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這裏是地獄吧?好黑呀……

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炙熱滾燙的暗色岩漿在四周流動,全身如火焚般痛楚,連呼吸時的氣息都燒灼著胸口,好痛苦,不想呼吸了,不想要再忍受折磨了……

冰涼的觸感貼上前額,好溫柔的撫拭,從額角到臉頰,慢慢的往胸膛遊走,一舉一動是如此輕柔、如此呵護……

那柔軟的觸感是水……還是唇?

——那冰冷的**隱藏的是無限熱愛,噢……不能再熱了,不能再承受這樣一個吻……

「柳逸堅強點,你不會有事的,我會好好照顧你……」

誰的喃語如春風般撫慰愴痛?

「你不會離開我吧?你不能離開我呀……」

誰的淚珠如岩漿般滾燙?

「我好喜歡你,我從未這麼喜歡一個人……」

誰的告白如仙樂般動聽?

柳逸艱澀的睜開眼,恍恍惚惚的,只見長孫宇治小心翼翼地拿着白絹,沾上冷水,仔細地替他擦拭身體,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真情流露,似乎此刻沒有任何事比替他拭身更重要。

「嗯……」明明想說話的,卻只能發出曖昧的聲音,柳逸苦笑着。

「柳逸?」

長孫宇治驚喜的聽得柳逸**一聲,連忙放下手絹,捧住他的臉連珠炮般的問道:「怎麼樣?哪裏不舒服?你想要什麼?要不要喝水?說話呀!」

一連串的問題潑過來,也不想想人家根本沒有辦法開口說話,真是典型的長孫宇治的作風,柳逸只好無聲的笑着。

長孫宇治又看到那個熟悉的、彷彿可以包容一切、忍受一切的笑容,剎那間差點滾出淚珠:「你還笑?我都快要急死了,你這一躺就躺了三天,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

所有的苦難痛楚都習慣隱藏在那個柔美的笑容里,只盼知心人能懂。

「你不許放棄!知道嗎?我可是三天三夜沒敢闔眼,你要勇敢一點,怎麼都得給我撐過去。」

長孫宇治將柳逸扶起來摟着他坐着,吩咐下人拿葯湯喂他,「喝一點百草化毒湯,清清體內的蛇毒。」

「水……」柳逸的嘴唇乾得像要裂開來般,此刻怎喝得下那濃稠的葯湯?

但長孫宇治硬是撬開他的嘴,「先喝葯,喝完葯再讓你喝水。」

唉~沒錯,這就是長孫宇治。

這是長孫宇治二十六年來頭一遭這樣耐心去侍侯一個人,他留心柳逸每個表情,每個眼神,膜拜似的小心替他拭去嘴角的葯漬,無限溫存的哄著:「還有一點點……喝完這口就讓你喝水。」

這也算是「成長」吧?他開始照顧身旁的人的需求了。

喂完了葯湯又餵了水,長孫宇治還體貼的追問:「可以吃東西嗎?弄點粥來好不好?」

都一肚子藥水了,還吃的下東西嗎?柳逸又笑着搖頭。

長孫宇治從他身後緊緊用手臂圈抱着,在他耳邊輕柔的說:「我真擔心死了,你好傻,怎麼不趁太陽下山前回來,還獃獃的在竹林里等到天黑呢?」

柳逸虛弱的說:「怕你回來找不到……」

長孫宇治聽了,鼻頭一酸:「我該死,竟然把你給忘了,那風雨雷電的天氣,你被困在竹林里,一定嚇壞了。」

——其實還好,只是很失望而已,第一次在「憐園」接客那才叫嚇壞了。

柳逸在心裏回話,卻仍只是笑着搖頭。

長孫宇治見柳逸還是很虛弱的樣子,替他把被子扯高,蓋住了肩頭,「閉上眼,再休息一會,先把傷養好,以後你想做什麼、想去哪裏都行。」

柳逸順從的閉上眼,卻又睜開眼,輕輕地說:「大少爺……我在夢裏聽到有人說……喜歡我。」

長孫宇治全身僵硬了一下,「那是夢!」

「嗯……」柳逸又閉上眼:「我當然知道,怎麼可能……」

長孫宇治把頭埋在柳逸肩上,他後悔自己又失言了,他為什麼要對柳逸這麼殘忍?

