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南天齊?

翔兒一下呆了,頓時像只戒心全無的小狗,一雙圓滾滾的大眼好奇地瞅着眼前開懷大笑的男人,被他抱着也忘了反抗。

娘說過,他的親爹就叫做南天齊,還是個什麼很偉大的王爺和將軍來着,但是爹很忙,要等他再長大一些才能來看他,而且他必須暫時守住這個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他爹是誰,否則爹就不來了。

這人,就是他朝思暮盼的爹爹嗎?

「娘?」

接收到兒子既興奮又不安的詢問目光,傅香濃知道該來的終究躲不過,是該讓他們父子相認了。

「嗯,他不是壞人,是你的親爹。」看見丈夫眼中的期待,她幫忙催促。「翔兒乖,喊聲爹。」

「……爹」

「乖兒子,是爹不好,讓你們母子受苦了,從今以後我們一家團圓,再也不分開,爹會好好補償你們、好好補償……」

南天齊心中激動難平,忍不住將他們母子緊緊擁入懷中。原以為陰陽情斷、天倫夢碎,如今卻失而復得,內心的喜悅與感動難以言喻,讓他也紅了眼眶。

「爹不哭、娘不哭。」翔兒手忙腳亂地為爹娘拭淚。「乖,翔兒疼你們,不哭喔……」

「嗯,不哭、娘不哭。」傅香濃說着,淚水反而落得更凶。

此情此景,教她如何狠得下心趕丈夫離開?

她從不敢奢望一家團圓,夢裏卻盼得心酸,這一刻,她什麼都不想堅持,就當自己作了場美夢也好,她的夫、她的子,她一個也捨不得放開哪……

南天齊以為一家三口團聚的溫馨,或許能感動妻子,讓她改變心意和他一起回王府。可惜他待了五日、求了五夜,妻子的態度依舊不軟化。

他心生一計,偷偷拐走兒子,估計妻子肯定會緊追而來,結果他暗中留在妻子身邊的侍衛,卻緊急捎來她住進庵寺、即將擇期剃度的消息。

「再快一點!」

南天齊掀開轎簾催促車夫。要不是得帶着兒子這個「說客」,他早就單騎急急趕往庵寺,根本耐不住坐在車上等待。

「翔兒,還記得爹教你說的那些話嗎?」他把兒子抱在腿上,再三叮囑:「能不能讓你娘回心轉意全靠你了,爹的終身幸福也寄望在你身上了。」

「嗯。」翔兒認真地點頭答覆。「爹,翔兒全都牢牢記住了,您別擔心。」

南天齊勉強扯出一抹笑,心裏又急又慌又害怕,還有滿滿的莫可奈何。

唉,都怪他心急,忘了香濃的脾氣是吃軟不吃硬,何況她凡事都為他着想,對兒子必定也是同樣心態,自己將孩子帶走,她雖然難過、不舍,卻也知道他這個做爹的,一定會對兒子百般呵護,反倒讓她了無牽掛,乾脆剃度出家,也斷了他的糾纏。

這絕對不成!

他們父子倆都不能失去她,而且他也從高壯那兒知曉香濃這些年來如何為南家忍辱負重,更不能讓這傻女人繼續犧牲自己成全他。

不久前,高壯受香濃所託要暗中照顧翔兒,但路途中,采兒的妹妹小蝶身染重病,好不容易療養數月終於痊癒,等兩人抵達目的地,才發現常相思已先一步帶着翔兒離開了。

回京后,他們查不出香濃的消息,情急之下找上他,他才明白當年的女屍原來是忠心的采兒以身相替,而香濃又是如何以玉石俱焚的信念,籌劃先殺奸相、再?弒昏君的報仇大計。

比起愛妻這些年來所吃的苦,什麼世俗看法、男人顏面,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求一家團圓,讓他用餘生好好彌補她,為什麼她偏偏就是不懂?

