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當日中午。

在蝶園僻靜的后廳里,狄揚一邊優閑的喝茶,一邊靜靜的等待着。

不一會兒,一身光鮮搶眼的翠姨,一搖一擺的推門而人,而一張徐娘半老的臉上,則儘是虛華而客套的媚笑。「唷!我說是誰呢!原來是狄少爺!真是稀客稀客!』」

放下手裏精緻的茶杯.狄楊倒也客套的抿嘴一笑,開門見山的說道,「翠姨.咱們明人之前不說暗話,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跟你談一談夢蝶的事。」

「夢蝶的事?」只見翠姨一雙精明幹練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視着狄揚,而掛在她唇邊的笑,則是更加的虛偽、諂媚。

「我想贖夢蝶。」

「贖夢蝶?唉唷!狄少爺,我說您這不是在開玩笑嗎?你也知道,這夢蝶就好比是我的女兒一樣,我哪捨得她被人給贖走呢?」

這任誰都知道,老鴇的不外乎是錢,因此不想多費辱舌,狄揚直截了當的開口:「我看就一句話,你到底要多少銀兩才肯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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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少爺,這我也是一句話,不管你出多少銀兩,我都不會將夢蝶交給你的。」說着說着的,只見翠姨又是一臉敷衍的媚笑道:「唉呀,我說狄少爺,其實您要有空常到園子裏走走,不也一樣可以常看見咱們夢蝶了嗎?」

誘之以利不行,那麼就動之以情。只見狄揚緩緩的一笑,然後是坦誠而不諱言的直接說道:「翠姨,我是真心的喜歡夢蝶,只要你肯放人,我會好好待她的。」

然而狄揚的回答只換來了翠姨一臉的不屑。可不是嗎?身在青樓里這二十多年來,男人——她看得太多了,也了解得太透徹了。想當年,當她還是個不解世事的少女時,她相信愛情,也期盼愛情;而如今,當她歷盡滄桑、年華老去時,悲哀的發現,她不曾看過真正的愛情,所看到的,都只是男人低劣的欲情罷了!

因此,就因為這一份的透徹,所以她比誰都知道,一個出身青樓的女人,無論她再怎麼樣的潔身自愛,都彷彿註定了這一輩子,只能當男人一時興起的玩物罷了。因此說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罷,在她的眼裏,這些個動聽的字眼,不過是這世間男女,自欺欺人的短暫謊言罷了!因此絲毫不領情的,只見翠姨緩緩的支起身來,完全不再搭理狄揚,一搖一擺的往門口走去。

「翠姨!」猛然迴轉過身來,盯着狄揚,翠姨一反方才的諂媚,漠然而冷硬地說道:「狄少爺,不妨告訴你,這開口跟我贖夢蝶的人,你不是第一個,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因此我勸你還是早點死了這條心吧!」

「是嗎?」狄揚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而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則是一抹不容反抗、緊決的神情。「不過很可惜的是,我是絕對不會死心的。」

翠姨倒也是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一雙銳利的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你這是在向我挑戰嗎?」

「不,我只是想告訴你,也許我狄揚並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想贖走夢蝶的人,不過,我將會是唯一帶走夢蝶的那個男人。」沒有回答,翠姨再看了狄揚一眼,接着便帶着一臉莫測高深的神情,快步離去,只空留狄揚一個人,直挺挺的仁立在整個寂靜的空間里。毫不以為忤的,狄揚只淡然的一笑,當然,他是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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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就如往常一樣的,在蝶園的前廳里,依舊是滿堂的尋歡客。而那些個自夢蝶手指底下飄出來的樂音,也是一樣的高低起伏、扣人心弦。

而其實如果仔細的用心感受,就不難發現,今晚的樂音,是浮動而又極為不穩定的。而如果再仔細的一瞧,遠從坐在珠簾后的夢蝶,就更不難發現,今晚的她,那一雙秋水般的眼眸,似乎沒有以往那樣的冷冽;而一張艷麗的俏臉,也彷彿是少了份傲氣,多了些浮躁與不安。

然而,急驟的停下撫弄樂琴的雙手,深深的吸了口氣,在台下一片激賞與愕然的輕呼聲中,夢蝶毅然的站起身來,不理會翠姨那雙困惑而探索的眼,一轉身,飛快奔上樓去。

這反常的一切,翠姨默默的看在眼底、放在心裏。而緩緩的半側過身去,她的眼光略過廳里那些個紅男綠女,最後落在角落的那一桌客人身上。

她當然認得他,他可不是別人,他是每晚都會依例守在這兒,已經連續整整一個月的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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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的奔回房后,立刻反手關上房門,貼靠在門上,面對着眼前一屋子的寧靜,但很悲哀的是,她的心並不平靜。

