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紫鵑三人合力將大木桶抬進內室,又來滾燙的熱水,一桶桶的注放大木桶中,再幫着路小瑤將已褪盡衣衫的白靈安置在大木桶里,頸子以下全浸在熱水中,還不時添加滾水以保溫度。

路小瑤取來大塊棉布,將大木桶完完全全罩住,使蒸發的水氣不易散去,白靈猶如置身在火烙里,連呼吸都覺得辛苦,她那裏體會得了路小瑤的用心,反認為路小瑤是在折磨自己,就生氣的大表不滿。

「你在做什麼?這算哪門子的死法?」

路小瑤也鑽進棉布里,不一會兒,頭髮就被水蒸氣給淋濕了,望着相同狼狽的白靈,她笑說:「要是你現在想通了,可以不死呀!不過,就有人得當龜孫子了。」

「你……哼!」白靈纖弱的病體無力的倚靠在大木桶沿邊。

路小瑤望着她那張面孔,不知該笑是該哭,想將自己的用意跟她說明了,又怕結果讓她失望。事實上,自己的確一點把握也沒有,此刻只能祈求老天賜奇迹,讓白靈挨完這些痛苦的治療之後,面貌能恢復昔日。

但是還不過半個時辰,白靈就又挨不了灼熱的痛苦,開始哭鬧不休、開始不擇言,而路小瑤始終捺著性子不和她計較,也幸好她久病初疲無力反抗,但為免她抓傷自己,路小瑤只得狠下心用布條緊縛她的雙手,就這樣,好不容易挨完過了一日一夜。

白靈又困又倦,身子剛沾上床褥就沉沉的熟睡了,不—會兒,卻又教渾身的刺痛給驚醒。

「哎呀!好疼哪,這……這是怎麼回事?」她驚天動地的喊,望見覆蓋了紗布的身子,想摸摸自己的臉蛋才發覺手腳被綁着,再一望,就看見路小瑤好端端的坐在床邊看着自己。

「你……你折磨得我還不夠是嗎?現在又想這種法子整我……哎呀!什……什麼味兒?怎麼那麼臭?噁心死了!」

那是路小瑤精心研製的豪葯,她用鬼集教年、得來不易的十花十草,以及五種世上罕見的苗蠱,一起混和成膏狀,具有生肌養膚的特效,但味道卻奇臭無比。

「你現在覺得怎樣?」

「怎樣?」白靈要命的嚷,「我快痛死了,渾身像有千百隻蟲在咬、在鑽似的,哎呀!你快……快放開我呀!」

路小瑤安心的笑了笑,她知道藥性已起了作用。

「你……你存心的?」白靈氣急敗壞的嚷:「看見我這副窘樣,你……你很開心是嗎?」

路小瑤悶嘆一聲,「我警告過你,死是很痛苦,很難受的事。」白靈怔了怔,哇的大哭起來,「我不死了!我不死了!」她一個勁的嚷。

「很好!」路小瑤說,「只要你撐過這段日子不用死了。」

「什麼?我連今天也撐不過的!」

「你一定撐得過,也—定得撐過。」

「你……你……」她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望着路小瑤,「你是可怕又可惡的魔鬼,你是存心整我的,我……我死了做鬼也不饒你。」她咬牙切齒的叫。

路小瑤笑了,「你死不了的,還是好好活着,你放心,我會隨時等着你的。」

「你……你……」白靈瞠目結舌,竟拿她沒點法子,嗚咽一聲,又嚎啕大哭起來。

就這樣,一天泡熱水,一天敷藥膏,路小瑤陪着白靈熬過了六天六夜,這天傍晚,當路小瑤在熱水中褪去覆蓋在白靈身上的紗布時,驚訝的發現球疹和膿包都已消失。

「太好了!」她興奮的喊著,「真是皇天不負苦心總算把你給治好了。」

紫鵑、鳳兒、小丹聞言,都是趕過來看。

白靈不可思議的望着自己白凈無痕的身子,正開心想笑又慌忙的伸手往臉上摸去。「我的臉,我的臉……」

路小瑤早已取來菱鏡,遞給白靈。「沒有任何疤痕,你放心。」她笑說。

紫鵑她們也笑着點頭,興奮的鼓掌叫好。

白靈撫著比從前更滑嫩白皙的臉蛋,想笑又不肯表示謝意,就嘟著嘴嚷:「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我永遠都記得你是怎麼折磨我的。哼!」

