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一直到最後,司御謙仍是被蒙在鼓裏。

畢竟,那天桃小澄是趁著掌柜與其它人不注意時,將字畫調包成春宮圖,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司御謙當然也不會懷疑到她的頭上。

只是桃小澄一想到他那副吃癟的模樣,總會忍不住笑出來。

之後,她幾乎是捧腹大笑了一整晚,忘不了他當時又窘又怒的表情。

然而司御謙不愧是出身名門,氣度良好的他從不胡亂遷怒,也沒將這樣的錯誤怪在她身上。

他也曾去找掌柜的理論,可掌柜的卻也拿不出任何理由,只能頻頻道歉。

但人言可畏,不到一天的光景,全京城的人都在謠傳,司府的大少爺不僅性好龍陽,甚至還專門收集這類的春宮圖!

這些子虛烏有的傳言教他氣在心裏無處發,卻只是悶悶地一整天不理人。

桃小澄眼看事情似乎有點鬧得太大了,雖然有一些罪惡感,可是一想到視自己如親姐妹的蓉姐姐被欺負了,她便又不斷說服自己,他是自找的。

司御謙從來沒想過,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身邊的小丫鬟,因為她總是那麼的單純可愛,教人怎麼也無法聯想,其實她才是罪魁禍首。

然而事情不是這樣就算了。

這天,司御謙又帶着她出門,她在出發前,心血來潮地準備了一張寫滿壞話的字條,偷偷貼在他的背後。

不管他們走到哪裏,都有路過的行人在他們背後竊笑,連桃小澄也咬緊了唇,硬是把笑聲吞下。

起先,司御謙不以為意,只當這是因為「春宮圖」謠言的關係。

可是人潮愈來愈多,尤其當司御謙一停下腳步,發覺大夥兒是對他的後背指指點點,他這才覺得不對勁。

他伸手向後一摸,扯下了一張紙條。

仔細一瞧,上面竟寫滿了罵人的話——痛罵他不但有斷袖之癖,還會調戲良家婦女之類的罪名。

這是桃小澄一時興起的惡作劇,看在司御謙眼裏卻刺目極了。

「啊,大少爺,怎、怎麼會有這張紙呀。」她不習慣說謊,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地。「原來就是這張紙在作怪,難怪一路上不少人都對您指指點點的。」

「到底是誰在與我作對?」他恨恨地將紙條撕成兩半。

最近運氣真的很背,走到哪兒就倒霉到哪兒。

是眼前這個小姑娘嗎?他懷疑地望向桃小澄,然而一對上她那張無辜又可愛的臉龐,隨即嘲笑自己實在多心了。

小澄根本毫無心機城府,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呢?他不自覺地伸出大掌摸摸她的頭。

他一定是被氣到失去理智了,不然怎麼會去懷疑她呢?

何況她是自己的貼身丫鬟,絲毫沒有理由這麼對待他埃司御謙如是想。

桃小澄一方面很享受他這樣寵溺的舉動,一方面卻又害怕自己會掉進他的陷阱里。

「大少爺,會不會是您最近得罪了什麼人啦?」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思,她紅著臉吶吶地問。「像是欠人銀子、或是——調戲良家婦女?」

「我像是那種人嗎?」他沒好氣地回答。「你跟在我的身邊雖然不久,可是這十幾天相處下來,我曾對你做過什麼不禮貌的事嗎?」

「也有可能一時意亂情迷……」她邊說邊偷偷注意着他的表情,發現他的臉色陡地變了。

「我就這麼不值得你相信?」他有些惱怒地將手上的碎紙揉成一團,理直氣壯地回答她。「總之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讓人報復什麼。」

她一時被他這坦蕩蕩的氣勢給震懾住,半晌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好幾次她都想脫口指出谷蓉對她說過的一切,直接掀開他不為人知的那一面,好告訴他這一切全是她的惡作劇。

可惜現在的她還不能說,她還沒看夠他哭笑不得的模樣。

她一定要整得他懂得反省,才會開始考慮放過他!

