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躺在床上,蔣奾兒木然地盯着自破舊屋頂穿透而入的金光,那一束束閃耀的光采,美得讓人心頭一暖。

伸出手,從指縫裏瞅見鎏金的色澤,隨着大地的蘇醒而誕生。蔣奾兒忘了昨天自己胡裏胡塗哭喊些什麼,甚至忘記最後是怎樣回房的。

她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流淚了……更不曾這樣坦然心裏的脆弱。

當時,她哭得像個孩子,一個沒有人疼愛,卻比誰都渴望得到愛的孩子。

儘管她已然習慣生命中的孤寂,但直到現在,蔣奾兒才發現自己有多渴求別人的關懷,她也同樣渴望能被擁抱。

這會不會是她這輩子最奢侈的想望?蔣奾兒望着手心裏命運交錯的掌紋,一時感到難以釋懷。

哭了一夜,還是沒哭盡她心裏的悲喜。

繼續這樣怨天尤人,實在不是她的作風。蔣奾兒起身準備梳洗,她沒道理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壞了她一日的心情。

見她如此失態,對方說不準早已飛也似的逃離,不願再與她有任何瓜葛,若非如此,今日清醒她必然在其它地方,絕不會還在自己家裏。

蔣奾兒皺皺俏鼻,在晨間清新的氣息中,她聞到一絲濃郁的香氣。那氣味強烈的像是……有好吃的!

香!好香啊--

蔣奾兒已許久未在晨間聞到這樣叫人飢腸轆轆的味道。家徒四壁,外帶鄰里相隔數里之遙,平日想聞到所謂的飯菜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摸著咕咕叫的肚皮,蔣奾兒下床去,甚至連鞋都來不及穿,深怕這饞人的香氣一會就消失。就算她嘴裏嘗不到,至少也要一飽眼福才甘心!

掀開勉強遮掩、隔開一室的布簾,蔣奾兒看見男人忙碌高大的背影。

透窗而入的天光,將他的寬肩照耀得無比寬闊。

他一舉一動間,有着無與倫比的陽剛氣息,甚至還夾雜着極為誘人的飯菜香!

蔣奾兒一手扶著牆,不信自己窮了好幾年,有幸能在某日清晨,見到一桌熱騰騰又豐盛的膳食。

她是走了什麼該死的好運,才得各路神靈的保護,賜給她如此教人感激涕零、甚至是動容只記的餐食。

「你醒了?」聽到後頭細碎的腳步聲,滕罡回過頭來。

蔣奾兒瞠大眼,一見到他那張臉,好心情莫名地跌進谷底。「是你啊……」她拖着蹣跚的腳步,無精打采地坐下。

他沒錯過她口中嫌惡的口氣,不過一大早他也不願和她計較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這丫頭可怕的脾氣、顛顛倒倒的刁鑽性格,他昨夜已經全領教過了,她這一點點小小不悅,簡直無法和當時相比。

「這盤菜端上桌,就可以用了。」他三、兩下將野菜盛進盤裏,轉身走來坐在她對面。「吃吧。」

「這是你進村子搶來的?」雖說這桌子菜色豐盛,有肉有菜,還有熱湯,但也不表示她的良心會因此被收買。

按著肚皮,蔣奾兒其實也很想不管自己那不值幾兩銀子的道德,先專心祭飽五臟廟再說。然而面對他,她就是忍不住強裝起那無所謂的面子。

「搶?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沒用?」滕罡露出嘲諷的笑容,譏笑她的不識好歹。

他舉箸,端起碗來開動,吃得津津有味。

哼!她沒用?她若沒用,昨晚還分他一餐?這男人簡直是不知感激。

見她遲遲不動手,一臉戒備,滕罡就感到好笑。

「這肉是山裏獵來的,而野菜則是崖邊摘來的。」滕罡看着她,眼裏有着想笑卻又強制壓抑的情緒。「你昨天在崖邊,應該是想要找這幾種野菜吧?」

聽聞他如此說道,蔣奾兒俏臉「轟」地漲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他非要這樣掀她的底不成?

