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時近中午,金鳥當空,熾熱如火。

一匹快馬疾速平治進京,在七王爺府邸前停了下來。

馬匹上的男人俐落地下了馬,才剛踏上台階,堂皇大門便已打開,門內走出一名身着朱衣的中年男人,正是七王府的總管高霖。

"七爺在府中嗎?"剛下馬的陳廷問道,低沉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他在府中的職務是七王爺的貼身護衛。

"在東苑。"高霖回答。東苑是七王爺寵幸剛人府的女子之處,可說是春欲之所。

陳廷朝高森微微頷首后,大步的往東苑走去,高霖跟隨其後。

東苑內,傳來令人臉紅心跳的男人低沉喘息聲、女人放浪呻吟聲,忽高忽低,春意無窮。

陳廷、高森二人面無表情地站在外頭,靜候主子辦完事。

不一會兒,苑內傳來沉冷的問話聲。"外頭是陳廷嗎?"

"是。"

"進來吧。"

陳廷應了聲,推門而入,站在花廳中央,臉色毫無變化,彷佛不知道裏頭的春欲無邊。

龍驍翻身下榻,而那名嬌艷無雙的女子也跟着離開床榻,先為他著好衣服,自個兒才披上衣裳。

"高霖在外頭嗎?"

"是的,七爺。"

"將綉兒安排在桃花閣。"龍驍朝身旁美人兒冷魅一笑,勾得她心中小鹿亂撞,無法自制。

高霖微訝地挑了挑眉,王府內侍寢的姑娘們,所安排的住處是按照主子的寵愛程度而分,依次為蘭花、桃花、牡丹、荷花、海棠、梅花六閣,綉兒是四爺送來的舞娘,才蒙主子寵幸沒幾回,便安排進桃花閣,想必能受寵一段時候。

收回心神,高霖盡責地喚道:"綉兒姑娘,請隨奴才來。"

綉兒刻意對龍驍展現絕艷勾魂的笑容后,才腰肢擺款地走出內室,隨着高霖離去。

龍驍邁步走入花廳,瞧了陳廷一眼,淡淡地問道:"喜歡這位姑娘嗎?"

陳廷沒答腔,心知主子這麼問必有緣故。

龍驍拿起桌上茶碗,呷了一口,笑道:"四哥送來的舞娘,的確別有動人之處。"不過,有道是禮多必詐,龍蔚的這番好意怕是暗藏陰謀。

他抬起眼,聲音一變,冷沉問道:"聽說他回來了?"

"是的,剛進城。"陳廷恭恭敬敬地回答。

龍驍站起身,負手踱至窗旁,抬眼望着湛藍天空,冷笑了聲。

"自請守衛邊塞,看來他是在替三哥鋪路。"他眸光一閃,神色無比陰沉,"哼!想扶三哥做太子,我倒要瞧瞧你有什麼本事!"

自太子身故后,龍朝帝國至今尚未再立儲君,他有心擁立二哥龍彧為太子,龍蔚則力擁三哥龍堯,朝中表面上平靜無波,實則暗潮洶湧,兩方各自拉攏人才,壯大勢力。

"七爺,現在該怎麼做?"陳廷必恭必敬地等候主子指示。

"靜觀其變,你暫時歇下。"淡淡地拋下這句話,龍驍回過身。"陳廷,吩咐他們備馬,本王爺要到城外散散心。"藉着快馬馳騁將煩躁情緒拋諸腦後,是他多年來不變的習慣。

"是。"陳廷盡責回應。

亮如明鏡的小湖,風景宜人。

湖畔蹲著一位清柔恬靜的佳人,正努力清洗眼前堆積山的衣物。

洗了好一陣子,苗含月放下木棒,歇口氣,抬手擦去額上汗味,抬眸望向清澈的湖水,眼前碧波蕩漾,令人心曠神怡。

她站起身,面對着湖水深深吸口氣,每當她這麼做時,心頭鬱悶便會一掃而空。

自從爹爹娶進二娘后,雖然多了兩個弟弟,但是二娘總看她不順眼,常常為了點小事就鬧得雞犬不寧,教人難以度日。

"沒想到城外也有這麼嬌美的可人兒。"