哼,臭男人。她在心裏暗自決定,絕不輕易原諒他對谷蓉不規矩的事。

然而她只是一味聽信谷蓉的話,卻忘了去求證事實的真相。

「大少爺,咱們還是先回府吧!」既然紙條已經被撕下來了,事情也已辦妥,還是先回去再從長計議一番吧。「看來有人故意要與您作對,咱們別中了那個人的計,回去吧!」

司御謙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

小澄說的沒錯,他現在苦於毫無證據和頭緒,再這麼耗下去也不是辦法,何況最近謠言真是愈傳愈離譜難聽。

有人說他二十有五了仍尚未娶親,就是因為堂堂七尺男兒身的司御謙,竟是個有斷袖之癖,不愛女人只愛男寵的人。

這……教他怎麼吞下這一窩鳥氣呢?他無奈地嘆氣再嘆氣。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愛的也是女子眼光落在桃小澄身上,他有興趣的是眼前這可愛的可人兒。

只可惜,她的反應遲鈍了一些。他扯扯嘴角,無奈地一笑。

「你說的對,還是打道回府吧!」他暫且放下心裏那股無力的感覺,給了她一抹溫柔的笑容。

打從認識她那天起,他就知道她在自己心中,是與眾不同的……

而隨着相處的時間增加,不知不覺地,他對她的包容愈來愈多、眷戀也愈來愈深。

原來,感情一旦萌芽,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京城富商司御謙有斷袖之癖的消息持續好幾天,依然沒有退燒的跡象。

而另一方面,桃小澄對他的惡作劇也沒有停止過。

像是在他飯里故意加進幾顆石子,讓他咀嚼時,差點咬斷了牙齒。

或是故意在他上茅廁、四下無人時,由上頭往下潑了一桶冷水,淋他個滿身濕淋淋。等他開門找人算帳,她早就溜得不見人影了,氣得他直跳腳。

以及趁他睡覺時,放幾隻跳蚤在床榻上,害他被咬得全身發癢紅腫。

種種小小的惡作劇,雖然無傷大雅,卻也整得司御謙心神不寧,但他竟絲毫沒有發覺兇手其實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桃小澄根本就藏不住話,每每都會露出心虛或竊喜得意的表情;但司御謙實在偏心得厲害,不但從沒懷疑過她,甚至相信天真無邪的她絕不可能會害自己。

而今天,她趁著司御謙在書房假寐時,悄悄來到他的身邊。

司御謙疲累地躺在窗邊的貴妃椅上,一雙深沉的眸子此刻正緊緊地閉着。

桃小澄躡手躡腳地走近,那顆鬼點子特別多的小腦袋又開始轉動。

「哎,再來該怎麼整你才好呢?」她湊近他的臉,近得能感受到他的呼息。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熟睡的樣子,那張臉龐俊美無儔,沒有任何瑕疵。

他、他真的長得很俊,任誰看了都會臉紅心跳……

只是每當她想起蓉姐姐向她哭訴的模樣,她對他的心動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鄙夷。

「小澄、小澄。」忽地,書房外頭傳來熟悉的女聲。

桃小澄一聽,連忙移開腳步踏出書房,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在書房外的果然是谷蓉,難得見到她,桃小澄揚起一抹得意討好的笑容,蹦蹦跳跳地來到她面前。

「蓉姐姐,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呢!」桃小澄笑呵呵地說着,想將這十幾天所設計的惡作劇全都告訴她。

「小澄……大少爺他在嗎?」谷蓉也聽聞了外頭的謠言,擔心得特地厚著臉皮跑到別苑來。

「在啊,他正在裏頭睡午覺。」桃小澄不疑有他。

「他是不是睡得不太安穩?」谷蓉又關切地問道:「最近幾天城裏的流言,一定讓大少爺困擾了。」

「哈!」桃小澄一想到這幾天她所製造的「災難」就樂不可支。「蓉姐姐,這些全都是為了幫你爭一口氣埃」

谷蓉一愣,蹙緊了眉心。「什麼意思?」

「那些全都是我做的呀!」桃小澄得意忘形地說,完全不在意隔牆是否有耳。

「像是在他的飯里放巴豆、將那些字畫調包成斷袖之癖的春宮圖,還有其它一些數不清的小惡作劇,都是我一手策畫的。」

「這……」谷蓉眉心的摺痕更深了。「小澄,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大少爺呢?現在城裏的人傳得多難聽呀……」

