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好氣好氣,真的很生氣。

晚飯時分,月眉坐在餐桌邊,陪爺爺吃飯,卻心不在焉。

自從那天早晨與向原野在河堤分手后,連續幾天,她總是這麼魂不守舍的,心田隱隱地有把火在燒。

為什麼會這麼氣呢?為什麼只有他,可以令她憤怒得失去理智?

說實在她也不解,只知道自己很失望。

原以為那男人還有一點良心,原以為他也有一點點體貼與溫柔,沒想到他在轉瞬間,便以最冷酷的一言語擊碎她的幻想。

她悶悶不樂地想着,捧著飯碗,筷子卻停在半空中,一動也下動。

他還是很壞的,對她,他從來沒安過好心眼,一個有了女友的男人還公然挑逗別的女人,他實在很沒良心。

而她,竟然還為那個壞蛋心動。

一念及此,她胸口忽地一陣抽痛……

「怎麼啦?」坐在對面的傅聰明察覺孫女的異樣,關懷地審視她。「你這幾天老是怪怪的,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心事?」月眉神智一凜,連忙搖頭。「沒有啊。」

傅聰明可沒被她瞞過去,精明的老眼一閃。「該不會在害相思吧?」

「相思?」她一驚。

「男朋友離開兩個禮拜,你是該想念他了。」傅聰明笑着揶揄孫女。「是不是因為太久沒看到他,所以犯相思?」

她犯相思?因為黎暉?

月眉臉色頓時暈紅,心頭閃過一抹歉疚……這幾天,她竟沒一次想起自己的男朋友,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垂下眼,不敢面對爺爺促狹的眼神。

傅聰明見她紅著臉,還以為自己猜對了,朗聲一笑。「我說你跟黎暉,也差不多該結婚了吧。」

什麼?月眉一震,愕然揚眸。

「我還不想結婚!」她低聲抗議。

傅聰明揚眉。「那你打算拖到什麼時候?」

「我……」她一窒。

「別任性了,月眉,爺爺老了,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照例,老人家又要起溫情攻勢。

月眉暗嘆一聲。「爺爺!」

「咳、咳!」老人家放下筷子,索性抓住自己胸口,半真半假地咳嗽起來。「你就當完成一個老人家最後的心愿好嗎?」

她該怎麼辦?

月眉又無奈又窘迫,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唉,就算我要結婚,也得人家願意娶我吧。」她逃避地將責任推到男友身上。「暉最近又開了個新的研究計劃,很忙的。」

「再忙也不能忽視自己的終身大事啊!」傅聰明對孫女眨眨眼。「你別擔心,爺爺來跟他說。」

見爺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月眉不由得感到驚慌。

「爺爺!」她嬌嗔。「你不要弄得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別這麼急着把她嫁出去啊!

「說這什麼話?」老人家不高興了。「我的寶貝孫女願意下嫁,黎暉那小子榮幸都來不及呢!我就不相信他敢說一聲不。」

「可是……」

「你放心,乖孫女,一切有我。」傅聰明舉起手表示話題到此為止,阻止她繼續爭辯。

月眉啞然無語,垂眸瞪着還有八分滿的飯碗,忽地覺得胃口全失。

或許她不應該再抗拒,或許她該乖乖地接受爺爺的安排,準備結婚。

總比像她現在這樣,莫名其妙地挂念著一個與她毫無關係的男人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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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暉甫從國外回來不久,傅聰明便尋了個機會跟他提起婚事,正如月眉所料,他果然意願不高,說自己手上還有兩個研究計劃要忙,暫時不是成家的時候,但在傅聰明勸說之下,他仍是答應了先訂婚,來年再擇期成婚。

兩人訂婚的消息,很快便在院內傳開,吵得沸沸揚揚,有人抱着祝福的態度,也有人大大不爽。

喜歡黎暉的人,替他高興能擄獲佳人芳心,看不慣他的人,則大肆嘲諷他攀裙帶關係。

不過當然,這些流言蜚語,只會私下流傳,表面上大家還是會對黎暉說聲恭喜。

只有向原野,這聲恭喜無論如何就是說不出口。事實上,在得知消息當天,他還一個人躲在辦公室里大發脾氣。

這八卦,是從護士間傳出來的,據說她們經過他辦公室時,聽見裏頭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好像有人在裏頭摔東西泄憤。

