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俊，我想跟允曦天長地久。」過了一個禮拜，杜修岷突然對裴俊穎說。

「什麼?」

「你妹真的很可愛，」杜修岷閉上眼，搖搖頭，彷彿那還不夠說明她的好。「我沒遇過像她那麼特別的女生。」

裴俊穎看着杜修岷，心情複雜。他比誰都清楚允曦是個好女孩，但他私心希望只有自己看得見她的好，而現在多出一個人懂得欣賞她……他分不出自己究竟覺得高興，或是失落。

「聽起來……你喜歡允曦?」裴俊穎了解杜修岷的個性，他通常不太對女生付出感情，只喜歡玩。

「我想我愛上她了。」杜修岷開口，眼神很認真。

裴俊穎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杜修岷，他老是弔兒郎當，一副遊戲人間的態度，一瞬間裴俊穎覺得好友似乎變成熟了，是因為愛情的緣故?

「你說什麼?。裴俊穎藏不住心裏的緊張，他可能會徹底失去關允曦，那分恐慎感正一寸一寸啃蝕他的心。

「原本我以為允曦是那種高傲、不屑理男生的女孩子，跟她交往以後，我才發現……她笑起來的時候好美、好溫柔……她不是驕傲，只是沒遇到懂她的人。」

杜修岷坐到裴俊穎的桌上，看向窗外，從那個位子正好可以眺望到關允曦那班的教室。

裴俊穎當然知道關允曦會笑，而且笑起來很美，卻沒想到她的笑容不是只屬於他一個人，他必須跟別人分享。

心開始痛。

「岷，真的動心了，難不成你現在就想娶允曦?」他只能裝出不在意的態度調侃杜修岷。

「如果她願意，我很想。」

「碰!」裴俊穎聽見自己大力往桌上一捶的聲音，頓時吸引住班上其他同學訝異的目光。

「你再說一次!」他完全無法剋制自己，包括胸口燃燒的怒火，或是他充滿怒意的雙眼。

「阿俊……」察覺到他的異狀，杜修岷試着輕鬆地帶開剛才的話題：「我只是開玩笑。放心，我知道你很疼允曦，我絕對不會對她做什麼……」

其實裴俊穎現在有股衝動想把杜修岷扔出窗外，好讓他再也無法接近關允曦。

「允曦真的很好，我覺得自己以後可能不會再遇到像她那樣的女生，所以……你知道的，我很難愛上一個人。」

杜修蝸是他的朋友，裴俊穎當然懂他不輕易動情的性格，可是為什麼偏偏是允曦……

「我也忘了是什麼情況，可能是因為我講的笑話吧，總之，允曦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笑出來，就像一朵枯萎的花又有了生命，那一刻……阿俊，我的心跳得好快，沒騙你，我終於覺得我可以愛上一個人，我終於知道愛情是什麼感覺、什麼滋味……」

就因為他們認識，所以裴俊穎聽到杜修岷講出這番話不會覺得噁心，因為他知道杜修岷是認真的。

「岷，你什麼時候變這麼痴情?以後你可能會遇到其他更好的女生，你以前不是說過你絕對不願意為了一朵花，放棄整座花園?。

裴俊穎知道自己在欺騙好友，他想讓杜修岷死心，希望能獨自擁有允曦，因為他知道她是最特別的一朵花。

「因為以前我不懂愛，可是現在我嘗到那種滋味……太美好了!想念她、想擁抱她、想牽她的手、每個晚上夢見她……阿俊，你一定受不了我。」

他不會受不了，因為他也一樣。

如果杜修岷愛的不是關允曦。而是別的女生，也許裴俊穎會開他玩笑、逗逗他，或者先嘲諷他一頓，再給他幾句鼓勵的話，要他加油。

可是他的好友卻愛上他愛的女孩……

該說什麼?該怎麼面對他?跟他說實話?還是拿出哥哥的威嚴?

「只給你一句話，不準傷害她。」也許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祝福她……或者，祝福他們。

「我不會傷害她，可能我這輩子只能愛她一個。阿俊，你聽了可能覺得好笑，不過我是真心的。不管用什麼方法，我想把她留在身邊，想好好愛她……」

杜修岷說話的口氣很真誠，裴俊穎卻覺得無奈。

想不到他們竟有相同的心情。

★★★

「哥。『

關允曦走進裴俊穎的房問，他窩在床上翻武俠小說，當時郭靖正向洪七公學降龍十八掌。

「什麼事?」裴俊穎不耐煩地瞪她一眼。

「哥，」關允曦坐到床沿，雙眼凝視他。「杜修岷想親我。」

她說話的態度很正經，感覺就像在說：哥，射鵰英雄傳是金庸寫的。

「他想親你?」裴俊穎冷冷地回問。

關允曦重重地點個頭。

「到底發生什麼事?」他陰沉着臉問道，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你幹嘛告訴我?你們做了任何事都沒必要告訴我!