一個月了,自從上次她請那個男人上樓的那一夜起,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裏,他每晚都會她出場前不久,準時的到達蝶園,然後一個人靜靜的坐在角落裏等她出現。雖然他是靜靜坐在角落裏沒錯,但每當她一出現時,她就會很清楚的感覺到,他的眼光一刻也不曾離開過的盯視着她。

是的,她知道,當她緩緩的步下樓時,他看着她;當她隱身在珠簾后時,他看着她;當她專註的撫琴弄弦時,他看着她;甚至當她背身離去時,她還是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身後的他,仍是目不轉睛的凝望她。

他——究竟是什麼意思?他當她是什麼?他私人的禁肉嗎?

怎麼,還是他以為,只要他每晚都到蝶園裏來,那麼她就會感動得涕淚俱下?或者是他只要這麼故作深情的看着她、守着她,那麼她就會對他投懷送抱,甚至乖乖的讓他贖身嗎?

作夢!他簡直就是痴人作夢!這些年來,像他這樣迷戀上她的男人,簡直是不計其數。因此,她才不在乎他是怎麼樣的看她,她也不會就這樣被感動的;當然,她更不在乎他打算在蝶園裏耗多久.她才不在乎!

是的,她何必在乎呢?對於他,她本就不該在乎的,再說這她要愈是在乎,不就愈是稱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嗎?

於是乎,許久后,只見夢蝶原本緊攏著的眉心,逐漸的舒展了開來;而再緩緩的調整好紊亂的心緒,一顆原本波動的心,更是立刻的定了下來。

最後,只輕輕的抿嘴一笑,她——又回復了慣有的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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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外,「靜心庵」。

一個天色未明的清晨。

位於「靜心庵」后不遠的山腳旁;零零落落的散佈着一片面積、大小等不一的墳墓。

而這個地方、這個時刻,幾乎是沒人會到這裏來,只除了——她。

緩緩的蹲下身來,再緩緩的取出一束整齊盛開的小白菊,只見身着男裝、未施任何脂粉的夢蝶,恭敬不已的將手裏的小白菊,輕輕的放在眼前的墳墓上。

側蹲在眼前那小小的、並不起眼的墳墓前,雙手輕撫著那塊空白無名的墓碑,此時,夢蝶的嘴角輕輕的往上揚,而在夢蝶那張素凈的小臉上,則儘是一份難得的平靜與溫和。

在這一片空曠灰濛的天幕下,時間靜靜的流逝著,四周充斥着一片無聲的死寂,只除了……

撫著墳上的墓碑,感受着墓碑上的紋理,嘆了口氣,夢蝶輕輕緩的啟開雙唇,低語道:「我又來看你了!又一個月了,整整一個月又過去了!

「其實你算過嗎?我們來這兒都快七年了。是的,都七年了!好漫長、好難熬的段日子,不是嗎?」

當然,此時此地,沒有人能回答她,只除了那一陣陣細微的風吹聲。

側着身子傾向前去,夢蝶的臉頰緩緩的貼上了那冰冷的墓碑,而一雙圓亮的眼睛,則是迷迷濛蒙的訴說着一股道不出的幽怨。「你知道嗎?我總是常會想起以前的那一段日子,想起咱們家鄉飄落着的白雪,想起咱們家園裏那盛開着的紅梅,更想起了,你曾是那樣的疼我、愛我……你是那麼樣的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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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總是忍不住的想着,也許我們可以回家去,我們就只守在那兒,哪兒都不去,你說好不好?」

能回答她的,依舊只是那一陣陣的風聲。緩緩的垂下眼瞼,只見兩行清淚是脆弱的、無助的滑下她的粉頰,然後紛紛的跌落在那小白菊的花瓣上……

而就在夢蝶哭得哀哀切切時,她的身後不遠處,不知何時的,竟直挺挺的站了個男人——狄揚。

整個人獃獃的愣在原地,狄揚簡直是被眼前的景象給震住了。

可不是嗎?這些時日以來,在狄揚透過各種管道、用盡所有方法的打聽下,終於得知一向在蝶園裏深居簡出的夢蝶,總會在每個月初一的清晨,也就是這個時候,靜悄悄的離開碟園,到城外的「靜心庵」上香。然而在一路跟蹤她而來之後,狄揚可是萬萬也沒有想到,夢蝶的目的地竟然會是這裏。而最最想不到的是,他竟會在這兒,親耳聽見她那有如黃鶯出谷般的嗓音,低頭喃喃的自語着;然後親眼看見她退下所有的孤傲,哭得如此沉痛、哀傷。

原來她——竟然能說話!