「你們聽錯了吧?」第一外科的醫生沒人相信。「是那個向原野耶!他每天都板著一張臉,冷到極點,哪可能摔東西泄憤?」

「可是我們真的聽見了。」護士儼指諸歷歷。

「該不會原野在裏頭跌倒了吧?」小邱開玩笑。「你們這些女人也真是沒同情心,向醫師在辦公室里受傷,你們居然沒一個去安慰他。」

「我們……」幾個護上面面相覷。「如果他真的心情不好,我們也很想安慰他啊!」

那麼強又那麼帥的一個男人,誰不想親近?問題是,他這幾天都是一副誰倒了他八百萬的酷樣,比之前的冷漠還有過之而無不及,誰敢多問一句自討苦吃啊?

「你們說,向醫師是不是為了黎暉跟大小姐訂婚的事在生氣啊?」一個護士好奇地問;「以前就聽說向醫師跟黎醫師特別不合,會不會是嫉妒?」

「嫉妒倒下至於,原野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小邱為同事說話。「只不過難免有點小不爽吧,大小姐下嫁的對象偏偏就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說到這兒,小邱一頓,眉宇不服氣地扭曲成一團。「別說原野了,連我都不爽,唉,那麼美麗又優雅的大小姐,居然真的要結婚了!」

見他又開始哀嘆,其它人大翻白眼,紛紛掏耳朵,懶得聽他碎碎念。

偏偏他硬要跟大家吐苦水。「喂!你們聽我說啊!」

眾人閃的閃、躲的躲,沒人想理他,小邱抓半天,最後抓到一個剛踏進門口的男人。

他欣喜地抬頭,卻愕然發現來人竟是方才八卦的主角。

後者陰沉地瞪着他。

他嚇一跳,不知不覺鬆開手。

向原野逕自走向咖啡機,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室內氣氛冷凝,眾人齊齊望着他,卻沒一個敢開口。

最後,還是神經最大條的小邱打破沉默。「欸,我說原野,大小姐跟黎暉的訂婚喜宴,你去嗎?」

向原野聞言,高大的身軀似乎一僵,半晌,才冷淡地揚嗓。「那天我有一台手術,走不開。」

「你那天要開刀?」小邱一愣。「禮拜六耶!」放假還特地來醫院動手術?會不會太勤勞點?

向原野彷彿察覺他的疑惑,猛地回頭,丟給他一記「不行嗎」的銳利眼神。

他不覺打個寒噤,陪笑道;「其實禮拜六開刀也很好,醫院裏人少,很安靜,一點都不吵,不錯……」

語無倫次的評論,向原野一點也不想聽,端著咖啡,邁開大步離開,背影是一如既往的挺直與高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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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月眉和黎暉都堅持只辦個簡單的訂婚儀式,但在傅聰明強勢的打點下,仍是決定在飯店裏席開五桌,招待一些來往最密切的親朋好友。

這天,月眉在造型師的協助下,綰起秀髮,穿上特別訂製的紫色禮服,更襯托出她白細的好肌膚及窈窕有致的身材。

十一點,黎暉坐禮車來接她,和她一樣,他也特地打扮過了,雪白的禮服雕塑出一個完美的貴公子形象。

他本人卻像有點不自在。「唉,在醫院裏天天穿白袍,沒想到就連訂婚,也得穿這顏色。」

「你穿白色好看嘛。」月眉柔柔送上一句讚美。「很顯斯文的氣質。」

「是嗎?」黎暉淡淡一笑,星眸頤勢打量她全身。「你今天也特別好看,紫色鉑適台你。」

「嗯。」月眉甜甜地微笑,心神卻一下恍惚。照理說,精心的裝扮換來未婚夫的欣賞,她應該很高興,但不知怎地,她只覺心房似有某處坍陷,空空的。

禮車載着她和黎暉,往飯店前進,一路上,她都靜坐不語。

「緊張嗎?」黎暉察覺到她的異樣,關懷地問她。

緊張?她一愣,下意識地撫摸自己心跳平穩的左胸口——不,她一點也不緊張。

「不會啊。」她淺淺地笑。

「那你的臉色怎麼好像很凝重?」黎暉聰穎的眼眸直祝她。

凝重?她又一怔。「會嗎?」

黎暉凝視她片刻,忽地牽起她的手,溫暖地握住。「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取消今天的訂婚宴。」

