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結撰至思,蘭芳假些,

人有所掛,同心賦些……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魂兮歸來哀江南……

深夜時分,袁泗湘躺在粉藍色的床上,雙眼微閉。

似夢似醒間,耳邊斷斷續續聽到彷彿有人在歌詠,那聲音聽起來空洞遼遠,歌詞則像是一種古老的方言,內容難辨,只覺得聲調非常凄楚董況。

古老的歌曲繼續在她耳邊繚繞,漸漸的,她似乎聽懂了其中某些字句。

魂兮歸來哀江南……

這一句她依稀有印象,卻想不起來曾經在哪裏看過。

正疑惑著,袁泗湘忽然覺得眼前一片光亮。在那耀眼的白光之中,她看到了一幅奇怪的景象——

一望無際的曠野上,搭建著一座高台,高台四周以無數的鮮花圍繞着。

一名美人白玉般的小手拿着芭蕉葉,身上穿着像孔雀一樣光彩奪目的翠羽霓裳,雲霞般的衣帶飄垂,頭上以寶石瓔珞裝飾,正赤著雙腳在高台上旋舞著。

她曼妙婀娜的舞姿,有時候像風裏翻飛的黃葉,有時候又像水中流轉的落花,手足擺動間,翠袖翩翩,花葉亂舞.看得袁泗湘目炫神迷。

忽然,一陣疾風破空而來,那個美人驀然停止了舞蹈——

一枝長箭貫穿她的心臟。

「啊!」

袁泗湘緊壓胸口,從床上驚坐起來。

她不停的喘氣,頭髮、身上一片汗濕。

是夢嗎?袁泗湘有些恍惚的看看四周,發現自己仍好端端的睡在自己的床上,房內沒有任何異狀。

「怎麼了?」睡在另一張床上的室友許璋玲被她的驚呼聲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來。

「沒什麼,我做了噩夢。」看到好友被自己吵醒,袁泗湘有些歉然的說。

「喔,早叫你白天不要看那麼多恐怖片嘛!睡覺就容易做噩夢。」許瑋玲疲倦的打了一個哈欠,倒回床上繼續睡。

袁泗湘獃獃地坐在床上發愣。

真的只是做夢嗎?

可是,那聲音和影像……怎麼會這麼真實呢?簡直就像是她的親身經歷一樣!

越想越覺得奇怪,她忍不住開口問她的室友——

「瑋玲,你剛才有沒有聽到有人在唱歌?」

「什麼?」許瑋玲恍惚應了聲,已經快睡著了。

「你剛才有聽到有人在唱歌嗎?很奇怪的歌.像是用一種很古老的方言唱出來的。」

聽到她這麼說.許瑋玲的睡意瞬間消失。全身頓時泛起雞皮疙瘩。

她抱着被子翻身坐起,順手打開了床邊的枱燈。

「你剛說什麼?你聽到有人在唱歌?」

「對呀!你沒聽到嗎?」

許瑋玲搖搖頭。「我沒聽到。現在都半夜三點多了。怎麼還會有人唱歌?你聽錯了吧?」

「不可能!我確實聽到了,我還記得歌詞呢!」袁泗湘雙手環膝,偏著頭,努力回想剛才聽到的歌詞內容。

魂兮歸來哀江南……她一定讀過這個句子!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喂。你可不要嚇我啊!」許瑋玲見她想得那麼認真,心裏莫名覺得毛毛的。

「對了l是楚辭招魂!」袁泗湘忽然用力地拍了大腿一下,豁然開朗。

「什麼……什麼招魂?」許瑋玲感覺到自己聲音好像在發抖。

「我剛才聽到的歌,是楚辭招魂的內容。」

袁泗湘還不覺得怎麼樣,許瑋玲卻是背脊發涼,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了。

她知道楚辭,但不知道招魂是什麼,但光聽這兩個字,就令人覺得毛骨悚然,特別是在這樣的深夜。

「那是什麼東東?你知道的,我中文不好。」許瑋玲抱緊被子,身體縮成~團。

「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在書上念過,大概是楚國地方的招魂曲吧!」

「招魂曲?天啊,你別嚇我!」許瑋玲拿被子蒙住自己的頭。

見到好友怕成這樣,袁泗湘感到很抱歉,她剛才一心只想到自己的夢境,忘記好友最怕聽到這類靈異的事了。

「瑋玲,你不要怕啦!可能是我聽錯了。我最近在研究楚國的文物,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你不要放在心上。」袁泗湘安慰地說。

