的桌前，用手指敲敲桌子。

「啊?沒、沒事啦!」語綠趕緊繼續手上的工作，敷衍地說着。她眼睛盯着電腦熒幕，手指不停敲打着鍵盤，始終不敢抬頭看他。

龍吉安人雖冷漠，眼神卻那麼坦然真誠，令人看着他就無法說謊。

而且，她不想再帶給他任何困擾了，何況他們之間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要不頂多只能算是認識沒多久的朋友……朋友?他也沒說過他們是朋友啊!

「真的沒事?那我去開會了，有電話幫我留言就好了。」龍吉安身穿藍色襯衫、筆挺的黑色西裝，打着一條黑、銀色相間的領帶，極具時尚感又不失莊重，看來是要參加一場滿正式的會議。

「嗯。」語綠點點頭，又將視線移回電腦熒幕。

她不敢看他太久，因為他實在是太好看了，看着、看着，腦海里就會不自覺想起昨晚的情形。幾個小時前，他還把她強擁在懷裏……

「嘖嘖……」語綠甩甩頭，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她得趕快把這份報表打完，才能夠準時下班，再去找找有沒有什麼可以兼差的工作。一個負債一百萬的人，哪有什麼美國時間在這裏思春呢!

正當她快打完報表時，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不過她還沒來得及說「請進」，門已經被打了開來。

她抬頭一看，是個老頭，年紀跟她老爸差不多，不過穿着倒是氣派多了，兩鬢有着些許的白髮，嚴肅的神情則給人一種權威的印象。

「老伯，請問您有什麼事嗎?」她親切地問著，心想這位老伯一定是走錯房間了。龍氏集團這麼大一間公司，老伯會走錯房間也是很正常的事嘛!

不過，這老頭不是別人，正是龍氏集團的董事長——龍晟。

龍晟的眉頭皺成一團，什麼老伯?這個新秘書也未免太搞不清楚狀況了!

一道銳利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唐語綠，龍晟臉上立刻露出不滿之意。不過是一個剛畢業的年輕小女生，怎麼有資格做龍氏副總的秘書?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方法迷惑他的兒子?

這女人才進來幾天，公司上上下下就傳遍了各種謠言，有人說看到她跟龍吉安在酒店裏狀似親密，還有人向董事長打小報告，說這女人出身風塵，利用各種手段，讓龍吉安花了不少錢在地身上。

所以龍晟今天親自來看看她到底有什麼能耐，能蠱惑他那一向對女人沒興趣的怪兒子?

龍晟輕蔑地冷哼一聲，怎麼現在的酒家女都流行這種清湯掛麵的頭髮嗎?明明是個為錢出賣身體的女人，卻故意打扮成清純少女的模樣!

「你就是新來的秘書?」龍晟板著冷麵孔，一臉鄙夷地問着她。

語綠的瞳眸里閃過訝異，這老伯怎麼這樣?人家是可憐他年紀這麼大還要出來工作，所以對他特別客氣，沒想到他不但不領情，還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咦?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忽然發現這老頭自大的樣子，跟某人似乎有點神似

「嘿啦!嘿啦!新來的秘書啦，有何貴幹?」不管他跟誰神似，她最討厭沒禮貌的男人，既然他沒禮貌，那她也不必對他客氣。

「什麼叫『嘿啦』?你懂不懂禮貌?連應對進退都不懂，還當什麼秘書?」

喲，這老頭子走錯辦公室，居然還教訓起人來了?

「是，是，您說的是，沒別的事的話，我還要忙呢!」語綠懶得跟他吵。

「我問你，吉安人呢?」龍晟別開臉，正眼都不願瞧她一眼。

「龍吉安去開會了，你找他有什麼事嗎?」咦?不對，老頭叫他吉安，還叫得像在叫兒子一樣，那他肯定不是走錯辦公室嘍?

「龍吉安也是你叫的?」龍晟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說，你到底是用什麼方法讓他錄用你?還有，你們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

「喂，老伯，你講話不要太過分喔，我是他的秘書，我跟他會有什麼關係?」語綠再也無法容忍他的態度，站起來指著老頭說。「更何況，就算我們有什麼關係，也不干你的事吧?」

「不**的事?你知道你是在跟誰講話嗎?」龍晟冷冷瞪着眼前這看來弱小的女人。

唐語綠也不是笨蛋，光聽他講話的口吻就知道他應該來頭不小，不過，來頭再大也不能隨便侮辱人。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不管你是誰，你都沒有資格跑到我的辦公室里對我大呼小叫。」心中雖有不滿，但她仍不慍不火地說道。

「放肆!你這沒教養的女人，你……立刻給我滾出這間辦公室!」他不能容忍這種低俗的女人接近他兒子。

剛好經過門外的高毓芬聽到吵架聲，忍不住進來一探究竟。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董事長和這位新秘書互相指著鼻子開罵。

