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他該怎麼回答?是,抑或不是?他混亂了,真的混亂了。

被直接無誤地戳中了最難堪的心事,張膺麒雖然想要否認,也失去了氣力。他渾身虛軟地攤靠在林蔭的胸前,覺得自己的模樣像極了花系列的苦命女主角。

不過林蔭絕對不在男主角之列,不想也知道,哪個編劇導演會這麼沒眼光啊?瞧瞧林蔭這張臉,眼睛小得根本是一條縫線,鼻子也大得不像話,嘴巴更不用說了,薄成那樣,吻起來肯定沒什麼味道。除了身材勉強符合標準以外,離他對於另一半的要求……差太多了,實在是差太多了,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諷刺的是,他心裏是這麼想的沒錯,事實上卻是……唉,有道是報應不爽天理昭彰。張膺麒哀嘆了一聲,心下悲怨萬分。

張膺麒的死不回應更是確定了林蔭所想,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

也許是驚訝?也許是……驚喜?林蔭無意識地摟着他,而上儘是一片茫然,唯一感覺到的是自己碰觸著對方的手,正溢散著一股奇異的高熱。

想自己居然一古腦兒認為張膺麒誤會了什麼,結果誤會的人原來是他!是他遲鈍,是他未有早一步恍悟到楚老闆的弦外之語,才會橫衝直撞地追上來,全然不顧張膺麒的掙扎……天,他到底做了什麼?「膺麒……我……」

「你不斷想太多了。」張膺麒瞬間截斷了林蔭的語句。他難受地深呼吸,試着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我愛你又怎麼樣?就算你愛我我也不會有興趣。」

更何況,他也不怕林蔭不愛他,他本來就不喜歡什麼愛來愛去的關係。

「誰說愛了就一定要幹嘛,我就是不想不行嗎?或許現在我愛你,但誰可以保證明天又是如何?我也不是非你不可,更何況外面多得是對象任挑選,我又何必自討苦吃,跟自己過不去?」

張膺麒不理會林蔭的反應,逕自說得很開心。被林蔭捉在胸前的他,絲毫沒注意到林蔭的眸色……愈來愈陰沉憂鬱。

「真搞不懂那些人好好地幹嘛想不開,老是巴想着談情說愛呢?」談愛談到完全不關心其他的人事物,目空一切的盲從……「有一首歌不是那麼唱的嗎?什麼『心裏想的就是愛你愛你,也不管家裏米缸有沒有米』……」劈哩啪啦到最後,他乾脆唱了起來。

黃舒駿的「戀愛症候群」嘛!經過一段轟轟烈烈熱戀時期,不久就會開始漸漸痊癒。兩人開始互相厭倦,互相攻擊對方缺點,所有甜蜜都隨風而去,然後開始從錯覺和誤解中清醒,驚訝自己為何如此不聰明,為了愛情不管一切,不顧父母朋友姊妹兄弟,開始感到後悔不已……哈!愛情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對啊,我沒那種玩意兒,還不是照樣活了三十年?」張膺麒喃喃,反擊像是自言自語而不是和林蔭說話了。

「雖然天妒紅顏我知道,不過我是帥哥不是美女,所以我一定會長命百風,沒它也一樣過得很快樂……」

語末,張膺麒甚至點點頭,不忘自我肯定一番。

「遲早,我會忘記的……」

所以……讓他稍微放鬆一下沒關係吧?背後傳來的溫度隱隱有一種安全感,令他找不到一絲絲的排斥或抗拒。

他不覺放鬆了神經,悄然斂眸。

好溫暖……彷彿被人捧在手心呵疼著,那般輕柔的擁抱。似乎很久以前他曾經被如此疼惜過,只是他不記得了。

本來以為遺忘了,身體卻是不斷追尋着……

靜默了許久,林蔭緩然開口道:「那首歌……後面是這樣唱的。」

「嗯?」

「……雖然結果頗令人傷心,了解之後也沒什麼了不起,愛情終究是握不住的雲。只是我想要告訴你……喔,在我落寞的歲月里,你的溫柔解脫我的孤寂,帶給我深深的狂喜,如此顫動着我的心靈……」