他會失望、會難過的,他明明就看到柳逸眼中那份卑微的期盼,為什麼自己就是拉不下臉來跟柳逸說實話?說自己喜歡他,說自己不能沒有他……

要命!柳逸的心情竟然影響到他?他——長孫宇治……

***

柳之顏本來還想將長孫家的產業留下一部份給長孫宇治,但在柳逸被遺棄於竹林中遭到蛇吻后,他一氣之下,便把所有的財產都轉移到自己名下,只留給翠玉姨娘一點資產和將「萬象園」留給長孫宇治。但長孫宇治對柳之顏這偷天換日、蠶食鯨吞的并吞計劃卻毫無覺察。

柳之顏亦不作聲色,他好整以暇地等,等長孫宇治自己發現他已經一無所有的一天,等長孫宇治來質問他時,他會把握機會好好地羞辱他,讓他嘗嘗自己和柳逸過去承受的痛苦!

長孫鳴鳳見柳之顏一下笑,一下又咬牙切齒的,看得莫名其妙,「之顏,你在想什麼?」

柳之顏一把抱起他,「想你……」

長孫鳴鳳笑着掙扎,「想我想得這般忿恨的表情?我得罪你啦?」

柳之顏低下頭,親吻著長孫鳴鳳的臉頰,「誰要你這麼嬌生慣養?輕輕碰一下就哭,又整天黏着我,撩得我慾火焚身。」

「幹什麼啦!不要在這裏鬧!丫鬟小廝們都在看!」

柳之顏笑着拉開長孫鳴鳳的前襟,把唇貼了上去,「那就看啊,讓他們好好欣賞一下我們長孫家二公子的丰采。」

「不要鬧啦!傳到哥哥的耳里怎麼辦?我們都要遭殃!」

柳之顏故意在長孫鳴鳳前胸和頸子上留下斑斑吻痕,這讓長孫鳴鳳急壞了。

「最好是這樣。」柳之顏更摟緊了長孫鳴鳳,放肆的**他的肌膚。

「顏……不要這樣……你怎麼搞的?……我們去看柳逸好嗎?」長孫鳴鳳突然想到一個讓柳之顏分心的好方法,「我們今天還沒去探視柳逸,不知他醒過來沒有?」

柳之顏聞言果然放手了,「對呀,都三天了,怎麼會昏迷這麼久?我們過去『穹蒼院』看看。」

「呼~」長孫鳴鳳鬆了口氣。

長孫鳴鳳提心弔膽的跟着柳之顏走進「穹蒼院」,柳之顏今天真的很大膽,一路上摟摟抱抱的,還不時低頭親吻他,沿途上不知遇到多少雙快掉落地面的眼珠。

可是才站到長孫宇治的房門口,兩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柳之顏也停住了正不安份的摸著長孫鳴鳳的手。

只見長孫宇治抱着柳逸,臉上是從未出現過的愛寵關切的表情,輕聲的不知在柳逸耳邊說什麼,右手溫柔的撫開柳逸額角的髮絲,左手握著柳逸的手腕,似乎是萬分不舍的在輕撫他的傷口。

柳逸靠在長孫宇治懷裏一臉滿足的笑着,臉色雖然蒼白,卻散發着迷人的光彩,長孫宇治每說一句話,他就眯着眼輕笑一聲,長孫宇治輕吻他一下,他的臉頰便抹上一朵嫣紅。

「你們來了?」長孫宇治抬起頭來,看到佇立在門口的兩人,高興的示意他們進來,「柳逸才醒過來了,剛剛讓他又睡了一會兒,所以還沒來得及差人告訴你們一聲,現在他又不肯休息了,你們來陪他說說話也好。」

長孫鳴鳳掩不住興奮的往柳逸床旁沖了過去,「你可醒了,你昏迷不醒的時候,哥哥急得都要哭了呢!」

「胡說八道!」長孫宇治尷尬的紅了臉。

「我哪有胡說?」長孫鳴鳳不服的說道:「是誰猛抓着柳逸,嘴裏喊著:『我不能沒有你!我離不開你!』的。」

柳逸抿嘴笑着說:「人急的時候什麼都說得出來,未必是真的,我算哪根蔥,就算死了,大少爺也不會為我哭呢。」

長孫宇治愣了一下,難道柳逸真覺得自己在他心中只佔這麼一點兒份量?原來自己讓柳逸覺得,就算是他死了自己也不會在乎?

