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軒，起來吃早餐了。」媽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嗯，來了。」張開眼，眼睛不適應突然而至的光線，本能地眯起眼睛。

很久沒試過這樣兩個在一起，聊一些比較私密的話題了，剛認識的時候太小，根本不會聊到什麼大問題，之後住在一起，比起聊天，我們更熱衷於做愛做的事，往往沒聊到重點，藍悠宇就開始不安分起來了，好象昨晚那樣，無所不談，很少。

東拉西扯的結果是，凌晨五點多才送走藍悠宇，自己則像小偷一樣，輕手輕腳地躲回房間，生怕昨晚的暗渡陳倉被爸媽發現。

想着想着，思路又重新變得混沌，周公又來敲我的門。

呼……雙眼又不自覺地閉上。

「小軒，早餐都涼了。」

「媽，讓我多睡五分鐘。」眼睛也沒睜開，悶頭敷衍道。

突然，身上蓋着的毛毯被揭起，只穿了短褲的身體全部裸露在晨光里。

「媽！」這次不用叫，我馬上彈起來，慌張地拿擱在一旁的毛毯往身上一蓋。

「不用遮遮掩掩啦，小時候你什麼地方媽媽沒看過，快起來吃早餐」

「那是小時候，我現在已經長大了，不同了。」我抗議著。

「是是是，小魚變大魚，這個媽媽明白」

媽媽沒有把我的抗議聽到耳朵里，完全忽略我的尷尬，走到床前準備幫我疊被子。

「不用了，媽，你先出去，我自己疊。」

「那你快出來哦，爸爸正等著呢。」看到我的堅持，媽媽也沒勉強下去，交待了一下便開門出去。

等媽媽出去了，我馬上起來洗刷，看着鏡中頸上鮮紅的吻痕，想起藍悠宇離去前的一句話：「記住，這個就是我給你信心的保證，我們是站在同一立場上的。」

什麼信心的保證，好象在賣豬肉哦，連形容也是笨笨的，十分有他的風格。不過有了他的保證，我覺得自己好象有了繼續和爸爸據理力爭到最後的勇氣。

對着鏡面笑一笑，給自己信心，擦了把臉，轉身下樓去。

「爸早，媽早。」

「來吧，這牛奶沒有加糖進去，這顆蛋也是你的，吃吧。」好象小時候那樣，媽媽把一切都分配好。告訴我。

「嗯。」

「今天要回去了嗎？」

「對，明天要補習。」我看了爸爸一眼，回答媽媽。

「那把午飯吃了才回去吧。」

「好。」

「補習班這麼快就開始了？」突然，爸爸問。

「對，因為不久之後就要考試了。」

「阿宇有什麼打算？」

對哦，他還沒告訴我他會怎麼做，不過無論他做什麼，我會尊重他的意願。

「應該會工作吧。」

「可是你卻要繼續讀書。」

爸爸的話讓我頓了一下。

「如果考上了，你有錢交學費嗎？」

「還好」

「唉。」爸爸長長的嘆了口氣，「兒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不知道爸爸這番話代表的意思，我靜靜地聽。

「算了算了，你想做什麼就做吧，我告訴你，最多只能讀完研究生，到時候你別又跟我說你要讀博士什麼的，知道嗎？」

從表情上，看出爸爸可能是不太極意，不過他也算作出了讓步。

「謝謝爸。」

本來打算會長期抗爭下來，現在知道聽到爸爸保證的話，心頭的大石終於能放下來，爸爸作出讓步是最好的解決方法，要不是我們各自堅持己見下去，恐怕父子之間不算融洽的關係會變得更糟糕。

「你這壞小子，讓你讀就謝謝爸，昨晚一副不甘心要發飆的樣子。」爸爸不甚認真的說着。

「這樣也好，反正家裏沒有出過研究生，讀一個回來好歹也算光宗耀祖，喂，兒子，現在讓你讀，你可不要考不上哦！」爸爸笑着說。

其實爸爸也不算不講道理，只是在盛怒中忘記了而已，長這麼大，還要他們操心，真是於心不安。

「爸，學費那方面，我可以……」還沒說完，就讓爸爸給打斷。

「學費你就不用操心，專心的考試吧，一年兩年的學費我們還負擔得起，」爸爸用他厚厚的手掌拍了拍我的頭，「你顧好自己就好了。」

「爸。」

「好了，不說了，再說下去我要遲到了，先走了。」爸爸轉身拿起公文包匆匆出門去。

「你爸只是不好意思」媽媽解釋道。

「我知道。」我含笑送走爸爸的背影

既然身為爸爸的兒子，又怎麼會不曉得他那種說不出口的愛呢？雖然有時候的確不怎麼討好，但這愛是毋庸置疑的。

就好象我愛藍悠宇那樣！

經過那次家庭風波，除了和家人的關係變好了之外，我對藍悠宇的依賴變得更重，對於他那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關心和那「將計就計」的貼心，我更沒抗拒能力了。既然是將計就計，那我就將就一點，把這種心情繼續的藏於暗處，偷偷的暗爽好了。