「真的嗎?」許瑋玲從被子裏露出兩隻眼睛。

「嗯,沒事了,我們快睡覺吧,你明天早上還要上班呢!」

「說的也是,我不能遲到,我那個老闆比鬼還可怕。」許瑋玲卷著被子躺回床上。

袁泗湘一點睡意也沒有,可是怕自己不睡,會讓許瑋玲覺得害怕,所以也跟着躺下來。

「你不關燈嗎?」她見許瑋玲床邊的枱燈還開着。

「開着比較好,會不會幹擾到你睡覺?」她們睡覺的時候一向是不開燈的,可是剛才聽袁泗湘那麼說,她心裏還是覺得毛毛的,不太敢關燈。

「不會。」

袁泗湘閉着眼睛,心裏還在想剛才那個夢。

許瑋玲則在她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過了一會兒,她又爬了起來。

「喂!泗湘。」

「怎樣?」袁泗湘張開眼睛。

「我們一起睡好不好?」許瑋玲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雖然她們是七八年的好朋友了,感情比親姐妹還好,但從來沒有睡在同一張床上過,如果不是怕極了,她也不會提出這個要求。

「好。」袁泗湘知道她害怕,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許瑋玲立刻抱着被子跳到她床上。有人睡在旁邊,她安心不少,很快就睡著了。

袁泗湘閉着眼睛,希望能繼續剛才的夢境,卻怎麼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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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袁泗湘神采奕奕的來到學校上課。

她今年二十五歲,是考古學系博士班的學生,專門研究中國戰國時代的文物和風俗,對考古具有極度的熱忱。

袁泗湘的爸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因為沒有其他的親戚可以投靠。所以她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從初中開始,她就四處打工兼差,賺取自己的學費,直到現在。

她從小就很能吃苦,一做起工作來,總是埋頭苦幹、勇往直前,因此繫上的教授和同學都戲稱她是「耐操耐磨的天生考古系苦力人才」。

為了早日完成她的博士論文,她更是下盡苦心,每天七早八早就到研究室報到。

以往她都是最早到的,不過今天一跨進研究室,就看到她的指導教授汪教授坐在她的位置上。

「教授。今天這麼早,找我嗎?」她笑着向汪教授走近。

「不找你,我來這裏做啥?你看這個……」汪教授遞給她一份最新一期的文物期刊,上面刊載着湖北荊門山區,正在進行某一古墓群的文物考古保存行動。

袁泗湘很快地瀏覽過一遍。

「又有新的發掘了啊?好好喔!」她羨慕地說。

她對這個考古工作很有興趣,因為湖北荊門曾經挖掘出為數不少和戰國時代有關的文物,對她的研究論文有很大的幫助。

「不用流口水了,我知道你很想去。碰巧,你的『恩師』說願意帶你一起去。」江教授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笑道。

「恩師?」袁泗湘一時不明白。

「兩年前在我們學校擔任客座教授的那位徐教授啊!」

「徐教授?真的嗎?徐教授說願意帶我去?」她喜出望外。

徐教授是北京某大學的教授,專門研究考古學,在兩岸學術界甚具權威地位。他曾經到台灣擔任客座教授,袁泗湘頗得他的賞識。

「昨天徐教授打電話給我時是這麼說的,他有些事情想找你幫忙,看你願不願意過去幫他,順便讓你見習見習?」

「當然願意,就算,叫我去打雜我也願意!」袁泗湘興高采烈的說。

「你以為除了打雜,你還能做什麼?」江教授戲謔地說。

這話當然是開玩笑的,他知道袁泗湘做事情一向刻苦耐勞,很多時候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別這麼說嘛!」袁泗湘吐吐舌頭,臉上仍有着掩不住的欣喜。

「徐教授希望你以最短的時間趕到湖北跟他會合,有沒有問題?」

「當然沒問題,我巴不得現在立刻搭飛機過去呢!」

汪教授笑了笑。「這是難得的機會,你好好做,對你的博士論文會有很大的助益。」

「我知道。」袁泗湘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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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護照、簽證、行李等等問題,袁泗湘忙了幾天。那天的夢早就被她拋諸腦後,無暇憶起。

