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翌日,馬不停蹄地返回南昌的夏彥鈞及賀誠佑兄妹終於抵達定國將軍府。

他們是在平治近一天後,才從羅河的縣令手中拿到南昌知府的飛鴿傳書,一看到內容,三人便急忙迴轉,雖然信中並明顯交代,但賀誠佑兄妹相信夏老將軍臨時要他們回府,肯定有好消息了。

相對於他們兄妹倆笑容滿面貌的急急下馬,奔入府內,夏彥鈞就顯得沉悶了些。

他相信信中所謂的「有進展」指的一定是找到賀雨琳主僕了,這對他而言哪是什麼好消息?

他慘了!他老爹一定也知道他將她困在聚花館幾個月的事了。

夏彥鈞心情煩躁地下了馬,踏着沉重的腳步往裏面走,沒想到婉菱居然在廳前的一處花叢旁,對他頻頻招手。

看到她,就知道賀雨琳也在這兒了,他的心全涼了!

他綳著俊臉走向她,「你家小姐呢?」

她指指廳里,「在裏面,見到我家大小姐跟大少爺哭成一團呢。」

「那你叫我做啥?」

她尷尬一笑,「是我家小姐交代的,她要我告訴你,請你別提這幾個月在聚花館的事,還要你見到她時,可得裝得一點都不認識。」

為什麼?她想否決他們之間的一切?他氣呼呼地轉身,大步地邁入廳中。

可裏面正在上演親人久別重逢的感人一幕,他只能僵立在一旁。

過了好一會兒,眼眶微紅的賀誠佑才熱切的拉着賀雨琳走到他面前,「這便是夏老將軍的愛子夏彥鈞,這次來南昌,為了找你,麻煩他不少,你得好好謝謝人家。」

夏彥鈞一張俊臉上看不出喜憂之色,賀雨琳也敢吶吶地道:「多謝夏少爺。」

而此時,夏冠廷剛好從外面進來,手裏拿着一隻白色的信鴿,剛巧轉移了賀誠佑的注意力,因為那只是賀王爺府上所眷養的信鴿。

賀愛琳也注意到了,因此開心地跟着哥哥走到夏老將軍身邊,三人一起閱讀那封信。

壓抑著一肚子怒火的夏彥鈞趁此良機,似有若無地摸了已消腫的額頭一下,再對着賀雨琳喃聲地反諷道:「你剛剛的謝謝,指的是這個嗎?」

她歉疚的低頭不語。

他瞥了眼另一邊討論起來的父親及賀誠佑兄妹,再凝睇着她道:「你給我抬起頭來說說看,你要婉菱跟我說的那些話是啥意思?你打算否定及忘記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

她抬起頭來,但目光仍不敢跟他對視,就怕引來他的注目,「我——我以為這樣對大家都好。」

他咬牙切齒地反問:「何謂對大家都好?」

「這一、兩天,你爹跟我爹以飛鴿傳書來回的傳送了不少訊息,我爹為我安排的未來夫婿……朱哲儒少爺跟他的父親會在這幾日前往杭州的青衣尼姑庵去。」

「呵!我知道,你哥說過你爹向朱家誑稱你到那兒養病。」他一臉不屑。

她抿抿唇,顯得有些無措,「我爹也派人送了書信給尼庵的雲塵師太,說做了妥善的安排了,離家這幾個月,我……我是一直在尼庵裏面養病的……」

他咬咬牙,一臉不爽,「我明白了,說了一大串,就是要我閉嘴,別讓其他人及朱家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好幾個月,免得壞了你的婚事,對不對?」

「不,不是的!」她難過地頻搖頭。

「雨琳,彥鈞,你們也都過來,賀王爺信上說朱家父子已經提前在今早起啟程至杭州了,我們也得有動作才成了。」夏冠廷這一回頭喊兩人,這才注意到兩人的神情有些怪異。

夏彥鈞轉過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抑滿懷怒火后,這才走向父親。

而賀雨琳則微低着頭,掩飾微紅的眼眶,輕移蓮步地跟在他身後,來到姐姐的身旁。

夏冠廷一臉疑惑地看着兩人。

夏彥鈞就站在賀雨琳的身旁,因此對她那噙著微微淚光的秋瞳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她在難過嗎?