「王爺,到了。」馬車一停下,車夫立刻掀簾通知。

南天齊抱着兒子下車,讓隨行侍衛先行通報來意,但前來應門的比丘尼卻告知他住持正在為香濃落髮,他心一慌,什麼也顧不得,抱起兒子直奔大雄寶殿——

「住手!」

他一喊,嚇得老住持手一抖,一大撮秀髮當場落地。

「誰准你替她落髮的!」

南天齊圓目怒瞠,衝上前一把奪下老住持手中的利剪,一身彷佛想將整座大雄寶殿夷為平地的霸氣不斷迸發,嚇得一群比丘尼僵在那裏,動都不敢動,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你認識她?」

「廢話!她是我的——」

一回頭,瞧見那個只剩齊耳短髮,惶恐不安地跪在蒲團上瞅着他直發抖的瘦小婦人,南天齊當場愣住。

「娘……」

兒子的呼喚將南天齊的思緒拉回,傅香濃身穿灰袍,站在一旁,令他愛不釋手的一頭烏黑秀髮完好無缺,只是看來又更清瘦了些。

「她是你的誰?」傅香濃問得心酸酸。

看見丈夫抱着孩子直衝進門,看也不看她一眼,卻如此緊張先她一步落髮的女子,她想裝作不在意,還是忍不住心頭翻攪,脫口問出。

「誰都不是,我以為她是你!」他又氣又懊惱,都怪那個看門的比丘尼給了錯誤消息。「你沒事就好,跟我走。」

「我不走。」傅香濃避開他伸過來的手,黯然垂首。「你快帶翔兒離開,以後別再來這兒了,我已經決定出家為——」

「哇~~娘不要翔兒了~~」

傅香濃還沒說完,就被兒子驚天動地的凄厲哭聲震住。

「哇~~思姨騙人,思姨明明說娘很愛翔兒,會很疼、很疼翔兒……嗚……娘也騙人,娘說要永遠陪在翔兒身邊,再也不會離開翔兒,現在卻要翔兒走,不要翔兒了……」

「翔兒……」

兒子的泣訴,宛若一根根針刺進傅香濃的心上,讓她愧疚、心疼。

看妻子有些動搖了,南天齊趕緊偷偷拍了拍兒子的背,讓他再加把勁。

「嗚……娘!」翔兒撲過去抱住娘親,哭得慘兮兮。「是不是翔兒不乖,讓娘不開心,所以不要翔兒了?翔兒一定會改,求您別不要翔兒……」

「翔兒乖,你真的很好,是娘不好。」傅香濃蹲下身,抱着兒子一起哭。「娘不是不要你,娘是為了你和你爹好,才不能和你們一起生活……你乖,聽娘的話,快和你爹回去。」

「爹說娘要是不跟我們回家,爹就要在這裏蓋間廟當和尚,翔兒要跟他去當小沙彌。」

翔兒抬起頭,稚氣的淚顏有些迷惑。

「娘,什麼是小沙彌?翔兒當小沙彌,就能和娘在一起嗎?」

傅香濃一聽,不禁氣急攻心。「天齊,你怎麼能——」

「你都能拋下我們父子不顧了,我又為什麼不能出家?」南天齊來到她面前,眼光無比堅定地迎視她。「我沒開玩笑,你出家,我就帶着翔兒一起跟你立地成佛,南家香火從此因你斷絕。」

她跌坐於地,久久無法動彈。

他存心的。

他明知道她有多拚命才為南家留下一脈香火,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他出家為僧?這一招分明就是將她逼入死局。

老住持搖搖頭,向前扶起她。

「女施主,看來你六根未凈、情緣未斷,人在佛門、心在紅塵,這又何苦?」

「師父,我……」

老住持慈祥一笑。「去吧!你和我佛緣分未到,又何必勉強留下?請聽貧尼一句——珍惜眼前人,別再作繭自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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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捨下堂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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