整體來說，日子還是過得很寫意，以前因為上課時間的差異，我們見面的時間不會很多，但現在不同，由於要準備論文的關係，藍悠宇都會在家，補習完回家的我，差不多可以馬上享受一頓豐富的晚餐，說是補充我的體力。

該死的補充體力，太讓我遐想了！

今天，我像往常一樣，準時在七點打開大門，映入眼帘的漆黑讓我覺得奇怪，難道他面試還沒回來。

放下書包，隨手要按下開關。

「不要開燈！」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我嚇了一跳，凝神靜氣朝聲音來源看去，隱約中，好象看到藍悠宇倚在窗邊的背影。

「悠？」

「不要開燈，好嗎？」

命令式的語氣轉為祈求上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了嗎？」我慢慢地向他身邊走去。

藍悠字並沒回答我的話，轉身面向我，在稍微停頓之後，向我走來。

「我突然想彈鋼琴。」

越過我，他坐在鋼琴前，提了提氣，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移動，清脆的琴音透過指尖傾瀉而出，旋即與漆黑融進一體，猶如透明水滴落入水中，泛出一陣陣的漣漪。

依著琴腳以不影響藍悠宇的前提慢慢坐下，把頭枕在放到膝蓋上的雙手，閉上眼睛，靜靜聆聽着隱隱透露著不安的樂曲，我在等，等一個適當的時機，讓他把困擾的事情說出來。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讓他有如此反常的行為？

悠揚的樂曲在高潮處不斷重複，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彷彿沒有盡頭。

「我不喜歡這樣。」

回答我的是繼續進行的樂曲。

「我有權利知道的，不是嗎？」

這次，樂曲在不讓人發現的情況下，停了停，又繼續，不過，我還是敏銳的發現了。

「相信我吧，你知道我會站在哪裏的！」不自覺之下，我加重了語氣。

「軒，你喜歡我什麼？」

「嗯？」從手臂上抬起頭，對上藍悠宇認真的雙眸。

「在一起這麼久，我都不曉得你喜歡我的原因咧。」

「喜歡你的什麼？」我低低的重複著，一些片段乍隱乍現閃過腦海，他渾然天成的笨拙，他無可救藥的忠厚和他意志堅定的堅持，每一樣都是我喜歡他的原因，不過……

「呵呵。」往事的記憶讓我失笑起來。

「不要笑，我是認真的。」藍悠宇停下手來，轉頭看着我，表情凝重。

「我說呀。」回望他難得一見的認真，「這是沒有原因的。」

「沒有原因？」他獃獃地重複我的話。

看着他一副腦筋打了死結的樣子，我輕笑着，決定給他解釋，要不讓他自己想下去，都不知要到哪年哪月才能想通。

「你可以有很多理由去不喜歡一樣東西，同樣的，你也可以毫無理由的去喜歡一樣東西，人亦然，這樣，還需要原因嗎？」

過分的誠實換來的是藍悠宇的不知所措。

看到他反應不過來的樣子，我不知道是大笑還是生氣好，難得的告白居然會落到個哭笑不得的反應。

「沒有原因！」他納納的問。

「所謂原因等於借口，只有在你恨不得擺脫的情況下才會出現，所以，我沒有原因可以告訴你。」

「我……」藍悠宇的表情從不知所措變成不可置信。

「你這樣的反應讓我覺得你很不捧場。」我回答得有點無奈。難得我這麼誠實地表達出自己的心意，換來的卻是他好象被狠狠踹了一腳的表情，真讓人高興不起來。

「我想過很多答案，但就沒想過你會這樣回答我。」藍悠宇解釋著，手指有點無措的在黑白琴鍵上亂敲，發出毫無章法的聲音。

我知道，他終於肯開口了。

「今天，我爸打電話回來，跟我最後確認未來的打算，我和他說……」藍悠宇猶豫了一下把話停了下來。

「一定不會是他期待的話吧。」這個我十分有經驗。

「我跟他說，我要做音樂人！」

音樂人？

的確很勁爆的答案。在我聽來也需要幾秒確認，更不用說思想傳統的父母，想必一定不能接受兒子要投身的這個非傳統行業吧。

「爸爸很反對！」

意料之中的反應，要知道音樂人這個一聽就知道朝不保夕的職業，他爸媽會怎麼可能會贊成。建築師比音樂人更會受到老一輩的青睞，受到他們反對是必然的事，他們也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兒子「誤入歧途」而已，我可以體諒他們的想法。