「我這麼做全都是為了幫蓉姐姐呀!」桃小澄噘著紅艷小嘴。「他應該要得到一點教訓,以後才不敢隨便欺負姑娘家。」

雖說她心裏也曾有過歉意,但每次一想到他對谷蓉做出的事情,那股正義感就又澎湃洶湧,堅持着要幫谷蓉出一口氣。

「唉……」谷蓉左右為難,想要阻止她幼稚的報復,卻又不能明說,畢竟大少爺與她的事,都是她顧忌桃小澄才胡謅的。

「現下我還準備要在他臉上塗鴉。」她得意地笑着說。

「小澄……」谷蓉忍不住喚住她,有些激動地說着。「別再這麼做了,大少爺平時也沒虧待我們什麼,你再這樣惡整他,遲早會害得他名譽掃地。」

桃小澄擰著眉,望着谷蓉。「可是,蓉姐姐……」

谷蓉急切地打斷她的疑問。「如果你是為了我好,就別再這麼做了,我以前說過的事都不算了,好嗎?」

看到心愛的大少爺受到流言的抨擊,這讓她感到深深的自責。

雖然對滿心要為自己討回公道的桃小澄覺得愧疚,但都已經把他整成這樣了,也該收手了吧!

「蓉姐姐,為什麼你要為少爺說好話?」桃小澄不解地看着她。「難道……」

「沒有,你別亂猜。」谷蓉不想被桃小澄看出自己的心事,只得用力否認。「小澄,算了,別再扯出什麼事了。再怎麼說我們都是下人啊,而且大少爺這樣也怪可憐的,你就……別整他了。」

若是任這小丫頭再這麼胡搞下去,難保哪天不會被人發現,到時候一定也會把她給拖下水的,說不準還會被趕出司府

那她之前處心積慮對桃小澄安排的一切,不就也功虧一簣了嗎?這怎麼可以!

「可是……」

「唉,蓉姐姐的話你都不聽了嗎?」谷蓉板起臉孔。「我對你情同姐妹,難道姐姐說你幾句,你就不高興了?」

「我沒有……」桃小澄嘟著小嘴,模樣看來十分委屈。

「小澄,聽我的話,別再對少爺惡作劇了,好不好?」

「好吧。」桃小澄順從地點點頭。

老實說,最近見到司御謙那鬱鬱寡歡的神情時,她還真有點過意不去。

「那大少爺最近還好吧!」谷蓉心急地問著,想進屋見他一眼,卻又顧忌著之前被拒絕的事情。

「他這些天看起來氣色有些不好。」桃小澄據實以告。

「那你快進去守着吧!」谷蓉趕着她。「別再欺負大少爺了,知道嗎?」

「喔。」她垂著頭,轉頭便回到屋裏。

谷蓉站在外頭,望着桃小澄的背影,突然之間,心頭湧上一股酸意,凝視着桃小澄的眼神漸漸變得深沉複雜。

佇立半晌,她轉身走出別苑,臉上的表情竟帶着一絲厭惡……

桃小澄回到屋裏,見司御謙依然在貴妃椅上休息。

望着他俊朗的五官,再想到剛剛谷蓉那不斷為他說項的模樣,心情就變得鬱悶煩躁。

她不懂,為什麼他對蓉姐姐做了這樣的事,蓉姐姐還要處處為他說話呢?是因為他貴為少爺,還是他們……另有隱情?

