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紀珧,當今聖上的七皇子,受封為肅親王,以深謀遠慮被皇帝器重,朝政參議都會聽取他的意見,視他為參謀,是朝堂之上不可或缺的人物。

他的氣度沉穩,不像其它的皇子般想盡辦法展現自己的光芒,希冀得到矚目,反倒韜光養晦,行事得體合宜,不讓自己太過彰顯,免得張揚過頭,導致惹禍上身。

但他就算如此低調行事,還是無法完全掩蓋掉自身光芒,讓有心人注意到他,皇帝是一個,儀翎,也是一個。

冬日已過,春暖花開,走在自家肅親王府的穿廊上,紀珧發現一旁的花園裏似乎有奇怪騷動,一直有種奇怪的窸窸窣窣聲傳過來,像是有什麼人躲在那裏。

他劍眉微挑。該不會是詠琤來了?她平常有事沒事就愛來他的王府串門子,守門侍衛一看到她就會自動放行,她會出現在這裏也不奇怪。

轉個方向,他離開穿廊進到花園裏,尋找聲音的來源,發現一棵大榕樹的樹梢正出現奇怪的搖晃現象,還有道陌生姑娘的聲音隱隱從樹上傳了下來。

「還差一點……你再忍耐一下……別哭哦……」

紀珧來到樹下,就見到一個小姑娘不知道怎麼爬到樹上的,踩在樹枝上搖搖晃晃的,隨時都有跌下來的危險。

他擔心的開口,「你在上頭做什麼?」

「呃?」儀翎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腳步不穩的滑了下,「啊—」

「小心!」

紀珧伸手想抱住她,但沒想到她落下的速度加重量超出他所預料的程度,霎時受到衝擊站立不穩,被她給狠狠的壓倒在地,成為她的肉墊。

「哎呀!」儀翎驚魂未定的從他的胸膛撐起身子,忙不迭的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壓着你的,我……」

她慌張的拚命道歉,但在發現被自己壓倒的是紀珧之後,慌張的神色又多了抹羞澀,羞得直想找個地洞把自己給埋起來。好丟臉啊!

紀珧的胸口被撞得疼痛,在見到對方的面容之後,同樣一愣,感到非常訝異,「你是……琤兒的朋友?」

就是那一日在宮中撞入他懷裏的小姑娘,他沒有看錯吧?她怎麼會出現在他的王府里?

「我、我是誠郡王府的儀翎。」儀翎趕緊從他身上起身,羞窘的跪坐在一旁草地上,笑得尷尬,「我本來是去找詠琤玩的,但她說想來肅親王府找王爺,我就跟着她一道來了。」

她絕對不會承認,其實是她纏着詠琤找借口帶她來肅親王府的,目的就是想見到他,有靠近他的機會。

紀珧沒想過會在自己的王府里見到她,他甚至以為不會再有機會見到她,兩人只會有那偶然的一面之緣而已。

其實從見面的第一眼開始,他就對她有着莫名的好感,這對他來說,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事情。

那種感覺就像是等待了二十幾年,終於等到可以牽動他情緒的那一個人出現一樣。

他跟着坐起身,結果一拉扯到胸口肌肉,便傳來一陣悶痛,忍不住微皺起眉。

儀翎看到他似乎有些難受,擔心的問:「很痛嗎?我是不是不小心害你受傷了?」

「別擔心,沒事。」紀珧淡揚著笑,就算他真的不小心被撞出內傷,他也不想讓她愧疚,「話說回來,咱們一連兩次見面,你都是直接撞進我懷裏,看來你和我的胸膛還真是有緣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感到丟臉的頭越壓越低,「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每次見到你總是出糗……」

紀珧笑看着她害羞的表情,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在逗弄一個小姑娘,而且還是只見過兩次面的小姑娘,這太不像平常作風謹慎的他了。

