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冬天來了。

成天倚在花房的玻璃門上,手裏的手機啪地打開啪地又合上蓋子,如此反覆不已。「時兒,你現在在幹嗎?你真的有男朋友了嗎?」他在心裏想。眼光木然地放在前面成片的馬蹄蓮花圃上。

涼風吹了進來,正在侍弄一株文竹的老工人抬頭看了看成天。初冬午後的黃燦燦的陽光落在明亮的玻璃門上和成天高大的背部,老工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空氣里只傳來手機清脆的啪啪聲。

「打?」成天將蓋子掀起來,「不打?」蓋子又蓋了下去,到底要不要給她打電話問清楚?成天心裏一陣煩亂。

一股風從門上溜了進來,老工人看着成天一動不動的樣子皺起了眉頭。他的這個主人一貫有些沉默得不正常,但像現在這樣,對着花房發獃就顯然有些過分了。一個大男人,倚在一堆花花草草面前發獃不是很奇怪的事嗎?更何況現在外面不時地起一些風,而他這個主人剛才不是正好過來叮囑他好生照料花兒的嗎!

「先生,您進來看花吧,這門開着風都跑進來了,對花不好呀!」老工人終於開口說道。

「呃?」成天回過神。

「先生,這花都剛開的,吹不得風……」老工人面露難色。

「啊!你忙吧,我這就走了!」成天從門口退下來,將那花門的門關上。

他握著那手機,低頭緊緊地從玻璃的花房外走過。

廚房裏,周末回家的金希小心翼翼地勺起一小更碗裏的米飯放進嘴裏,馬上吐了出來。

「不是這個味道,姆姆。」他將小勺子丟進飯碗,掃了一眼前面圍着圍裙,頭髮凌亂的胖中年婦女。

「啊!金希!我就是照着你說的做的呀!都做幾次了,還不對嗎?所有的材料都全放了呀!」美娜叫起來,捧起桌子上的一碗米飯。桌子上,還擺着一溜米飯,看起來每碗式樣都是一樣的,並且每碗滿滿的米飯上只挖過一小口。

「你真笨!姐姐做的和你做出來的味道根本就不一樣!」金希轉身向門口走去。

他對上門口處父親的眼睛,「爹地,我想回學校了。」

成天盡量將自己的情緒調得輕鬆,「怎麼,美娜做的飯不好吃嗎?爹地帶你去公園玩吧,然後我們再去吃大餐,最後一天了哦,周末就要過去了,你明早就要回學校的。」

金希站在他面前,沒有改剛才的神色,「爹地,你不讓我給姐姐打電話,說姐姐交男朋友了,我一點心情也沒有!我不要在家裏獃著了,我要回學校!」

成天臉上的微笑慢慢地褪去了,「好吧。」他上前一步攬過兒子的肩頭。

當兒子在家裏感覺不到在時兒家時才有的那種感覺並感到生氣時,他可以跑回學校去。但當自己感覺不到時兒的存在並且對她生氣時,自己該到哪裏去?

成天走出飛機場出口,夜幕正漸漸地掩過來。耳邊不斷閃過這個城市人特有的口音。他抬頭看看那深邃的天空,終於,接近時兒所在的天空了。現在,他們在同一個天空下,呼吸同樣的空氣。空氣彷彿有她呼吸的聲音,喧鬧又隱約的說話聲里,彷彿聽到她輕輕幽幽的歌聲。成天終於明白為什麼會神差鬼錯地買了飛機票飛到這裏來。

她在幹什麼呢?身邊拖着行李的人來來往往,匆匆的腳步奔向那一盞屬於自己的燈。現在,時兒是不是也正和他的男朋友在燈光下吃晚飯呢?成天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彷彿看到時兒的臉,漾著淡淡的笑,右臉頰上的酒窩淺淺的,眼光很亮。她是甜蜜的吧。可是,他為什麼總是在很多的一瞬間感覺到她眼睛裏劃過的憂傷和骨子裏不易接近的疏離感?她為什麼突然之間就不再與自己聯繫?他真的不明白她的生活,不明白她的快樂和孤獨,或許只有長久的交往、深入的了解,才能解開一切。