「白靈小姐,你……」

路小瑤拉住紫鵑,瞅著白靈那張倔強頑固的臉蛋,笑說:「沒關係!反正我也沒想過你會感激我。」說完,就掉頭對紫鵑她們說:「你們還不快去通知其他人,好讓大家安心。」

她們這才恍然想起,遂急忙奔走相告,沒多久,府里的上上下下就都知悉白靈痊癒的消息了,介蘭和女眷們紛紛前來探視,看見女兒果真安然無羌,歡喜得又是笑又是哭。

總算鬆了一口氣的路小瑤,這時才感到自己渾身疲累不堪,她趁隙獨自一人走回降芸軒,卻在門口遇上東方傑。

「三少爺,」她納悶的問:「大家都在德聲園,怎麼你卻跑來這兒呢?不去看看白靈嗎?我想。」

她頓了頓,笑了起來:「白靈她有很多委屈要對你說,讓你作主呢?」

「我去了。」他說,深深切切的望着她,「但是沒瞧見你,所以我來了。」

她心頭微微一震,望着他,不知該說什麼。

「你沒有做到。」

啊!她低吟一聲,不明白他的意思,「什麼?」路小瑤低聲問。

走上前,東方傑緊瞅着她,「你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更瘦也更憔悴了。」

她抿抿嘴,笑盈盈的,「我不是病人哪!該受到照顧的人本來就不是我呀!」她輕鬆的說。

東方傑直望着她看,那眸里的深情愛意就像滾滾浪花,一波波向她滾來,使得路小瑤的臉紅了,忙轉開了頭的退向一旁,囁嚅的說:「你……你為什麼這樣看着我呢?」

突然間,東方傑把她拉了過來攬進懷裏,就緊緊、緊緊的抱住了她。

路小瑤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所驚愕,竟忘了該有的掙扎和反應,整個人陷在一種莫名的緊張狀態里。

他的面頰撫觸着她耳邊的髮絲,低低的嘆息了,接着輕喃:「你是存心來誘惑我的嗎?」他擁緊她驚魂而發顫的身子,「讓我老實的告訴你吧!從你進入府中,從我第一眼看見你開始,我就知道我完了。我承認,我是處處找你的麻煩、挑你的毛病,但那都是自我保護的心理在作崇,我不願相信自己為你所吸引,但是當我看見你寂寥落寞的身影,當我看見你日漸消瘦的臉龐,我的心竟沒由來的抽痛緊揪,那時我就明白我怎麼也逃不開了。」

路小瑤的心抽緊、肌肉緊締,頭腦昏亂不堪,她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顫抖的伸手推開他后本能的向後退去,畏縮的說:「你說什麼?我……我不懂。」

抓住她,東方傑將她身子拖回來,「沒關係,你馬上就會懂。」話才落,他就用雙手捧住了她的頭,灼熱的嘴唇一下子就蓋在她的唇上。

她沒有拒絕,也不能拒絕,或者她不想拒絕,他溫潤的雙唇引領着她飄向了雲端,她閉着眼不敢張開,本能的伸手攀附着他,身子緊緊的依偎在他厚實的臂膀,這一刻是瘋狂的,也是令人陶醉的,她恍惚以為自己在作夢,一切雖美卻不真實。

像是過了干百萬年,他終於慢慢鬆開了她,然後他的唇從她的唇上滑落到她的耳邊呢喃:「你無法想像這六天我是如何熬過的,就算是老天懲罰我吧!我擔憂的不是白靈的病況,而是你,」他扶起的肩頭看着她,「你的眼睛、你的臉孔、人的一切一切,無一不反覆出現在我的腦海里,你……」

剎那間東方傑僵住了,眼睜睜的詫異的瞅着她看,而路小瑤並未察覺到異狀,仍沉醉在那份夢境似的甜蜜中,接着他倒抽一口氣,吃驚的說:「你的臉……老天!難道是我眼花看錯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路小瑤已猛然想起了什麼的悚然大震,就急着跳開他的身子,同時伸手捂住自己半邊臉孔向後直退,但是東方傑很快就跟了上來,聲音摻雜着興奮和疑惑,喘息的說:「但願我不是真的眼花,你臉上的胎記褪色了!」