「你們出去!」長孫宇治突然發火了。

「耶?」長孫鳴鳳驚訝的說:「好端端的生什麼氣呀?才剛叫我們陪陪柳逸的,現在又要趕我們走?」

「柳逸才醒來,身體還很虛弱,他要休息了。」

「你不是說他不想休息了嗎?」

柳逸看着他們兄弟又要吵起來,連忙推說:「真的又累了……讓小的安靜的躺躺吧?」

柳之顏不忍的看見柳逸蒼白的模樣,趕忙安慰道:「柳逸,別委屈自己,你想起來說話就起來,難道你連決定要不要休息的自由都沒有嗎?」

「沒的事。」柳逸笑着說,「真累了,頭暈目眩的,謝謝二少爺及顏哥哥的關心,你們快回『碧海院』吧!等我好一點再過去跟二少爺請安,鳴鳳少爺不是嚷着要捻琵琶給我聽的嗎?」

柳之顏猶豫的站着,柳逸又續道:「小的真的要睡下了。」

「好吧……記着,別再委屈自己做不想做的事,這裏不是『憐園』……雖然有人以為自己還在『憐園』,任意糟蹋你。」

「你說誰!」長孫宇治驚訝罵道:「狗奴才!你諷刺誰?」

柳之顏不發一語的走了,鳴鳳頓了頓,只好跟上他的腳步,留下一臉錯愕的長孫宇治,和萬分無奈的柳逸。

「你看這柳之顏是不是越來越囂張?全怪我太重用他了,過幾天我要找個新管家,把他的權力都剝削掉!哼!能捧他上天難道不能摔他下地嗎?」

柳逸忙緩頰道:「都是為了我,顏哥哥從小就特別照顧我,一定是看我受傷,心急才會口不擇言的,您別怪他好嗎?我會勸勸他的。」

「你啊,不管鍋啊灶的,什麼都往身上攬,柳之顏狂傲又跟你有什麼關係了?」長孫宇治又把柳逸摟緊,「他是奴才,而你是我的人,你們身份不一樣。」

柳逸苦惱的皺眉道:「那我可不知道誰高誰低了,我這樣的一個人,能有什麼身份呀?雖說已是你的人了,可是連妾都算不上呢!」

長孫宇治不禁失笑,低頭親熱的吻著柳逸,「你就這麼大志願?只想當個妾呀?」

「才不是!」柳逸嬌瞠著,「人家的話你老是聽不懂,我要說的是……嗯……」

長孫宇治的唇已經貪婪的封鎖上柳逸的,那炙熱的鼻息吹撫,渴望舌尖引逗,讓柳逸又無法開口說完想說的話了。

「你真是可人兒,讓我好好疼愛你,嘖!我從來沒有對個倡如此厚愛,可別讓你迷昏頭了才好。」

柳逸真不知要感到榮耀還是污辱才好,他已經離開那是非之地了,不過在別人眼裏,或許這印記永遠洗不掉。或許應該說——在長孫宇治眼裏,那印記永遠洗不掉。

長孫宇治對柳逸的挨傷渾然不知,仍痴迷的執起柳逸的手,輕撫左腕猙獰的刀疤,「這傷痕好可怕,看來不只割了一刀,你是怎麼弄的呢?叫人看了心疼。」

柳逸乖順的倚着他說:「我想想……是十三歲那年吧?剛開始被迫接客……反正心一橫,也不知割了幾道,唉~可惜還是死不了。」

「什麼話!」長孫宇治輕輕的拍打他的掌心,「還可惜呢!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可輕易毀傷?」

柳逸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長孫宇治馬上知自己說錯了,如果身體真的那麼應該珍惜,柳逸原不該留在那種地方任人糟蹋。

長孫宇治心疼的用兩掌包覆住柳逸的手,「不說過去了,將來……你要好好愛惜自己,就算是為了我好嗎?」

柳逸偏著頭笑說:「怎麼說是為了你呀?」

長孫宇治執起他的手細細碎碎的親吻著,「看你,一點良心都沒有,你昏迷不醒三天,我可就是三天沒睡的照顧你耶,你要是不好好珍惜自己,到時萬一有個七災八病的,我又得熬夜照顧你了。」