不過藍悠宇一直是一個很有想法的男人，是一個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堅持到底，所以，他的反應我大概可以猜到。

「我和家裏吵翻了，我爸說……」他抱歉的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翅膀長硬了就可以不理長輩的意見，獨斷獨行，這樣的自以為是遲早出事」

要是情況許可，我真的想笑出聲來，想不到大康家庭的父親和我那還朝着小康目標努力的爸爸，說出的話居然差不多，雖然修辭上仍然是大康之家略佔優勢。但同一輩的人，說出口的道理都相差無幾。

「那麼？」知道結果不會是這麼簡單，我問。

「所以……爸爸決定封鎖我的經濟來源。」

有錢就可以這樣，處理意見不和的時候永遠都是金錢掛帥，反正都是用他的錢，如果沒有他的支助，看你怎麼死，屈服是遲早的事，我想他爸爸一定會這樣想。

「然後？」

「軒，我很抱歉。」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腦子裏已經有了不好的聯想。

「我現在已經變得一無所有了。」

「不會啊！」馬上地，我反駁：「你還有房子，車子……還有……」

紅著臉，不好意思把「我」也說出來，只好改口說：「……還有其它很多的啦……」

「都是我的任性讓我們……」藍悠字依舊自顧自地解釋著。

我站起來，坐到藍悠宇身邊，制止他繼續妄自菲薄下去。

「告訴我，你後悔嗎？」

「不後悔！」

聽到他堅定的回答，我給了他一個微笑。

「我記得，我說過你會知道我站在哪裏的？」

「嗯嗯。」藍悠宇把頭靠在我的肩膀，黑色的鋼琴映照出他面露微笑的表情。

「那你知道嗎？」

「知道！可是，這會對我們的經濟帶來很大壓力的，車子可以不開，房子的管理費不能不交。」藍悠宇點出了事實的嚴重性。

「我們遲早都要離開父母獨立，現在也不算早了，不是嗎？」

「軒，你要知道，這裏是高級生活區，管理費……」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這裏是高級住宅區，管理費自然高的嚇人，光憑打零工賺的錢是不能維持，何況還有我們日常生活費用，瑣瑣碎碎加起來也是一份不少的開銷，但有舍才有得，不先捨去一些東西，又怎麼會知道將來會得到什麼呢？」

「如果你不後悔的話，我還猶豫什麼呢？」對着他著歉意的臉，難得的，我主動親了他一下。

「因為我們有着最近的距離！」我說着他曾經說過的話。

「軒，你還記得最近的距離？」似乎是被我感動了，霧氣悄悄的從他眼眶冒起，在月色的映照下閃閃發亮，「你知道嗎……」

「剛才我多害怕你說因為我有錢，才喜歡我！」話出口，藍悠宇重重的吐了一口氣，擱在我腰上的手加重了力道，讓我們緊緊地貼在一起。

我就知道！

「你是看起來很有錢！」不高興他的不信任，我彆扭的轉過頭，不踩他。

「雖然只是看起來有錢而已，可是我還是很害怕啊！」說得可憐兮兮的。

「在你心中，我是那種男人嗎？小白臉？」不能否認這幾年藍悠宇在生活上的確給了我很多，但是我和他在一起不是為了這個原因，難道他一直都不知道？

「不，不，我不是這種意思！」藍悠宇馬上澄清。

「能養得起自己愛的人，是每個男人的自豪！」

我想，他一定不覺得自己越描越黑，越說越糟糕。

「那請問，身為被你養的男人，我應該有什麼感覺呢？」我想我現在的眼神一定是充滿了怒火，熊熊的怒火。

「我……我……你……」他緊張得口齒不清外加冒冷汗。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很生氣，能被自己喜歡的人捧在手心裏養著，是一種感動，也是一種幸福，雖然偶爾會出現一點苦澀，但沒有苦，怎能領略到甜的滋味呢？在大幸福之前，小苦澀變得微不足道了。

「……幸福！你要覺得幸福！」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說。

很意外的，我聽到這個回答。

「呵呵呵。」

討厭，果然再次被看穿了。

「很高興看到你笑。」藍悠宇痴痴地望着我，用他修長的手指來回在我唇上移動。

「笨！」這是我對他的評價。

「你喜歡就好！」又是這老套的台詞。

為什麼我每次都會給他迷得團團轉，真是不甘心，到底是比較厲害。

不過……

沒錯，我喜歡就好！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