「拜託!有沒有搞錯啊?這是我的辦公室耶，我現在很忙，請你出去!」語綠渾然不知自己已犯下滔天大錯，錯不在得罪龍氏集團的董事長，而是得罪了一隻道行高深的老狐狸。

高毓芬看到這情形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天啊!她從來沒看過人敢這樣頂撞董事長，更沒看過龍晟被氣得這麼臉紅脖子粗

「啊，董事長!您怎麼會在這裏?所有幹部們都在等您開會呢!」高毓芬已經找遍公司上下，為的就是要請龍晟去主持會議。

董、事、長?!不會吧……

「原來……」語綠忽然恍然大悟，為什麼他會叫龍吉安的名字就像叫兒子一樣?為什麼他會盛氣凌人地叫她滾出他的辦公室?

原來，他就是龍吉安的老爸，也就是龍氏集團的董事長!

爸、媽!對不起，你女兒我，又要失業了……

「高秘書，你來得正好，你給我說清楚，這女人到底是怎麼進米我們龍氏的?」

「董事長，唐小姐是副總親自指定的，我們也不大清楚，我看我們還是先去開會，其他的事……等副總回來再說吧!」

龍晟對他這位秘書的話一向言聽計從，他低頭看了看錶，本來準備走出辦公室，到了門口，又轉過身來，語帶不屑地對語綠說：「像你這種女人，我看多了，出身低賤還想學人家麻雀變鳳凰?告訴你，吉安年紀輕、不懂事才會被你矇騙，但只要有我在，你最好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當門「砰」一聲被關了起來之後，語綠還錯愕地站在原地。被人莫名其妙臭罵了一頓，她只覺得滿頭霧水，根本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她出身哪裏低賤了啊?只不過是家裏窮了點而已，幹嘛這麼瞧不起人!

還說她蠱惑他兒子?拜託喔，他兒子不要來蠱惑她就不錯了。

他兒子是很帥、很有錢沒錯，人也還算溫柔沒錯，也幫了她一些忙沒錯……她是有點感激沒錯……昨天晚上有夢到他沒錯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就有必要受他老爸的侮辱!

語綠的腦中不斷迴響着龍最剛才說的那些話，話中的敵意表露無遺，她相信這其中也許有些誤會吧!但那老頭說的字字句句，確實已重重地傷害了她。

她忽然相信那老頭說的話，也許，她是不應該接近龍吉安的。

★★★

結束了冗長的會議，龍吉安頭一個走出會議室。

真是奇怪了，才兩、三個鐘頭不見而已，他竟已經開始挂念她。所以儘快結束會議，也是為了想和她一起吃個午飯。

他興沖沖走回辦公室，裏面卻空無一人。

可惡啊!竟然敢跑去摸魚……

當龍吉安走回自己的座位時，才發現桌上有張紙條，他定睛一看，上面只寫了七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我不做了。唐語綠」

龍吉安皺了皺眉頭，忍不住笑出來。「好醜的字……」

能寫出這種讓人看了想噴飯的字也算她厲害。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呢?她又在發什麼脾氣?

他正懊惱著，始作俑者便走了進來。

「那女人走了?」龍晟看到語綠的桌上已收拾得一乾二淨。「算她還有點羞恥心。」

這句話雖然說得很小聲，卻沒能逃得過龍吉安的耳朵。「你這話什麼意思?」他當然聽得出事有蹊蹺。

「你是這樣質問你父親的嗎?」龍晟故意避而不答，反過來先聲奪人。

「既然是做人父親，就不要在人家背後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

「哼!」龍晟接連被兩人頂撞，火氣自然怒不可遏。「我有什麼好偷偷摸摸?你跟那種低三下四的女人不清不楚，還敢把她弄進公司來!弄得全公司的人都在說閑話，我只是警告她幾句，算她還有自知之明!」

