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童舒雲，別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氣死我了。」隔天一早，邵安氣呼呼的拿出鑰匙開門走去。

那天和她吵完架，他才猛然想起在地球的那一端還有一場發表會等着他，他正在氣頭上，當然不會跟她道別；哪曉得他風塵僕僕地由米蘭趕回來，那女人居然敢不接他的電話，居然比他還大牌，分明想氣死他。

「童舒雲，你給我出來！」他進門就大吼一聲。

本來他的氣消得差不多了，心想只要她再好好的跟他道道歉、撒撒嬌，他就可以大人大量原諒她了，但她這樣一搞，別想今後有好日子過了。

他吼完，回應他的卻是一屋子空蕩蕩的靜默；他又吼一次，還是沒人理他。「她該不會出去了吧？」

他連忙進房找人，可他連陽台都找過了，就是沒她的蹤影，當他發現她連手機都沒帶時，心頭才有了不太好的預感，她出事了嗎？

直到此時他才驚覺，他沒有任何找她的管道，怎麼辦？

他連忙打電話問周冠倫，但她這幾天完全沒去工作室走動，他們還以為她和他一塊回米蘭了呢！

「怎麼會這樣？」他又回到房裏，打開衣櫥，才發現她的一個行李箱不見了。「她去哪了？」

突然門口傳來門鈴聲，他立刻欣喜的衝過去，「童？」

「童？她出去了嗎？」邵爸爸不解的問，她應該記得他們要來才對呀！怎麼出去了呢？

「爸，你們怎麼來了？」邵安失望又擔心的走回客廳。

「之前就約好今天要來商量訂婚事宜的，你忘了？」邵媽媽眯眼看着他。「舒雲呢？她明知我們會來不可能不在的呀！」

「她……」

「發生什麼事了？」邵爸爸察覺到不對勁了。

「之前我們吵了一架，我就趕回米蘭了，剛回來才發現她不見了。」邵安抹抹臉龐，心亂成一團。

「吵架？為什麼？」兩老同聲驚呼。

邵安把那天的事大致說了一下，卻換來父母的同聲斥責。

「你這個笨蛋，聽也知道那是好朋友間的玩笑話，你竟然當真了？」

「可是……」好真實的痛感，他很難忽略的。

「而且你居然還不聽她的解釋？你好狠心哪！」邵媽媽氣呼呼的說。

邵安啞然了，似乎是這樣，那天她似乎說了一大堆話，但他根本聽不進去，難道他真的錯怪她了？

「等一下，你去米蘭有告訴她嗎？」邵媽媽忽然又瞪着他。

邵安苦笑的搖搖頭，他人正在氣頭上耶！而且又自認是個受害者，怎麼可能說呢？

「那這幾天，你有跟她聯絡嗎？」邵媽媽再問，眼神已經兇狠無比。

「昨天我要回來時有。」

「你這個笨蛋！居然到昨天才聯絡，那有什麼用？她要走早走了，隔了這麼多天能留住誰呀？」邵媽媽真想掐死他。

「這下子麻煩大了，這裏是她家，你居然害她為了躲你而離家出走，你要她躲到哪裏去呀？對了！她外婆住哪？」邵爸爸也很想扁人，但瞧見兒子一臉的自責就忍下來了。

「我不知道。」他心頭閃過一個念頭，會是那裏嗎？他要去試試！

就在他起身想去確定時，門鈴又響了，他蹙眉，此時此刻，他一點都不想應付不相干的人。

邵媽媽見他不打算開門，只好起身自己去開。「你真是笨到沒救了，這裏是她家，來的當然是她的朋友，也許她的朋友知道她的行蹤呀！」

邵安一聽，立刻飆過母親的身旁匆匆將門打開，卻對上一張陌生的臉孔，但她肚子上那顆圓球卻讓他有點印象，對了，是她的朋友，那天有去慶功宴。

「童在哪裏？」他開口直問。

林美雲是來碰運氣的，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在，她瞧見屋裏還有別人，這傢伙倒好，真把這裏當他家了呀！