「大少爺這麼說,我更要病、要傷了,這樣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人關心我這個沒人要的。」

「你還說!」長孫宇治咬了一下他的唇當作懲罰,「明知道我多關心你,故意說這些話讓我心疼!」

「哎呀!大少爺咬人!」柳逸無力的推推他,被這不痛不癢的咬逗笑了,「敢情這長孫家的長公子竟是披着人皮的狼?」

「是、色、狼。」長孫宇治摟着柳逸又親又咬的,「我的小人兒,還不趕快好起來,現在這樣病懨懨的,讓人不忍心碰,都快要憋死我了。」

「哎呀!別咬了!是誰說要我的人得熱烈追求我的?又是誰說再不逼我的?你要翻案吶?」

長孫宇治笑着用身體壓住柳逸,「我說要你心甘情願的把自己交給我,怎麼?我對你還不夠好呀?」

柳逸凝視着那張俊俏的臉,高貴的氣質從他的眉宇間自然散發着,一雙英氣煥發的眼靠他這麼的近,這般認真的看着他,彷彿他是他珍貴的寶物。

「大少爺對我夠好了,我好開心……我好開心有人這般對我,大少爺想做什麼都可以的。」

柳逸差點脫口而出說他喜歡長孫宇治,但敏感的他,看到長孫宇治表情微微一僵,忙又改口。

長孫宇治翻身坐起,靜坐了一下,嘆口氣站起來:「如果你是個女人,就好辦多了,可惜你是個男的……休息吧,我也要回房補眠了。」

柳逸獃獃的看着他長孫宇治離去,不斷揣測着他的意思,難道長孫宇治是真心喜歡他,只是礙於他的男兒身,所以無法接受嗎?

但……長孫宇治真會對他動了情嗎?

柳逸躺下來,在忐忑的喜悅中沉入夢鄉。

***

寧靜的「碧海院」里,破天荒的傳出吵嚷聲,嚇得丫鬟小廝紛紛走避不及,連到了應該要上膳的時間,都沒人敢去稟告長孫鳴鳳或柳之顏。

「我就是要把柳逸弄出『萬象園』!我就是要長孫宇治見不到他!」

「就算我哥哥為人太跋扈,他也有權利去愛人!你怎麼可以故意要拆散他們?」長孫鳴鳳氣呼呼地把花瓶揮倒在地上。

「鳴鳳,你怎麼這麼頑固?長孫宇治根本不是愛着柳逸,他只是玩弄柳逸!像養只狗,不對!就連養只狗都不如!就算是狗,或許養上幾年還會產生感情,可是長孫宇治現在就動不動對柳逸大吼小叫,用不着等他厭倦,柳逸都要被他欺負死了!」

長孫鳴鳳也不甘示弱的怒吼著:「你怎麼不說出心底的實話?」

柳之顏一愣,「什麼實話?」

長孫鳴鳳走到柳之顏面前仰起頭來說;「你心裏想的是……柳逸會長大,會變老,他如花的美貌會憔悴,你怕到時哥哥會另尋新歡。你不敢說,因為你怕我會多想,可是……我才不會擔心這種問題!」