「你說什麼?我們為什麼要取消?」秀眉顰起。「還是你想取消?」

他搖頭,只是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她心跳一亂,連忙保證。「我沒事,我很好。」訂婚宴可以照常舉行,沒問題,她一點也不猶豫,跟黎暉成婚是正確的抉擇。

絕對是正確的。

她在心裏一次次說服自己,進了飯店大廳,當他們正電梯門口巧遇一個突然氣喘發作的小女孩,她更加確定自己的眼光沒錯。

黎暉是個好男人,更是個好醫生。

月眉靜靜旁觀著黎暉一把抱起小女孩,讓她在沙發上坐下,一面吩咐飯店經理協助找來咖啡跟氣喘吸入劑,一面很溫柔地拍撫小女孩背脊,哄慰她。

「小妹妹,你聽叔叔說,我是醫生,你現在生病了,很痛苦,可是只要聽醫生叔叔的話,病很快就會好的。」

「怎麼……怎麼好?」小女孩緊緊拽住黎暉的手,眼淚流下來。

「來,你現在慢慢地深呼吸,不要怕。」

「可、可是……」小女孩眼神流露出恐懼。

黎暉知道她想說什麼,安撫地一笑。「不要怕,這只是一時的,等會兒就有人拿葯來了,你先放鬆,不要緊張,慢慢地深呼吸。跟我一起做,吸、呼、吸、呼……」

身為醫生,黎暉不僅能在缺乏氣喘藥品的緊急情況下及時想到以咖啡作為幫助支氣管擴張的暫時替代品,更重要的,他體察到小女孩恐慌的情緒,耐心地安撫她。

同時兼顧病人的生理與心理,這才算一個優秀的好醫生。

不是嗎?

一念及此,月眉心情篤定多了,喜宴進行的過程中,唇畔一逕掛着淺淺的笑。

在與黎暉一桌桌敬酒的時候,親朋好友都說,她看起來就像個幸福的新嫁娘。

能將終身託付給這樣一個好男人,她當然是幸福的啊!

「恭喜你們,大小姐,還有黎暉。」來到醫院同仁這一桌時,小邱代表大夥兒獻上祝詞。

「謝謝大家。」黎暉爽朗地笑,爽朗地將酒杯喝乾。

月眉也小小啜飲一口,眸光卻俏俏在這桌流轉一圈。

他沒來。她澀澀地想,也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覺得遺憾。

「向醫師呢?他今天沒來嗎?」黎暉也注意到他的缺席。

「嗯,你說原野啊。」小邱又代表回答。「他今天有一台手術。」

「周末還安排開刀?」黎暉驚訝。

「是啊,我們都說他也太拚命三郎了,平常自願值班還不夠,連周末都跑來醫院開刀。」

「向醫師自願值班?」月眉訝異地望向透露消息的小邱。「值什麼班?」

「急診室。」小邱解釋。「可能是看我們醫院輪值急診室的人實在太少了,經常忙不過來,所以他才自願去幫忙吧。」

他……自願輪值急診室?月眉困難地消化著這個出乎她意料的事實。「他經常那麼做嗎?」

「嗯,一個禮拜總有兩、三天吧。」

他瘋了嗎?他是主治醫生啊!他沒必要像住院醫師那樣輪流值班的,而且一個禮拜還兩、三天。

他體力負荷得了嗎?

「你怎麼了?月眉。」黎暉察覺她略顯蒼白的臉色,低聲在她耳畔問:「身體不舒服嗎?」

「我沒事。」她搖頭,停頓半晌,才啞聲說;「沒想到,向醫師會主動去急診室幫忙。」

她很震驚,但她沒想到,之後還有更令她震驚的。

那就是,黎暉居然邀請他的前女友來參加訂婚宴。原來他在飯店大廳急救的小女孩,就是他前女友的女兒,也促成了兩人的再相逢。

這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嗎?這意味着什麼?