低沉男聲從身後傳來,震驚了苗含月,她慌忙轉過身,正對上一雙深沉幽邃的黑眸,不由得怔住。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英氣勃勃的男人。

龍驍嘴角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緩步走近她。遠遠的,他就瞧見她在洗衣,那側影猶如空谷幽蘭,吸引了他的目光,走近一瞧,佳人清雅恬靜的氣質,更是令人憐愛。

他貴為王爺,身邊自是不缺女人,但卻從來沒見過像她這般布衣荊釵、脂粉不施就能美如天仙的可人兒。

驀然驚覺他正凝望着自己,苗含月回過神,退了幾步,微微的低下頭來。

"你叫什麼名字?"低沉嗓音難掩震懾人心的威嚴。

從他身上那襲上好的綢衫判斷,眼前男子非富即貴。苗含月力持鎮定,淡然應道:"公子爺,你我初次見面,詢問奴家的閨名有失禮儀。"

有失禮儀?!

龍驍不由得輕笑出聲,從來沒有一位女人敢這麼教訓他,她是頭一個。

"我不知道該讚賞你的勇氣,或者該說你不知死活。"

他的語氣雖平淡,卻自有一股不容冒犯的尊貴氣勢,彰顯出他的身份不凡,而這一點更加深了苗含月不願與他有所牽扯的決心。

因為她知道,這些身份尊貴的男人,往往不懂得珍惜女人,在他們眼中,女人只不過是閑暇時候的玩物。

"奴家不過是說出事實罷了。"她淡淡回應。

"好個事實。"龍驍充滿興味的一笑,突然伸手捉住她的纖腰,驚得她抬起頭來。"許人了嗎?"如果她值得的話,就算有婚約,他也替她解決。

苗含月臉色一整,"請公子爺放開。"他放浪的言行舉止,分明是存心調戲。

很好,在他的威嚴之下,仍能不為所動、冷靜應對,女流之中她倒是頭一個。

龍驍放開她的腰,改而握住一雙小手,卻在下一瞬皺起眉頭。

苗含月瞧見他的神色,心中驀地一緊,掙開他的手連退幾步。她一天到晚皆在做粗活,雙手自然是粗糙了些。

龍驍望着她,眸中升起一抹憐惜。如此佳人,理應嬌養在深閨,而不是做此粗重工作。

"你該不會連冬日也在做這種活吧?"他瞥了一眼成堆衣物,厭煩得直想踢倒它們。

他的問話令苗含月心生抗拒,冷淡的黑眸回望他,帶着不為所動的倔強。"公子爺,這是奴家的私事,你似乎不該管。"她不需要任何人可憐她,尤其是他。

龍驍眯着眼看她,像是在打量些什麼。半晌,他笑了聲,"外表如此柔順,骨子裏卻是這麼的倔強,相信還沒有男人能進駐你心中吧?"她的態度激起男性的征服欲。

抬起眸,苗含月難掩訝異。他竟然能看透她的心?

"怎麼?讓我說對了?"他笑道,眸底閃耀着戲謔光芒。

他不正經的態度令苗含月心中不快,當下決定不再理會他,轉身逕自收起衣物準備離開。

誰知龍驍竟擋住了她的去路,嘴角噙著不懷好意的笑。"讓我說中了心事就想逃?"

苗含月瞧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人必自重,而後他人重之,公子爺如此放肆無禮,恕奴家不奉陪了。"話落,她毅然轉身離去。

龍驍沒追上去,只是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嘴角笑痕更為加深。

這麼柔弱的像是風一吹就會倒的姑娘家,面對陌生男人的輕佻冒犯竟還能平靜以對、出聲教訓,真令人興味十足!

龍驍縱聲大笑,轉身邁步離開。

羞紅著臉,苗含月匆匆奔回家中。

踏上前院,放下木桶,小手緊緊壓住胸口,試圖平復激蕩的心情。無可否認,他俊逸的外表、尊貴的氣質,令她的心魂逐漸被震懾,所以她才會故作鎮定的迅速逃開……

"含月,你回來了。"

屋內傳出的聲音震醒了苗含月,她望着木桶中的衣物,暗呼糟糕,她還沒洗完。

抬起頭,只見一名中年婦人從屋內走出來,她小心翼翼地喚了聲:"二娘。"

李氏瞧一眼木桶,還沒開口,苗含月就連忙解釋,"二娘,剛才我有些不舒服,待會兒我再拿出去洗。"

"暫且擱下,不用洗了。"

"二娘?"