但跟她在一起,他就是沒來由的感到放鬆、舒服,就連語氣也不自覺的柔和起來。

「對了,你怎麼沒有和琤兒在一起?」

「因為咱們來的時候,王爺不在府里,詠琤帶我隨處逛逛,結果我一時分了神,就和她走散了。」她不好意思的輕吐舌尖,笑得害羞卻又帶點俏皮。

「一時分了神?」

儀翎攤開自己的手,紀珧才發現她手中護著一隻剛出生沒多久的小雛鳥。

「它從樹上的鳥巢掉下來,我聽到它的叫聲,才會一路尋到樹下,想要把它給放回鳥巢里。」

他看着非常瘦弱的小雛鳥,心知肚明既然雛鳥會瘦弱到被推落鳥巢,任其自生自滅,恐怕她就算費盡心思將它給重新放回鳥巢里,最後還是難逃夭折的命運。

但他不忍心讓她知道這樣殘酷的事實,乾脆說道:「你一個姑娘家爬上樹太危險了,把雛鳥給我吧,我等會吩咐其它人幫你把雛鳥放回鳥巢里,這樣你總該放心了吧?」

儀翎低垂的臉蛋瞬間興奮的抬起,「你真的要幫我?」

「當然,總不能讓你再撞到我懷裏第三次,害你羞得頭幾乎都要垂到地上了吧?」

「你、你又在糗我了……」

儀翎尷尬的羞紅起臉蛋,但看他笑得開懷的表情,又不由自主的跟着他漾起羞澀的笑容,內心有種甜甜的感覺油然而生,很開心兩人之間和諧的相處。

幸好,她在他面前頻頻丟臉,卻沒有破壞他對她的印象,被他取笑也沒關係,只要他不討厭她就好。

「儀翎—」

呼喊聲由遠而近,原來是發現儀翎不見蹤影的詠琤沿着原路尋回來,終於在花園的榕樹下找到她的身影,「你到底是怎……咦?七哥,你回來啦?」

紀珧忍着胸痛從地上站起身,有禮的順手拉起儀翎,沒好氣的念了妹妹一頓,「琤兒,既然帶客人來肅親王府,怎能沒盡到責任,還把客人給看丟了,讓她差點發生意外。」

「啊?儀翎,你又闖什麼禍了?」

「什麼闖禍?你不要故意破壞我的形象。」她故作無辜的微嘟起嘴。

「哈,你的性子我還不了解嗎?不是闖禍,你又能發生什麼意外?」

「……」

紀珧忍住笑,不讓儀翎尷尬到無地自容,「罷了,沒事就好。」

詠琤看氣氛還不錯,趕緊討好的笑着詢問,「七哥,你應該不會介意我帶儀翎過來玩吧?」

以往他會拒絕的,但現在他卻憑着一股沒來由的衝動答應了,「如果是你帶着過來,我當然歡迎儀翎格格隨時到肅親王府來玩。」

一直有些緊張的儀翎突然一怔,轉而不敢相信的亮起眼眸,「你……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

「是真的……哈,詠琤你聽到沒有,我可以跟着你一起來了!」

儀翎開心的抓着詠琤又笑又跳的,臉上的喜悅神色是那樣的燦爛耀眼,讓人很難移開目光。

能夠進到肅親王府來真這麼開心?紀珧不由得微揚起嘴角,心情其實是同樣愉悅。

或許讓肅親王府偶爾回蕩著這充滿活力的笑聲也不是件壞事,甚至他的心已經開始隱隱期待,期待她下一次的到來。

從那之後,詠琤就常帶着儀翎到肅親王府,而儀翎也靠着和詠琤的好交情,自己順利的入侵紀珧的地盤,把肅親王府當成她倆的專屬樂園一樣,但其實她根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詠琤當然知道儀翎真正的目的,身為好姊妹,她絕對是力挺到底,沒有第二句話!

