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皓天、皓天!」

好好的一個新婚夜,結果演變成新娘子獨守空閨,新郎倌喝醉酒的慘況。

「嗯……嗯?」韋皓天到「地夢得」喝得酩酊大醉,莉塔娜則是在一旁嘆氣,頻頻從他手上拿走酒杯,免得他又倒酒。

「再來一瓶!」韋皓天果然又跟僕歐要一瓶威士忌,還要再喝。

莉塔娜搖搖頭,要僕歐別再拿酒過來,他已經喝得夠多了,不能再喝下去。

「皓天,該回去了。今晚是你的新婚夜,你不能一直待在這邊,別人會說閑話。」莉塔娜苦口婆心勸韋皓天趕快回家,但韋皓天充耳不聽。

「說什麼閑話?」他醉得一塌糊塗,看都看不清。「有什麼閑話好說?有什麼好說的……」他好想吐……

「多著呢!」莉塔娜嘆氣。「別人會說,好好的一個新婚夜你居然跑到妓院,還會被人嘲笑你吃火腿。」

「地夢得」雖然名為酒吧,實際上卻是一座妓院。樓下賣酒、也提供舞池給客人跳舞,酒客和看中的白俄女郎跳完舞以後,可以直接帶到二樓開房間。美國人稱這類外國妓院為「火腿店」,所以才有吃火腿之說,這跟早期的「吃外國火腿」是不同的。

「我管別人說什麼!」韋皓天咕噥一聲。

「你不在乎,但別人在乎啊!」莉塔娜勸他。「你總要為你太太着想,這件事若是傳到她耳里,她會怎麼想?皓天──」

莉塔娜連講了一大串,才發現講也是白講,他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沉沉睡去。

「怎麼辦,莉塔娜?要不要送韋先生回去?」僕歐看見韋皓天醉倒在桌上,過來關心狀況。韋皓天那棟豪華洋樓,在上海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個人都認得。

「不要好了。」莉塔娜考慮了半晌搖頭。「萬一要是遇見他太太,更說不清。」還是保留一點空間,讓他自己去跟郝蔓荻解釋,他們這些外人,不宜介入。

「那現在該怎麼處理?」總不能讓他就一直趴着。

「你和尼古拉,一起幫我把他扶到樓上的房間好了,暫時也只能這樣處理。」莉塔娜想來想去,找不到更好的解決方式,只得委屈韋皓天在妓院暫住一晚。

「我知道了。」說話的僕歐招手要另一個叫尼古拉的僕歐過來幫忙將韋皓天扶上樓,兩個大男人努力了大半天,終於將體格壯碩的韋皓天給扶到二樓房間,等他們能夠完全將韋皓天放到床上,已是氣喘吁吁。

「辛苦你們了。」莉塔娜代替韋皓天分別給僕歐一人一元小費,謝謝他們的辛勞。

「韋先生就麻煩你照顧了。」所有的僕歐們都知道莉塔娜喜歡韋皓天,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莉塔娜再怎麼喜歡韋皓天,他都不會接受莉塔娜。

莉塔娜比誰都清楚韋皓天的心意,但仍選擇照顧韋皓天。她無怨無悔,不只因為他們是朋友,同時也因為他對她太好,不嫌棄她是個風塵女子還處處照顧她,儘可能給她金錢上的支持,她欠他的,又何止區區一個晚上。

韋皓天喝得爛醉如泥,渾身都是酒臭味。雖然早已經脫掉西裝,但領帶還緊緊掛在脖子上,莉塔娜只得彎下身去將領帶鬆開。

「蔓荻……可惡的女人……你就非得這般看輕我不可……」

睡夢中的韋皓天,在莉塔娜為他取下領帶時呢喃了幾句,聽在莉塔娜的耳里只覺得可憐。

她鬆開韋皓天襯衫最上方的扣子,讓他得以順暢呼吸,接着再蹲下欲幫他脫鞋,卻在無意間瞥見他手指上的傷口。

這傷口,她早就看見了──就在那天他來找她聊天的時候。當時她沒問他受傷的原因,事實上也不必問,這一定是他氣憤痛捶某物時留下的傷口,有可能是牆壁。

她小心翼翼地撫著那道傷痕,明白他深深受傷了。有形的傷口很快就能癒合,但留在心裏無形的傷口,卻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越擴越大,直到製造傷口的人用愛將它撫平。

它能被撫平嗎?