「你……」蔣奾兒指着他的鼻,嘴角隱隱抽搐。

「看來我是猜對了。」滕罡頷首,說完后,他又繼續埋首用餐。

這男人來在這裏是專門來氣她不成?咬着紅唇,她狠狠地瞪他一眼。

「快吃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沒你挑嘴!」少將她當成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她窮慣了、餓慣了,有得吃什麼都好,更不像他那樣講究。

「我也不挑,但昨晚那餐我真是吃不慣。」根本是難吃至極!滕罡搖頭,虧她一個女孩子家,不擅煮食,能嫁什麼好夫家?就算嫁了,也只會被人嫌棄。

「你命好,當然有得嫌。我窮到快被鬼抓走了,有什麼能耐挑?」

滕罡夾了塊獵來的雉雞肉給她,沒有多餘的調味,這些東西在京城裏可是端不上茶樓的粗食。

「就算把東西給你,你也不見得能張羅出多象樣的膳食。」光看昨晚那餐,就知道她的手藝有多差勁。

「是是是!你什麼都好、什麼都強,瞧得小女子我好生羞愧……」蔣奾兒用嘲諷的語調道。

不過話聲一轉,她正色瞪向滕罡。

「你還要賴在這裏多久?」她可不想在下一頓飯時,又見到他。

「你什麼時候肯跟我走,我就什麼時候離開。」

既然找到人了,滕罡也不急着要走。

衛泱沒給他個時限,貴風茶樓就算缺了他這大庖,也有其它人頂着,他無需趕着回去。

「喂!你賴定我不成?」蔣奾兒聞言,又動氣了。

「你說呢?還是要我逼着你走?」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她自己心甘情願些。

「我是不會為天朝做任何事的!你省省力氣。」

滕罡揚眉。「要不要為天朝做事,那是你的選擇。而我,只要把你帶回貴風茶樓。」其餘的,他一概管不著,也不願多蹚渾水。

「你是牛嗎?怎麼講不聽!」他擺明就是要和她杠上嘛!「昨天我說了那麼多,你沒半句聽進耳里嗎?」

「你昨晚哭哭啼啼,像個孩子般撒潑叫嚷,誰知道你說什麼?」他低笑,想起昨日便感到好笑。

然而在他心裏,卻升起一絲奇異的情緒。宛如在她身上,也同樣看見另一個自己,都是那樣地無依無靠、獨自一人。

滕罡望着那張並不是特別出色的臉,仔細端詳着她,撇開她臉上因疏忽而弄傷的疤痕,意外發現清麗的她,可比風中展曳的小白花,那樣清新甜美。

噘著嘴蔣奾兒叛逆的模樣簡直像是頑劣的毛頭小子。

滕罡拿她沒轍,這丫頭活脫脫就是個娃兒,不過徒長歲數罷了。

「你再不吃,那麼我就獨享,事後可別嚷着說我整你,不給你東西吃。」

只見她媚眼一瞪,就算諸多不滿,也識相的什麼都不說用起膳來。

舉箸挾食,才剛吃一口便讓人驚喜,蔣奾兒一臉不可置信地望着滕罡。

「好吃嗎?」瞧她驚訝的樣子,他心裏有數。

好說歹說,他也是貴風茶樓的第一大庖,讓茶樓里日進斗金。餵飽許多老饕刁鑽胃口的他,少說也是天朝內數一數二的庖子。

蔣奾兒頭點得快要從脖子上滾下來,大眼裏蓄滿感動到無以復加的淚水。

天啊!她從沒吃過如此可口的食物,不過是一塊肉,鮮甜美味得彷佛是天上獨有、人間少見的珍貴食材。

「既然覺得好吃,就努力多吃些。」瞧她不知餓了多少年,舉箸的手纖細得讓他覺得只消兩根指頭就足以折斷它。

「好、好……」蔣奾兒口齒不清地答應,狼吞虎咽得像被餓鬼附身。

滕罡指著下顎,滿意看着她,從未看過有人吃相如此不端莊,但她似乎很開心、很滿足。身為庖子,這應當是最快樂的事了。

「喂!你等等我行不行?」細軟的嗓音嚷着,諸多不滿。

滕罡僅是回頭瞧了她一眼,又自顧自向前走去。

「喂!」見他沒搭理自己,蔣奾兒扯起嗓門。

他人高馬大,腳程比她快上一倍,多等她一會也不行?

藍天下、綠林中、飛禽走獸在其間,而兩個人一長一短的身形,也夾雜在其中。

她真是腦子被雷劈中了,才會興起跟在他屁股後邊的念頭。

蔣奾兒皺着張臉,搖搖擺擺跟在滕罡身後,就是不信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夠張羅起那一桌吃食。

山路崎嶇,稍不留心,便可能栽進一旁懸崖,昨日她就是一時不察,才會發生那樣的意外。

走了一陣子,蔣奾兒見滕罡停在一個大坑前,臉上有淺淺笑意,像是尋到什麼獵物似的,她加快腳步跑到他身邊。

「裏頭有什麼?」她的大眼裏滿是好奇。

「看見沒?」滕罡朝她揮揮手,指向坑裏。

「嚇--」她倒抽一口氣,掩嘴不敢吭聲。

「怕著了?」滕罡兩手環胸,那驕傲的神態真是令人感到刺眼。

「你……你何時做的陷阱?」蔣奾兒指著倒在坑裏的山豬,她住在這裏有一陣子了,沒見過有這樣的走獸啊!