「雨琳,你怎麼了?怎麼哭了?」賀愛琳也注意到了。

她哽咽一聲,誑稱道:「沒事,只是想到終於能跟你們重逢了,淚水又湧上來了。」

賀愛琳笑了笑,「我們剛剛又是哭又笑,已哭了有一缸的淚水,別再哭了。」

「嗯。」她點點頭,兩行困不住的熱淚卻還是潸然而下,而一隻綉帕也隨即出現在她的淚眼中。

「擦一擦吧!」夏彥鈞的聲音也跟着響起。

賀愛琳對他的舉止感到些微詫異,畢竟這段時間他們同進同出的,也不曾見過他對她有過如此溫柔的舉動。

賀雨琳可以感到姐姐的疑惑的目光在她跟夏彥鈞之間來回,心一虛,連忙拿了綉帕隨意擦拭一下,便急忙地還給夏彥鈞,「謝謝夏少爺。」

但他濃眉一蹙,接過綉帕,卻不是揣回袖內,而是輕柔地再為她擦拭麗顏上殘留的淚水。

這個動作讓眾人的談論聲曳然停止,錯愕地看着這一幕。

一直到夏彥鈞收回綉帕,夏冠廷才回過神來,低聲斥了他一句,「她是你未來的小姨子,別失了分寸,也別忘了收起你那顆花心!」

夏彥鈞靜靜地沒有回嘴,他的心情很差,也更煩,他好希望此時此刻只有他跟賀雨琳兩人,那他就可以抱抱她、吻她……

一旁的賀雨琳則好想哭,夏彥鈞為她拭乾了淚水,而他為她拭淚的手好溫柔好溫柔,令她無法自制地回想起聚花館里發生的點點滴滴。

「夏老將軍,我想夏少爺並沒有其他別的意思……」賀誠佑下意識的想幫夏彥鈞說話,沒想到他突地撇撇嘴角,打斷他的話。

「這兩天來回快馬平治,我累了,我想先回房去睡覺。」語畢,他面無表情地轉身往另一邊的長廊走。

「可是待會兒你們就要乘轎離開前往杭州。」

他倏地停下腳步,回頭看着父親,「我們?」

「嗯,朱家父子已前往尼姑庵了,雨琳她一定要趕在他們到達之前抵達……」

「不然那樁婚事就沒了,是嗎?」他冷冷地打斷父親的話,一臉嘲諷地看了賀雨琳一眼,「我祝福你,我要睡覺去了。」

兒子是怎麼回事?他話都還沒說完呢!夏冠廷再度喊住又往回走的兒子,「等一等,彥鈞,你沒時間睡覺了,你也得收拾一下行李,跟他們一起啟程。」

他去做啥?看賀雨琳跟朱哲儒談情說愛?他知道自己的臉很臭,因此頭也不回地道:「我為什麼也要去?」

這兒子怎麼背對着跟他說話?夏冠廷壓下心中的不滿,回答道:「賀王爺希望你能同行,屆時你們一行人就可以在杭州跟朱哲儒會合后,一起回金陵去辦喜事,至於為父,我將準備好一些聘禮后,再直接到金陵去等候你們。」