這一點,誰都沒有把握。

製造傷口的人是郝蔓荻,也只有她有能力治癒,其餘的人都沒辦法。

愛情的本質是痛苦,每個人都為它所苦,卻沒有人能夠掙脫。

輕輕為韋皓天蓋上被子,沒有人比莉塔娜更清楚愛情的本質,但她仍舊無怨無悔。

次日,陽光普照。

韋皓天在強烈的日照下,抱着疼痛的頭起床,這才發現,這裏根本不是他的房間。

……發生了什麼事,他怎麼會在這裏?

宿醉未醒的韋皓天,先是搞不清自己的所在地,後來才想起自己和郝蔓荻吵架負氣跑來「地夢得」喝酒,之後的事就完全不記得了。

「你終於醒了,要不要喝水?」莉塔娜手拿着一杯白開水朝韋皓天走近,他伸手接過水杯。

「我睡死了。」他咕嚕咕嚕地喝完杯子裏面的水。「現在到底幾點?七點還是八點?」

「已經十點鐘了。」莉塔娜抬頭看房間內的掛鐘,似乎每個來此的男人都在趕時間。

「這麼晚了?糟了!」韋皓天急急忙忙地跳下床,拿起西裝穿上,才發現脖子上的領帶不見,扣子也被打開幾粒。

「我、我沒對你怎麼樣吧?」他醉得一場糊塗,有點擔心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遂問。

「你很怕對我怎麼樣嗎?」莉塔娜淡淡地問,心裏也許已經受傷,但外表看不出來。

韋皓天愣住了,一時間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莉塔娜以笑容解圍。

「沒有,你沒有做出任何失禮的舉動。」莉塔娜說。「如果有的話,你的襯衫就不會還穿在身上,對不對?」

這是很傻的問題,只有沒有常識,或是很心焦的人才會問這個蠢問題。

莉塔娜明白他就屬於後者,他在為自己留郝蔓荻獨守空閨而心焦,即使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她是否會乖乖留在家裏等他,他依然覺得焦慮。

「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匆匆搞好襯衫上的鈕扣,接着打領帶。

「沒關係──」一陣劇烈的疼痛忽地侵襲莉塔娜的頭部,讓她痛得話都說不出來。

「莉塔娜,你要不要緊?」韋皓天抽掉領帶放進西裝口袋,趕到莉塔娜的身邊察看她的情況,只見她嘴唇發白,頭似乎很疼。

「不、不要緊。」她伸手推掉韋皓天的關心。「只是頭痛,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沒事。」

「我覺得你還是去看個醫生比較好。」韋皓天皺眉,總覺得不放心。

「都說沒關係了,你怎麼這麼啰唆?」莉塔娜努力呼吸平息疼痛,一方面還得嘗試擠出笑容。

「你有這個毛病多久了?」韋皓天眯眼,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發作。

「最近才開始。」她自己也不是那麼清楚。「可能是最近的工作量太大了,才會累出毛病。」

「我說過,我可以幫你還掉所有債務。」韋皓天已經數不清第幾次提出相同的提議,一樣被拒絕。

「謝謝,不用了,我想保留一點自尊。」莉塔娜婉拒。

她是皇族,皇族有皇族的驕傲,雖然暫時落難,但基本的骨氣還是有的,她不需要別人施捨。

「你是一個真正的公主。」流亡到中國的沙俄皇室貴胄太多,卻沒有一個人像她這般堅強。

「這是我聽過最好的讚美。」她本來就是個公主,如果俄國皇室沒有被推翻的話,也許早已嫁給某個公爵當公爵夫人,享盡榮華富貴。

「莉塔娜。」

只不過,命運就是這麼諷刺。俄國皇室終究被推翻了,她也從原來的伯爵千金,落魄到上海的白俄火腿店當妓女,誰能說命運不諷刺呢?