「珧哥哥!」

紀珧才剛從皇宮回到肅親王府,儀翎就笑容燦爛的從花園跑到前院來迎接他回府。

自從來肅親王府多次后,兩人也互相改掉對彼此的稱呼,不再那麼生疏。

「翎兒,你又和琤兒跑到我的王府來玩了?」

紀珧瞧著儀翎,一向淡然的表情多了些許笑意,對於她的出現,他表面上像只是不排斥,其實心底是縱容她的,同樣期待她的靠近。

他知道自己有私心,希望兩人能保有相見的機會,就算他只能將她當成妹妹或者是朋友,對現在的他來說也就足夠了。

儀翎不好意思的搔搔頭,「一直來打擾珧哥哥,你會不會覺得我和詠琤很煩呀,如果真是這樣,那就糟糕了。」

「如果我真的回答很煩,你和琤兒就不會再在我的府里到處撒野了?」

「當然是……不會!」她俏皮的輕吐舌尖,「所以珧哥哥最好早早習慣,因為我和詠琤都很皮的,有可能會真的皮到你受不了哦。」

紀珧的笑意又更濃厚了些,「哦?真的?」

「王爺。」此時齊總管突然來到紀珧的身旁,規矩的行禮,「多雅格格來到府里,說要和王爺談談。」

齊總管的話才剛說完,一名貌美卻帶着愁容的姑娘就跨過月洞門來到前院,用着柔柔的嗓音說道:「多雅突然冒昧前來,希望沒有打擾到王爺。」

儀翎燦爛的笑容在看到這位姑娘出現之後,馬上收了起來,心口上突生不舒服的刺痛感,還有一種微微酸澀的感覺。

在她和紀珧初遇之前,紀珧就已經有皇帝幫他指婚的未婚妻了,這位準福晉是簡郡王府的多雅格格,即將在一個月之後正式嫁入肅親王府,地位無人可以動搖。

其實在更早之前,紀珧就迎娶過福晉了,只不過第一任福晉死於難產,孩子也沒有保住,總不能讓肅親王府一直沒有當家主母,也沒有子嗣後繼,所以皇帝才再賜一門婚事下來,因此這位多雅格格將會是紀珧的第二任妻子。

紀珧收起面對儀翎時的溫和微笑,又變回沉穩但有些疏離的表情,「怎麼會想突然過來找我?」

「其實……我有事情想跟王爺商量。」多雅格格瞧了儀翎一眼,「王爺,這位姑娘是……」

「是琤兒的朋友,誠郡王府的儀翎格格。」

儀翎趕緊漾起有些僵硬的笑容,強壓下心中那一股酸澀情緒,「初次見面,你好。」

多雅格格點點頭,「你好。」

她端詳著儀翎的表情,像是在思考她和紀珧之間的關係,氣氛安靜得有些尷尬。

紀珧隨即轉移多雅格格的注意力,開口說道:「你有事情要和我談,那咱們就到書房去吧。」

她不再多瞧儀翎,輕聲應道:「嗯。」

紀珧回頭瞧向儀翎,「翎兒,你去找琤兒吧,我和她有事要談,恐怕無法善盡主人之誼了。」

他已經有即將迎娶的准福晉,所以就算對翎兒有着前所未有的好感,他倆也只能維持現在這種不上不下的關係,畢竟君無戲言,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要父皇收回成命。

只能說,他們相遇的時間慢了,完全不是時候……

「不要緊的,你不必管我。」儀翎笑着擺擺手,「反正我和詠琤很能自得其樂的,你有事情就去忙吧,真的不必顧慮我。」

目送著兩人相偕離去,儀翎臉上的笑容再度垮下,心中的鬱悶壓得她難受不已。

情竇初開的對象早有婚配之人,所以她什麼話都不能說,什麼情感也都無法表達,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他迎娶另一個女人,成為別人的丈夫。

而她,除了他妹妹好友的這個身份,就什麼也不是。

明知如此,她還是情願死抓住這微小的一點點牽連,出現在肅親王府,靠着這個機會接近他,就算必須永遠隱藏自己對他的情感,她也願意忍受。

誰讓他倆在一開始就錯過了,事情已成定局,什麼都改變不了……

儀翎本以為,這輩子自己只能永遠埋葬對紀珧的愛慕之心,跟他不會有任何的結果,沒想到情況卻在不久之後急轉直下。

多雅格格突然跳河自盡了!

這件事情自然引起一陣軒然大波,鬧得沸沸揚揚,各種傳言都跑出來了。

儀翎這才知道,原來多雅格格早和府內的下仆私訂終身,但她的阿瑪硬是要她嫁給紀珧,她就和所愛之人一起殉情。

那日她突然來找紀珧談談,就是希望他能主動退婚,但紀珧要她告訴他理由,這見不得光的理由她哪說得出,最後只能黯然離去,然後做出這種傻事。

因此,這一陣子的肅親王府始終處於一種非常沉重的氣氛當中,就連紀珧也擺脫不了多雅格格突然死去的陰霾。

「珧哥哥,你在嗎?」

推開書房的門,儀翎看到紀珧面有倦容的靠坐在卧榻上閉眼休息,就連休息時雙眉還是緊蹙著,她來到卧榻旁,擔心他的情況,故意用非常有朝氣的嗓音向他喊道:「珧哥哥,這並不是你的錯,你不必太過自責。」

她聽詠琤說,珧哥哥在知道多雅格格自盡的原因之後,就非常懊悔那一日她來找他談退婚的事情時,他沒有堅持要她說出原因,就這樣放她離去,導致憾事發生。

聽到儀翎的嗓音,紀珧終於睜開眼,勉強揚起一抹淡笑,「是琤兒把我的狀況出賣給你知道的?」

「說什麼出賣不出賣的,我和她是好姊妹,開心的、不開心的事情都會毫不隱瞞的告訴彼此,她擔心自己的哥哥而找我談心事,也是在關心你呀,並不是什麼壞事。」

對於珧哥哥現在的處境,她雖然替他感到難過,卻又矛盾的有些開心,因為他身邊的福晉之位又空出來了,那她……是不是有機會?