想到這,成天往前走的腳步停了下來,然後轉過身走回去,他走上台階,走到出場口邊的一根大圓柱邊上,身子靠上去,燃起一支煙。

向東送小晨到機場后出來。他坐在一輛計程車里從台階下開過,眼睛注視着窗外。突然他直起了身子,他看到車窗外的台階上,那根大圓柱上站着一個高大黑色的身影,似乎在低着頭吸著一支煙,人群里,那身影是如此的觸目,黑色的西裝散發着逼人的沉重感。「成天?」向東疑惑地出聲,但車子很快閃過成天英俊與落寞的臉,將他的身子遠遠地向後甩去。

成天在新加坡自己的革製品公司總經理辦公室里。一個分公司經理正在向他彙報工作。

「大陸市場的銷售額從三個月前就開始下降,一直沒有上去,調查顯示是大陸的公司轉股易名后,我們公司的信譽度受影響……」

桌面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成天拿起來低頭一看,便用眼神示意前面彙報工作的人先中斷一下。

「金……成天。」裏面傳出一個猶豫的女聲。

「梅美?」成天輕皺眉頭。他看到那個城市的區號,還以為是時兒打來的。

「是我……成天,我想回新加坡,能去你那裏住一下嗎?」梅美的聲音有點顫抖。

「怎麼了?」成天的語氣沒有太大的起伏。

「……」那邊有幾秒鐘的沉默,「我和於拓,我們……我也不知道我們出了什麼問題了……」梅美聲音哽起來。

成天臉上有一絲的意外,他想不到梅美要說的竟然是這個,但他很快的平下心來,看了看桌面上的大陸公司銷售報告單,他開口道:「我下午會過去你那邊辦點事,我們約個時間見面再談,好嗎?別着急。」

「好的。謝謝你。」梅美說。

成天把手機掛了。他馬上撥了內線吩咐秘書定飛機票一邊開始收拾文件。

成天和梅美約在一家酒吧里。天還早,酒吧里的人很少,稀稀的散坐在燈光低暗的座位上,音樂很輕。

成天看着對面的梅美,她染成桃紅色的中長頭髮披散著,低頭抿著一杯葡萄酒。他從來不知道畢業后的梅美在人前竟也有這樣隨意的一面,在他的印象里,除了大學的青春時代,梅美在眾人前的出現,總是收拾得整齊光亮,一絲不苟的。遙遠的記憶清晰地晃出來,又安靜地退去,成天突然有了一種抽身回首的清澄感。

「我看於拓不是不愛你了,只是這麼多年他單身慣了,要他結婚確實是會有恐懼感的,你們以前是一直在一起,但女朋友和妻子畢竟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後者意味着更大更多的責任……」成天認真地說着。

梅美仰起臉,看着他平淡的臉容。她疑惑為什麼他能夠說得如此雲淡風輕,他對自己,真的不再有一絲的愛戀了嗎?看着他英俊的臉,梅美心裏有一點的痛鑽了出來。

這時酒吧的門被撞開了,漏進一片明亮的街燈和一股強烈的寒風。

「啊!鍾導,你就是在這家酒吧探到他的嗎?」時兒搓著雙手放在嘴前哈著氣,她戴着一頂黑色的毛線帽,長發打成麻花辮塞在裏面,脖子上圍着同色系的長圍巾,身上穿着一件白方格大紐扣的長棉大衣。

「是啊!」頭上同樣戴着一頂帽子,穿着厚夾克的鐘導說,他飛快地瀏覽了一下室內,「還早,沒來呢。」

「我們先過去坐下吧,凍死了。」時兒噝噝地出著氣,在走過一盞孔燈前時映出她又紅又亮的鼻尖。

成天停住了,他一動不動地注視從眼前走過的時兒。她身上的寒氣掠過他臉上的皮膚,他聞到一種冷冷淡淡的花香,心急促地跳了起來。

「鍾導,我們坐這裏吧。」時兒拉開一張靠牆的椅子。

「怎麼了?」梅美望着成天,然後她順着他的視線轉過頭,她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在他們後面的一張桌子前正脫著外套。昏暗的光線里仍能看出一張年輕青春的俏臉。