「我還是覺得你應該離開這裏,找一份正當的工作。」也許當鋼琴老師,或是家庭保母都好,就是不該當妓女。

莉塔娜不答話,她也想離開這裏,尤其她最近常常鬧頭痛,渾身的骨頭也痛得緊,妓院的工作,確實越來越不適合她了。

「我會考慮。」或許他說得對,是該離開這裏了,換一個新的環境。

「太好了。」韋皓天鬆了一口氣,總算成功說服她。

「我先走了。」韋皓天戴上帽子。「你什麼時候準備離開這裏,就什麼時候通知我,我會派人過來處理。」無論是債務或是新住處,他統統包。

「再說吧!」莉塔娜點頭。「謝謝你,皓天,你真關心我。」

「應該的,我們是朋友。」韋皓天匆匆留下錢,即轉身離去。這次他留下一百元,是一般工人兩個半月的薪水。

莉塔娜嘆口氣拿起一百元,明白這是韋皓天表達友誼的方式。但他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種方式有多傷她,也多教她無法拒絕。

「莉塔娜,老闆要跟你算帳了。」算韋皓天留宿一晚的錢。

「我馬上下去。」她緊緊握住手中的現鈔,懷疑自己還能夠忍受這樣的生活多久?完全沒有尊嚴和自由。

她仰頭看着狹窄、低陷的天花板,好渴望能從這座籠子飛出去,她好渴望、好渴望,好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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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金融界韋、郝兩家聯姻,在這場豪華婚禮裏面,出現了一則有趣的花絮。作風一向洋派的新娘郝蔓荻女士,穿着大膽的巴黎時裝出席自己的結婚派對,據目擊者表示……

接下來就看見記者對着昨日發生的事情加油添醋,把一樁好好的婚事寫得跟場大災難一樣,簡直誇張得可以。

「太太呢?」韋皓天眉頭深鎖的丟下報紙,他早料到那些報社記者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但寫成這樣也未免太過火了。

「還沒起床。」姆媽等在一旁接過韋皓天遞給她的帽子同時回話,韋皓天又皺眉。

「已經快十一點了還在睡?」他看着氣勢磅礴的白色大理石迴旋梯,不知道是該鬆口氣還是生氣,至少她沒出去。

「我不清楚,老爺。」姆媽不敢多話。「我只知道,今天早上去敲太太房門的時候她沒回應,所以我猜想她應該還在睡。」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韋皓天也不為難姆媽,乾脆親自上樓去,看郝蔓荻是否真的還沒起床。

他先回自己的房間,再打開相連兩個房間中間的那扇門,靜靜地進到郝蔓荻的房間。

就如同姆媽說的,郝蔓荻還在睡覺。她睡得很熟、很安穩,心形的小臉在白色蕾絲花邊的托襯下,像個從白色玫瑰裏頭誕生的小公主,帶着一種脆弱又嬌艷的美。

我一定要娶她。

韋皓天總無法忘懷,每當他將那一元袁大頭緊緊捏在手中的誓言。

他立誓要娶到他的小公主,她那有如搪瓷般的美麗,在他少年的心靈留下不可抹滅的影子,使他發了瘋似地追求他的夢想。

他夢想有一天,能娶到郝蔓荻,能將他從小挂念到大的洋娃娃捧在手心,細細呵護。

他夢想有一天,能夠用手碰觸她花瓣一樣的粉頰,告訴她:他等這一天好久了,他終於實現了他的夢想。

然而,當他真的娶到她,才發現夢想原來會騙人。她依然是當初那個小公主,他也依舊是當年那個臭拉車的,一切都沒有改變。

但他真的好想改變,上天可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夢想就在眼前,韋皓天忍不住又向前跨越了一步,站在她床邊。她真的長得很美,長翹的睫毛在打開時扇呀扇,隨隨便便就能扇出他的衝動和火氣,為什麼他們就不能好好坐下來談一談,了解彼此想法呢?