一肚子火的夏彥鈞咬咬牙,壓抑怒火后,回頭直視着父親道:「我可以拒絕嗎?」

他臉一沉,「當然不行!」

「那就隨便了!我要去躺一會兒,要出發時告訴我一聲。」他冷峻的轉身回房。

「這孩子怎麼了?」夏冠廷一臉不解。

「夏老將軍,彥鈞不是不想跟我成親吧?」賀愛琳難掩臉上的傷心。

「怎麼會?你別多心。」

「可他剛剛說,『他可以拒絕嗎?』。」

「他指的是同行一事,不是婚事,那孩子嬌養慣了,這兩天的快馬奔可能讓他不想再行遠路,總之,你別多心了,增整理一下行囊吧。」他極力安撫,但心裏可氣煞了兒子的直言。

賀誠佑看着又再度拭淚的賀雨琳,再看看重展笑靨的賀愛琳,感覺到事情好像有點兒不對勁……

※※※

雨聲滴滴答答地下着,賀雨琳望着窗外的漆黑夜色,愁腸百結。

他們一行人,包括大哥、大姐、婉菱還有夏彥鈞已經離開南昌四天了,明兒就能抵達杭州的青衣尼姑庵……

她嘆息一聲,這一路行來,夏彥鈞對她冷冰冰的,總是跟她保持一段距離。

其實這樣也好,省得她時時提心中吊膽,怕他說出那段在聚花館的日子。

但不知怎的?她反而好失落,心總是揪得緊緊的,一見到他,仍止不住心兒狂跳,害怕他接近又希望他接近……

「小姐,夜深了,你該睡了。」婉菱走了過來,看小姐在人前強顏歡笑,在人後偷偷落淚,她也好難過,尤其是小姐看到夏少爺跟大小姐走在一起時,那眼底的愁悶更深,可小姐又不准她多嘴。

「你先去睡吧,我還沒有睡意。」

「那怎麼成?這幾天沒有一天睡好……」

「婉菱,我想一人靜一靜,你就別多說了。」

這陣子,膽小的小姐也變得堅強執拗了!婉菱難過地搖搖頭,但仍回頭先拿了披為她披上,這才回房去。

初秋了,天涼了,這夜裏是有些冷,但最冷的還是她那顆無處停泊的心……

「叩、叩、叩!」敲門聲陡起。

她柳眉一擰,柔聲問道:「是誰?」

「雨琳,是我跟哥。」賀愛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她忙壓抑下滿懷的愁思,擠出一絲笑臉后,步向前去開門。

賀誠佑及賀愛琳走了進來,凝睇著顯得落落大方的,也不再羞澀膽小的么妹,她的轉變驚人,但兩人對她個性轉變的原因卻一直困惑不解。

因為她只推說這是這幾個月獨自生活體驗下的蛻變,但他們總覺得應該還有別的原因,可這幾天來,他們旁敲側擊仍沒有答案。

「大哥,大姐,這麼晚了,找我有事?」賀雨琳邊說邊幫兩人倒了杯茶,三人在桌前坐下。

「明日就到青衣尼姑庵,我們擔心你會不會緊張得睡不着,所以……」

「緊張?我為什麼要緊張?」她一臉困惑地看着哥哥。

賀誠佑跟賀愛琳交換了一下目光,兩人同時一笑,賀誠佑繼續說道:「可能是我們多想了,你變了很多,若是以前的你,可能會哭一整夜,因為明天你就會看到朱哲儒了,那對你而言是個陌生人,又將是你的未來夫婿,愛琳說……」

「我將我們在後院不小心看到丫鬟跟男僕們在『妖精打架』的事跟大哥說了。」賀愛琳羞赧一笑。

雖然姐妹倆都看到那對躲在花叢中吟哦做愛的下人,但兩人的心情是大不同,她反而好奇男女巫雲之樂,可雨琳卻嚇得連哭了好幾晚,她覺得那事很臟、很噁心,而在得知母親正積極地為她挑選夫婿后,她更是日日愁容……

