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好不容易回到家裏,關政立刻踢掉腳上濕透的皮鞋,襪子,赤足踏進客廳。

今晚真是夠他受的。

晚宴上,服務生端來的儘是些中看不中用、填不飽肚子的東西也就算了,沒想到在回來的路上,又因為心潔的車子突然爆胎,害他不得不摸黑在山路邊就換起車胎,折騰了近一個鐘頭。

看來,他是該聽李叔叔的話,買部二手車來當代步工具才是。

他一邊扯著脖子上的領帶,一邊掏出上衣口袋裏的名片。

劉渝生基金會,人事部課長劉心潔。

原來她是基金會的人?嗯,他早該料到的。

反正將名片隨意塞回口袋,他無聲地走進位於屋子後方的廚房,打算找些能讓他果腹的食物。

廚娘早就下班回家,陳嫂也已經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主屋后的矮房子休息去了。空蕩蕩的一樓,此刻只留了幾盞雪花石壁燈,四周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關政將外套及領帶披在餐椅上,直接來到廚房,並伸手扭亮電燈。

這還是他頭一次進李家的廚房,明亮寬敞的空間里,清一色都是白色的木製裝潢,而且每樣東西都被擦拭得一塵不染。他在裏頭繞了一圈,發現所有的剩菜剩飯都被處理掉了,最後,他好不容易在廚櫃的角落裏找到一些袋裝泡麵,可能是下人們預留當消夜的。

他撇撇唇,立刻決定放棄冰箱裏那些冷冰冰的食物。

原本,有錢人家的廚房可不像他小時候幻想中的那樣,到處都堆滿了山珍海味、珍酒佳釀,隨時等著主人回來享用。

他笑嘆了口氣,回頭開始找起鍋子,準備煮碗熱騰騰的泡麵來犒賞辛苦了一整晚的自己。

就在此時,廚房門口出現了一道人影--

「這麼晚才回來?」

甜甜的聲音,彷彿在對情人說話。

關政立刻回頭,毛骨悚然地瞪住那人,俊朗的臉從驚訝漸漸轉為驚艷。

映曦?她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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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如白晝的廚房裏,靜得沒有一絲聲響。

水龍頭在此時滴下一滴水,咚的一聲,打在不鏽鋼的水槽上,喚回關政暫時罷工的腦細胞。

映曦披着珍珠白柔滑的絲質睡胞,斜倚在門邊。蓬鬆如黑瀑般的秀髮披在她嬌小的肩上,隨着頭部輕微的動作摩挲過袒露在胸前的蕾絲睡衣,她的眼神柔媚而害羞,她的皮膚在燦亮的燈光下顯得更加的白皙粉嫩,跟着,她紅唇一掀,對關政露出一個甜美至極的笑。

關政再次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不是被嚇到,而是被電到。

這是什麼情形?!

他猛然深吸口氣,自制力極佳地拉回目光,轉身背對着她。

「有事嗎?」他頗不自在地清清喉嚨,古銅色的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

上帝,他是不是眼花了?

方才,他好像看見那丫頭在對他拋媚眼?!

他表情僵硬地隨手拿來一隻法郎鍋,也顧不得鍋身大得可以煮四人份火鍋,就到水龍頭底下盛起水來,並且決定徹底忽略她的存在。

唔,這麼冷淡?

見他對自己的裝扮好像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映曦嘟著嘴,得寸進尺、不放棄的又晃到他的身旁。

大概沒看清楚吧?她很自信地又揚起了笑容。

「沒事就不能跟你說說話嗎?」她仰起小臉,秋水般的眸子定定地望住他。

怎樣?看清楚點,我比那個瘦巴巴的女人美多了吧?

她在心裏頭暗自得意著。

哼,就算他已經名草有主了那又如何?就算自己可能只有喜歡他一點點,或者哪天又不喜歡了,那又怎麼樣?

只要她李映曦看上的東西,從來都沒有人可以搶得過她的,更何況,他「只是」個男人。

她壞壞地抿唇一笑,偷偷將領口再拉低一點,露出保養得宜的雪嫩肌膚。

「唉,這裏好悶喔。」說罷,她還很假的用手扇著風。

快啊!快點來對我俯首稱臣吧!難得本小姐主動對一個男人示好呢,呵呵呵--

悶?