也許是他靠得太近,看得也太入迷了。高大的身軀自然地形成一大片陰影,覆蓋在郝蔓荻的嬌軀上,自然地融在一塊兒。

郝蔓荻雖然在睡覺,但其實睡得並不安穩。昨晚她一直反覆來回走動,等他等到凌晨五點才睡,根本沒有完全入眠。

「唔……」她不是很愉快地側過身體,總覺得有人在看她,那種目光就好像要將她刻劃在心版上一樣專註,讓她更無法好好安心睡覺──

「嚇!!」猛然察覺到床頭邊站着的人影,郝蔓荻倏地從床上坐起來尖叫,以為她見鬼了。

韋皓天也被她突然發出的尖叫聲嚇著,直覺往後倒退一步,手因此而不小心擦過西裝外套,把口袋裏面的領帶連同火柴盒一起扯出來,掉在柔軟的深紅色地毯上。

他們兩人同時看着地毯上的領帶和火柴盒,同時愣住,半天沒有人開口。尤其是郝蔓荻,更是說不出話,他居然去那種地方。

「你、你去了『地夢得』!」郝蔓荻開口第一句話,既不是問他為什麼整晚沒有回家,也沒有問他吃飯了沒,純粹只是指責。

「沒錯,我是去了『地夢得』。」他彎腰將掉落地上的領帶和火柴盒撿起來,不必問她為什麼知道他去過「地夢得」,印在火柴盒上那大大的店名已經給了她答案。

郝蔓荻氣壞了,同時也非常嫉妒。聽說那裏有許多漂亮的白俄小姐,而且個個身材火辣,床上技術令人銷魂。其中不乏貴族之後和將軍的女兒,上海有許多男人都愛去那裏。

「你真令人覺得噁心。」她不願承認自己其實是吃醋,只好轉而攻擊韋皓天。

「什麼?」韋皓天眯起眼睛,倏然射出的凶光任何人看了都要害怕,但郝蔓荻偏偏不信邪,因為她更生氣。

「我說你令人感到噁心!」她大膽重複一次。「大家都知道『地夢得』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你居然還去那裏。」

「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我倒想請教你。」韋皓天口氣極壞地反問。

「是個地方──就是妓院!」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被寵壞了的樣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地夢得』是間白俄火腿店,那裏全都是些白俄小姐,每個人的行為都很瘋狂,難怪有人說『野雞要打白俄女人』,我只是沒想到你也這麼下流,會去那種地方。」

「瘋狂?下流?」她在說什麼鬼話?

韋皓天的眼神冷得像冰。

「難道不是嗎?」郝蔓荻用同樣不屑的眼光打量韋皓天。「你可別告訴我,你只是去那裏單純找人聊天,我信都不信!」男人去妓院不嫖妓,難道做善事?呸!

「我去那裏做什麼,輪不到你來管。倒是你自己才該檢討,新婚夜留不住先生,讓他到外面風流,傳出去恐怕要成了笑話!」他是去那裏純聊天、做善事,但他不想告訴郝蔓荻,也不認為她能理解。

「我若真的成了笑話,那還不是你害的?是你丟下我不管,跑到『地夢得』嫖妓!」她已經努力當一名盡責的好太太,是他自己毀了這一切,卻反過來怪她。

「我當然要去『地夢得』,至少她們明白自己的斤兩,不會像你一樣自抬身價。」他受夠了她老是用這個借口攻擊他,亦不客氣地反擊回去。

「我自抬身價?」這一擊,確實擊中郝蔓荻的要害,讓她的臉瞬間刷白。

「難道不是嗎?」他回敬郝蔓荻。「你表面上是我韋皓天的妻子,私底下也只是我花錢買來的東西,這跟『地夢得』的妓女有什麼不同?」別自以為高尚了。

「你說我是妓女?」郝蔓荻的臉白得跟鬼沒兩樣,不敢相信他竟然這樣說她。

「我沒這麼說。」他冷酷回答。「我只是說,你跟她們並沒有很大的不同,就看你自己怎麼想。」

意思就是她是妓女,這個混帳怎麼可以如此侮辱她?

「你這個混帳!」無法承受這樣的侮辱,郝蔓荻像只小貓跳起來朝韋皓天撲去,瘋了似地攻擊他。

「你幹什麼?」韋皓天沒料到郝蔓荻會有這樣的舉動,差點來不及回擊,最後還是被他攫住雙手。

「你居然敢說我是妓女?」被強迫嫁給他已經是夠委屈了,沒必要再接受他的侮辱。

「你怎麼可能是妓女?」韋皓天緊掐住她的手腕冷笑。「妓女都知道怎麼對待她的恩客,絕對沒有人像你一樣對着恩客又叫又跳,你想當妓女?還差遠了!先學着怎麼接待客人再說吧!」

換句話說,她連當妓女都不配,這個混帳東西!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生平第一次被這樣糟蹋,郝蔓荻怎麼樣都要討回公道。

「彼此彼此,我也同樣恨你!」被她強烈的語氣戳傷,他亦卯足了勁反傷害她,兩人都不肯認輸。

郝蔓荻瞪大眼睛看着他,恨意全寫在眼底。韋皓天也同樣熱烈與她對看,過了一會兒不文雅地詛咒。

「該死!」他一方面咒罵,一方面將郝蔓荻用力摟入懷中,在她唇上扎紮實實地印上一吻。

郝蔓荻沒想到他會突然吻她,渾身不能動,身體硬得跟殭屍沒兩樣。但對韋皓天來說,貼在他嘴上如花瓣般柔軟的芳唇,卻是他多年夢寐以求,如今終於得到的珍饈,他怎樣都嘗不夠。