「我沒事了,姻緣天註定,我相信爹娘幫我找的肯定是個良人,大哥跟大姐就別擔心了,我想,我……」

「好,沒事就好,我們走了。」賀誠佑朝賀愛琳使了一下眼色,兩人便離開房間。

「她看來很不對勁,好像無欲無求,對這婚事毫不在乎,聽任安排。」兩人邊走邊談。

她柳眉一蹙,「哥,她會不會發生什麼事不敢告訴我們?」

「你不是看過她手臂上的硃砂?既然她仍是清白之身,那我們先前擔心她清譽受損之事,就不存在才是。」

「說的也是,希望是我多心了,只是哥,你有沒有注意到彥鈞對雨琳的態度?」

「過於冷漠是嗎?」

她點點頭,「雨琳對他也是一樣,雖然說不上冷冰冰,但也刻意的跟他保持距離,這幾天相處下來,兩人可能對談不到一句話。」

「若是以前的雨琳,她對夏少爺如此,倒不奇怪,但對個性變了許多的雨琳來說,事情就有些不對勁。」賀誠佑也敏銳的注意到這點。

「他們有沒有可能早就認識了?」當日他為妹妹拭淚的一幕還牢牢地印在她腦海中。

他搖搖頭,「不可能,如果真是這樣,夏老將軍也會說,而夏少爺更不可能跟我們前往廈門去找雨琳,他該知道她高就在南昌才是。」

賀愛琳點點頭,但老覺得事情怪怪的,不知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她真的覺得妹妹跟夏彥鈞似乎早就認識了。

「去睡吧。」賀誠佑朝她點點頭,便踏進廂房。

她也朝他點點頭,踏入自己房間,也逼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隨着朱哲儒到來,他們很快就會回去金陵,因為雙親急着見到離家數月的雨琳……

※※※

雨仍下着,下了大半夜了,滴滴答答地下個不停,賀雨琳倚坐在窗前,仍了無睡意。

凝睇著窗外雨絲不斷,她喃喃自語,「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

「三更歸夢三更后,徐再思的『夜雨』與你明天即將會夫婿的心情應該是南轅北轍吧,你確定沒有吟錯詩?」夏彥鈞的嘲諷聲響起,而下一刻,賀雨琳只覺得眼前人影一閃,一回頭,一身藍綢的夏彥鈞已在她房內,頭髮及身上有點兒濕,他地外面似乎已待了一會兒了。

她咬白下唇,「你不該進來我的房間,若讓人瞧見了……」

「三更天了,全睡著了,當然,除了我跟你以外。」他不怎麼開心地打斷她的話。

他一步步地走近她,她卻一步步地倒退/

他俊臉一沉,突地一個箭步將她擁入懷中。

她心一震,直覺的掙扎,一聲尖叫便要逸出口中。

「別叫,難道要將你哥跟你姐吵醒,看看我們抱在一起的樣子?」

她涼氣一抽,連忙咽下聲尖叫。

「你、你到底……」

「別說話,讓我靜靜地抱你一會兒。」他蠻橫地再度打斷她的話,雙手將她得緊緊地,汲汲地聞着她淡淡且誘人的體香。

她僵硬著身子,動也不敢動,但心裏某一個死寂的感覺似乎再度蘇醒了,那是溫暖,她的心再度被暖陽熱烘烘地包圍着,不再冰冷了。

「終於抱到你了,你能想像天天走在你的身後,那種想抱你又不能有抱你的無力感嗎?」

她凝睇着他略帶抱怨的俊顏,心頭小鹿再次狂跳。

他搖搖頭,突地莞爾一笑,「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改造你也改造得很成功嘛,你居然會耍狠,叫你的丫鬟拿花瓶砸我的頭。」

她臉兒一紅,沒想到他會再算舊帳,「對不起,可是那是我惟一想到的法子。」

「所以你逃了,又迫不及待地跟衙役坦承自己的身份,就怕我再次找上你,對不對?」這說着說着,他又埋怨起來了。

她搖搖頭,「不是,那是剛好遇到林盈君那群人,她們認為是我唆使你將她們全趕出聚花館的,所以氣得想帶走我跟婉菱,而我一想到上回她們鞭打婉菱的事……」

他濃眉一蹙,「她們鞭打她?我怎麼不知道?」

想到那件事,她還是餘悸猶存,她幽然一嘆,「誰敢說呢?連我也……」

「笨蛋,這種事你早該跟我說的!」

「說了就有用嗎?我說了幾次我想離開,你讓我走了嗎?」

他悶悶地撇撇嘴角,「這是兩件事,別混為一談。」

「很好,因為我也不想再談以前的事。」那些都太沉重了。

「那當然,你急着想跟朱哲儒成親,所以可以的話,最好我也能將以前的事全忘了,好讓你能安心成親。」瞧她答得乾脆,他可愈來愈不爽了,他們兩人的過往對他來說可是個「無價之寶」,但對她卻不那麼一回事。