「三少爺,」路小瑤很快的說:「我累了,容我先回園子去。」說着她已衝上前推開降芸軒的大門,急奔人內。

東方傑見狀立即跑過去的一把扼住她的手腕,把她給拖了回來。「你急什麼?怕什麼呢?莫非你在隱瞞什麼?」他直問。

「沒有,沒有,沒有。」她急得直搖頭。「我真的是好累,好累,好累,你好心放我進屋裏休息吧!她的頭俯得更低了,臉色也更蒼白了。

他用手扼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面對着自己。「好!不過我得先弄清楚一件事。」他重重的說,然後拉着她不由分說的向水池跑去。

「做什麼?」路小瑤心驚顫抖,望見水池近在眼前忽然明白了他的想法,她掙扎的喊:「不!不要!你不能……」

她來不及把話說完,頭就被東方傑強壓入水中,咕咚一聲,她頓時無法呼吸,掙扎無效,硬是喝了好幾口水,就在她意識逐漸昏暗之際,他猛然將她拉出水面,路小瑤深深吸了口氣,就要命的咳了起來。

她頭髮濕淋淋的滴著水,模樣狼狽極了,但怎麼也掩蓋不了她那張秀麗的臉蛋,此刻呈現在東方傑面前的,是完美無瑕的俏佳人兒,他情難自己的用雙手撩住她的頭,為她美麗清新的面龐給震住了,接着他憐惜又心疼的說:「原諒我用了這麼粗暴的方式,但是你又怎忍瞞着我呢?」

她是有難言之隱,但如何說?又該從何說起?就這樣眼眶不覺含淚,看着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望着她,那似水還清的雙眸,望着望着,東方傑不覺呆了,他想自己是再也無法從她身邊抽離,任誰也不能。

他的頭俯了下來,輕輕吮去她的淚水,溫柔的說:「你放心!我親自去對傅正賢說明白,我不允許他為難你的。」他輕嘆口氣,「虧他口口聲聲說信任我,卻又處心積慮地遮蓋你,原本完美的容貌,想是他未料想到,不論你的樣貌如何,吸引我的卻是你這個人,是你內心純真善良的一面。」

路小瑤聞言在一旁怔著。

東方傑輕擁着她笑說:「這下,傅正賢的損失可大了,事實上,我早警告過他,.像你這般的可人兒,恐怕他是要不回去的。也許冥冥之中,就註定你我有緣。」

她推開他。「我想你弄錯了,抹黑半邊臉是我自個兒的意思。」她不疾不徐的說。

他渾身一震,不相信似的看着她,嘴唇的血色漸漸褪去。

「你說什麼?」

「是的。」路小瑤再次強調:「真的是我自己的意思。」

他看着她不說話,臉色亦更加凝重。

抿抿嘴,路小瑤又再度開口:「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

她正想解釋,但東方傑卻很快的做了個阻止的手勢。「不需要!你不用做任何的解釋,我想我會明白你的意思。」他粗聲氣嚷。

「你明白?」

「是的,是的,是的!他重重的點頭,一聲還比一聲更撼人心魄,他喪氣啞聲的嚷:「你不想因你的天姿容貌引起他人的歹念,簡單的說,你是想以這種方式表達你對傅正賢的堅貞。」突然間,他大笑起來,「很好!好一位痴心堅貞,忠心不二的女子,可笑的是我還對你說了那麼多的混帳話,頹著身子,像是斗敗的猛獸,再也提不起任何求生的意識。

路小瑤想安慰他,但她的碰觸使他突然驚跳,一下子就甩開了她撫慰的手。

「從現在開始,你必須離我遠一點,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東方傑推開她,腳步不穩的向後退了幾步,接着迅速轉身向外沖了去,但在門口他突然又停下來,背對着她,聲音冷冷的揚了起來:「忘了那些混帳話,就當我什麼也沒有說過。」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路小瑤心頭大亂,向前追了兩步,忽然覺得天地移位,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就整個人癱倒在地。

路小瑤悠悠醒來時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躺在降芸軒的房間里,而紫鵑則站在床邊一臉欣喜的凝望着她。

「感覺好些了嗎?」紫鵑輕聲問。

「嗯。」她移動身子,感覺有些暈沉:「怎麼回事?」她呢喃。

「你照護白靈小姐實在太累了,結果就暈倒了,幸好三少爺在園子裏發現了你,否則真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她起起來了,暈倒前所發生的事情正一幕幕清晰的翻湧在她腦海中……路小瑤閉上眼睛,疲累的沉吟一聲,她想不出還有什麼能比東方傑絕情的話還要可怕?