「你到底知不知道？」邵安急得手心全是汗。

「我先問一句話，你到底對她是不是真心的？」林美雲對他相當不滿，口氣有點沖。

「你是舒雲的朋友嗎？啊～～這麼大的肚子，快生了吧？快進來坐。」邵媽媽見狀，立刻親切的攬着她入座。

「謝謝，兩位是？」她多少猜到了。

「我們是那笨蛋的父母，真是見笑了。」邵媽媽嘆口氣，讓林美雲嗤一聲笑出來。

邵安跟了進來，這女人居然拿鼻孔瞪他，超不爽的。

「你還沒回答我。」林美雲雖然喜歡這對老人家，可該問的還是要問。

「若不是，我幹嘛急得快掛了，她到底去哪了？」

「是嗎？你們對彼此的感情付出，相距實在太遠了，你不會知道她愛你多久了？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接近你的？她是這麼全心全意的在愛你，而你顯然因為那天的玩鬧就定了她的罪，我說得沒錯吧！」

邵安默然了，的確，那天他是真的否定過她，他無法否認這點。

他突然抬頭不解的看着她，童舒雲表白時也曾說過同樣的話，當初無所謂，現在可終於想知道了。「她到底什麼時候知道我這個人，又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她沒說嗎？」林美雲見他搖頭，才又接着說道：「我們高中時每個人都交男朋友，只有她心裏全是你，多少人想追她，她都不為所動，每天下課她都急着回家，只為了看你從街上走過，那短短的幾秒鐘，就能讓她天天心滿意足的回家，又等著第二天的來臨，你說她愛了你多久了？」

邵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心頭一陣騷動，竟有這種事？她為什麼都不說？

「好痴情的女孩。」邵媽媽的眼眶都紅了，邵爸爸連忙拍拍她的肩安慰著。

「現在你知道她有多愛你了吧！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會算計你，怎麼可能會對你有不良企圖呢？」林美雲恨恨的瞪着他。

「那是……我大學時的事？她現在在哪裏？她外婆就住那裏嗎？」邵安壓下心頭的激蕩，他要快點找到她。

「她的父母出意外后，她就搬回那裏了。」林美雲點點頭。

「對了，你們那天為何說她接近我，是因為打賭？」他決定再不要有任何的疑惑。

「你還在誤會她？」林美雲又生氣了。

結果邵安還來不及辯解，又被邵家爸媽臭罵一頓。

「我沒誤會，那時也只是生氣。」他嘆口氣，天！他被罵得好累。

「那只是大夥聚會半醉時的起鬨，說穿了不只是她暗戀你，我們那些高中生可以說是人人把你當作偶像，雖是玩笑話，但我覺得多少有些酸葡萄，邊玩鬧邊挖苦的小人心理吧！」

邵安這下子瞪大眼了，偶像？太扯了吧？

「真的，雖然那樣，大家還是很祝福她，偏她對你認真到連玩笑都開不得，我記得那天地還不斷禁止大家這樣起鬨，她對你已經到凡事都認真的地步了。」

「地址！」邵安不想再耗下去了，手直接伸出來。

林美雲瞧見他堅定的神態，終於露出笑容，拿出早準備好的地址遞給他：「請給她幸福，那是她應得的。」

「嗯！」他匆匆跑向門口又回頭給她一個爽朗的笑容。「謝啦！」

他要在最短時間裏，將她永遠拴在身邊，再也不跟她分離了。

「看來她真的喜歡我很久了。」在最短時間裏趕回小鎮的邵安，凝望着不遠處的人兒，不禁微微嘆息。

他先到她的外婆家探詢，沒想到外婆爽快的告訴他，這時間她應該在這裏。

就見她坐在籃球場外的草地上，凝望着幾個在打球的孩子，這裏是他念大學時最常逗留的地方，他的氣早消了，當他發現她的臉上佈滿落寞寂寥時，他的心更是揪疼了。

他明明是那麼的喜歡她，為何要這樣傷害她呢？

她明明是全心全意地愛着他，他卻是這樣的回報她！

忽然，她嘴角微微上揚，場上的孩子飆了記三分球，他以往最拿手的就是三分球，她想起他了嗎？

邵安的心中溢滿濃得化不開的憐惜，他怎麼會看不清她的一片真心呢？老媽罵得真好啊！

「聽說你愛我很久了？」他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童舒雲驚詫地轉頭對上他滿是笑意的臉龐，真的是他？她不是在作夢？