「不是這樣的,鳴鳳你聽我解釋,長孫宇治現在就對柳逸不好了,他竟然能把柳逸忘在竹林中,害得柳逸被蛇咬傷,要不是你提醒,他完全忘記柳逸在哪兒了。」

「可你沒看到哥哥方才有多着急嗎?你也看到他抱着柳逸欲哭無淚的樣子啊!哥哥他有他愛人的方式,他說不出口並不表示他不愛柳逸。」

柳之顏抓住長孫鳴鳳的肩膀頹喪道:「我不想看柳逸這樣無奈的任他擺佈。」

「之顏……」長孫鳴鳳凝視着他,「你難道沒想過……柳逸可能也愛着哥哥嗎?你若狠心拆散他們,傷的……恐怕不只是一個人的心。」

「柳逸?」柳之顏真的沒想到這點,「他……愛長孫宇治?這種目中無人的混蛋?」

「喂……」長孫鳴鳳墊起腳擰他的耳朵,「我都喜歡你這種心狠手辣的王八了。」

「什麼呀?」柳之顏拉開他的手,「你明知道我為了你,是不會真的傷害你哥,我只是要自保嘛。」

柳之顏又用額頭碰著長孫鳴鳳的額頭,「你剛說什麼我怕你多想?難道你覺得將來我會因為你變老變醜就不再愛你嗎?」

「誰知道呢?」

柳之顏失笑說:「你不怕?不擔心?」

「哈!」長孫鳴鳳把他推開,「今朝有酒今朝醉,就算明天你去愛上別人我也不怕,大不了我就娶個美嬌娘回家好好疼她。」

柳之顏一把拉住長孫鳴鳳往懷裏送,「你這麼不專情?」

「之顏……」長孫鳴鳳無奈的笑着,「一開始就是我先喜歡你的,你有回應我就應該要竊笑了不是嗎?就算我們的感情如曇花一現,我還是覺得那是最美的,就算不愛了也無妨。只是到時你別找借口鬧分手,只管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你不愛我了,咱們還是可以好眾好散的。」

柳之顏一時間竟無言以對,他沒想到長孫鳴鳳除了愛哭任性外,竟然也是這般烈焰的個性,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他緊緊將長孫鳴鳳擁入懷裏,「我不會跟你分手的,我們不會有那麼一天,我會永遠愛你。」

永遠?這個字眼不能隨便承諾……

***

長孫宇治就算再迂腐,還是不自主的愛上柳逸了。

柳逸的溫宛堅強,笑中帶淚,那拭去風塵后的純真皎潔……

太多矛盾的個性融合在他身上。

每一天長孫宇治都驚喜的發現,原來柳逸是這樣子的人,原來柳逸跟他昨天想的不同。他越是挖掘卻越是迷糊,到最後,他只好承認,他實在不了解柳逸。

不管了!長孫宇治甩甩頭不再去探究,他現在只管摟着柳逸在「萬象園」中散步,享受這難得的兩人時光,「你只去過『碧海院』和『玄極湖』,哪天應該帶你上『太元院』去走走。」

還要走到陌生的地方?柳逸想到被遺棄在竹林時全然的惶恐和失望,便搖搖頭說:「算了,我不想去。」

長孫宇治奇怪的問:「為什麼?你不想多了解自己住的地方嗎?」

柳逸笑着說:「也不知道能住多久,幹什麼多費事呢?」

長孫宇治猶豫了一下便說:「你怕什麼?這裏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有你的地方,不然我把『太元院』的翠玉姨娘趕走,把『太元院』賞你,讓你往『太元院』住去。」

柳逸驚訝地著長孫宇治,他能這麼狠心地對待自己親爹的妾,還不能在倦了自己以後狠心拋下自己嗎?

柳逸低下頭嘆息一聲:「您不能這麼對待她呀!畢竟她是你爹爹的愛妾,如今她還有名份您都能這麼趕她走,那他日要趕我走就更容易了不是?」

「你這麼說是要我給你什麼保障嗎?難道你也要我給你個名份?怕將來沒着落?」

柳逸奇怪地看了長孫宇治一眼,「什麼將來?我能有什麼將來嗎?能不能活那麼久都是問題呢!」

長孫宇治有點不悅地沉下臉道:「你怎麼能這樣想?難道你覺得我護不了你?你覺得我會遺棄你嗎?」

柳逸搖搖頭:「不,我根本沒想過公子應該要保護我或照顧我的,就算現在您一腳把我踢回『憐園』,柳逸也不敢有半句怨言?我有什麼資格要求您為我這種人付出?」

「什麼這種人那種人的?」長孫宇治這下是真火了,「連你自己都輕視自己,還有誰會看重你?」

「我是認份!」柳逸難得大聲回嘴:「是誰說『養穢體、居穢氣』,我身上一定帶着淫穢之氣的?是誰說我正適合穿風塵人的艷紅?您……打心底就忘不了我是倡優出身,最瞧不起我的人不正是公子!」

——這些話柳逸都記得?他都在意著嗎?