原來她——並不是啞巴!

可不是嗎?一直是啞口不能言的她,為了這墳墓里的人,竟就這麼的伏在墓碑上,喃喃低語、輕輕哀訴;而一直是孤僻冷絕的她,此時,也為了這墳墓里的人,更是哭得凄凄愴愴、淚如雨下。

視線立刻往旁一移,狄揚目不轉睛的盯視着眼前這座墳墓,和墳墓上那塊空白無名的墓碑。這墳墓里的人,究竟是誰?而這無名的墓碑,究竟又是為誰而立的?可是她心儀的男人?還是早有盟約的愛人?或者根本是她那命薄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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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凝視着她弧線優美的側影,狄揚的腦子裏,反覆不停的思忖著。而眼裏,愈是看着她那一副哀痛欲絕的模樣,狄揚的心底,就愈是有一把猛烈的爐火,止不住的燃燒了起來。

緩緩的、一步步走向她,他不知道她在發現他之後,將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只知道,此時、現在,他就是非得要弄清楚,埋在這墳墓的人,究竟是誰?

雖然她低垂的眼帘遮去了她所有的視線,雖然她是一直沉溺在自己的哀傷里,但是當身後那一股沉重的壓迫感,無聲無息的靠近時,夢蝶立刻止住哭泣,立刻轉過身來,張大眼睛的望着來人——

狄揚!

根本都還來不及思考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和抹去臉上殘留的淚水,隨着他一步步的接近,夢蝶竟只能是驚愕的、呆若木雞般的盯望着他。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終於來到了夢蝶的跟前,半蹲下身來,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凝望着她,狄揚忘了所有的妒恨,不舍而又動容的看着夢蝶那紅腫的眼、淚濕的臉。緩緩的伸出雙手,狄揚萬般憐惜的為她拭去臉上殘留的淚水。

仰望着狄揚,就這麼一瞬間,夢蝶幾乎是被狄揚眼底那一份不舍給眩惑了,更被狄揚那雙為她拭淚的手給眩惑了。但,也幾乎是同時的,只見夢蝶眼底的眸光一閃,立刻一把拍掉了狄揚的手,也拍掉了自己那一閃即逝的眩惑之情。

「夢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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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著張小嘴、冷著張俏臉的站起身來,反手奮力的推開狄揚,夢蝶連看也沒看他一眼的,轉身扭頭就走。

不過狄揚可不打算讓她就這麼什麼都不說的走了,先往後退了一大步,然後張雙手,用力一攬,無論她是如何奮力的掙扎,狄揚硬是不肯鬆手,牢牢的抓住夢蝶的雙臂,將她扭動的身子給固定在自己的懷抱里。「告訴我,這墳墓里的人是誰?」

比力氣,夢蝶知道自己是絕對勝不過他,她只是緊抿著雙唇。穿着張臉,冷冷的、默默的瞪視着他。

「為什麼不說話?你明明就不是個啞巴,不是嗎?」

夢蝶仍是一個字也不說。

先是收縮雙臂的將她的身子兜緊一點,然後再出手扳回她的臉,狄揚單手指着眼前的墳墓,然後強壓下心中的妒火,憋著氣的又問道:「這墳墓里的人,值得你為他開口。值得你為他淚流滿腮;我的好友少軍,更值得你為他房間大開。而我呢?你告訴我,我在你的眼裏,究竟值些什麼?」

緩緩的拉開了嘴角往上一揚,一抹近乎冷酷的笑容掛上了夢蝶的優美的唇瓣。「在我眼裏,你什麼都不值。」

咬緊牙關,狄揚的體內燃燒着一股幾近瘋狂的怒火。「為什麼?就因為你恨我,是嗎?」

依舊是冷冷的望着他,夢蝶沉默著。

緩緩的又俯身向前,在兩人幾乎是零距離的狀況下,狄揚再也忍受不住的逼問着她道:「為什麼恨我?在此之前,我們倆根本是素未謀面,不是嗎?因此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恨我呢?」

無論狄揚說什麼,只見夢蝶仍只是綳著張臉,一個字也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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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兩個人現在幾乎是眼對眼、鼻對鼻、身子對身子的貼靠在一起,也雖然說靠在懷抱里的,是一具玲瓏有致的身軀,但一點都不覺得可喜的,狄揚摟着她,竟只感覺到一股冰涼涼的冷意。