「早上。」他瞧了她一眼后,又繼續向前走去。

「怎麼,不將它扛回去嗎?」她尾隨着他,嘴巴雖然沒有說啥好話,可是心裏卻開始佩服起他來。

「不急,先到其它地方瞧瞧。」滕罡沉穩說道,語調有着鎮定人心的安定感。

他一一檢查完畢,並且動手拆掉幾個原本搭好,要來捉走獸的陷阱。

「為什麼要拆掉?」蔣奾兒感到奇怪,見他拆得只剩一個,叫人大惑不解。

「獵到那頭山豬,也夠吃半個月了。」瞧她今早的食量像只鳥,說不準還要吃上一個多月。「既然有得吃,也就沒必要犧牲其它動物。」而這唯一一個,滕罡也當願者上鈎,怕的是她嫌吃膩,有機會換換口味也行。

他的慈悲心,讓蔣奾兒大感意外。他渾身殺戮氣息極重,眉宇間儘是戾氣,而能夠制服青鋼刀的人,也絕非泛泛之輩。

這樣的他,卻在這種小地方有着細膩的心思。蔣奾兒沒見過像他這般的人,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

「走吧。」滕罡走回方才的路,而蔣奾兒依然蹦蹦跳跳尾隨後頭。

「我以為你最愛做的事,就是趕盡殺絕。」其實,她想要誇獎他的好心腸,但一開口就是刺耳的話。

他回首睞她一眼。「是這樣沒錯。」

冷冷的話聲傳來,蔣奾兒嘴角抽了幾下。他不是嘴巴最利嗎?她還以為他會和先前那樣找她拌嘴,不料他這回卻沒有搭理她。

「你……生氣了?」雖然他依舊面無表情,但有說不出的詭異。蔣奾兒縮縮脖子,快步與他並肩走着。

「沒有。」

「你明明就有。」蔣奾兒鼓著兩頰,像只青蛙一樣。「我向你道歉。」

「不必。」滕罡拒絕,沒見到她的誠意。

蔣奾兒咬着唇,獨自生活多年,對於該如何與別人相處或是賠罪,實在是不得要領。

「不要就不要,希罕!」她扮個鬼臉,朝他吐吐舌頭;既然不願意原諒她,那大不了不要說話、不吃他煮來的膳食、老死不相往來。

等等!她根本就跟他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吶!

蔣奾兒跺着腳,覺得自己像個獃頭鵝。心一橫,她賭氣越過滕罡跑回原路,不想再與他同行。

見她越來越遠的身影,滕罡心裏五味雜陳,難以形容此刻的情緒。

她說得沒錯,他的人生中,不知做過幾回趕盡殺絕的殘忍事,逼得許多人走投無路,無辜成為刀下亡魂。

踏着沉重的步伐,滕罡這段路走得不是那樣的痛快。總覺得在自己的肩上,背負着以往從不曾察覺到的罪愆。

因為她的一語提點,儘管是有口無心,卻也在滕罡的心底留下一道很難抹去的印記。從沒有人和他這麼說過,那是因為要控訴他的對象,往往來不及說出口,便斷魂青鋼刀下。而她,卻替他們說了……

停下腳步,滕罡緊緊地握著刀。這是他最熟悉的動作,卻在今日意外成了--最沉重的負荷。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的話,不在六神陣中的自己,如今將身在何方?

如果,不習武不過是一介凡夫……那他又該如何立足世間?

如果,沒有她的一語道破……他又可以自欺欺人多久?

一直以來,滕罡相信自己始終堅信的信念,也為此付出相當的代價。

亂世之中,他隨波逐流,用着自己能夠履行的方式,儘力去達成理想。然而如今,他不知這樣的堅持,究竟是對是錯?

或許,比誰都自認為無掛礙的他,其實比任何人都還要胡塗的。是嗎?滕罡不敢再刻意詢問自己。

很可能是……他早就知道那個答案。

夜色,太沉;月色,太美。

蔣奾兒偷偷掀開布簾,瞪着屋內窩在角落閉目養神的男人,心裏暗想他或許早就睡死了也不一定。

白日,他始終端著一張冷淡的面容……雖說他本來就一臉淡漠,可兩人先前還會偶爾交談,而如今卻因為她的口無遮攔而不再交談。

她應該覺得慶幸才對,先前還覺得他煩,如今真的相對兩無言,蔣奾兒有着說不出的喪氣。這男人的脾氣,比她還拗!