該死,他一定臉紅了。

張膺麒臉頰一陣熱燙,林蔭的歌聲雖然沒什麼特殊技巧,僅僅是簡單地把歌詞唱出來而已,偏偏他就是覺得……難以形容的好聽。

這男人,如果再配上一把結他,大概又是下一個情歌天王了……

「這首哥……真的一語中的。」林蔭抽了抽唇角,也有些不好意思。「坦白說,我……並不是什麼適合談戀愛的人。」

「啊?」怎麼話題……忽然扯到這裏來?「我以前也曾經戀愛過,可是很奇怪地……交往的幾個人都撐不久便分手了,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後來想想,也許是我不適合愛情吧。」

呃,這世界還有適不適合愛情的分別嗎?張膺麒煞是困惑。

「楚老闆說你拒絕愛,我又何嘗不是?」林蔭勉強一笑,露出挻無奈的表情。

「我一直覺得友情總是比愛情好……至少它的傷害,不會比愛情來得大。」

張膺麒訥然垂下頭,悶悶地嘟嚷:「……今天是幹嘛?坦白大會嗎?」先是他不分青紅皂白地發泄,接着林蔭的自我剖析講座……這是搞什麼?「我想……是我們平常沒有深談的機會吧。」林蔭說。

「唔……」也是。

「無論如何……我不應該占你便宜。」

嘎?「占什麼便宜?」他身上哪有便宜了?拜託,他從頭至腳穿的用的吃的都是上上之選耶!

「我喜歡和你在一起。和你聊天、和你四處遊玩都令我覺得很愉快,我不希望這樣結束我們的關係……」說着,林蔭苦惱地皺起眉峰。「可那是在我不曉得你的心情之前,現在曉得了,怎樣我都不可能再要求你繼續和我做朋友……」

張膺麒臉悚然一白。

他懂了……他懂林蔭想說什麼了。他了解林蔭的個性,林蔭並不是那一種明白他喜歡自己,卻假惺惺地說「當朋友就好」的人,他會選擇的必然只有一種,而那一定是自己求之不得的……

分離的關係。

方才的他恨不得林蔭離他離得遠遠的,但在林蔭理解了自己的心意后,他又不想放手了。甚至……林蔭的擁抱給他的感覺也好踏實,以前不知道所以無所謂,現在知道了……他有辦法決絕地放下離開嗎?張膺麒反覆自問著,表情卻是愈來愈難看。

徐徐地,林蔭的聲音再次飄入了他的耳朵。

「……不過,我依然希望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或者是一整天靜靜的什麼也不做……對了,前陣子我買了一本不錯的小說,本來要給你看的……」林蔭平淡地描述著,面頰卻驀然紅了起來。「而且……我不想讓你和別人『聊天』。」

「嘎?」

林蔭的話令張膺麒頓時陷入混亂之中。他說希望和自己在一起?想要和他去哪裏做什麼都在他的理解範圍內,唯獨後面那一句……

「你不想讓我和別人……」他手指比了比,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了了。

林蔭尷尬地頷首。

他的回應令張膺麒跟着扭捏起來,他思忖了一會兒,又問:「你……嫉妒?」

是吧,這般不願意和另人分享他的情緒,也只能稱為嫉妒了。林蔭赧笑。「也許吧……你跟朱小姐的關係太好了,我每次都覺得……」

「都覺得怎樣?」他咽了一口唾液。

「……不太高興。」

張膺麒猶自愣著,他難以分辨林蔭的感情到底是孩子氣的嫉妒,抑或是摻雜了其它的質素,抑或許林蔭只是因為一時迷惑,把友情誤認為愛情。或者是被他的心情所感染,產生了喜歡他的錯覺……

深深吸了口氣,張膺麒準備告訴林蔭這可能是誤會之際,林蔭說話了:「膺麒,我想……也許,我們可以試試別的關係。」相隔五年多,再一次拾起這種戀愛的心緒,對林蔭而言仍是陌生的。不否認他的確不安,擔心張膺麒和過去的人一樣,又會無聲無息地離他而去。

然而,自己做得到主動離開他嗎?答案肯定是不行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在這裏了。

「……什麼關係?」張膺麒猶然不解。

「嗯,就是可以『聊天』的……」呃,這麼說好像不對,畢竟性跟愛有時候是另外一回事。「應該是……唔……情人的關係。」

情人?張膺麒一呆二呆三呆,終於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林蔭說的話。

不、不會吧……「我……」

「等等,你先別急着反駁我。」林蔭搶在張膺麒說話前註明:「短時間內我們不要勉強彼此談愛不愛什麼的,我們可以試着從朋友的方向進行,等適應了再慢慢轉換關係……你覺得如何?」