「今天他送我回家，到家的時候，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臉向我靠近……」

「然後呢?」裴俊穎覺得自己此刻不僅臉色難看，連聲音都難聽。

「然後我就推開他，跑走了。」

「跑走了?」呼，他頓時鬆了口氣，盪到半空的心總算放下。「你不是喜歡他，幹嘛跑走？」他忍不住想試探她。

「喜歡他?」她低着頭，思索了許久。「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他……」

原來允曦還沒有喜歡上杜修岷。

「既然你不喜歡他，就快點跟他分手。」他壞心地跟她提議，知道她還是他一個人的允曦，他真的好高興。

「可是他人很好，而且……也許我以後會喜歡他。」

所以，她根本不想放棄杜修岷……裴俊穎聽了頓時心情煩躁。

「那你幹嘛推開他，就讓他親啊。」他不耐煩地回她一句，目光回到書上，現在黃蓉又煮什麼好菜誘惑洪七公。

「哥，接吻是什麼滋味?」

聽她這麼問，他可以確定她還沒被男生親過。

「沒什麼感覺，就是兩個人互相吃對方的口水。」

「吃口水?那不是很臟。」

「沒錯，尤其有些人的口水又臭又臟，簡直讓人想吐。」

「哥，既然很噁心，你為什麼還親那麼多女生?」

「因為有時候你會親到味道還不錯的，又香又甜又好吃。」

關允曦不再問了，只是靜靜凝望着裴俊穎。

「沒事快滾。」他揮手趕她，埋首書中，洪七公還更笨，竟然被黃蓉耍得團團轉，把降龍十八掌全教給郭靖。

「哥，那你親我，好不好?」

裴俊穎覺得自己可能嚇到了，因為他的書從手上掉到床下。

「再說一遍。」

「你親我，好不好?」她乖乖地重述一遍。

「不好。」他立刻拒絕她，把書本撿起。糟糕，忘了剛剛翻到哪一頁。

「為什麼?」她坐近他。

「因為我不想吻『妹妹』。」他隨意翻了翻，算了，就從頭看起。

「哥，有什麼關係，我們又不是真正的兄妹。」

原來她心裏一直都分得很清楚，也許她並沒有把他視為哥哥。

「不行，接吻要有感覺，對你我親不下去。」

「可是你以前不是說過，就算你不喜歡也可以親。」

「沒錯，如果我心情好……可惜我現在心情不好，不想親。」

「哥，」她又更靠近他。「那你不要動，我親你。」

裴俊穎頓時受不了她的胡鬧，就因為她不懂他的心情，就因為她覺得好玩，就可以為所欲為地要求。

要他親她?他不只想親她，還想要她，想把她壓在床上，扯掉她的衣服……她不知道他有多恐怖，才會天真地想親近他。

裴俊穎伸手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裏，「真的想要我親你?」

她沒有回答，事實上她根本來不及說話，因為他已經低頭吻住她。

裴俊穎曾經夢過無數次抱着她、接着她、吻她……現在她就依着地，讓他恣意地品嘗她紅嫩的雙唇。

關允曦沒有反抗、沒有大叫，只是柔順地貼着他，雖然他還是微微感覺到她在顫抖。

她的嘴唇好軟……裴俊穎不自覺將她按倒在床上，饑渴地吸吮她的甜美，他的心、他的身體燃起火熱的慾念。

她美好的曲線就在他的身下，他可以感覺到她起伏的胸線正刺激他逐漸淡去的理智。

他的手拉扯她的衣服，探向她纖細的身子，耳邊是越加劇烈的喘息聲，她開始抗拒。

裴俊穎鬆開她，她的雙頰酡紅，微喘著氣，和他默默相對。

「喜歡嗎?」他佯裝不在意，為她扣上被扯掉的鈕扣。

他整個人像被火燒了一般，為了不能要她而痛苦，而他卻只能假裝瀟灑，拚命壓抑對她的慾望。

關允曦沒有回答，只凝望着他。

「好了，親過你了，可以走了吧?」裴俊穎起身，將她從床上拉起。

他現在已經不想管黃蓉、郭靖、洪七公後來到底幹嘛了，他只想沖個冷水澡。

看來，今晚他又要夢到她。

「哥，」關允曦突然拉住他的手。「我喜歡你。」

裴俊穎一直都不懂女孩子，即使他跟很多女生交往過，還是不懂她們心裏想什麼。尤其是關允曦，雖然他們一起長大，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他自認比任何人，甚至吳秀潔都了解她，但是當她此時說着「我喜歡你」時，他還是不懂她究竟是喜歡他當她的哥哥，或者喜歡他的吻?