她漂亮的柳眉一蹙,交纏着十指,「你、你跟我姐不是也要成親了。」

「那可不一定。」他冷冷地挑一挑濃眉。

「你不該這麼說,這幾天我姐跟我談了不少你的事,她對你是一見傾心。」

「可我這會兒抱在懷中的美人可不是她!」他咬牙迸射的提醒她。

「那你還不趕快放開我?」

他直勾勾地睇視着這張絕塵紅顏,表情變得相當嚴肅,「你捨得我嗎?雨琳,捨得我離開你,跟愛琳成親?」

她心兒一酸,眼眶微紅,目前已不是舍不捨得的問題了,他們各有婚配,而且他的對象還是自己的姐姐。

他表情一緩,溫厚的大手輕柔地順着她的一頭烏絲,「我也捨不得你,雨琳。」

他充滿魅力地勾起嘴角一笑,「這是實話,所以你最好有心理準備,我是不會讓你嫁那個輔國公之子!」

「什麼意思?」

「很快的你會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我已經想好解決的方法了。」語畢,他放開了她,神情上有着一抹放手一搏的豪氣,她是他的,他絕不會允許別的男人擁有她!

賀雨琳不解的看着他開門離去,對他最後那抹神情感到微微不安,他到底想做什麼?

※※※

翌日,他們一行人乘轎抵達杭州市區后,稍事在客棧用完午膳,便再往近郊半山腰上的青衣尼姑庵而行。

而這一路上,最令人感到錯愕的該是夏彥鈞,他不再像前幾日一樣,跟賀雨琳保持安全距離,臉上出不再冷冰冰的,相反的,他亦步亦趨地走在她身邊,時時露出一抹笑容。

賀誠佑及賀愛琳備困惑,卻不好意思詢問,而賀雨琳則是心驚膽戰,頻頻以眼示意要他離自己遠一點,免得大姐誤會,但他依然我行我素。

瞧這會兒,一到這間肅雅興的尼姑庵,他一下轎,卻是迫不及待地走到她的轎子前,不理會在一旁候着的婉菱,自顧自的幫賀雨琳下轎。

「你……」她一臉忐忑不安。

「放心,這只是讓你哥跟你姐先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待會兒我想坦白一切時……」他倏地住了口,看着廟裏突然飛奔出來的兩名中年男女。

「爹!娘!你們怎麼在這兒?」賀誠佑及賀愛琳的驚喜陡起,而賀雨琳怔怔地瞪着朝自己奔過來的雙親后,頓時淚如雨下。

「琳兒,可想死爹娘了!」陳玉鳳緊緊地將這個最疼愛的么兒擁入懷中。

賀承遠眼眶微紅,哽聲的拍拍女兒的肩膀,「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原來這對雍容華貴的男女就是賀雨琳的爹娘!夏彥鈞勾起嘴角一笑,太好了,兩個長輩在,更好。

「爹娘,你們怎麼也來杭州呢?」賀誠佑開心地看着父親。

「盼了幾個月,終於有琳兒的消息,你娘實在等不及你們從杭州回來,便要我帶她到這兒,所以我們還比朱品豪父子倆早一天出發,這一來給你們個驚喜,二來我更不必苦苦等待琳兒回府才能一解思女之苦。」賀承遠邊說邊將目光移到那豪放不羈、貌若潘安,一身白色緞綢冕服的夏彥鈞身上,他笑了笑,「你一定就是我未來的女婿夏彥鈞了。」

他回以一笑,「沒錯!」

倚在母親懷中的賀雨琳聽一那聲爽快的回答,心不由得一沉,他決定娶姐姐了!

