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黃昏
哈德洛爾堡的戰鬥一直持續到傍晚才結束。
戰場上那次劇烈的爆炸形成的蘑菇雲將天空遮蔽得晦暗無邊，戰場上的能見度和夜晚差不多。在這個夜戰基本上就等於混戰的年代，雖然大爆炸加劇了哥布羅軍隊的混亂，但也對海因里希的包圍構成了嚴重的阻礙。而爆炸形成的強烈魔力干擾更是讓海因里希軍團的整個指揮通訊鏈都無法正常工作。由於兵力和時間吃緊，海因里希的包圍圈並不牢固。經常被走投無路的潰兵一舉突破，然後變成決堤的洪水，將包圍圈撕開一條巨大的裂縫。海因里希的部隊不得不花費相當的代價才將這股潰兵構成的亂流控制住。哥布羅的整整五個軍團就像一鍋沸油，在戰場上無序地洶湧著。雖然看上去毫無威脅，但真正想一口吞下卻無比燙嘴。
海因里希一開始還想要求哥布羅的潰兵們投降，但很快現在這混亂的戰場上根本就做不到。由於害怕選帝候聯軍的增援而錯失良機，他終於失去了耐心，命令無差別的射殺。接下來的屠殺持續了好幾小時，戰場上哀鳴不斷，直到如烏雲般席捲天空的蘑菇雲團逐漸消散，夕陽憐憫的現出昏暗的晚霞才告結束。哥布羅軍團中僥倖的生還者麻木的坐在地上，任憑海因里希派來打掃戰場的士兵們大聲呵斥也紋絲不動。他們似乎都被剝奪了靈魂，只是一副徒具肉身的傀儡。
戰鬥結束后，一輛魔動戰車開到了戰場的邊緣。梅露西斯跳下車，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人間地獄。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成堆的屍體擠在一起，黑紅的血液從屍堆中不斷的蜿蜒流淌，彷彿地獄里湧出的岩漿。戰場上吹來陣陣陰風，好像告死天使牽引著亡魂從身邊經過。那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讓她忍不住嘔吐起來。即使是在黑暗的地下世界，梅露西斯也從未見過有那麼多的人被同時屠殺。她第一次認識到人類世界殘酷的一面。
「梅露西斯，你不要緊吧？」維傑從身後將她輕輕扶住。
「這就是人類的戰爭嗎？」梅露西斯的聲音顯得很激動，「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悲慘可怕的景象！」
拜惡魔老師安娜所賜，維傑的童年經常遇到這種恐怖的噩夢。他的承受力顯然要比梅露西斯強上許多。他聳聳肩，無奈的說：「沒錯，就像是絕望森林，這些都是人類戰爭的結果。」
「維傑，抱抱我好嗎？」梅露西斯閉上雙眼，彷彿一隻驚嚇過度的貓咪。
「梅露西斯，為什麼你在抖。」維傑抱住那具不停冷顫的嬌軀，有些詫異的問道：「你害怕了嗎？」
「將來……也許我會殺掉比這多得多的人，我不知道自己做不做的到……」梅露西斯斷斷續續的聲音里透著異乎尋常的恐懼，「我不知道……也許傑布拉特所說的未必是錯的……」
維傑將她緊緊的抱住，溫柔的安慰道：「梅露西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讓我來替你承擔吧！」
「謝謝你，維傑，但這對你不公平。」梅露西斯抬頭感激的看着維傑，勉強笑了笑：「這是我自己的責任，你承擔不了的。」
她鼓起了勇氣再次深深地看了看那人類戰爭中最醜惡的一幕，然後離開維傑的懷抱，轉身向哈德洛爾堡走去。
維傑連忙追了上來：「梅露西斯，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維傑。」梅露西斯堅決的搖搖頭，並沒有停下腳步：「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維傑愣愣的看着梅露西斯遠去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霍普已經到了他的身邊。他奇怪的看着維傑，忍不住問道：「小子，你們兩個不會又鬧彆扭了吧！」
「沒有。」維傑回過頭來答道，情緒有些低落：「我很擔心梅露西斯，好象她被刺激到了。」
「別擔心。」霍普拍拍維傑的肩膀，「這未必不是好事，做大事心狠手辣是免不了的。」
維傑驚訝的看着霍普：「你知道些什麼，是嗎？」
「別這麼看着我，我只是猜的。」霍普避開維傑的目光，爬到戰車車頂上坐下，對他招呼：「陪我說說話吧。」
維傑跳上去在霍普身邊坐下，但霍普卻並沒有搭話。半響，霍普才開口：「基德戰死在齊柏林了。」
「他是個真正的戰士，死在戰場上也許就是他心愿。」維傑點點頭，對基德的死早有預感。
「明天，或許就輪到我們了。」霍普的聲音有些低沉。
「你和菲娜怎麼樣了？」維傑突然問。
「你怎麼問起這個？」霍普被這個問題問得有些措手不及。
「也許你應該接受這份感情。」維傑對霍普真誠的勸說：「戰場上生死無常，要是錯過，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了，你不感到遺憾嗎？」
「維傑，我……」霍普張張嘴，最後嘆了口氣：「你好好保護梅露西斯吧。」
哈德洛爾堡的一座高塔上，安德烈在海因里希的辦公室作今天的戰果報告：「我們大概消滅了五萬多名敵軍，俘虜了曼德斯以下大約三千敵軍。不過，霍普那台天啟受損過於嚴重，短時間內無法徹底修復。看來他必須換乘其他天啟，我建議他和菲娜作為雙人組搭檔……」
這時，梅露西斯突然闖了進來，打斷了正在作報告的安德烈。
「梅露西斯小姐，您來有什麼事嗎？」安德烈對梅露西斯的行為有些不滿的問道。
海因里希倒是對她的到來一點都不意外，他示意安德烈先退下去，靜靜的看着梅露西斯等着她開口說話。
沉默了好一會兒，梅露西斯才低聲問道：「你真的要使用它？」
「如果您不使用它的話，明天迎接我們的就是徹底的失敗。」海因里希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梅露西斯小姐，我知道您的擔心，我會做好預防措施的。這是我們商量好的，不是嗎？」
「你要明白後果，那東西是魔鬼製造出來。」梅露西斯終於爆起來，大聲強調：「稍有疏忽，你就可能會毀滅整個世界！」
「這個世界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美好和脆弱。」海因里希冷哼一聲。他拉開窗帘，指著哈德洛爾堡外那血腥的戰場不以為然的說道：「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們和魔鬼有什麼兩樣！」
「魔鬼。」梅露西斯突然覺海因里希的面目變得如此猙獰可怖，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本質嗎？」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本質是不是魔鬼，但它顯然不是光明的東西。」海因里希冷酷的回答：「黑暗邪惡才是它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