那笑容后都藏着什麼樣的心酸?長孫宇治聞言一陣赧然。

柳逸邊說着邊掉下了淚珠,「小的也知道您是不可能喜歡我的,就算您貪戀我的姿色,也絕對拉不下這個臉承認你對個倡優動心。可為什麼您明明瞧不起我,卻還是要對我這麼好?您難道不知道小的雖出身貧賤,可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也會動心的嗎?這副不堪的身體里也裝着一顆熱切的心!」

長孫宇治震撼的看着柳逸,「動……心?你對我?」

柳逸凄涼的笑着:「怎麼?不配嗎?」

「不是……我沒想到……」他的確沒想到柳逸也會對他動情,更沒想到柳逸能這麼勇敢的承認自己的心情。

「打從在『憐園』時,就只有您對我這麼好,從來不打不罵的,還會哄着我開心,我成天就盼著您來;您肯替我贖身,又成天拉着我的手像個情人般,還不逼我上床。」

柳逸心虛地放低下聲音:「我知道自己不配,可是您對我太好了,我就是情不自禁……您為什麼明知自己不會動真情,卻還是願意哄得我動心?」

柳逸無辜地轉頭看向長孫宇治繼續道:「這樣比那些傷害我身體的人更狠,您傷我的心。」

「可是……你從沒說過……」長孫宇治撫着他的臉,「你什麼都不說,我從未真正了解過你,又怎麼會知道你的心事呢?」

柳逸苦笑着:「說什麼呢?說柳啼鶯愛上長孫宇治?那要笑死人的,我又何苦自取其辱呢?」

「你不是柳啼鶯,你是柳逸……」

「我就是柳啼鶯!」柳逸沉痛的說:「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個我,就算習禪養身,就算你怎麼妝扮我,讓我看來像個貴族,我還是這個我……是個最讓你瞧不起的倡優。」

柳逸費力的將自己撐起坐好,「告訴我,求您親口告訴我,您永遠不可能對我動心,讓我死心好嗎?」

忽然,長孫宇治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他知道那是柳逸的心正在崩裂,他想伸手捧住所有的碎片,替柳逸補好那顆心……

但他不知為何,他的嘴不受他的心控制……

「我是說過,我不會愛上個倡優的。既然如此,你也不要自做多情,咱們能玩就放開心的玩,不要弄僵了,至於……錢的事,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會替你置產,將來就算我玩倦玩膩了,你也有個依靠……」

——不是這樣!他要說的不是這樣!他要看的不是柳逸眼中絕望的淚水!

「你知道,我已經二十六了,早該娶妻生子,只是貪玩不肯安定,或許等你傷勢好了,我就要打算成家,你還小,應該過正常人的生活,也早日娶個媳婦兒……」

——不對!根本不對!柳逸是他的,怎麼能跟別人在一起!

「你太早就嘗過了男人的滋味,所以脫不掉一身的淫氣,或許我應該讓你搬出『萬象園』,不要再引逗你生出別的妄想……」

——不可以!柳逸不可以離開他的生命!沒有了柳逸他要怎麼過日子?

良久,柳逸伸手捧住長孫宇治的臉,「謝謝,您這麼說我就能死心了。」

「柳逸!」長孫宇治突然抱住了他,狂亂的落下如雨點般的親吻,「我要你!我想要你!」

柳逸虛弱的掙扎一下,卻配合的讓長孫宇治脫光他身上的薄衫,自己也伸手解去長孫宇治的腰帶,「來,狠狠的要我!讓我看看你能有多狠心。」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與其如此牽牽掛掛、暗自相思,不如要長孫宇治徹底的傷害自己,徹底的讓自己絕望。

長孫宇治正吻著柳逸的胸膛,聽到這句話突然停手了,他趴在柳逸身上喘息著,「我對不起你。」

柳逸撫着他的頭,輕聲道:「你沒有對不起我,你不可能對不起誰,別忘了,你是長孫宇治,你怎麼可能會對不起誰?」

柳逸翻身壓住長孫宇治,「大少爺……我想要你……操我。」

長孫宇治看着那張俊美的臉散發着妖媚,柳逸俯視的眼神訴說着強烈的慾望,讓他更覺慾火焚身……其實從長孫宇治進入他生命的時候就開始了,他註定要讓長孫宇治撕裂他的身,撕碎他的心。

「啊……再狠點……嗚啊……啊啊……」再狠一點,最好就讓他這麼死去,讓他好進到大輪轉中重新輪迴,再不要做這樣子沒自尊的人!