賀承遠上下打量玉樹臨風、神采煥發的夏彥鈞,與陳玉鳳交換了一下目光后,頻頻點頭道:「果然是將軍之後,氣宇不凡,本王爺有你這樣的女婿,是本王爺的福氣,當然,更是愛琳的福氣。」

「賀王爺,你這話說錯了,應當說是『雨琳』的福氣才是。」他笑笑地更正他。

「琳兒?」他濃眉一蹙,滿臉不解。

賀誠佑、賀愛琳及婉菱都一臉錯愕,陳玉鳳更是飛快地將目光移到她懷中渾身一僵的么兒身上,「琳兒,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我——」望着眾人齊聚過來的目光,她的聲音癱瘓,腦海中一片空白。

「我跟雨琳兩情相悅,所以我要娶的人是她,不是愛琳。」夏彥鈞繼續扔下話題炸彈。

「兩情相悅?」賀愛琳難以置信地看看妹妹,再看看一臉認真的夏彥鈞。

眾人皆傻眼,而賀雨琳抿緊了唇瓣,怔怔地看着夏彥鈞,這就是他所謂的「解決的方法」?誠實為上策。

賀承遠面色凝重地看着幾個年輕人後,回頭對着站在門前的雲塵老師太道:「煩擾師太了,可否先給我們一個談話的地方?」

慈眉善目的老師太點點頭,「請跟我來。」

「謝謝師太!」

賀承遠回頭再對着眾人道:「有什麼事,坐下來再談吧。」

語畢,他回身跟上師太,其他人也沉默地跟上前去,但只有夏彥鈞,大方地擁着手足無措的賀雨琳,打算為自己贏得懷中的美嬌娘。

※※※

滿天的黃昏霞光舞進了這間肅雅寧靜的房裏,而夏彥鈞花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娓娓道完他跟賀雨琳之間發生的一切,至於室內的賀家人,個個心弦緊繃,賀愛琳更是難過的拭淚。

對賀家人來說,夏彥鈞軟禁琳兒的行為的確可恨,但他又是將她從送葬隊伍中救走的救命恩人,這一善一惡,叫他們對他恨也不是、謝也不是!

而經由他這麼一說,賀家人這才明白他們眼中膽小羞怯的琳兒如何在短短的幾個月間就能脫胎換骨的原因。

室內的空氣凝滯,在夏彥鈞道完一切后,更是沉悶得令人快喘不過氣來,四周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賀承遠覺得問題很棘手,妻子思女心切,所以他們臨時起議,在朱哲儒到他們王府稟明將在隔天啟程前往杭州探視琳兒后,他們夫妻便出門了,所以算算時間,朱家父子應該在明早就會到達這兒,而此時夏彥鈞卻將問題扔了出來,這叫他如何跟朱家父子解釋?

此外,還有愛琳,瞧她難掩悲傷的神情,很顯然,她對夏彥鈞也動了真情,而琳兒……

思緒百轉的賀承遠將目光放到賀雨琳身上,濃眉即一蹙,他居然在這個柔弱膽小的么女身上看到一股怒火?

夏彥鈞也注意到了,但倒不意外,她算是經由他改造轉變的,只是,他也很好奇,她在氣什麼?

「怎麼了?雨琳?」他語調溫柔。

她先看了黯然神傷的姐姐一眼,這才直視着眼前這張可惡的俊顏道:「我不會跟你成親的,你跟姐姐是一對的,而我跟朱公子一對。」

他挑高一道濃眉,「你在胡說什麼?」

「姐姐愛你!」

「你就不愛我?」他問的直接。

她一愣,粉臉一紅,但眸中的怒火卻更熾烈,「你不理會我的意願,強勢的將我關在你的聚花館,你認為我該愛你嗎?」

「你就是愛我!而且也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我了。」他自豪地睇視着她。

她心一慟,咽下梗在喉間的酸澀,再看了眼眶盈聚淚水的姐姐一眼。不行,她的態度一定得再強硬些,不然,夏彥鈞一定不肯跟姐姐成親,她不要姐姐傷心,她一直是個疼她的好姐姐,縱然自己可能會因此心碎而死……

「我沒有愛你!事實上,我非常非常地討厭你!」

他勾起嘴角一笑,「怎麼你的樣子一點都說服不了人。」

在場的眾人全贊同夏彥鈞的這一席話,因為賀雨琳看來就是很在乎賀愛琳的反應,才說出一聽就是口是心非的話!