什麼?「可是……「

「嗯?」林蔭並未催促他,極有耐性地等待張膺麒將腦中混雜的思緒整理成序。

「我……」糟糕,他根本分不清要講什麼……「我……」

他不要這樣,他不需要愛情,他應該一個人無憂無慮地過日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煩惱一大堆,甚至還要考慮什麼關係轉換的問題……但是,無論張膺麒如何想要拒絕他,自己一張嘴卡在那裏,就是無法順利地表明自己的想法。

「先……從朋友的方向進行?」到最後,張膺麒提了一個自己並不想問的問題。

「是啊。」

「那……如果關係轉換不成功呢?」他戰戰兢兢地。

「……這樣的話……」林蔭思索了一會兒,隨即傻笑。「如果真的不行,到時再談分手與否的問題也不遲啊。」

呃,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張膺麒愣了愣,慢慢回復了原來的面無表情。

他不否認林蔭的提議確實動人,而最重要的是,自己也動心了。

只是試試看而已,應該不要緊?他手悄悄撫上胸口,藉此平息自己驟然失序的心跳。張膺麒抬頭看看夜空,再望着林蔭始終掛着款款柔笑的臉龐,靜默了好久好久,終於嘆了一口氣。

「現在很晚了。」他風馬牛不相及地說。

「膺麒?「

張膺麒揮揮手,推開林蔭的手臂阻擋。「我要回家了,我明天要上班。「

「……」果然是……不行嗎?林蔭臉上儘是苦澀的表情。該說的他也說得差不多了,假如張膺麒不接受,他也不能勉強……

「……我星期天有空。」

「呃?」

「我想出去晃晃。你呢?你有空吧?」敢說沒空就給他試試看。

「膺……」

「怎樣?有沒有空?」他傲然昂首,姿態高傲的像是一隻小公雞。

林蔭傻傻地注視着他,良久,唇線慢慢地揚起了一彎弧度。

「嗯,我有空。」

很輕很線的弧度,林蔭眯著的眼眸滿溢笑色,和李察吉爾的樣子好像,卻多了一份貼近真實的溫暖……

或許這一次……是真的來不及了。

瞅著林蔭,張膺麒半是嘆息地忖然。明明是無奈至極的,唇上卻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笑……

久久不散。

三個月後。

「結果如何?」

「……」

奉上一杯安慰用的酒,楚夜羽感嘆地拍拍林蔭的手,鼓勵他勇敢振作。

「謝謝。」林蔭回以一笑,不客氣地接過了杯子。

這三個月來,他和張膺麒的關係仍是一如以往沒什麼改變,倒是他也變成了「寐姬」的常客之一,三不五時就會相位張膺麒來串門子。

來的次數頻繁了,林蔭自然也明白了楚夜羽的真實性別。難怪當初喊人家「楚小姐「會惹來那麼多異樣的目光,原來有這層道理在……不能喊先生,也不能喊小姐,叫楚老闆或楚夜羽他一樣會不高興,林蔭未了也只有投降妥協,直呼其名了。

他和張膺麒的關係在朋友階段踏步徘徊,最高興的應該是自己才對,但是……

他就是高興不起來。望着張膺麒如花蝴蝶一般穿梭在眾多對象之中,林蔭除了鬱悶,更是嘗到了那種酸酸苦苦的、人稱「吃醋」的味道。

倘若張膺麒打算以這種方式讓他分辨友情與愛情的差別,那麼,他成功了。

他現在可以很篤定地說,他愛他。

不是友情,而是……愛。

「真是辛苦你了。」楚夜羽不掩嘆息。林蔭和張膺麒能夠演變到這樣的關係固然很好,偏偏……還不是他們期待地那樣。「都三個月了,那傢伙怎麼還想不開?」

「我想是他暫時無法接受吧。」林蔭回答。

對張膺麒而言,「不需要愛情」簡直就是他的根本信仰,現在期望他一時改變自己,想來也是困難重重、寸步難行。光是要他放棄自由選擇對象一事,便足夠他掙扎很久了。

「唉……」正所謂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奇怪,明明先愛上的是他,反而是你看起來累了許多?」不是有句話說:先愛上的先吃虧嗎?何以他們的模式完全不一樣?