李氏笑嘻嘻的拉着苗含月的手,"先隨二娘到沈大嬸家去。"

苗含月覺得很不自然,因為二娘從未對她如此親切,她輕輕抽回手,低聲道:"沈大嬸應該還沒回來才是。"

沈大嬸是七王爺府凈衣房所請的浣婦,一個月才回家一次,今天不是沈大嬸該回來的日子。

"她一早就回來了。沈大嬸現在年紀大了,沒法子做事了,她一向疼你,你跟她說,推薦你進七王爺府去。"李氏打着如意算盤。

七王爺府給的工資高,沈大嬸便是靠着這份差事將家中十幾個兒女拉拔長大,還天天有魚有肉可吃。這種好差事擺在眼前,她當然要好好把握了。

"可是爹爹他……"苗含月雖然也想多掙點銀兩養家活口,卻放心不下老父。

"你爹有二娘照顧著,難不成會讓他少了骼臂缺條腿呀?"這丫頭要是敢不答應,看她怎麼治她!

"含月沒這意思。"她小小聲回答。

"那好,咱們走吧。"

話落,李氏即刻拉着苗含月上沈大嬸家去,沈大嬸聽完她們的來意,不由得緊皺着眉不說話。

李氏瞧大嬸似乎無意幫忙,連忙朝苗含月使個眼色。

苗含月接收到二娘的暗示,縱然不想離家,也只能開口,"沈大嬸,請您幫幫忙,含月會感激您的。"

沈大嬸瞧了瞧苗含月,又瞧了瞧李氏,幾番衡量下才點頭答應。與其讓含月在家看她二娘的刻薄臉色,倒不如進王爺府去。"好吧,可我話說在前頭,不保證高總管會答應。"

"當然,我替含月先謝謝你了。"李氏笑得合不攏嘴。瞧見她開心的模樣,沈大嬸只能暗自搖頭。苗含月則是憂心忡忡。二娘真的會好好照顧爹爹嗎?

二王爺府

龍驍置身一片綠竹中。

二哥龍彧向來喜愛清靜,所以才會在府中種植這一片竹林,而這竹林還有另一項功用──每當龍彧有要事商談時,就會遣退閑雜人等,進入竹林中密談,以防隔牆有耳。

"七弟,等很久了嗎?"溫和的問話由遠而近,一名俊朗男子來到龍驍面前。

"剛來不久。"

"碰上什麼開心事了?瞧你喜上眉梢。"龍彧笑問。

"有嗎?"龍驍輕笑反問。

龍彧定定的望着龍驍好半晌,下了斷言,"你似乎碰上具有挑戰性的事了。"才會眸中盈滿鬥志。

挑戰?是指她嗎?他已接連三日出城到湖畔去,卻遍尋不着她的芳蹤。

"或許吧!"龍驍沒給兄長一個肯定的答覆。是否挑戰他不知道,不過他的確厭倦了唯命是從的女人。

龍彧沒再多問,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如果龍驍願意說,自然會告訴他。

龍彧話鋒一轉,"你是為了四弟的事而來吧。"

"不錯。"龍驍神色丕變深沉。"龍蔚似乎想削弱我的兵權。"否則甚少上戰場的他,怎會主動要求駐守邊關?無非是想藉機籠絡軍心。

"這是當然的,他怕你擁兵自重,助我登上皇位。"

龍驍冷笑了聲。

太子雖是死於意外,但卻遍佈疑點,再加上朝中有一半重臣皆暗擁龍堯,更令父皇擔心,所以遲遲未再立太子。二哥和龍堯都是雄才大略的人物,但二哥性子溫和,宅心仁厚,龍堯則做事陰狠,不擇手段,若立他為太子,他日登基之後,恐成暴君。父皇憂心龍堯會對二哥不利,於是將軍權交給他,最主要的就是龍堯若欲叛亂,他可加以牽制。

"父皇怎麼說?"