當月眉發現未婚夫看着前女友的眼神,帶着某種奇特的親昵時,她的心緒又再度紊亂了,她厘不清,自己做的選擇究竟是不是正確的,她甚至覺得自己很自私。

喜宴結束,黎暉開車送她回家,她終於忍不住道出心中的困擾。

「暉,我會不會牽絆你了?」

「牽絆?」黎暉不明白。「什麼意思?」

「我堅持要嫁給你,會讓你很困擾嗎?」她凝視着黎暉,很認真地,不肯放過他表情的任何一絲變化。

他彷彿也明白她的疑慮,停下車,側過身,以同樣認真的神態回答:「我喜歡你,月眉,所以我要娶你,這樣你懂了嗎?」

喜歡,但不是愛。

他其實並不愛她吧?是因為理解她對醫院濃濃的愛,是因為他也深愛這家醫院,所以才願意和她結成連理。

但重點是,他並不覺得勉強,他也樂意與她成婚。

這樣就夠了。

月眉溫潤地微笑。「我懂,謝謝。」

「跟自己未婚夫道什麼謝啊?」他嘆氣,揉了揉她的頭,把她當孩子似地寵溺。「好了,別胡思亂想,我送你回家。」

回家?不,她並不想回家。

或者該說,她想回的,是「那個家」,她從小到大,最眷戀的地方——

她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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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宴結束當天,她和黎暉居然都又回到了天使醫院。黎暉是為了安排前女友的女兒住院,而她呢,為了準備下禮拜的記者專訪。

記者要採訪她,她當然要好好複習有關醫院的相關資料,免得到時她這個未來繼承人被問倒了,面子不好看。

但其實,這只是借口。

記者的提問再如何犀利,以她對醫院的熟悉程度,絕對有辦法接招,根本無須在周末時前來醫院加班。

她只是純粹想來而已。

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

月眉輕聲嘆息,放下其實早記得滾瓜爛熟的資料,拉開抽屜,角落裏,躺着一條洗得乾乾淨淨的手帕。

她取出手帕,呆望着。

這手帕,一直沒機會還給他,是不是應該還他了……

不!還是以後再說吧,現在的她,沒有把握面對他時能保持冷靜。

她搖搖頭,起身離開辦公室,漫無目的地在醫院內閑逛。她到病房大樓去,陪幾個病童聊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又到急診室,看看值班人員的工作情況。

正如小邱所說的,就連假日,急診室依然忙碌,醫生、護士、病人,來來去去。

不好意思太打擾員工,月眉稍微逛了一圈,便走出來,經過女化妝室時,裏頭忽然傳出一道略微尖銳的嗓音。

「喂,你們聽說了嗎?向醫師今天的手術有點不順利耶!」

向醫師?月眉一凜,是向原野嗎?

她不知不覺停下腳步,凝神細聽。

「聽說向醫師犯了個錯,讓病人動脈嚴重出血,差點害死病人!」

「不會吧?」另一個女聲驚訝地揚起。「向醫師也有miss的時候?後來呢?情況怎樣?」

「當然沒事嘍。以向醫師高超的技術,那麼簡單的手術怎麼可能會失敗嘛!只不過他好像對自己的失誤很不滿,臉色一直很難看,出來時還跟病人家屬深深一鞠躬,把人家嚇壞了,還以為手術失敗了。」

「呵呵……我可以想像家屬的表情。拜託,向醫師平常的表情就已經夠嚇人了,還跟人鞠躬道歉,讓人不往壞處想也難。」

「對啊,向醫師的表情真的很可怕,唉,虧他人長得那麼帥。」

「要是溫柔一點就好了,肯定大受歡迎。」

「就是啊……」

聽到這兒,月眉默默離開現場。

向原野在手術過程中失誤了,為什麼?

是不是因為經常值班,終於把自己身體搞壞了,所以在開刀時才會一時精神不濟?

那笨男人!他到底在想什麼?他知不知道一個醫生最重要的是顧好自己的身體健康啊!

她一面發獃,一面恍惚地往前走,等她回過神時,已停在某扇門外。

掛在門上的名牌標明這是屬於第一外科主治醫生向原野的辦公室。

她居然來到這裏了!

月眉驚愕地瞪著名牌,對自己苦笑。

是否她今日來到醫院,其實真正的目的就是想來敲這扇門?壓抑了這麼久,最終,還是想見他……

她站在門前,猶豫着該不該敲門,但粉拳收了又放,放了又收,就是下不定決心。

忽地,她聽見門內傳來一聲又一聲的悶響。

發生什麼事了?

她駭然,豎起耳朵,仔細想分辨那聲音的來源,然後,她驚覺這很可能是某人拿拳頭在槌牆面的聲音。

是誰在槌?是他嗎?

月眉再也顧不得矜持或禮貌,猛然拉下門把,開門進去。

辦公室內,亂成一團,書籍、檔案、紙鎮,摔了一地,而那個發飆的主人正握著雙手拳頭,瘋狂地擊牆。

他在做什麼?!