面對楚夜羽的疑惑,林蔭只是淡然一笑。「坦白說,我們並沒有什麼誰先愛上誰的問題,好像不知不覺間就變成這樣了。」況且,現在他也不敢保證是張膺麒先愛上他的,因為在很早以前,他似乎對張膺麒便有了那樣的感覺。不然他不會動不動就想要和他見面,或者發現什麼好吃好玩的,自己總是第一個想到他。

在確定了自己的心情之後,以前所忽略的許多細節,似乎清晰了起來。

「總而言之,你這樣放牛吃草是不行的。」楚夜羽搖搖手指頭,嘖嘖有聲。「你也曉得膺麒的個性,假如你一味放任他隨心所欲,他肯定誤會你不在乎他,而玩得更瘋的。」

「會嗎?」林蔭霎時愣住。他怎麼……沒料到這一點?「怎麼不會?你又不是不了解這裏――」他指著自己的頭殼。「想像力特別豐富,難保他不會把你的忍辱負重看成毫不在乎。」[吸引力]

林蔭低頭沉思。不否認楚夜羽說的……確實很有可能。最近張膺麒在「寐姬」里的作風愈來愈大膽,像是故意要引起的注意一般……該不會如同夜羽所說的,膺麒他……想偏了吧?

瞥見林蔭的反應,楚夜羽滿意地點了點頭。「所以嘛,你也別再消磨下去了,你就好好地跟他攤牌一次,就算是用強的也要逼得他點頭,懂不懂?」

「呃?」不太好吧?「聽我的就沒錯,那傢伙就是需要人家在後面戳他一下,他才會乖乖地認命認栽,不然你老是縱容他,他又怎麼知道你在不在乎?」楚夜羽支著下顎,促狹地朝林蔭眨眨眼。「其實你……嫉妒到快瘋了吧?」

「……」

「既然如此,你就別顧慮太多了。」反正再糟也不會比現在還糟了。楚夜羽很不負責地在心中附加一句。

「……謝謝。」

「謝什麼呢!」真是的,林蔭老是這麼多禮。「我們是朋友吧?」

「嗯。」林蔭會心一笑。

「那就別說什麼謝不謝的了。不過,若你真的想要答謝我的話,下次的showtime可不可以麻煩你一下?」楚夜羽笑里藏計。自從有一回林蔭代班上台「獻聲」之後,他幾乎成了「寐姬」人人追問的偶像之一。早知道這樣的嗓音浪費了可惜,楚夜羽甚至打算讓林蔭擁專屬的ST,可無論他橫的勸、直的說,林蔭就是不肯再上台表演了,真是令他好生煩惱啊!

林蔭垂首,並沒有回答。

「林蔭,拜託嘛……一次就好?一次就好了!」威脅利誘、軟言好語,楚夜羽什麼方法沒試過,只差沒有跪下來求他答應。

「……他不喜歡我上台。」久久,林蔭才困窘地回了一句。

他?「好啊,原來是這個原因!」也難怪一向好說話的林蔭抵死不肯妥協,搞半天是那傢伙在背後搞的鬼!「他擔心你被搶走?」楚夜羽問。

末料林蔭居然否決。「不是。」

「那是為什麼?」

「……他怕我比他受歡迎。」

楚夜羽絕倒。

「就……為了這個理由?」

「嗯。」林蔭窘然地說:「他說,自己保養身材、保養臉蛋,保養得要死要活,而我只要靠着武生的嗓音就能夠吸引一大群人,對他太不公平……之前電視上不是有醫生說靠手術已經可以改變聲音了嗎?膺麒甚至考慮去動那個手術。」

「不會吧……」不是不曉得那小子愛美,只是沒想到居然走火入魔到這種地步,真是太可怕了……

「我不清楚他是不是認真的,不過手術費用很高,在存夠錢之前膺麒應該是不會去的。」

這不是有沒有錢的問題好不好……楚夜羽簡直虛脫無力了。果然是什麼鍋配什麼蓋,世界上八也只有林蔭這號人物,才受得了張膺麒這種性子吧。要是他的愛人也那樣子的話……咳咳咳,還是不要再想下去的好,小心晚上作惡夢。