"還能說些什麼?"想起父皇憂心忡忡的模樣,龍彧不由得感到心疼,"他實不願見到骨肉相殘。"

"二哥,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皇位只有一個。"

"你猜他們會怎麼做?"

"父皇年邁,又未立詔書,說不定會舉兵謀反。"

"他們會嗎?"

"為這一個'權'字,他們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龍彧沉吟了一會兒,"七弟,別輕舉妄動,等他們露出狐狸尾巴,我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扣他們的罪。"

龍驍眉頭微皺。"會嗎?"

龍彧一笑,"會的,四弟這人做事雖深謀遠慮,但他有項致命缺點,事情毫無進展過久,他會沉不住氣的。"

龍驍點頭附和皇兄分析。

"好了,別再談這些煩人的事,陪皇兄淺酌一杯如何?"

"當然好。"

兄弟倆相視而笑,一同步出竹林。

他又來到這了!

更重要的是,她在!

這是他頭一回為了女子連續四次踏上同樣的地方,以往只要他一聲令下,女人就會上門來,可是她不一樣,或許如同二哥所言,他遇上了具有挑戰性的事,就像是獵人碰上難纏的獵物般,格外享受着追逐獵物、將之馴服的樂趣。

龍驍放輕腳步走向正專心洗衣的苗含月,唇畔噙著一抹算計的笑。

察覺身旁有人,她轉過頭,眨了眨眼,待看清身旁的男人後,不由得心中一驚。

是他!她還以為這登徒子不會再過來了。

深吸口氣,平復心中莫名的悸動,她轉回頭,當他不存在似地繼續搓揉着衣裳。

龍驍蹲在她身旁,以折磨人的熱烈目光凝視着她,直到她平靜小臉上浮現被打擾的不悅,他才開口,"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苗含月低着頭,默不作聲。

龍驍不放棄,又問道:"這幾日你上哪兒去了?"

苗含月聞言一愣。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這三天之中他有過來找她?

因為要進七王爺府的關係,二娘要她先去將替大戶人家洗衣裳的月銀收回來,所以這幾日皆沒到湖邊來。而今日會再出來洗衣,完全是因為林大戶的拜託,他們尚未找著能接替她的人,基於長久以來的主雇之誼,她答應要在今日將林大戶的衣物洗好送回。

瞧她不答,他又笑問:"你不想我嗎?"

苗含月還是不回答,心跳加速。

她想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的想着他,雖然他們只有一面之緣,而他的態度又狂浪無禮,可不知為何,那張邪肆的俊顏就是會不時出現在她腦海,揮之不去。

龍驍眉頭一挑,眼前女子冷靜的模樣再次吸引住他,更激起他的鬥志,定要將她得到手。

強自壓抑著內心的波濤洶湧,苗含月神色漠然的將衣物丟進木桶,在剩下最後一件時,他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柔荑。

"想躲我,有這麼容易嗎?"

苗含月側首望他,一語不發。

龍驍俊顏緩緩的往前,俯近她小臉,"你信不信,只要我一聲令下,就可以將你祖宗八代查得一清二楚。"不這麼做的原因,只不過是為了保有這種不知對方底細的挑戰感。

男性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讓她身子微微一顫,可她仍鼓起勇氣道:"公子爺,奴家實不明白,你以如此放肆的態度接近奴家,所為何來?"

"你會不明白嗎?"龍驍輕柔的笑問,聽來反而讓人有股懼意。

"是的,奴家不明白。"她佯裝無知。

龍驍撇嘴一笑,正欲再開口,忽然聽到不尋常的微弱聲響,他臉色丕變,登時冷肅如寒霜。

轉身欲走前,瞧見苗含月平淡的神色,龍驍嘴角一揚,驀地扣住她柔美下顎,冷冷的薄唇印在她溫熱朱唇上。"下次再見面的話,我不會輕易的放過你。"

話落,旋即離去。

苗含月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回過神來。

好……好霸氣的男人!

不過,他們不會再有交集了,明日她就要到七王爺府去,不會再來這裏。

莫名的,她想哭,一顆心揪得好緊,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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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情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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