「呵……你從來不這樣注視一個女人的。」梅美回過頭,視線重新落在成天的臉上,她突然覺得有點吃味。

成天將放在時兒身上目光收回,淡淡無言地笑。

時兒覺得不安,她將帽子摘下來,放在裝着衣服的椅子上,屁股在椅子裏扭捏著。

「時,你熱就把圍巾也脫下來呀!」鍾導看了她一眼,他是帶她來幫他看一下他最近色物到的一位歌手的。

「不熱。」時兒扯著脖子上的圍巾,欲打開,又纏上去。不知道為什麼,從落座起,她就感覺到一陣一陣的彆扭,身上好象被針扎一樣。她坐定,環視周圍。

「嗡!」腦子一下空白了,她怎麼看到那麼熟悉的一個人影,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自己的身上。時兒的血沸騰了起!

成天!是成天!她的眼眶竟也開始發熱,心跳得厲害。

成天盯着她,心跳慢慢地平下來,然後他又把目光放在時兒旁邊的鐘導的身上。那個男人竟然自顧自地點着東西。

他感到生氣又無奈,原來那個男人就是她的男朋友么!

時兒很快注意到背對着自己的梅美,那個優美的背影。她像被冷水潑了一樣,激動喜悅的心馬上清醒起來。

不知道何時,舞台上站出了一個歌手。

「時兒,快看,就是他!」鍾導碰碰她的手臂,「認真聽着點。」

「恩。」時兒機械地點頭。她的目光不時地飄向成天,他們有多久沒有見過了?他想過她嗎?他以前曾那麼親切地進入過她的生活,現在隔着幾步之遙而已,卻是咫尺天涯。他們已經變成陌生人了嗎?她難過地想着。

時兒就因為成天在電話里誤會了她有男朋友后,她就倔強地沒有聯繫他,沒有向他解釋一下!她對自己說,這樣更好,就這樣結束了兩人之間曖昧的情愫吧。但她的心卻仍不能控制地思念他,畢竟,他曾經給過她那麼多關心,他們之間,有過那麼多溫馨的回憶。

此刻,喧鬧的PUB里,時兒再見到成天時,她的心又喜悅又難過,她很想走過去,跟他說聲抱歉,或者……她心裏靜悄悄地想着,或者,只要深深地看他一眼。她已經忘了對梅美的介意了,她甚至想,只要成天願意,她便坦蕩地愛他一場!

梅美不了解自己這樣與他無言地對坐着還有什麼意義。成天的眼睛不時地飄忽過她的頭頂,不知道落到什麼地方去。他對自己的話答得凌亂而不知所終。她調轉身子,落入視線的是剛剛那個青春美麗的女孩子。

「成天,要不你再坐會兒,我先走了。」梅美站起來,拎起椅子靠背上的大衣,冷冷地說。

「呃?走了?」成天有點慌亂的站起來,他微側腦袋,看向時兒,一顆心浮浮沉沉的,看到她的樣子他是多麼的激動,思念幾乎要缺堤,要蔓延出來,可是看到她身邊她的「男朋友」,他就一陣沮喪。

「要走了?」他終於鎮定下來,語氣卻掩飾不住的落寞。他們,終歸要擦身而過么?「我送你。」他站梅美的身後。

梅美看了他一眼,停住了腳步。

那邊時兒與鍾導也站了起來。

「時兒,咱們到前面給他點首歌讓他再唱唱。」鍾導拉着時兒往前走。

PUB里的人來來往往地走着,音樂大聲地響着。時兒經過成天的身邊,鍾導與梅美橫在兩人之間,前面來來往往的人、服務生似乎都停住了腳步。時兒,走不過去。她感到一陣的心驚。

然後成天挨到了她身邊,很近,她聞到他衣服上乾燥的香煙味和……極小的,廚房的味道。她的心一下掉了下來,像是掉到水裏面去一樣。

「你還好么?」成天看着她低垂的腦瓜,低低輕輕地說。

「好。」水,連她的眼睛也浸住了。

……

「你呢?」她問。

「我去了趟外地……抽了根煙就回來了。」他說。

前面的人走動起來,時兒被鍾導拉着恍惚地走了出去,她回過頭去,看到成天的臉慢慢地被人影掩住了,「我去了趟外地……抽了根煙就回來了。」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屋裏好空空蕩蕩。因為是冬天,才剛傍晚六點鐘,天已完全黑了下來。