踮起腳尖,她小心翼翼走至滕罡的身邊,手裏抱着一條翻找來的薄毯。縱使他身強體壯,但夜裏地氣頗寒,加上又在山巔,連着兩夜屈就於地板上,一不留心,很可能染上風寒。

蔣奾兒輕手輕腳地為他覆上軟毯,但滕罡卻在她欺近時,瞠開眼,一手按住身旁大刀,轉眼大刀脫鞘,架在她的頸項上。

「我……」蔣奾兒渾身僵直,他的反應讓人不禁膽寒。

「你半夜不睡,做什麼?」他差點一刀砍到她了!滕罡瞪眼,口氣森冷。

「給你蓋條薄毯……山上夜裏很涼。」她將毯子捧高,證明自己所言不假。「我……沒有別的意思。」

滕罡皺眉,曉得自己嚇着她了,他撤下大刀,也同樣收下她遞來的毯子。「謝謝。」

這是他今晚和她開口的第一句話,蔣奾兒顯得有些開心。

「你……」她的話聲未竟,便見到滕罡伸手將她攬入懷裏。「滕罡……」

突地,蔣奾兒被眼下的景況弄得手足無措,從沒與人如此親近的她,今日被男人抱在懷裏,耳際傳來對方穩重的心跳聲,好似就算是這般親密,對他而言不過僅是家常便飯的事。

反觀她,心跳得如擂鼓一般,渾身僵直,兩頰浮上紅霞。

滕罡大掌環住她的腰,早知道她瘦弱,可沒想過這一個擁抱,讓他察覺到她纖弱得不堪一折。

「別說話。」他在蔣奾兒耳邊低語,沉穩的嗓音,與拂過耳際的溫熱氣息,實在讓人心慌意亂。

「滕罡……」蔣奾兒只能捉着他的衣襟,對於這個擁抱,顯得既害怕又期待。然而,她到底在期待什麼,她自己也不知曉。

「要你別說話。」滕罡將她的小腦袋按進胸口,完全沒察覺到女孩子家的嬌態。

呃?被按進懷裏的蔣奾兒摸不清楚狀況,難道她會錯意了嗎?

滕罡抓來毯子,披掛在兩人身上,然後兩眼一閉,穩穩地摟着蔣奾兒。

聽着他均勻的呼吸聲,蔣奾兒開始掙扎,他當她什麼了?「滕……」

沒讓蔣奾兒說話,滕罡一掌拍在她背上,差點拍得她岔了氣。「閉上眼睛,還有你可不可以配合點?」他在她耳邊低語,這丫頭簡直遲鈍得沒有半點警覺心,她究竟如何安然活命到現在?

「到底是怎麼了?」蔣奾兒壓低聲,然而小臉夜視燒紅得褪不了色。

「你家屋頂上有人。」滕罡豎耳傾聽,來人少說也有五、六個。

「他們踩我家房頂做啥?」她瞠眼,這間破屋子哪經得起有人在上頭練功夫?「他們是你的仇家嗎?」六神在天朝里,也是與人結冤出名的,多少人暗地裏視他們為眼中釘。

「六神已在天朝中沉寂許久,就算真是引來仇人,也不會在今晚。」滕罡壓低聲音,認為對方應是沖着蔣奾兒來的。

「難道會是我……」話說一半,她變得有些心虛。「會不會太倒霉了些?」

「看來蔣氏的傳聞,至今還有人在傳。要不,你也不會居無定所了。」他也是尋了她半年的光陰,才意外遇見她。

「我看起來像是個傳奇人物嗎?」蔣奾兒沮喪,她一臉病弱,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有神力的人!大家是怎麼了?難道都不能高抬貴手放她這可憐弱女子一馬嗎?

「平庸無奇。」滕罡據實以答。

坦白說,他一點也不認為蔣奾兒可以造神器,更遑論掀起天朝的風雲。畢竟她看起來就是一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模樣!

蔣奾兒冷笑,要不是眼下有人登門找碴,她定是一拳捶在他的頭頂。「真感謝滕爺的誇獎。」

「噓……」滕罡將她攬得更緊,全神戒備留意對方行動。

「滕罡,若真的出事,你可千萬別丟下我一個人。」蔣奾兒緊捉着他的衣襟,這些年她逃離有心人的追趕,卻從沒有一回真正與對方打過照面。

她聽爹爹說,蔣氏註定一輩子顛沛流離、居無定所,不可以隨意落地生根,以免引來禍端。

從前,她一個人傻裏傻氣過日子也就算了,如今他闖入她的生命里,就立刻帶領她見識到何謂江湖風雨。

蔣奾兒不知該嘲諷自己是掃把星,還是專司好運的神只從未降臨在她的人生,導致今日生死僅在一線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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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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