是的,除去人體那基本體溫外,此時懷裏的她,渾身上下可是又冷又硬得像塊冰一樣。於是緩緩的放開她,仔細的審視着她,狄揚忍不住的想:一個人,如果要失了心,沒了魂,甚至連最基本的感受能力都沒有,那麼即便她是如何的美艷動人、風姿綽約,都只是具美麗的空皮囊罷了。

一樣靜靜的凝望着她,然而不一樣的是,所有的憤怒與妒忌,悄悄的自狄揚心裏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份深深切切的憐惜之情。可不是嗎?將心比心,如果要不是真有什麼難言之隱、切身之痛,否則有誰願意當個啞巴?有誰願意失心掉魂?又有誰會忍心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然而不明白的是,能教她心甘情願封口又封心的,會是什麼樣的難言之隱?或是什麼樣的切身之痛呢?而她——又何苦這樣的折磨自己呢?

於是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聲音、放柔了態度,懷着一股異樣的、不可知的情愫,狄揚輕輕的低喚道:「夢蝶!」

被動的回望着他,夢蝶在他的眼底眉梢,清清楚楚的看見了他對她的憐惜與不舍。於是彷彿是回應他的情意,只見夢蝶的嘴角緩緩的往上一揚,緊接着掛上唇邊的,卻也依舊是一抹殘酷而嘲弄的冷笑。

對她而言,他的憐惜與不舍都來得太遲了!因此,她既不感動,更不領情。

而就在這個時候,夢蝶遠遠的看見,翠姨的貼身保鏢平叔正飛快的朝這兒跑了過來,因此趁著狄揚一不留神之餘,夢蝶立刻機警的一閃身,朝着平叔的方向快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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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都尚未來得及反應前,狄揚便眼睜睜的看着夢蝶自他身旁溜了開去。於是愕然的、有些措手不及的連忙轉過身來,眼前,便只見蝶園那身手矯健、壯碩的保鏢,像座山似的矗立在他面前;而一身男裝、嬌小的夢蝶,則是安然自在的躲在保鏢的身後,兩道清亮的眸光,直直的盯望着他。

雖然那保鏢動也不動的擋在兩人之間,但狄揚仍是不死心的追問著夢蝶道:「為什麼就這麼恨我?」

一樣沒有回答他,夢蝶的臉上,一派的冷然。

而這時,擋在他們兩人間的平叔,一臉蠻橫的瞪着狄揚,對着他身後的夢蝶說道:「小姐,你先回去,這個人由我擋着就行了。」

算是回答的輕哼了一聲后,夢蝶立刻一轉身,只見她那嬌小、纖細的身子,快步的朝來時路跑了開去。

而仍呆立在原地的狄揚,目光仍忍不住的追隨她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完會的消失后,才緩緩的調回自己的眼光,靜靜的望着身旁那孤立墳墓。

於是十分痛心的發覺,她——肯為這墳墓里的人,哭紅雙眼;然而卻不肯為他,回頭再看一眼。

即使是單單的一眼,她竟也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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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不知怎麼的,竟下起了淅瀝嘩啦的大雨。

而蝶園的頂樓,投身在滂淪的大雨中,夢蝶任那冷冽的雨水,又猛又烈。毫不留情的吹打在她的臉上、身上。

僵直著冰涼的身軀,透過掛滿水珠的眼睫,夢蝶的視線遠遠的落在前方,情緒不穩的望着那片由千百個雨點,交集而成的雨網。而那雨網,錯綜複雜的厲害,一如她現在的心情。

亂!亂!亂!

「夢蝶!」

先是意外的一愣,緊接着立刻收斂起紊亂的思緒,夢蝶緩緩的轉過身來望着正站在她房屋裏的翠姨。

遠遠的看着全身早已被淋濕了的夢蝶,翠姨一點也不意外,因為她比誰都清楚,夢蝶最不擅長的一件事就是——愛惜自己。於是皺起眉來,翠姨無可奈何的連忙說道:「快進房裏米,翠姨有話問你。」

只微微的猶豫了一下,最後,沒有違背翠姨的,夢蝶聽話且順從的緩緩走了進來。不一會兒,站在房門外,翠姨的跟前,夢蝶就像是只剛被打撈起來的落水蝴蝶,全身上下都還濕漉漉的正滴著水。

一把將仍站在原地的夢蝶給拉進屋裏來,關上房門后。只見翠姨開始滿屋子的翻找著,於是不一會兒,一件件保暖而乾爽的衣物堆滿了翠姨的雙手,翠姨不停的叨念著:「怎麼你還站在那做什麼?還不快先把這一身衣服給換下來,否則待會兒你準會着涼的。」

先是默默的看了翠姨一眼,夢蝶默默的收下衣物,背過身去,默默的開始褪下身上的衣服。

隨着夢蝶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褪了下去,翠姨默默的看在眼裏,讚賞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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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蝶——的確是值得那麼些男人迷戀不已!