「她不是什麼低三下四的女人!」龍吉安忍不住放大了聲量。「你不要老乾涉我的私事好不好!」

「我這是為你好!你年紀還輕，看不清那種女人的真面目，她接近你完全是為了錢……」龍晟放低了聲調，改以親情攻勢。

龍吉安是龍家唯一的獨生子，從小備受寵愛，龍晟對他的期望非常之深，一直積極培養他成為龍氏的接班人。

但相對的，龍吉安從小就生活在父親的制約中，也因此形成他封閉卻又叛逆的個性。

雖然表面上，龍晟已漸漸退出龍氏集團的決策核心，但至今仍想掌握他的兒子，無形中干涉他公事上的每一個決策，包括他的的私人生活。

「這是我的私事。」龍吉安不想再多說。「我跟她沒有什麼，你不要為難她。」

「這不是你的私事，既然她是你的秘書，那這就是公事。」姜還是老的辣，龍晟自有一套說辭。「只要我還是龍氏集團的董事長，就不能讓這種女人踏進我的公司。」

「你口口聲聲說她是『那種女人』，她到底是哪種女人?她不過是個為了生活和家庭努力奮鬥的女人，你看不起她，我倒是很佩服她!」

「你還佩服她?好……好，我一定會讓你認清她的真面目!」龍晟氣呼呼地走回自己辦公室。

這幾年來他一直幫兒子物色對象，即使不是大企業家的千金小姐，也是上流社會的名門淑女，龍吉安卻連看都看不上眼，如今居然為了一個風塵女子跟他大吵了起來……

高毓芬看到龍晟臉色難看，她走進董事長辦公室，立刻端了一杯茶上來。

「董事長，別生氣了，喝杯茶吧!」

「還叫我董事長?唉!你啊，真是的!」龍晟搖頭又嘆了一口氣。「你們現在到底進展得怎麼樣了?別老是讓我操心，你自己也要積極一點啊!」

高毓芬是龍家世交的女兒，龍晟對她的印象很好，特別把她帶在身邊當秘書，並且一直都想撮合她和龍吉安，只可惜妹有情、郎無意。

「龍伯伯，這種事也不是我自己一廂情願就可以的啊……」高毓芬也是很苦惱啊!她對龍吉安可說是一見錘情，但是龍吉安對她卻非常冷淡，連平常在路上見到都懶得跟她打聲招呼，還談什麼進一步的發展嘛!

「我就搞不懂，你家世好，長得又漂亮，比起那女人好上千萬倍，我看我兒子的腦袋是壞了!」

「龍伯伯，也許是你想太多了，其實他們認識沒多久，也沒聽說他們在交往啊!」

「這你就不懂了，他是我兒子，他的心思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龍吉安一向不喜歡與人親近，尤其是女人，工作上也一向獨來獨往，所以一直不願意聘任秘書。

最近因為工作量大增，不得不對外應徵一名秘書，但他卻特別交代不錄用女性秘書。原因無它，只因他認為女人只會撒嬌，一罵就哭，麻煩得要死!所以他身邊一直不曾出現女性職員。

這會兒，龍吉安居然為那個女人破了例，可見她絕對不簡單!

「對了，那個叫唐語綠的女人，你馬上派人查查她的底細，我要知道她所有的資料。」

「是，我這就去辦!」高毓芬雖然對這番話半信半疑，但董事長交代的事，她可一點也不敢含糊。

那個唐語綠真的是她的情敵嗎?

高毓芬想起她纖細的身材和精緻的五官，雖然她氣質不錯，也是美人胚子一個，但怎麼說也是平凡家庭出身的女孩，再加上她一身平凡至極的穿着，實在難以相信憑她也能擄獲龍吉安的心。

難道，真是她太小看這個女人了……

★★★

龍吉安打了一晚的電話，卻一直聯絡不上唐語綠，隔天一早他循着手上的地址，終於找到唐語綠的住處。

不過，他卻很質疑地站在這座超級破舊的五樓公寓前，這裏明明只有五樓，為什麼地址上卻寫的是六樓呢?

就連電鈴上也只有一、二、三、四、五……奇怪，六樓呢?

沒辦法，龍吉安只好爬上樓梯，直接到六摟一探究竟。

到了五樓，還有個樓梯往上，這下他終於明白了。「原來是違建。」

「叩叩叩!」他用力敲著門。

不久，有個年輕男人前來開門。

「咦?你找誰啊?」唐語中見到門口的陌生男人，似乎有些詫異。

「唐語綠!」龍吉安大叫道。

「你找我姐啊?她出去了。」唐語中忍不住打量眼前這個男人。

哇，好帥，身材一級棒，穿着又這麼體面，好像雜誌上的模特兒，姐姐什麼時候認識這種男人了?

「出去?她去哪裏?」

「請問你是?」看他這副魁梧的樣子，弟弟當然不敢隨便透露姐姐的行蹤。

「我是她老闆，她真的不在家?」龍吉安急得想一把捏碎這小子，然後衝進屋裏把那女人揪出來。

「真的，真的!她跟我爸媽去相親了!」唐語中連忙攔住他。

「相親?!」龍吉安額頭上冒着青筋，瞳孔也放得好大。

「對啊!很好笑吧!這年頭也只有我姐這種嫁不出去的女人才會去相親!」唐語中想到剛才姐姐被逼着去相親的樣子就忍不住大笑。

一點也不好笑!這女人竟然把工作丟在一邊，跑回家來相親!把他這個老闆置於何地?

「哦?他們去哪裏相親?」

「晶華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