她皺着小臉,一種從未有過的氣悶情緒,令她有股想要發泄的衝動。

眼前突然浮現谷蓉與司御謙在一起的畫面,她的胸口就像被人狠狠掐住般,幾乎無法呼吸……

為什麼會這樣呢?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為何而起,只覺得好象喝下了一缸子的醋,酸溜溜地嗆得她想掉眼淚。

她來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狼毫筆,沾了沾墨汁,再回到他身邊,確定他仍在熟睡中。

「哼,在飯菜里下巴豆、將畫調換成春宮圖,這些都是我做的。」她一邊忿忿不平地撂話,一邊緩緩靠近他的臉龐。「誰叫你呀,長這麼俊,卻是個壞胚子。」

司御謙不為所動,沒被她那陣嘟嚷吵醒。

「可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你這麼壞,還會有女人為你說話呢?可見你是真的很壞啊!把每個人都騙得團團轉,對你這樣死心塌地的。」她依然不斷低低呢喃,而小手也逐漸逼近他那張乾淨的俊顏,準備痛下毒手

只差幾寸的距離她就要得逞了,躺在躺椅上的男人突然驚醒,抓住她皓腕,像只獵鷹般精準地攫獲獵物,阻止了她的惡作劇。

「礙…」桃小澄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醒來,一時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眨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無措地瞪着他冷漠的俊顏。

「原來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他表情陰暗地道:「我是如此信任你,沒想到你卻這樣對我!」

她下手……可真不心軟。

瞧瞧他聽見什麼了?巴豆、春宮圖以及背後的字條,全都是鬼靈精怪的她一手策畫出來的。

該死,他早該想到是她了!

然而此刻在他眼前的桃小澄,臉上那副無辜又無措的表情,讓他幾乎以為……自己錯怪她了。

不,他沒有錯!

剛剛他雖然是在睡夢之中,但仍依稀聽到有人叫喚著桃小澄。半睡半醒之間自己似乎聽見了她們的對話。

而當她來到自己的身旁,竟又自言自語地重述了一次,更是讓他一字不漏地聽全了。

沒想到先前他苦苦追查的兇手,竟然就是看似純真的她?!狂亂的怒火霎時在他胸口迅速積累,威脅著要爆發。

「呃、呃……」她張皇失措,完全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大、大少爺……」她大概是太得意忘形了,竟忘了其實他可能是在裝睡。

現下事情都出軌了,所有的詭計也全都被拆穿了,一時之間,她張口結舌,忘了原本準備好要痛批他的說辭,腦中一片空白。

「你有什麼話想說嗎?」他用力一拉,將她扯進自己懷裏,一把奪去她手上的毛筆。「我剛剛聽見的,你有什麼要反駁的嗎?」

她咬着唇瓣,倔強地搖頭。「沒有,那些的確是我做的。」他說的都是事實,她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此時,理智開始一點一滴地回籠,提醒着她,他曾對谷蓉做過那些……不可告人的事!

「你、你……」她一股腦兒地脫口罵道:「你這個人面獸心的下流胚子!」

下流胚子引他深吸了一口氣,一翻身,便將她壓在貴妃椅上。

「說清楚!在你的眼裏,我真是這樣的人?」

桃小澄別過眼,倔強地不發一語。

若她把谷蓉供出,或許他又會對谷蓉做出不利的事。她固執地保持沉默,不打算解釋自己惡整他的動機。

「說話!」見她該死的不辯解,他更加怒不可遏。「為什麼不說話?」

「我、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她的唇瓣一開一合,鮮艷粉嫩得彷佛是在誘惑着眼前的男人。

「是嗎?」他氣得昏了頭,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轉入書房內側的一個小雅房。

那兒是他平常盤帳盤累時,休息小憩用的房間。他抱着桃小澄,怒氣沖沖地走進去,「砰」的一聲,將房門用力甩上。

他將她丟在床鋪上,眼神炙熱地盯着她瞧。

「我很生氣,也對你很失望……原來在你的眼中,我是一個人面獸心的下流胚子?」

「大少爺……」她害怕得不斷往後退,頭一次瞧他如此生氣。「我、我……」

「我對你百般尊重,而你又是怎麼對我的?」他的身子跟着欺了上去,並鉗制住她的雙手。

桃小澄心跳加速,不明白他接下來想做什麼,只能拿一雙水眸望着他。

「該死,別這樣看着我。」

她這副無辜的模樣,總牽引着他的心,讓他恨不得將她緊緊擁住,揉入自己體內。

他俯下頭,粗暴地吻住她……

事情,就此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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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有頭愛有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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