可不是嗎?此時,燭光下、衣衫盡褪的她,一頭烏黑。濕漉的長發,隨意的服貼在她清麗的小臉上,渾身雪白平滑的肌膚,就好比是嬰兒般的細嫩;而那不至於太過豐腴的胸、臀,和纖細的小柳腰,可又是個女人的完美比例。

因此,以審美的眼光而言,別說是男人,就連翠姨,一個道道地地的女人,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麼一個美麗的女體,有誰不欣賞!誰不愛呢!

套上最後一件衣物后,夢蝶轉過身來,難得的緩緩開口說道:「謝謝翠姨!」

翠姨隨手拿起一塊乾淨的布,走上前來,擦拭著夢蝶胸前的長發,隨口問道:「剛剛阿平告訴我,早上你出門的時候,那個叫狄揚的跟蹤你,是不是?」

夢蝶只是沉默著。

「為什麼沒有告訴我這件事?還有那個叫狄揚的男人,究竟跟你是什麼關係?」

翠姨的話,就好像是一記鞭子般,狠狠的抽打在夢蝶的身上。只見夢蝶嬌小的身子,猛烈地顫抖了一下,而一張原本就過分白皙的小臉,此時又更刷白了許多。但抿著嘴的,夢蝶絲毫沒有預警的兀自轉過身去,背對看翠姨,她依然只選擇了沉默。

「夢蝶……」

也許是基於一種逃避的心態,只見夢蝶有些激動往前移動了幾步,拉開了自己與翠姨間的距離。而在好一陣僵持的靜默后,仍是固執的背對着翠姨,只聽見夢蝶那不平穩的聲音,力持鎮定的回答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們之間根本就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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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不到夢蝶的神情語態,但翠姨直覺的知道,她並沒有說實話,而且也不打算開口說實話。

她——依舊是一泓的死水,而也許偶爾水面上會因為風而泛起些漣漪,但很快的,它會立刻趨於平靜。因此你所看到的,總是它沉寂的一面;而真正驚人的逆流、潮湧,則是深深的藏在水底深處,你永遠也看不到。因此對於夢蝶,翠姨只知道,除非有一天,夢蝶能真正的敞開心扉,否則是任誰也幫不了她的。

不過很顯然的,這一天彷彿仍是遙遙無期的,於是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翠姨不再多說些什麼,只默默的走出房去。

雖然沒有轉過身來,但夢蝶知道翠姨已經離開了,因此鬆了口氣,夢蝶緩緩的又往前走去。爾後,半倚在門前,夢蝶的目光靜靜的又落在房門外。

雨,還是淅瀝嘩啦的下個不停。

所謂的「啞巴」——全都是別人謠傳而來的,而她當然不是啞巴,她只不過是不想開口、又不想解釋罷了。今天讓他發現了這個秘密,不知道他會怎麼樣?是暗自竊喜?還是大肆的宣揚?

不過她倒不在乎他打算怎麼樣,眼前,最最教她在意且心煩的是,對於他那無所不在的存在感,她真能當沒事般的繼續下去嗎?

兀自的搖了搖頭,不,她不想自欺欺人,因為如果她真能做到對這一切都視若無睹的話,那麼翠姨今晚就不會這樣破例的追問着她。

是的,何不承認呢?對於狄揚——她就是無法心平氣和的,當他只是另一個貪婪的酒客。而至於為什麼無法心平氣和的原因,她自己是最清楚不過的了,那是因為她恨他——她是這樣深信不疑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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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也同樣的因為她恨他,所以她才無法忍受他的出現、他的所有一切!是的,她真的是無法再忍受下去了,因此,她得想個辦法,好讓他死了這條心,讓他不再踏上蝶園來,甚至最好讓他永遠在她眼前消失為止……

眼光緩緩的落在左手的手腕上,夢蝶輕輕的撫弄著腕上那隻黑色的蝴蝶結,無意識的眺望着遠方,她的思緒意識漫無目的的飄浮着。

眼前那不斷傾落而下的雨,竟教她想起了家鄉的雪。

嘆了口氣,突然間的,夢蝶竟是好想、好想再看一看家鄉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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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啞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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