時兒抱了一堆花從門口進來。她啪地打開玄關的燈,趿著拖鞋走進去,啪地打開客廳的燈,她仍抱着那滿懷的花,踢踏着,啪,打開廚房的燈,啪,打開梳洗間的燈……衛生間的燈……室內一片溫暖的明亮。

她的心暖暖又疼疼的,她昨晚,看到成天了。

她去撥向東的手機號碼,「向東嗎?你回來住好不好?」

向東正在一個餐廳里吃一份晚餐,「不回。」

「你回來吧,我一個人住很孤獨的。」

「嘿,你不是說我的存在等於無嗎?你心裏不只裝着成天和金希嗎?我不回,我怕了你了。等你什麼時候恢復正常了我才回。」向東繼續地吃着。雖然有時候確實也滿擔心時兒的,但時兒執迷不悟的樣子令他受不了,他問她為什麼他們之間會出現斷了聯繫的情況,但她怎樣都不說,與以前的樣子完全不同,難道這就是愛情的改變?她的這種改變把向東氣得夠嗆。

「別啊,你回吧。我已經好了啊,不發神經了!」時兒不得不用上向東贈與她的詞。

「喝醉酒的人從來都是說自己沒醉的!」向東笑道。

「真的啊,我昨晚見到成天了,所以我現在恢復過來了呀!」時兒着急起來。

「什麼?你見到成天了?」向東停下筷子。

「是的……」時兒低下聲音。

「啊!我想起來了!」向東叫起來,「那天我送小晨去機場,看到一男的,挨在柱子上抽煙,樣子很像成天!」

「真的嗎!什麼時候?」時兒喊起來。

「一兩個星期的事了,就是小晨走的那天。」

「啊……」時兒想起向東那句莫名的「我去了一趟外地,抽了根煙就回來了」。

「怎麼了?」

「沒事。」時兒看着懷裏的花,心裏劇痛起來,他去了一趟誰城市,就是為了感受一下誰的存在嗎?是自己嗎?

「時,你們究竟怎麼回事?」

「……向東,你回來。回來再說好嗎?」時兒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決定把自己對成天想愛又不敢愛的心理,以及兩人之間的誤會跟向東釋放一下。

「好的,那等我回去。」

向東提前下班,他怕時兒會一直等他到深夜。她有時候對某些事是很急性很執著的。

地鐵里的台階很長,兩台電梯緩慢地移動着,那速度,彷彿被寒冷的天氣凍住一樣。「咚咚咚」向東背着結他匆匆地越過電梯口向樓梯下跑去,很快掠過一個行人。

「向東。」突然他叫住向東。

向東轉頭,便看到成天鮮明的臉。

「啊!成天!」向東尖叫,他的叫聲在寂靜的地下通道里顯得異常大聲。

「怎麼見到我這麼高興?」向東興奮的樣子讓成天也感到一陣的開心,他微笑着快步走上去。

「是啊是啊!好意外!今天時兒還跟我說到你!」兩人並排地走着。

「時兒,她……和你說什麼?」成天意外。

「也沒有說什麼了,就說她昨晚也遇到你了。」

「哦……」成天的語氣有點失落。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也不找我們去?最近工作怎麼樣?」向東又問。

「昨天回來的,回來處理點事。工作還行。」成天沉重的語氣又飄了出來。

向東突然停下腳步,「你們是在這裏第一次遇見時兒和我的吧?」

「是的。」成天也停住了腳步,眼睛變得深邃起來。

「你們怎麼了?」向東坦率地問出來。

「我想,時兒她是有了男朋友,我給她電話她一直不開機,那天打到家裏去,她把我當其他的男人。」成天低落地說。

「天!時兒哪裏有什麼男朋友!你誤會她了!雖然我不知道她把你錯認為誰人,但我敢保證她沒有男朋友!我和她朝夕相處,難道你不相信我!」

「真的!她真的沒有男朋友!我怎麼不相信你,你一說她沒有男朋友我就相信了!太好了!」成天激動地說。

但下一刻,他又沉靜了下來,「但我感覺到時兒對我的排斥。」

「不,我想不是排斥,她是喜歡你的,任誰都看出來,你走後她總是做奇怪的事情,比如買了一大垃圾食品回來,想吃時卻又放下,然後抱着那些垃圾食品到樓下的小花園裏喂野貓,而且把我的也拿去喂……」向東笑了一下,看了成天一眼,見他有點緊張,又笑,