小手自動爬上他的臉龐，有溫度，他真的來了……她的眼眶再次泛紅。

「真的是我，別哭了。」邵安嘆口氣，將她攬進懷裏。

「我才沒有。」她連忙眨着眼把眼淚逼回去。

「你以前常來這裏看我打球？」

她沒回答，以前……所有美好的記憶都在以前，她從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會變得這麼容易受傷害，她幾乎要怪起自己來了，為何要跨越暗戀那條線，不接觸就不會受傷害呀！

「真抱歉，當時沒發現你。」

「你很難發現的，每天都有一大票的人圍觀。」而她只是默默的看。

「但我還是發現了你，在最適當的時機。」他輕笑，她的表白他聽見也接受了，而他們會在一起。

「時機嗎？似乎好壞事都有它適當的時機。」她傷心的附和。

「別難過了，我知道你沒拿我打賭啦！」邵安揉揉她的秀髮。

「那你為什麼生氣，還跑掉了？」她抬頭質問。

「我是生氣，但沒跑掉，你忘了我本來就要回米蘭參展的嗎？我只是沒跟你說拜拜而已，誰教你不肯好好跟我解釋清楚？」害他在謝幕時仍冷著張臉，事後被拉威爾罵到臭頭。

「米蘭？」她張大眼，她竟然忘了？

「你忘了對不對？以為我一去不回，拋棄你對不對？」邵安眯眼，三兩下就猜出她的思考模式。

她紅著臉委屈的點點頭，他害她哭了三天三夜耶！

「結果事實是：你跑了！」他惡狠狠的逼近她指控道。

「啊？」

「我那三天有一半的時間是在飛機上度過，心裏只有你，只想快點回來，哪曉得你居然給我落跑，你這是什麼態度呀？」換成他在質問她了。

「我、我忘了你要去米蘭的事了，關在房裏等了三天，你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有，我以為你不回來了，我真的再沒辦法一個人待在那個家裏，才回外婆家的。」

「說到這我更氣了，為什麼沒帶着？」他掏出她的手機塞進她的手裏。

「唔……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帶着它會讓我更難受的。」她看着重新回到她手中的寶貝，緊緊握住。

「就因為它是我送的？」邵安覺得自己敗給她了。

「嗯！」她點點頭。

「你們女生的腦袋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怎麼會有這麼多古怪的想法呢？」他無奈的將她重新摟回懷裏，可心中卻又浮起大大的喜悅，這也證明她有多愛他了。

「會嗎？」她悄悄環住他的腰，他不生氣也沒誤會了，也許她真能和他在一起吧！

「好啦！現在該來算帳了吧！你吃了就跑，難道不用負責嗎？」他頂高她的下巴笑問。

「負什麼責？」她呆問，而且現在還有一件很大的事，她沒膽告訴他耶！

「是你追我耶！難不成你追到手后，就想拋棄我了嗎？」

「哪有？是你不告而別，害我誤會你不要我的。」

「沒打算對我始亂終棄？」

「怎麼可能？」她羞紅了臉。

「那你自己跟爸、媽講，你都不知道我被罵得有多慘。」

「他們知道了？」她驚呼出聲。

「你忘了今天要討論訂婚的事嗎？」

「我……以為不會有了。」

「順便告訴你那個大肚婆朋友，我是無辜的，對了，回去跟你外婆說一聲，今晚我們就回去了。」拉她起身，他們散步回外婆家。

「她去台北了？原來是她告訴你的，難怪我今天找不到她。」她心頭一陣感動。

「哼！你一定很得意，我一輩子被罵的次數加起來都沒今天多。」他仍一肚子委屈。

「你實在很愛計較耶！我一輩子掉的眼淚也沒那三天多呀！再說你今天到底是來幹嘛的？你再計較下去，我可不回去了。」她突然想到他一句道歉都沒有，是她比較委屈耶！

「喂！我都追來了，你還看不出我的誠意嗎？難道真要我下跪，還是痛哭求和，你才肯乖乖回去？等等！那是你家耶！哪有人這樣離家出走的？」他大掌握緊她的手，一副深怕她跑掉的樣子。