關允曦離開之後，房間里還殘留她淡淡的香味，裴俊穎撫摸自己的唇，想念她剛才留下的甜膩。

好想、好想抱她。

★★★

如果裴俊穎更能視若無睹，一切會相安無事，但是……他怎麼能不在意。

杜修岷天天來接關允曦上學，放學送她回家，放假帶她出去約會。裴俊穎不知道關允曦高不高興，不過她並沒有拒絕杜修岷。現在問她喜不喜歡杜修岷?也許她曾說喜歡。

「哥，我要跟杜修岷約會了。」

今天是周休假日，杜修岷又約關允曦出去玩，每次他們有約會，關允曦總會跑來敲裴俊穎的房門提醒他。

告訴他做什麼?裴俊穎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滾開。」

「哥，我跟杜修岷今天要去西門町。」

連去什麼地方都告訴他?裴俊穎氣憤地往她的方向扔了一個枕頭。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總要告訴他?難道她希望他能像哥哥般保護她?

裴俊穎隨意套了件T恤、牛仔褲，騎上摩托車，駛向打工的加油站。他想幫出自己添購最新的電腦設備，卻不想跟父親拿錢，所以托朋友幫他找了個假日工讀。

最煩人的是，一邊工作心裏又念著某個人。

星期天的客人還滿多的，裴俊穎雖然忙，可是一有空他就忍不住想到關允曦和杜修岷。

他們現在做什麼?玩得開心嗎?

裴俊穎很希望他們還停留在牽小手的階段，但杜修岷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很清楚杜修岷會想做任何他想對允曦做的事。

其實他也不是什麼清高的人，十七歲了，對女人當然有反應，如果遇上對他胃口的，他並不排斥，反正兩廂惰願誰也沒吃虧。

只是，最近裴俊穎覺得愈來愈意興闌珊，抱別的女人心裏想的卻是關允曦，完全無法用理智控制。

工作結束裴俊穎回到關宅，家裏空蕩蕩的，只有他一人，關允曦還沒回家。

「俊穎，我先回去了。」陳嫂煮好飯，跟他說一聲就回家了，她負責家事卻不住在關宅。

裴俊穎獨自守着偌大的屋子，心情沉到谷底，允曦從來不曾這麼晚回家。

面對滿滿一桌子的菜，他卻毫無胃口、食欲不振。

吳秀潔應該還留在公司，父親一定陪在她身邊，反正他們已經算是工作上的好搭檔，他知道吳秀潔很信任父親。

八點了……裴俊穎不耐煩地拿了些飯菜，到後院餵食那些偶爾會潛進院子裏的野貓。

「瞄嗚。」

他一到後院，三、五隻小貓倏地聚過來，拚命地搶食盤子裏的飯菜。他蹲下身子看那幾隻貓，只覺得無聊。

突然，他聽到一陣轟隆隆的機車聲，透過不遠處的後門門縫，他見到兩抹熟悉的身影，是杜修岷和關允曦。

關允曦脫下安全帽遞給杜修岷，他接過以後，拉住她的手，似乎還想多跟她聊一會，然後他的另一隻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低頭吻住她的唇。

黑夜裏，裴俊穎只能在昏暗的燈光下分辨兩條模糊的身影。

關允曦沒有反應，兩人動也不動就像一尊雕像。

裴俊穎站起身，轉頭走進屋內，他覺得胸口窒息，好像無法呼吸。

他走進客廳，坐到沙發上等她，不管他們後來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想繼續看下去。

裴俊穎覺得自己一定很生氣，因為看到關允曦走進來時，他竟然笑了。

「哥……」關允曦瞧着他，彷彿看到什麼怪物。

「回來啦，」裴俊穎眯起眼，唇角的笑意更深。「岷送你回來?。

她點頭，雙眼瞬也不瞬直勾着他。

「你們今天玩到很晚，是不是很愉快?。他站起來，走到她跟前，屈身將臉湊近她。「你們一起吃晚飯?」

關允曦再點頭，猶豫一下她開口：「哥，你是不是……」

他伸出手，扣緊她的後腦勺，揚揚眉問道：「岷是不是吻了你?」

其實他明明知道答案，為什麼還要問她?他只是想聽她親口說，或者給他一個解釋。

解釋?這念頭令裴俊穎覺得可笑，他憑什麼要她給他一個解釋，憑他是她的「哥哥」嗎?