但這天夜裏,她又夢見那名美人。

她身上的衣着就像當天所見那樣華麗,色彩卻顯得黯淡許多,以青黑色係為主,頭上則披着黑色輕紗,輕紗之下,她慘白的容顏似悲似喜。

「我等你好久了!」

「你是誰?」夢中的袁泗湘奇怪的問。

盛裝美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對着她伸出白玉一樣的縴手——

「跟隨着我的召喚,穿越時空的轉輪,完成你的宿命,以及……為了他……」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是誰?」袁泗湘聞言,皺了皺眉頭。

「生命毀於一炬,蒼天何忍,人命何辜……暴秦不義……」那個美人身影漸漸飄遠,聲音模糊不清。

「你說什麼?喂!先別走啊!」

袁泗湘猛然坐起身來,嘴裏還亂喊著。發現是做夢之後,自己都覺得好笑。

但她這一喊。又把訐瑋玲給吵醒了。

「怎麼了,天亮了嗎?」她迷迷糊糊的問。

「還沒,你繼續睡,天亮我叫你。」袁泗湘很快的說,不好意思說她又做噩夢了。

「喔。」許瑋玲睡意還很濃,翻個身,又繼續睡了。

袁泗湘坐在床上,頭靠在併攏的雙膝上面,困惑苦思。

為什麼她又夢見那個女人呢?

她到底是什麼人?

發了一會兒果,直到窗前水藍色窗帘的縫隙微微透出日光,袁泗湘見天已經亮了,連忙躍下床,同時把許瑋玲叫醒。

她要搭今天早上的班機,而許瑋玲答應達她去中正機場。

一切都打理好了之後,她扛着簡單的行李,坐上許瑋玲的車。

「真是不好意思,瑋玲,為了開車送我去機場,讓你請了半天假。」袁泅湘有些歉然的說。

許瑋玲大學畢業之後,就在一家小貿易公司上班。

薪水不高,可是她工作很認真,平常就算生病,也不輕易請假的。

「都幾年的老朋友了,還講這些!你只要記得帶禮物回來,就對得起我了。」

袁泗湘笑了笑。

「說真的,我蠻想跟你一起去玩的,以前很多大學的同學都去過北京或是上海旅行,我卻沒去過。」許瑋玲感嘆地說。

「等你有連續假期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去。」

「好呀!只是假期不是我自己排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呢!唉……」

「總會有機會的嘛!等一下到了機場,你就回去上班吧!不用陪我等了,省得停車麻煩。」

「你自己一個人沒問題?」

「沒問題,我又不是第一次搭飛機。」

「說的也是。好吧!這幾天好好照顧自己,我等你回來。」

「你也保重。」袁泅湘真摯地說。

許瑋玲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兩人從大學一年級就認識,後來又一起租房子住,一直到現在都七八年了,從來沒有吵過架。

她們總是互相照顧、互相依賴。雖然都是成人了。

但每當其中一個人去旅行或出差的時候,剩下的那一個總會覺得特別寂寞。

「你不在,你那幾盆水仙我會先替你照顧,早點回來,你知道我只養得活仙人掌。」

「嗯。」袁泗湘微笑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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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泗湘先到香港轉機,接着毫不耽擱地趕到湖北和徐教授會合。

考古地點位於湖北荊門市的山區,因為位置在有點偏遠的群山之間,為了方便,在考古地點附近比較高而平坦的地方,以組合屋建了一個臨時的住宿區,供大批的考古專家及工作人員歇宿。