她知道現在想這些真的非常不應該,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只想着要來到他身邊安慰他、陪伴他,希望他能儘早恢復過來,不要再被多雅格格的死壓得喘不過氣來。

面對她的關心,紀珧沉悶已久的胸口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空間,「我很好,真的。」

雖然他和多雅格格之間沒有愛情,至少還有一點情義存在,所以對於她的死亡要他無動於衷,那是不可能的。

儀翎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說將他給拉下榻,紀珧雖是困惑,卻沒有阻止她這麼做,「翎兒,怎麼了?」

「別一直待在書房吧,越待越悶,咱們出去透口氣。」

直到牽引着他來到後花園,她才放開他的手,紀珧正等着她還有什麼花招沒有使出來,沒想到她卻雙手罩在嘴邊,沒有任何預兆的吶喊出聲,「啊啊啊—」

紀珧愣了下,就連在樹上休息的鳥兒也被嚇得振翅高飛,等她一口氣吶喊完之後,這才輕喘著朝他漾起笑容,「這樣舒服多了,你要不要試一試。」

「呃?」

「就是把心中的鬱悶全都發泄出來呀。」她拍拍胸脯,「我向你保證,這樣子喊一喊真的很有效哦,只要把鬱悶之氣全都喊出去,心裏就會舒坦不少,情緒也會跟着好起來哦。」

她不想再看他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了,她希望他能快快樂樂的,只要他能恢復笑容,要她做什麼都行,甚至是出再多糗,也不要緊!

聽完她的解釋,紀珧的表情竟是有些古怪,像是在隱忍些什麼。

儀翎以為他覺得這麼做太丟臉,他做不出來,當下自告奮勇的表示,「如果你真的喊不出來,不要緊,我可以幫你……」

「哈哈哈……」

他突然朗笑出聲來,害儀翎整個人愣住,完全反應不過來,半晌,紀珧才停住笑聲,面帶笑意的直視着她,「翎兒,謝謝你,有你這樣費盡心思的『娛樂』我,我真的舒坦不少,心情也開闊許多。」

她對他的心意,他都收到了,她是他的歡樂泉源,只要她一出現,就算他的情緒再差,也能從她身上得到慰藉,將心頭的陰霾漸漸掃去。

看到他終於露出自在的笑容,而不是勉強的淡笑,儀翎的心也跟着快樂起來,「既然如此,那往後就讓我寸步不離的留在你身邊,專門娛樂你,好不好?」

然而沒想到紀珧的笑容卻又因此而頓住,反問她,「難道你不害怕外頭的『傳言』?」

他最近心情不好,除了因為多雅格格的死去之外,便是因為外頭逐漸流傳的那一個傳言,他都已經聽到了,難道她還沒聽到?

「啊?什麼傳言?」儀翎還真的是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傳言。

「算了,沒事。」紀珧拍拍她的頭,就像是在安撫自己的妹妹一樣,「丫頭,謝謝你特地來鼓勵我,我已經沒事了,快回去誠郡王府,別讓家人擔心你。」

儀翎有些不滿的微嘟起嘴,「我已經不小了,不要叫我丫頭。」

「對我來說,你的確還是丫頭。」

她才十五,對他來說真的還太過年輕,所以就算對她有好感,他也暫時只打算把她當妹妹看待,何況現在又多了那一個傳言……

儀翎可不想一直被他當作妹妹看待,急切的問:「那要怎樣你才不會再把我當成丫頭?」

她希望他能把她當成女人看待,這樣她才能以他伴侶的身份陪伴在他身邊呀。

但紀珧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或許再過幾年吧……」

再過幾年之後,她的心態也許會改變,到那個時候,她的思想也會比較成熟,才會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而不是被一時的迷戀給蒙蔽住心智。

再說,他也暫時不想再去碰觸男女情感及婚姻的事情,只好以這種方式帶過,不讓她對現在的他有太多不必要的期待。

他的心情其實很矛盾,另一方面,他也在逃避,逃避那一個不知是真是假的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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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的三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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