「怎麼,嚇壞了?」韋皓天譏誚地問郝蔓荻。「沒想到一個黃包車夫,竟然也能夠吻你,所以你嚇到不能動?」

韋皓天私底下猜測郝蔓荻身體僵硬的原因,但這並非郝蔓荻動也不動的理由,她之所以僵住不動,是因為這是她的初吻。

沒錯,這是她的初吻。

別以為她喜歡賣弄風情,就認定她是個行為放蕩的女人。她是偶爾會跟男人打情罵俏,開點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確實也有不少男人想要吃她豆腐,但總被她用小技巧躲過,畢竟是上流社會,大家都不想傷了和氣。

「說話呀!」問題是韋皓天不可能懂得實情,一味認定郝蔓荻就是個放蕩的女人,教她百口莫辯。

「要……要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她總不能告訴他這是她的初吻,他一定不信。

「你說得對,是沒有什麼好說的。」活該他犯賤,以為她至少會說幾句安慰的話,是他錯了。

為了撫平心中的怒氣,他將她再度拉進懷中,徹底的吻她。這次可不是蜻蜓點水這麼簡單,而是直接撬開她的嘴唇,將舌頭伸進去,教她領略「街頭式」的狂吻。

從來沒有接吻經驗的郝蔓荻,根本無從分辨上流和下流的親吻方式有什麼不同?她只知道,他的舌頭比火還狂,呼吸比水汀還熱。他的口腔並帶有濃濃的酒味,剛接觸的時候覺得嗆,習慣了以後反倒可以嘗到一丁點不可思議的香甜,或許這跟她的神智麻痹了有關,她好像不太能思考。

韋皓天越吻越深,一方面驚訝於她居然沒有絲毫抵抗,另一方面卻又憤怒她如此習慣男人,於是更想懲罰她。

他用力收緊環住她細腰的手,像是要將她揉進身體似地不留空隙。郝蔓荻頓時覺得難以呼吸,然而真正讓她昏眩的,卻不是緊壓住她酥胸的胸膛,而是幾乎刺穿她喉嚨的火舌,他正以飛快的速度佔領她芳腔的領域,教她無處可逃。

「嗯……」她不自覺地發出細微的聲響,聽起來有如蚊蚋,卻充滿風情。

受到她細微呻吟的鼓勵,韋皓天的身體益發躁熱,壓抑許久的情緒也跟着浮動,終至一發不可收拾。

他粗魯地將她的白色蕾絲睡衣一把從肩上扯下來,蕾絲包扣因此而飛掉好幾顆,但是他卻完全沒有停手的意思。

被他吻得七葷八素的郝蔓荻,在聽見蕾絲破裂的聲音時倏然回神欲掙扎,但終究敵不過他強力的擁抱,再一次落入他強而有力的雙臂之中。

這回他回吻得更深、更不客氣,她半裸的酥胸也被擠壓得像座小山,貼着他的西裝外套誘惑地朝他招手。

韋皓天索性脫掉西裝,連同襯衫也一併打開、扯掉,顯現出他壯碩厚實的胸肌。

郝蔓荻看呆了,別說她沒看過男人裸胸,就算看過,反應也絕不會跟現在相同,因為他實在長得太高大壯碩了,相對之下,她變得很渺小,小到令人想要整個人埋進去,看被他完全擁有是什麼滋味。

「怎麼了?就連我這壯碩的身材也不合你的意,冒犯到你了?」韋皓天誤以為她之所以痴獃是因為不喜歡他的身材,臉色十分陰沈。

郝蔓荻困難的咽下口水,她並非不喜歡他的身材,而且恐怕是太喜歡了,才會不知所措,不曉得怎麼反應。

韋皓天又詛咒一聲,將郝蔓荻又拖過去瘋狂吻她,藉此懲罰她的沉默。

「你平時話很多,真正問你的時候,又像啞巴,還是你根本不屑回答?」他單手扣住她的下巴,完全不讓她動,也不讓她開口,只是拚命深入她的喉嚨,她懷疑他真的想知道答案。

「唔……」只是這熱烈的懲罰,似乎也激起她身體潛藏的某一股脾氣。她的身體漸漸變得和韋皓天一樣熱。

韋皓天乾脆將她身上的睡衣完全拉到腰際以下,讓她飽滿渾圓的酥胸得以自由呼吸。她完美的身材可說是東方版的維納斯,卻又比維納斯多了一份單薄嬌柔,教人目不轉睛。

「你好美……」他吻她的臉頰、她的耳後,她所有他碰觸得到的地方。「你該死的好美!」就是這份美麗,讓他拋不下對她的眷戀,上天下海地追隨她的腳步,甚至甘心出賣自己的靈魂。