賀雨琳靦腆地咬着下唇,她的確還不懂得騙人,甚至不知道怎麼激怒夏彥鈞,他像是一眼就能看透她的萬般情緒及心事。

「自古以來,一女不事二夫,而我跟雨琳已有親密的行為,雖然還沒有洞房,但不該碰的,不該看的,我大概也都看到、摸到了,所以……」夏彥鈞笑笑地直視着一臉凝重的賀承遠,「賀王爺,你應該不會拒收我這個二女婿吧?」

「這……」他言之有理,賀承遠反而不知該答什麼?

「爹,我不會嫁給他的,你答應了朱王爺,也不能失信於他,何況,我還清白之身,那些擁吻及他我沐浴等事,都是他強勢下的行為,我……」

「雨琳,你用『強勢』二字來形容那些事並不恰當,我看出你也很開心。」夏彥鈞有點兒不爽地打斷她的話。

她臉兒羞紅,着急地駁斥,「我、我哪有開心,分明是你主動,我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手無縛雞之力的我能掙脫你的擁抱嗎?」

「所以如何?這一切都是我逼你的,連愛上我這事也是我逼你的?」他是愈聽愈覺得刺耳。

「我……」她得勇敢、堅持下去,不是嗎?她該成全姐姐的!「我沒有愛你,一點都不愛你,事實上,」她再咽了一下口水,原來要說口是心非的話如此的困難,「我很期待明天見到朱公子,我想他一定是個翩翩公子……」

「賀雨琳,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說什麼,你正在傷害我對你的感情,還有你對我的愛。」他俊臉肅冷。

「我……」她眨眨眼,突然覺得視線變得有些模糊。

「雨琳,你別為了我而否認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我承受得住的。」賀愛琳默默地整埋自己的情緒后,已能平靜地正視妹妹跟夏彥鈞的事,當然傷心是難免。

「不是的,姐姐,事情真的……」她柳眉一擰,眼前突然變得一片黑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嚇得猛眨眼睛。

「雨琳,你怎麼了?」夏彥鈞頭一個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連忙走近她,很自然的將她擁入懷中,關切看着她。

「好、好奇怪,我的眼睛突然看不見東西。」她恐懼出聲,雙手在空中揮舞。

「看不見?」他倒抽口涼氣,瞪着她突然沒了焦距的秋瞳,心也陷入恐慌,「別嚇我,該死的,怎麼會這樣?」

賀承遠夫婦、賀誠佑、賀愛琳及婉菱全接近兩人,在看到她那到她那茫然的眼眸時,也全嚇壞了。

「琳兒,怎麼會這樣的?」陳玉鳳當場哭了出來,緊接着,賀愛琳及婉菱也一一併哭了出來,一臉的無措驚慌。

「快請師太,她略懂醫術,快點。」賀承遠連忙指示兒子前去請雲塵師太。

「是!」賀誠佑急忙步出禪房外。

「我好怕,好怕,我看不見,看不見了!」賀雨琳淚流滿面,她的世界在瞬間變成了一片黑暗,好可怕!

「別怕,我在這裏,我陪着你,雨琳,沒事的,我在你身邊。」夏彥鈞雖這麼說,但全身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一個人不會莫名其妙的瞎了,可原因呢?她為什麼突然瞎了?

「我好怕,好怕,彥鈞!」

「我會陪着,一直陪着你的。」他將她抱得緊緊地,而賀雨琳也緊緊地擁着他,處於黑暗中的她,只能緊緊攀附着他。

淚汪汪的陳玉鳳凝睇著兩人相擁的一幕,任誰瞧了,都不會懷疑他們的確是兩情相悅,互有愛意。

她轉身看着也滿臉淚水的賀愛琳,「愛琳,你……」

她搖搖頭,「我沒事,真的,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是我在一相情願,夏少爺從來就沒將目光放在我身上,所以……」她哽咽一聲,「我只是需要時間調整而也,倒是雨琳為什麼會突然看不見了?」

「我希望這是一時的,不然,我的琳兒要永遠處在黑暗中,我一想就痛心不已……」

陳玉鳳看着仍深情相擁的兩人,心好沉重啊,他們兩人的相遇、相知及相愛應是老天爺善意的安排吧,既是如此,又何忍讓琳兒遭此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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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花小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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