寧做富家犬,不當貧苦人!

柳逸從來沒有這麼狂亂的和他交歡過,長孫宇治有點受寵若驚,柳逸讓他操出了血還不甘心,居然一翻身跨坐在他身上,「不夠!再狠點!」

長孫宇治鉗制住他的腰,用力挺身,「你自找的。」

「啊~」柳逸**一聲后往後仰,卻沒有再往前弓身,就這麼直挺挺的倒下去。

「柳逸!」長孫宇治忙捧住他的身子。

「怎麼了?」

柳逸淚流滿面的拉住他,「別停,我快撐不下去了,可是你別停。」

此時,長孫宇治才想起柳逸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不要!你受不了了是不是?」

「受不了?」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嗎?「你管我呢!別停,只管操。」

長孫宇治拭去柳逸的淚,「真的不行就別撐了……」

「你管我!橫豎這身子都給多少人玩過了,就這次由我自己做主也不行嗎?您也在乎我受不受得了?」

「柳逸?你這是幹什麼?何苦糟蹋自己?」

「自己不糟蹋自己,還留着讓別人糟蹋嗎?」

柳逸心一橫,又推倒長孫宇治趴在他身上,「您玩不玩?您不行我找別人去,您不是討厭我接近柳之顏嗎?若您不操,我找他操去!」

「賤貨!」長孫宇治甩了他一巴掌,「滿嘴行話,脫不了風塵味!」

柳逸卻笑着捂住臉。「好極了,再狠一點。」

「你他娘的犯賤!」

管不了名士風範,管不了雅緻氣度,管不了嘴裏脫出的傷人話語,管不了柳逸脆弱的身和心,長孫宇治氣極了,不知道是因為柳逸提起柳之顏而氣,或是因為自己竟一再傷害他而氣。

總之,怒火向一個人延燒——柳逸。

「啊~」剛才的**混著甜膩和痛楚,現在的**卻有求饒的意味。

如果柳逸願意開口喊停就好了,但他只是一聲聲隨着長孫宇治的侵入而大聲**,存心的,要讓自己受折磨。

「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讓我看到你這一面?為什麼不再像以前那樣,柔順的接受一切?」長孫宇治發泄之後,看着柳逸的臉色轉白,深深悔恨自己剛才怎麼這樣傷害他,這深刻的自責讓他無法面對自我,於是又把怒氣轉向柳逸,抓起他的肩膀對着他大吼。

「嗚……」柳逸痛楚的閉上眼,「因為……」他嘴角揚起笑,「你、永遠不能理解……因為我是人,我也是人!」

簡單的一句話道出多少壓抑著的不甘,柳逸豁出去的大吼:「我也有夢,我有愛恨,我跟你一樣有感覺,除了不姓長孫,我跟你都是一樣的!」

「你說什麼?我難道沒當你是人看嗎?我不是很儘力對你好了?我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讓你高興,可是我已經儘力了呀!」

柳逸知道自己再說下去也沒有用,長孫宇治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屈辱,他從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傷人。

或許,長孫宇治還覺得自己老實的說出「他永遠不去愛上一個倡優」,是善意的舉動;甚至,長孫宇治可能覺得自己說要幫他置產,好讓他在被玩膩之後有依靠,就應該讓他感激不已。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夏蟲不可語冰。

「沒事了。」柳逸回復平常溫柔的笑容,「是我不好,仗着您的寵愛亂髮脾氣,現在都沒事了,我知道自己錯了。」

——錯以為自己也能得到幸福。

長孫宇治鬆了一口氣,「我就說你怎麼今天特別怪,應該是因為蛇毒的關係吧?讓你心緒不寧的,你呀今天玩過火了,還不好好休息?」

柳逸笑着拉着長孫宇治往自己身旁躺下來,「那你也陪我躺躺。」

長孫宇治躺下來看着柳逸,不知為什麼,看着他臉頰上明顯的掌印,看着他空虛的笑容,心中不斷浮現一句話:「哀莫大於心死。」

一陣激烈的歡愛讓長孫宇治也累得沉沉睡去,他一直摟着柳逸,安心地享受這份他應有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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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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