聞言,關政的眼角抽搐。他才悶吧?!悶得快着火了!

換作是別的男人,遇上這種艷福,大概老早就撲到她身上去一逞獸慾了,哪像他,不但眼睛不敢看,嘴巴不能說,還得顧忌她的身份,自己的將來,努力維持住兩人的清白!

他叩地一聲將鍋子放在瓦斯爐上,順手拉開前頭的矮窗。

「熱的話,就回房去吹冷氣。」別在這製造火辣辣的氣氛,搞得他也一身的汗。

「也沒熱到那種程度啊!」映曦惱火。

「那請問你到底想怎樣?」難不成要他把窗戶拆了給她大小姐納涼?

他轉身,兩手插腰酷酷地盯着她的臉看。

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這邊又扯衣服又喊熱的,簡直是活見鬼了!

聞言,映曦停住扇風的動作,冷眼斜覷着他。

靠!真是個脫窗又冷感的傢伙!

「先生,這是我家的廚房,我愛來就來,愛走就走。」她冷冷地提醒他。

「我知道。」

「你、知、道?」知道還這麼囂張?!

映曦火大地拉攏睡袍領口,不玩了。這男人根本是塊木頭,又冰又冷又濕淋淋的木頭。

她注意到他的襯衫、頭髮全被雨打濕了,貼在古銅色結實的肌膚上,有種淡淡的、雨的味道,而他又長又卷的睫毛上甚至沾著小小的水珠,令那張男性化的臉看起來簡直完善又性感得要命!

忽然間,她又不氣了,想起今晚的使命,她的忍耐力瞬間增強好幾倍。

征服男人嘛!來硬的可是行不通。

「今天你好像特別晚回來喔?」她乖巧地晃到一邊,站着看他煮麵。

「嗯。」關政低頭攪和麵條,不太想理她。

「加班是嗎?」她又問。

關政斂眉想了一下,點點頭。

哦——那表示,那隻狐狸精是公司里的人嘍?

映曦的笑容瞬間結霜變得冷颼颼。她死定了,敢動本大小姐的人!

「那——送你回來的,也是公司里的員工嘍?」她挑眉,目露精光,很積極地再一次認道。「她是哪個部門的?什麼職位?叫什麼名字?」快點說,她好鎖定目標斬草除根,免得夜長夢多。

喂喂喂——

關政愈聽愈頭疼,忍不住一再加快了攪拌麵條的動作。「你問這麼多幹麼?」他又不是犯人,況且,他肚子餓的時候最討厭人家來煩了。

「你要是這麼閑的話,不如回房去看點書,李叔叔說你上學期被當了好幾科,要不好好努力的話,這學期小心被二一。」他索性卯起來幫李叔叔訓話。

映曦聽了,臉色登時一陣紅、一陣白。

搞什麼,老爸連這個都告訴他?!要不要順便跟他報告一下,她大小姐重考了幾次才考上一所二流的大學?

「你、你有完沒有?」

真是尷尬死了,她頓時惱羞成怒起來。「我在跟你談正經事唉,你跟我扯到哪裏去了?」真是莫名其妙?

正經事?

關政失笑。「什麼正經事?調查我今天跟哪些人來往?去了哪些地方?誰送我回來的?」他將筷子一擺,轉身單手插腰睨着她。「大小姐,你什麼時候成了我的監護人啦?你是不是太閑了?閑到半夜不睡覺特地前來『關心』在下?」

「——」映曦驀地沉默不語。

見她終於安靜下來,關政皮笑肉不笑的挑挑眉,轉身回去顧他的泡麵。

嘖,泡麵煮得太爛了,都是這丫頭害的。

他伸手拉開前方弔掛式的烘碗機,拿出一隻大碗公,然後再挑了一支大小剛好的湯勺,低頭準備將鍋子裏的麵湯盛起。就在這時,水槽發出好大一聲「滋」——

他猛然回頭,驚見映曦把鍋子扔進流理台。

她、她居然把他的面給倒了?!