紫鵑繼續說着:「夫人聽了你的事可擔心極了,幸好大夫說你只是身子虛了些,好好調理一段日子就能恢復,這才讓所有的人鬆了口氣。」

「真抱歉,害你們擔心了。」

「沒什麼,小姐平日這麼照顧咱們下面的人,你說這話就太客氣了,」她傾身扶著路小瑤坐起身子,笑盈盈的問:「怎麼?喝嗎?還是想吃些什麼?」

路小瑤搖了搖頭。

「呼!這可不行喲?」紫鵑眯着眼,煞有其事的說:「三少爺有特別交代,要廚娘準備好人蔘雞湯,等你醒過來就端給你喝。」

她微微吃驚,眼神閃爍:「他太小題大做了,我沒事,而且我實在沒胃口。」「這我可不能作主。」紫鵑說:「事實上,三少爺一直在外頭等著,我現在就去請他進來,然後再去給你端雞湯來。」

路小瑤想阻攔,但紫鵑已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她緊張不已,心跳得很厲害,手心也直冒冷汗,但身子卻發起熱來,然後她聽見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向屋裏走來,聲音愈來愈近,她本能想躲但明白躲不了,索性,深吸一口氣,猛地抬起頭來就立即和東方傑的眼光接觸了。

他看來有些憔悴,有些疲憊,也有些煩厭……她可以想像得到,自己此刻對他來說是個麻煩,是個燙手山芋,他應該避之惟恐不及才對,事實上,他的確這麼警告過她。

「是你說的,要我離你遠一點。」路小瑤憋著氣,一字一字清晰有力的說。

他就站在床邊看着她:「只要你不再誘惑我,那些話我可以收回。」他冷冷的說。

她跳了起來,瞠目結舌:「你……你……」路小瑤氣惱極了,身子不住顫抖,眼睛立即蒙上一層霧氣,她咬牙:「你真是不可理喻!話落即迅速翻身下床,但雙腳剛上地面,隨之而來的暈眩感又將她擊倒。

連忙上前扶住她:「你身子弱,還想去哪?又能去哪?」他責備的說。

推開了他,路小瑤身子一軟就倒在床上:「我是無處可去,我是落難於此,但這不代表我就該隨意受人屈辱,任人亂按罪名,」她大叫。

見她掙扎著站起身子,他馬上伸手握緊她的肩頭,重重的將她壓回床上:「在你指控別人的時候,請先看看自己盛氣凌人的模樣!」

「你才狂妄自大。」路小瑤氣不過他,首先開罵了起來。

「你目中無人。」

「你自以為是。」

「你強詞奪理。」

「你莫名其妙。」

路小瑤喘著氣,指著東方傑嚷「你,真是可惡。」

他攤攤手:「好,我承認,我的確是。」

她點點頭,表示滿意。

「講和好嗎?」東方傑說:「我想過了,你在這兒還得待上好一段日子,我們不可能永遠避著對方,我曾將你禁足在降芸軒內,而你刻意隱瞞真實面貌,現在就算是扯平了,我保證做個君子,對你絕不再有非分之想,從此成為普通朋友,你說好嗎?」

她深深切切的凝視着他,許久許久,一句話也不說。

「怎麼?」他疑惑的問:「莫非你還生我的氣?」

搖搖頭,路小瑤微微嘆了口氣,無奈的笑了笑說:「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他未能思索她這兩句話的僻電,因為紫鵑已捧著雞湯走進屋裏,他順勢取了來,然後遣退紫鵑,慎重的將雞湯棒到路小瑤的面前,小心翼翼的說:「不論以往我的態度和行為有多惡劣,看在我親自服侍你喝雞湯的份上,原諒我好嗎?」

她怯怯的望着雞湯,不安的說:「我怎麼敢尊卑不分,三少爺這麼說豈不折煞小瑤?」

「我說了,我們是朋友,朋友是不分尊卑的,何況你還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

「小瑤只是儘力—試,也算誤打誤撞,是三少爺祖上積德讓白靈小姐安然渡過這一關……」

「成了,成了!」東方傑蹙眉嚷:「你再多說,我就當你不肯原諒我,不想交我這個朋友,否則就快把這湯給喝了。」

她還能說什麼呢?」路小瑤從東方傑的手中接過雞湯,在他的注視下,順從的喝下人蔘雞湯。

「多喝一點。」他叮嚀:「你不知道你暈倒的模樣有多嚇人,大夫說你身子虛得很,得好好調理一番。」

她噗吃一笑:「你們全都把我當成了病人,其實我並不像你們所想像的那樣嬌弱,倘若你知道我小時候所受過的種種病痛和磨難,你就會明白這根本不算什麼,事實上我睡了一覺,現在已經好了。」