袁泗湘晚上就住在這裏,白天則跟着徐教授及一些前來幫忙的研究生,一起進行考古工作。

因為她的專業能力還不及其他的專家學者,所以不能擔任什麼重責大任。只能負責整理從墓室里出土的陪葬器物。

不過光是這樣,她就很高興了。

她蹲在一座傾頹的古墓外面,小心翼翼地以刷子清理剛出土的幾個陶器碎片。

刷著刷著,豆大的雨滴突然一點一滴地打在她頭上。

她發覺下雨了,連忙將陶片裝進防水的箱子裏,以防被雨淋濕。

雨越下越大,她趕緊將散落在地上的工具收到工具箱裏,再從登山袋裏取出備用的雨衣穿上。

正忙亂著,一群考古隊人員從墓室里走出來。

「我們今天就到此為止。這一帶土質鬆軟,加上豪雨,恐怕會有土石滑落的危險。」徐教授對袁泗湘說。

「好。」她應着,從登山袋裏取出其他的雨衣,遞給那些隊員。

徐教授帶着眾人往臨時住宿區的方向走;袁泗湘扛起自己的登山袋,也跟着他們走。

「泗湘,你的背袋好像很重,我來幫你背吧!」跟她走在一起的博士班研究生王志,看她扛着沉甸甸的背袋。有些不忍。

「不用麻煩了,你的東西也不少啊!我自己來就行了。」袁泗湘笑着拒絕。

以前在台灣做田野勘查時,她都是自己扛着好幾公斤的登山袋南奔北跑,早就習慣了。

「天雨路滑,怕你不好走。」

「不會啦!謝謝你。」她真誠的說。

「看不出來你個子瘦弱,體力還挺好的。」

「訓練出來的啊!我們繫上的老師說我的體力好得跟牛一樣呢!」

他們一邊走一邊聊,走到半路,袁泗湘突然想起她的工具箱忘記拿了。

「糟糕!我忘了拿工具箱,得回去拿,你們先走。」

她停下腳步,說道。

「你自己一個人行動太危險了,我陪你。」王志立刻說。

「好,太謝謝你了。」

袁泗湘和王志離開隊伍往回走。

雨越下越大.幾乎模糊了他們的視線。

袁泗湘擔心工具箱被豪雨沖走,不由得加快腳步。

走回剛才那古墓外,從山溝間不斷沖泄而下的雨水在泥地上漫流,已帶走了部分的泥沙,改變了原來的地貌。

見工具箱不在原地,袁泗湘有些着急。

「糟糕,八成讓雨水給沖走了。」她說,開始在附近尋找。

「泥地鬆軟,你要小心一點。」王志好心的提醒,也幫她四千搜尋。

一心想找回工具箱,袁泅湘沿着山崖找尋。

泥地吸收了大量的水,土質變得松滑,承負不了人體的重量,剎那間,她就隨着崩垮的泥土滑落懸崖。

眼明手快的王志立即伸手抓住她。

袁泗湘整個人懸空欲墜,王志伏在崖邊,靠着尚未滑落的土石,勉強支撐。

「你快拉着我的手爬上來的!」

袁泗湘見王志身底下的土石也漸漸鬆動,她搖搖頭。

「怎麼啦?你快上來啊!」王志大急,滿頭汗滴。

「我一用力,你也會滑下來!」

她知道崖邊的土石支撐不了他們兩人的重量。如果她使勁往上爬,一定會連累王志!

「不會的,我會撐住,你快上來!,'王志感受到身下土石的鬆動。卻仍試圖將袁泗湘拉上來。

「你放手!快放手!你快滑下來了!」

她知道王志一放手,她就會粉身碎骨,因為懸崖底下是不可測的深淵,可是她不能拖累別人。

「我不能見死不救!」王志仍然使勁將她往上拉。

王志的見義勇為讓袁泗湘流下眼淚,她緊閉雙眼,猛然將指甲用力刺進王志的手掌,直至見血!

「對不起!」她說。

傷害他,她不願意,但她只能這樣迫使王志放手。

突然受到刺痛,王志反射性的鬆開手掌,而袁泗湘就這樣一下子飄搖下墜的消失在他的視線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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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

袁泗湘浮在半空中,而眼前對着她說話的人,正是她日前夢見的美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有些愕然。

她記得自己不慎墜崖,為什麼清醒過來之後,會是這麼莫名其妙的情況?

這是夢嗎?還是……其實她已經死了?

「我死了嗎?」她疑惑的問道。

「沒死,你如今是靈體。」

「靈體?」袁泗湘聞言,更覺得糊塗了。

那名美人蒼白的縴手朝下一指。「你看,那是你的軀體。」

袁泗湘依言朝下看,果見另一個自己躺在地上。

渾身泥水。

「我……和身體分離?這……這不就是死了嗎?」

她有些哀傷。

「不盡然。在你墜崖之前,我已先將你的魂魄召唉出來。雖然靈魂離體,實則命數未終。」

「你召喚我的魂魄?為什麼?」

袁泗湘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實擺在眼前,她只好選擇相信眼前之人說的話。

何況,眼前這位美人給她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

「救人。」美人幽幽地說。

「救人?救什麼人?」

「千餘條楚國人民的性命。」

「楚國人民?」袁泗湘真的糊塗了。

「暴秦不義,楚人何辜?你必須去……」美人不再多加解釋,她身形飄忽晃動,直朝着她而來。

「等一等!為什麼是我?」袁泗湘奇怪的問。

「因為——我就是你。」

美人的身影在一瞬間,和袁泗湘的魂魄融為一體,頓時,她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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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秦朝找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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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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