「時兒有些心理問題的,這個,可能你不知道。我和她認識久了,才慢慢知道的。其實也不是什麼問題,就是她對愛情,不是很有安全感。」

「安全感?」

「是的。所以成天,如果你真的喜歡時兒,希望你能夠耐心對待她,她是需要時間的,如果你不喜歡她,也明明白白地跟她講清楚,要不然,她現在的情況,有點糟糕。我相信,都是因為你。」

成天聽到後面的那一句,心裏一陣酸痛,「向東!謝謝你!謝謝……」成天的眼睛幾乎要閃出淚花。

「呃……」向東被他激動的摸樣震住了,他還想問問他到底愛不愛時兒,但成天已經放開他朝前面奔去。

「成天!」他忍不住激動又疑惑地喊。但成天仍沒有回頭。

「成天大哥!你去哪裏?」向東再喊。

「我去你家!找時兒!」成天頭也不回,好象慢一步,時兒就會消失掉一樣!

「等一下!等一下!我把我的家大門的鑰匙還有我房門的鑰匙一起給你!」向東在後面追喊。看來自己不用回去了。

好香……

床上的時兒吸了吸鼻子。她把手臂伸到被子外面,伸了個懶腰。眼睛仍閉着,卻能感覺得到從窗帘外打進來的明亮溫暖的陽光。

一定是向東回來了,現在一定是他在做早餐……呃,不,是午餐,誰都知道,一到周末他們就睡到中午才醒的,早餐午餐一起吃。想到這裏,床上的時兒笑了。

終於她睜開眼睛,然後有點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去。廚房裏傳來煎蛋的絲絲聲,濃郁的香味。好幸福的一天……這是一個正常家庭才有的生活。時兒朦朧的臉上打了個呵欠。

從房間出來,她正準備到廚房裏去和向東打個招呼,經過那張小几時,她瞄到一張紙,眼力很好的她瞄到上面的「時兒」……什麼東西?她彎腰拾了起來。

「時兒:

對不起,我不應該憑在電話里的一句說話就枉然給你下判斷。昨晚碰到向東,我想我已經明白一些事情的真相。可是時兒,你為什麼不向我解釋呢……也許我應該明白你的!請原諒我帶給你的一切困擾,好嗎?

而且,請相信我對你的感覺……因為你,金希和我,都站在幸福的邊端……」

往下,便是一片的空白,隔了很遠的地方,落着「成天」兩個粗大的字。時兒的心一下子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成天,是成天嗎?他在這裏?他向自己道歉,他了解了事實的真相!時兒的眼眶一下子熱了起來,目光再次落在那張紙上,落在那意味深長的省略號上,他說「請相信我對你的感覺」,什麼感覺呢?他說他「站在幸福的邊端」,時兒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落到紙上那片空白上,是什麼感覺都已經不重要了,不去追究了,現在她知道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因為他對自己的理解!因為他說「我應該明白你的」!時兒為着成天的檢討而洶湧著激動的淚水!為着自己心中的那份重新得到的愛戀而激動,同時也產生了希望,成天,他在說這樣的一番話,是不是,他的心裏已經能裝下另一個人了呢?他不再想梅美了?自己不用擔心了?

她抓着那張紙向廚房衝去。

成天正背對着她往盤子裏裝煎蛋。旁邊的電飯煲突突冒着泡泡。他身上扎著圍裙。後背露出的白襯衫上有幾條褶皺,那是昨晚和衣而睡的結果。

眼淚幾乎模糊了一切,只有成天高大忙碌的背影,在時兒的心裏狠狠的撞擊著。她想說點什麼,但嘴唇顫抖著,什麼也說不出來。

將雞蛋盛到碟子上,成天一轉身,就看到了門口的時兒。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她的眼淚流得好厲害,她……他腦子出現一時的短路,獃獃地一手握著鏟子,一手拿着鍋。