登時,廚房陷入一片窒息的沉默。

他看看水槽時冒着煙的泡麵,又抬頭看看她,頓時感到理智離他愈來愈遠。

「你搞什麼?」終於,他扳起臉罵道,並且用力擱下碗及湯匙,怒目瞪着她。「你不高興、要發脾氣,請到別的地方去,我可沒義務當你大小姐的出氣筒。」

媽的,真是氣死人了!好好的一碗面就這麼毀了。

映曦也同樣臭著臉,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嗚,她被鍋把給燙傷了,他還罵她。她想起了今晚在門外,他偏心地對着另一個女人露出笑容,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憐、好委屈。

「誰稀罕啊!」她吼回去。

可惡,她恨死這男人了,她轉身就跑出廚房。

身後,關政火氣很大的伸手要撿起鍋子,結果高溫的鍋子把燙得他立刻縮回手。

這麼燙?那剛才那個笨蛋——

他想起她笨拙地交握著雙手跑開,頓時他明白她也被燙到了。

活該,自作自受!

他抿著唇打開水龍頭,用冷水降低鍋身的溫度。

這是現世報,誰教她亂糟蹋食物,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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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映曦坐在床沿嚶嚶啜泣。

太過分了,那個大笨蛋居然對她這麼冷淡!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敢大聲對她說話,而他竟然敢對她破口大罵?!

他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嗎?

她好委屈地翻開掌心,哇!整個手心都紅了,又痛又麻,她的眼淚又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燙傷要擦什麼葯?她沒被燙過,不過這會兒她想起電視上的宣導短片,沖、脫、泡、蓋、送,那就先沖冷水好了。

她起身到套房裏的浴室沖水,一抬眼,看見牆上鏡子裏,自己殷紅的眼、狼狽的模樣,她的情緒頓時變得更糟。

她忽然懷疑自己今晚的行為,她不是喜歡宋立名的嗎?她不是一心想要嫁進宋家當宋媽媽的好媳婦嗎?既然如此,她幹啥還去勾引關政?幹啥自討沒趣地跑去碰了一鼻子的灰回來,她是白痴呀?

煩躁地關掉水龍頭,她轉身拿毛巾擦乾雙手,哎,還是很痛,她忍不住揪起眉心。

忽地,門外有人輕輕敲著門。

這麼晚了,會是誰?

她踱到門邊,手才握住門把,便又放開。算了,不理他,八成是關政良心不安跑來道歉了,哼,她才不接受。

她走回浴室準備刷牙洗臉上床睡覺,結果外頭的敲門聲又來了,而且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更沒耐心。

厚——真是夠了!難道他不曉得他老闆就睡在隔壁嗎?

映曦「砰」地一聲摔回牙膏,忿忿然地走向房門。「誰啊!」她的口氣很差。

「開門。」關政的態度也沒比她好到哪去。

「不開,你走吧!」

她轉身,聽見敲門聲「砰砰砰」地再次響起。

這個人真的很討厭!她唰地拉開門,和他四目相接。

「你到底要幹麼啦?」好低聲吼道,然後探頭看看她爸的房門,還好,沒驚擾到老人家。

關政抿著唇,表情看起來比她還不耐煩,他先是看了一眼她的房間,接着他大手一推,把映曦推進房裏,順道掩上門。

「你——?!」映曦瞠大了眼,瞪着他。

「把手伸出來。」

「什麼?」

她皺着眉,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罐藥膏。「這是專治燙傷的,你拿去用吧!」說罷,他將整罐葯擱在梳妝台上。

映曦愣愣地望着那隻小小的、白色的藥罐子,心裏頭忽然湧起一陣暖流。他知道她被燙到了?他注意到了?跟着她聽見他說:「擦好了再還我。」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這、這什麼跟什麼?!這男人態度太差了喔!

「不用了,你拿走吧!」小器鬼。

關政停住,回頭看着她。

「不要任性,這葯很好,我特地託人從大陸帶回來的,只要擦個一、兩次就會好。」

好個頭!