關允曦沒有回答，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哥，你是不是生氣了?你生氣的時候才會笑……」

「你管我!說!他是不是親過你?!」裴俊穎逼問她，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妥協了，點頭。

一團怒火狠狠灼燒他的心，他低頭攫住她的唇，彷彿懲罰似的蹂躪她的嬌嫩唇辦，他撥開她的嘴唇，將舌頭探進她的嘴裏。

「嗯……」關允曦害怕了，想推開他。

裴俊穎鬆開她，兩手握緊她纖細的肩膀。

「以後別再讓他碰你。」他留下這句話，隨即大步走開。

那一晚，裴俊穎失眠了。

半夜一點多，他盯着天花板，睡不着。起身打了兩小時的電玩，還是毫無睡意。

明明身體很疲倦，閉上眼卻怎麼也睡不着。

允曦會怎麼想?裴俊穎的腦海里不斷地浮起關允曦的身影，他對她的態度根本已經超過。哥哥。該有的身份，根本就像個潑醋的男友……

允曦會不會已經察覺到他的感情?如果她知道了，會怎麼想?會躲他躲得遠遠，或者願意接受他?

裴俊穎吐口氣，感到胸口一陣鬱郁。

不論如何，他寧願她當他是個哥哥，也不希望她再也不願理他。

裴俊穎離開床鋪，走到廚房泡杯熱牛奶，希望喝了能讓他睡個好覺。

回房間的途中，裴俊穎瞥見吳秀潔的書房裏有燈光。

事後回想起，如果當時他沒有因為好奇上前偷聽，如果房門沒有恰巧沒關緊可以讓他在外頭聽得一清二楚，也許他會永遠被蒙在鼓裏。

但他畢竟知道了。

「秀潔，你別再聽信裴齊鈞的話，他根本想搞垮公司!。

說話的人是吳秀潔的另一名副手駱紹華，裴俊穎知道他跟吳秀潔的關係密切。

路紹華說他父親想搞垮阿姨的公司?怎麼可能……裴俊穎不明了，只能洗耳恭聽。

「紹華，我是公司的總裁，我做事有我自己的道理。

「秀潔，你知道裴齊鈞的來歷嗎?你早知道了吧，你是很謹慎的人，應該早就調查過了。」

吳秀潔沉默不語。

「我已經託人調查過他，他的本名叫梁文成，他是為了報仇才會接近你。」

「紹華，別說了，我不想再聽到那件事。」

駱紹華沒把吳秀潔的話聽進去，徑自接着說：

「梁文成就是智偉撞死的女人的老公，妻子死了以後他跑去整容，改名換姓叫裴齊鈞……他一定是因為官司輸了，才處心積慮想用別的辦法幫他妻子報仇。」

「紹華！」吳秀潔忿怒地阻止他。「別說了，當年是我們的錯，你不要再……」

「智偉不是故意撞死她，就算他是買通法官放他一馬，最後他還不是……還不是賠她了……」路紹華艱難地說下去。

「夠了!」吳秀潔跌坐在沙發上，雙手掩面哭泣。

「秀潔，」駱紹華將她擁進懷裏，溫柔地安撫她：「我知道你不想回憶那些傷心事，但是我答應過智偉，會好好照顧你，我不能看着他害你一無所有。」

「就算他害我一無所有，也是我該還給他的!」

裴俊穎沒有繼續聽下去，他舉著僵硬的腳步悄聲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躺回床上，他反覆想着剛才聽到的話。

一瞬間他突然懂了。

為什麼父親當初會帶他來這裏?為什麼父親會放棄自己才建立的事業到關宅應徵司機?為什麼當他說希望吳秀潔當他的新媽媽時，父親會露出那樣震驚的表情?

原來吳秀潔的丈夫是害死他母親的兇手……

裴俊顆感覺自己的雙頸流過滾燙的淚水，從今以後他不再想允曦，不再介意她怎麼看他，當他是什麼

因為他根本就不該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