「你……怎麼了?」好不容易他問出口。

時兒一陣激動,撲過去,抱住了成天。

「你明白我就好……」她頭伏在他的胸膛里哽哽地出聲。

「成天,向東說他前些日子在機場看到一個人,長得跟你好像的,靠在出口的大柱子上抽煙,成天,那是你嗎?」時兒靠在成天的身上,兩人坐在沙發里,成天的長臂攬着她。

「不知道他遇到的是不是我。但是有天傍晚我確實是從新加坡飛來這裏,在機場抽了根煙,就又回去了。」成天揉着她削瘦的肩頭。

「所以那天晚上在酒吧里就對我講了這樣一句話,是嗎?」時兒的眼光直直地看着他,同時直起了身子,成天搭在她肩頭的手便滑到她的手臂上。

「是的。」成天點了一下頭。

「你想來找我,但是又不敢來,怕我真的有男朋友?」

「是的。」

「你是真的……喜歡我?」她又顫顫地開口。

「恩。」

「那……」那天晚上在酒吧里看到的那個女人是誰?時兒欲問,出口的卻是:「是不是因為我對金希好?」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的。

「傻瓜……」成天看到她眼裏柔軟的膽怯的光,他一陣心痛,時兒啊,我解開了自己的迷惑,但你好像還沒有肯定自己的感覺,也沒有肯定我對你的感覺!我對你的感覺與金希沒有關係……他好像明明白白地告訴時兒,但他想起向東說的,時兒是要耐心對待的,他在心裏輕輕地說道,細水長流吧,你會看到一片永恆的天空。他挽過她,將她緊緊地鎖在懷裏。

真的嗎?你的心裏還裝着梅美嗎?你的心裏只有我一個了嗎?

時兒的心滾動着這樣的兩句話,但她終於沒有說出口,因為此刻,她覺得那些已經不重要了,只要他在她身邊,那就好了,就像現在她聽得到成天強烈的心跳聲和感到他環在自己身上的緊緊的力道。

時兒覺得真是好快樂呵!她從來沒有如此塌實快樂過,成天雖然不在這個城市,但因為他對自己表露過心跡,而自己也放下了對他心裏是否有梅美得疙瘩,所以她一下子覺得世界都親切起來,就算成天在新加坡,和自己隔着十萬八千遠,她因為能在心裏時時的想到他,懷着無限希望的想着她,她就覺得自己要飛起來一樣。心的距離,才是最近的吧。

她將床用白布蒙了起來。向東探頭進來,「你不是吧?你去幾天,用得着這樣嗎?」

時兒向他揚頭,「當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皮膚容易過敏,床當然要保持乾淨清爽!」

「天!你沒帶自己的床單被罩過去?」向東乾脆走了進來。

「嘿嘿……你又知道我是很懶的哦……」時兒沖他扮鬼臉。

向東翻了個白眼,很快,他發現什麼似的,「你剛剛做了什麼?」

「什麼?」時兒睨他一眼。

「鬼臉!」

「鬼臉。怎麼了?」時兒口氣淡淡的。

「鬼臉哎!拜託!你以前從來不做的!」向東大叫起來!「來,再做一個!」他乾脆跳過去抓住時兒的手臂。

時兒不知道是被他的話嚇到還是被他的舉動嚇到,愣了幾秒才回過神,臉上才恢復笑容,「向東你亂講啊!我哪有沒做過鬼臉!誇張!」

說着,她走到牆壁跟前,將自己喜歡的大風箏拿下來。

「什麼亂講,本來就是嘛!」向東跟着她走過去,「看來愛情的力量真的是好大!」

時兒疊著那隻大風箏,心裏泛泛起一陣一陣的微波,是的,愛情的力量真的好大哦!自己竟然那麼瘋狂地拋開工作去看他!

中午的那一幕閃進她的腦海——因為怕成天找不到自己,她無論什麼時候都開着手機。中午的時候她便接到成天的電話。

「時兒,吃午餐了嗎?」成天說。

「吃了,你呢?」

「我也剛吃。」

「哦,你是在上班吧?」

「是的。」

「那你不忙嗎?要不下了班再打過來?」時兒心裏甜甜的,雖然不捨得掛下他的電話,但還是要體諒他的情況。

「恩。那我掛了。」成天說。

「好……」時兒準備掛電話。

「等等……」成天抵呼。

「恩?還有事?」

「沒了……」

「那……」

「沒事,就是……想多聽聽你的聲音,再說五分中再掛吧。」成天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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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女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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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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