他的靈魂鎖在她的美麗之中,她的慾望則控制在他的手裏。似乎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就被他那離經叛道、不合時宜的氣質所吸引,進而產生一股難以解釋的吸引力,如磁鐵般的將她吸過去。

他們是磁鐵的兩極,偏又碰在一塊兒,硬是用慾望改變原本的磁場。

兩個人同時因慾望而顫抖,郝蔓荻的身體因躁熱而產生微細的汗珠,韋皓天用黏膩的舌頭,將它們一一舔掉,汗珠卻因此生出更多,幾乎爬滿她的嬌軀。

「噢!」在慾望的驅使下,他們雙雙倒向床鋪,在柔軟的床褥中翻雲覆雨。

她意識非常模糊。

而原本包圍着她的睡衣,不知在何時被皓天抽掉,她的小褲也不見。現在的她就像剛出生的嬰兒一般赤裸,兩腳也像嬰兒一樣的弓起來,無處可躲。

她突然覺得害羞,甚至害怕。她想拉床單掩飾自己的身體,卻教韋皓天攔住。

而他要她面對的,可不只是自己而已。韋皓天也要她面對他,面對他壯碩的身軀。他慢慢地將身上的西裝褲脫掉,表現出自己明顯的慾望。

「不要……」她開始掙扎,不認為自己撐得過親熱的過程。「不要!你不要碰我!」

郝蔓荻並且咬他的手臂,韋皓天痛得倒抽一口氣,差點給她一巴掌。

「太晚了,我已經碰你了。」她越是抵抗,他就越以為她看不起他,事實上不是如此。

「放開你的臟手,快放開!」她之所以抵抗,是因為害怕,但韋皓天不知道,以為她是不屑和他親熱,因此而怒火攻心。

「我是很臟,但可惜你已經嫁給我這個臭拉車的,你就不必在那邊裝聖潔了。」他已經受夠了她的口頭侮辱,不需要連上床都像戰爭一樣,他絕不允許。

「我沒有裝聖潔!」她是真的害怕,真的沒有半點經驗,為何他不信她?

「誰不知道你郝大小姐的經驗豐富,不必跟我說笑話。」他沒心情聽。

「我沒有任何經驗!」她大聲辯駁自己的清白,卻只換來殘忍的一笑。

「說給外面的人聽好了,或許他們會相信。」韋皓天認定她就是蕩婦,就是經驗豐富,這讓她很無力。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已經幾近哀嚎。

「夠了!」他再也不想聽她說謊,長驅直入,過程沒有絲毫溫柔。

郝蔓荻痛得叫起來,她痛得幾乎昏噘。

「蔓荻……」另一方面,韋皓天的情況並沒有比她好多少,他根本沒想到她竟會是處女。

當他的硬挺穿越那層薄薄的處女膜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蠢事,卻已來不及收手,只能任由最糟的情形發展下去。

韋皓天想跟她說: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但總是說不出口,只得藉由溫柔的舉動,表達他的歉意。

兩個鐘頭后,郝蔓荻禁不住連續的歡愛沉沉的睡去。韋皓天拿出一根香煙點上,坐在她的身邊打量她的睡臉。

她依然是他的小公主,這點到死恐怕都不會改變。

韋皓天伸手撫摸郝蔓荻的粉頰,以為碰觸到了絲綢。

她從來就需要用心呵護對待,可是他卻不聽她解釋、粗魯地佔有她,雖然到後面她已經原諒了他,但他卻不能原諒自己,他怎能這樣對她?

想到自己居然在無意中傷害了自己最珍貴的寶貝,韋皓天就覺得煩。也或許她不是心甘情願和他上床,即使得到了她,他依舊覺得空虛,才會顯得如此茫然吧!

他用力熄掉香煙,看窗戶外面的景色。

不到下午一點,天色非常光亮,他的心情卻很晦暗。

去彈子房吧!或許心情會好些。

韋皓天決定去彈子房找其他的四龍們談談,或純粹打彈子,都好過待在這裏胡思亂想。

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郝蔓荻醒來后的憤怒,他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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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龍奪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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