月眉恐慌地瞪着這一幕!他的手,什麼也沒戴,就那樣赤裸裸的,與水泥牆面硬碰硬。

他瘋了嗎?

「向原野!你做什麼?」她急忙奔上前,扯住他雙手。「別再槌了!你會受傷的!」

「是你?!」向原野這才發現有人進來,轉過扭曲的俊彥。

她心跳一停,驚懼地發現他雙眼泛著嚇人的血絲,神情比最深的黑夜還陰沉。

「你怎麼了?」她捧起他雙手,檢查那修長勻稱的骨節,心疼地發現有幾處已淡淡地漫開瘀血。

他真的瘋了!

一股莫名的酸苦湧上月眉喉嚨,水眸揚起。「這雙手……這是要拿手術刀的手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自己?怎麼可以這樣!」

他瞪着她泛著淚光的眼眸,有片刻,像是震撼得說不出話來,但很快地,他冷漠地甩開她的手。

「你怕我以後再也不能拿手術刀了嗎?未來的院長『夫人』。」

諷刺的稱呼比手術刀還銳利。

「我這雙手如果廢了,對你而言,就一點利用價值也沒了吧?一個外科醫生連手術刀都握不穩,還配當什麼醫生?」

他在說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說話?他以為她關心他,只因為他對醫院有利用價值嗎?

月眉呼吸破碎,一顆心彷彿也被他的話撕裂,她僵站着,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拾回一貫的冷靜。

「是因為你今天在開刀時犯了個小失誤,所以你才這麼懊惱嗎?」

他聞言,猛然一震,狠狠瞪她。「你知道了?」

「嗯。」她點頭。

他咆哮一聲,彷彿更怒了,握拳又往牆上敲了一記。

「不要這樣!」她驚慌地尖叫一聲,抱住他臂膀。「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真的!」

「我可以做得更好!」他憤慨地反駁。「你知道嗎?我差點害死了那個孩子!他只有五歲,卻差點葬送在我手中!」

愈是高傲的男人,對自我的要求,就愈完美。

她應該知道的。月眉凄楚地凝望着他。她應該明白他內心的痛苦。

她深吸口氣,嗓音放柔。「我拜託你,不要這麼自責好嗎?這不像你。」

「你又知道不像了?」他乖戾地冷笑。「你根本一點都不了解我。」沙啞的語音,藏着太多月眉無法理解的情感。

她怔怔地瞅着他,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在他眼底看見一絲傷感的自嘲?

「向原野。」她低聲喚她,心口一下下地擰疼。他到底怎麼了?

他驀地別過頭,像是不敢迎視她無意間流露出憐惜的眼神。

「你出去!」他下逐客令。

「向原野……」

「出去!」他再次用力甩開她的手,像甩開某種噁心的病毒。

他就那麼討厭她嗎?月眉眼眸泛酸,不明白自己的胸口為何會那麼痛。

「我不走。」她強迫自己堅強地面對他。「除非你答應我,不再傷害你自己。」

他一動也不動,不說話,也沒表情。

不理她嗎?

月眉咬了咬唇,繼續撂話。「你是我們院裏的外科醫生,你這雙手,以後還要拯救無數個病人。」她頓了頓。「我要修正你剛剛說的,我不是未來的院長夫人,這間醫院就是我的!所以你這雙手等於是我的,我不許你傷害它們!」

他總算有了反應,猛然轉過陰暗的臉孔。「你好大的口氣!傅月眉,我這雙手是你的?」

「沒錯。」她直視他凌厲的眼眸。「你的手是我的,你的身體也是我的,我警告你,以後不可以沒日沒夜地值班,糟蹋自己的身體。」

「你說什麼?」

「小邱都告訴我了,你經常自願到急診室值班對吧?雖然我很感激你為了醫院這麼做,可是我不希望你輕忽自己的健康。」她一字一句、慢條斯理地強調。

他不可思議地瞪她,良久,俊唇若有似無地一撇。「因為我的身體是你的,是嗎?」

「是。」她堅定地點頭。

沒想到他卻忽然笑了。「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你這句話真的很曖昧。」

「曖昧?」她愣住。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忽地上前一步,反手將她的嬌軀攬入懷裏。「既然我的身體是你的,你希望我把自己獻給你嗎?」

「什、什麼?」她顫抖。

他低低一笑,邪魅地在她耳畔吹氣。

「你想要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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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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