映曦臭著臉爬上床,背對他用力拉起蠶絲薄被蒙住自己。「不、稀、罕!」以為拿罐葯來就算道歉了嗎?哼!

深吸口氣,瞪着裹得似蠶蛹的她,關政感到無力。

早說過不要管她的,幹麼還多事呢?

他綳著臉拿起藥罐,想要遠離這可笑的一幕,遠離這個不講理的女人,可是,右腳才踏出一步他又猶豫了。

他是個大男人了,幹麼跟個小孩子計較呢?她會受傷雖然是她自找的,可是他也有責任,要不是他說話惹她生氣,她根本就不會去碰那鍋子,也就不會被燙到了。

唉,說來說去,他是罪魁禍首就對了!

他踅身,面無表情地坐到她床沿,彈簧床立刻陷下,映曦猛然回頭。

「你幹麼?!」她的心跳差點停止。

「幫你擦藥。」他旋開瓶蓋。

「我不要!」

「由不得你。」說罷,他揪着她的手臂檢查起來。嘖,整個手心都起水泡了,這個笨蛋!

他用食指沾了點藥膏,很輕、很輕地替她抹上,從手心到手指,慢慢地塗抹。

這下她真的沒話說了,關政親自替她上藥,這樣的誠意已經足以令她火氣全消。於是她咬着唇曲膝坐起身來,乖乖地讓他擦藥,靜靜地凝睇着他陽剛的側臉。

他是喜歡她的吧?至少,她相信他是在乎她的,否則現在他也不會在這裏。

她眼色迷濛、含情脈脈地望着他專註的神情,他古銅色的肌膚、他嚴肅地抿起的薄唇,她心跳怦怦,臉兒也紅了。

哎,不曉得接吻究竟是什麼滋味?如果是和他的話,那感覺應該很好吧?

她微仰著頭,慢慢,慢慢地靠近再靠近,直到她傲人的胸部被自己的膝蓋給阻擋住,再也前進不了。

「好了,明天你自己再擦——」關政忽然收手,抬起頭來。

他的目光對上她的,然後,所有未完的話語,都消失在空氣中。

她靠得好近。她那蘋果似的臉蛋就在他的眼前,近得連她甜甜的呼吸都聞得到,她迷惑又純真的雙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兩瓣泛著玫瑰色澤的柔軟雙唇對着他微微開啟——

他驀地感到口渴,身體即時有了反應。

該死,她又引誘他!

關政閉上眼睛,困難地深吸了口氣。「我該走了。」他旋緊瓶蓋,將她上了葯的手放回床上。

怎麼了?他、他不是要吻她了嗎?

「等等。」她衝動地當場揪住他袖子,慌亂地只想留住他。

關政冷著臉低頭看她因用力而繃緊的白細手臂,剛擦好的葯又徒勞無功地沾回了他的袖子,他生起氣來。

「你到底想怎樣?」

映曦嚇了一跳,迅速縮回手。

他臉色難看。「你聽清楚了,我雖然暫住在你們家,但我不是你的寵物,你想的時候就給你親親、給你抱抱,你不想的時候就一腳踢開。」他說得很激動,氣她,更氣自己沒那個背景、沒那個身份可以要她。

他高攀不起、他配不上她呀!

他站起身,將藥膏放回梳妝台上。「請你以後自重點,我不想讓李叔叔對我感到失望。」

他還好長的一段路要走,不可能為了一時的意亂情迷而毀了苦心經營的成果,更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自己大好的前程。

他沒那麼傻!

「說到底,你還是放不開鈔票和名譽。」映曦撇唇冷冷說道。

她明白了,名和利,對他來說永遠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嗎?我瞧不起你。」

「無所謂。」

關政知道她是在罵他膚淺,他不否認,因為那是事實。

他斂眉,心情躁鬱地走出她的房間,還沒忘了幫她帶門。

而那門后,映曦嘔得差點吐血。她一把抓起那罐藥膏,打開窗子直接扔出去。

去你的爛東西!

她再也不想看見那個人的臉,她恨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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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俏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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