他看着她:「你小時候的生活很苦嗎?」他問。

搖搖頭,她笑說:「也不算是,只不過得了一種半死不活的怪病,拖着旁人一起受苦。」低着頭:「我爹為了我歷盡千山萬水,訪循天下名醫,結果我的病好了,他卻死了。」她輕嘆一聲,「我常想,我若能在患病的當時就死去,反而落得輕鬆。」

「為什麼?」東方傑不解的問:「能活着不好嗎?」

「不是不好,只是一旦沒了盼望,就不知道活着是為了什麼?」她幽幽的說:「其實我爹不是我親爹,他自己有個親生女兒,只是失散了,為了我,他們父女倆永無團聚之日。你說,他活着是不是比我活着好些呢?」

「你親生的父母和家人呢?」

「死光了。」

看見她面無表情的回答,東方傑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奇怪嗎?」路小瑤笑笑說:「我很小就跟着我爹,有關他們的事都是由我爹口中得知,對於他們,我根本沒有任何印象,就算有也很模糊,如果可以,我都儘可能不去想他們,總之人死了,也沒什麼可談的。」

「想不到你的身世如此坎坷。」他沉重的說。

「也不是呀!」路小瑤很快的說:「在那段東飄西盪流浪的日子裏,我和我爹也曾遇上貴人,得到深山院士的相助,醫病的同時我也學會了治病,也許是久病成良醫,我總能更深一層懂得患者的心理,見得多,懂得也多,解事的法子也比別人多些,所以人人都當我有神力,其實只不過多些見識罷了。」

「所以你能使癱了的人重生;輕鬆為花匠解決多年的困惑,根治我娘的宿疾,並且救了白靈的命,這一切的一切對你而言只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事,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他頓了頓,凝望着她,「這樣的你,何以流落到傅正賢的府中,何心甘心做名寵妾?」

她渾身一震,手一松,尚余半蠱的雞湯就直墜地面,砰然一響,她的心也碎成片片,沉默一會兒,她才哈哈的說:「一個很典型的故事,我爹病死異鄉,我賣身葬父,至於我和傅爺之間的關係,那就是我和他的事了。」

他怔了怔,這才發覺自己的問題既無聊又傷人,他伸手假裝咳了咳,隨意的說:「那傅正賢可算是善有善報了。」

她搖搖頭,「我想我是命中帶克,剋死了家人,剋死了我爹,所以傅爺的朋友雖出錢幫我葬父卻不願留我做婢,以府中無缺為由,把我轉送給了傅爺,奈何小瑤身是禍水輾轉流落於此。」

「什麼?你居然是這樣!」他難以置信,大感驚奇的嚷。

她點點頭:「如今小瑤只盼不累及東方府。」

「傻話!我都不敢想像如果沒有你,府里今日是何等情形?」他說。

他們相互凝視了好一會兒,又同時轉開了頭,兩人所思各自有知。

突然間,東方傑咯咯笑了起來:「傅正賢的朋友真是個笨蛋,恐怕至今都還不知道自己失了個寶,這倒好,平白讓我得了個便宜。」他沾沾自喜的說。

她不覺莞爾,聲音低低的,猶如耳語:「真是傻瓜!哪有人罵自己是笨蛋的?」語畢笑意更深了。

可惜東方傑什麼也沒聽見,只是望着她溢滿笑意的臉不覺痴了。

從此,東方傑只要是遇上疑難雜症,都會請路小瑤前來商議一同解決,兩人漸漸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已好友,若有似無的情感,看在府中上下人的眼裏將這雙才子佳人配成一對,甚至有好事者在私下為路小瑤抱屈惋惜,認為美麗好心腸的她不該是妾命。

無論如何,東方傑遵守當日的承諾,對路小瑤始終是以禮相待,日子倒也過得順遂平靜,直到傅正賢娶得悍妻妒婦的傳言在京城不徑而走,他才起了私心,當真希望路小瑤從此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但轉念又覺得自己太過卑劣,完全未顧慮路小瑤心中的感受。

於是他不再去想未來會如何,此刻只要靜靜的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守着她,照顧着她,也就心滿意足,他甚至願意這樣陪着她過一輩子,雖然他心裏明白世事難如人意,只是他怎麼也料想不到打破這平靜局面的人,竟是與他有着婚約,十五年來生死不明的——崔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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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難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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