「哼！反正你就是把我吃得死死的，我愈來愈覺得太吃虧了。」她雖這麼說，卻被他手上傳來的溫情給逗樂了，他也許比她以為的要在乎她。

「還敢說我愛計較，你自己又好到哪去？你想一路叨念回去不成？」他又吐槽回去，兩人就這樣一路鬥嘴，攜手一塊回外婆家。

「小倆口和好了呀？」外婆早準備好晚餐等他們了，見他們手牽手回來，立刻笑咪咪的招呼他們入座用餐。

「外婆神機妙算喔！」邵安笑着拍拍外婆的盾，老人家佈滿風霜的臉上充滿睿智，他很喜歡這位開朗的外婆。

「少拿甜言蜜語灌外婆迷湯。」童舒雲睞他一眼也笑了。

「呵呵……年輕人吵吵鬧鬧沒什麼，能和好就好，來！多吃點菜。」外婆招呼著。

「嗯……好好吃！比你煮的要好吃多了。」邵安很少有機會吃到這麼道地的家鄉菜，津津有味的吃着。

「那當然了，外婆的料理可是鎮上有名的。」童舒雲與有榮焉的笑着。

外婆笑呵呵的看着他們鬥嘴，見他們吃得習慣，她也開心。

「對了，外婆，她有沒有向您告狀呀？」邵安偷偷問道。

「沒有呀！就是一雙眼睛腫得快看不到眼珠子了，不必想也知道發生什麼事。」

「噢唔！」他的心頭閃過一陣愧疚，她說哭了三天三夜，一定很傷心，全是他造成的。

「吵架不可能只有一方不對，你們說開沒事就好了，誰也別記恨誰，才能長長久久知道嗎？」外婆殷殷告誡著。

「嗯！」兩人默契十足地點着頭。

餐桌上氣氛融洽，邵安突然有個好點子，不如叫父母也過來，一塊商談訂婚的事吧！

他正想告訴已經幫外婆洗好碗出來的童舒雲，卻見她似乎有些疲倦地坐進涼椅里。

「你怎麼了？太累嗎？還是你回來都沒睡？」他擔心的問。

外婆聽見，也連忙催她上床休息，她乖乖的起身住房裏走。「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要好好照顧自己，若不舒服，就快去休息吧！」

童舒雲突然想起還沒告訴他那件事，天知道他知道后，會是怎樣的反應，她心虛的低下頭。

邵安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扯住她的手，盯着兩人問道：「怎麼回事？」

童舒雲暗叫不妙，正想向外婆求救，他卻又開口了。

「不是一個人？難道是……」他的目光下移，盯上她平坦的小腹，不會吧？

「沒……」童舒雲第一時間想先瞞再說，偏他已經聯想到了。

「你懷孕了？」他詫異的問。

是有那個可能，他不知道她有沒有吃藥，但他的確有幾次沒做安全措施，沒想到竟這麼輕易就中獎了。

「這種事瞞也沒用，我以為他知道呢！」外婆搖搖頭。

「為什麼不告訴我？」邵安的火氣再次聚集。

「我……」童舒雲的臉色漸漸蒼白。

「我沒來的話，你是不是準備一輩子都不告訴我？」

「我……」她慌得腦袋一片空白。

「為什麼要瞞我？你就這麼不信任我？竟然以為我會任由你當未婚媽媽？你可真有本事把我逼瘋啊！」他氣急敗壞一長串吼完，氣才稍稍消弭。

這小女人真是把他氣死了，他煩躁的在客廳里來回踱步。

「哎呀呀！小雲不是故意瞞你的，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呀！」外婆替孫女說話了。

「對不起！」邵安知道自己太凶了，但這麼大的事，她不該瞞他的，一分鐘都不該，他凶眸再次瞪過去，卻隱約覺得不太對勁。

童舒雲本就不太舒服，被他這麼一吼，心跳都快停了，臉色愈來愈蒼白，開始頭暈目眩的，他說了什麼全進不了她的耳里，眼前氣呼呼的他開始變形扭曲，然後眼前一黑，她虛軟地跌落地面，昏過去了。

「童？童！你別嚇我，童！」他立刻扶起她，抱着她叫了半天都沒反應，他嚇壞了，立刻抱住她衝出去，外婆也擔心的跟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