沒注意楚夜羽的反應,林蔭猶然說着:「他要動手術我是沒意見,可是聲帶手術最近才成功,需要克服的問題仍是很多……況且,在這種抽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我實在不敢讓他去……」

「林蔭,我了解。你真的不用說了……」

「啊,抱歉,都是我一個人在說話。」林蔭尷尬地抓抓頭。

「沒關係沒關係,只是我覺得我們可以談些別的。」楚夜羽神色僵硬地笑。不是說地球已經很危險,應該早點讓張膺麒回到火星去啊……「例如……例如什麼時候你才可以……嗯,『正名』之類的。」

林蔭面色黯然。

「哎哎哎,我沒有刺激你的意思啦!你呢,就想個方法,讓膺麒明白你其實很在乎很在乎的,我想三個月的時間也足夠他適應了。」

「嗯……」林蔭輕啜一口淡紅色的酒液,淺然嘆息。「最近我一直往外跑,所以家人也懷疑我是不是有了對象……」

「然後呢?你告訴他們了嗎?」

林蔭點點頭。「他們了解之後,便要求我帶他回去……」一見公婆嗎?楚夜羽心裏暗想。

「既然如此,你就告訴他啊。」

「可是……我怕膺麒不接受。」

「他有什麼好不接受的?」沒天理,簡直是沒天理!楚夜羽怪叫:「這種能夠到對方家裏見公婆的機會對我們而言壓根是少得可憐好不好,他不滿足就要天打雷劈了!」

「呃……是這樣嗎?」

「沒錯,就是這樣!」張膺麒尋個死小子,敢情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告訴你,聽我的話絕對沒問題,無論你們是要氣死人不償命的繼續做朋友,或者乖乖手牽手、心連心,共創美好未來,至少不要保持這種曖昧不明的狀態……開誠佈公地談一次――林蔭,試試看,嗯?」

林蔭一怔,隨即苦笑了。

在感情上他一直是太過被動,否認過去的流風遺跡,抑或現在唯一的那個人,他似乎都是等候別人推動的一方……

也許楚夜羽說得沒錯,該是自己主動的時候了。

回家的路上。

張膺麒一逕地往前走,平素負責找話題的林蔭也難得地什麼都不說,兩個人只是安靜地踏着石板路,並肩緩緩地走着,卻是詭異地睞也不睞對方一眼。

林蔭悶着頭思考楚夜羽所說的可行性。他的確快受不了了,每次一看見張膺麒和別人有說有笑,他總是覺得心口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鬱悶感,甚至差些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拉開張膺麒和那些男人的距離。

到底張膺麒想得如何了?憶起他說的「遲早我會忘掉的」這種冷清的話,林蔭便無法自己地感到不安。

難不成……這三個月張膺麒發現他不若想像中的好,覺得他們比較適合當朋友也不一定?林蔭不安地想着,兩道眉逐漸攏了起來。

驀地掌心傳來一種溫熱的觸感,林蔭一愣,才回過神望向自己身旁的張膺麒。

張膺麒神態平靜而自然,仍是一步一步地踩着地上的落葉,似乎以為「啪嚓啪嚓」的聲音聽起來很好玩。

他主動握自己的手呢……林蔭喜上眉梢,一分鐘前的苦澀不曉得跑到哪裏去了。

林蔭笑了,感覺自己像極了情竇初開的少女,情人一個小小的動作,都可以讓他的心情像是坐雲霄飛車似的。

「膺麒……」他輕輕一喚,加重了手掌的力道。「我家人想見見你。」

張膺麒明顯震了一下,他不解地瞅望林蔭。「你家人。」

「嗯……他們曉得我喜歡男人……而且我最近常常晚回家,在家裏又是抱着電話不放,所以他們……就……」林蔭赧著臉解說。

聞方,張膺麒理解地點點頭。是說那個讓林蔭每天晚回家,甚至抱着電話講不停的人……還不就是自己嗎?他忽然問:「……我要用什麼名義去見你家人?」朋友嗎?張膺麒在心底譏嘲。

自那天晚上的「溝通」之後,整整三個月了,林蔭依舊是一點表示也沒有。他不禁要懷疑林蔭已確定了當初的情感只是錯覺,所以才這麼若即若離的……然而這時候的他仍舊是這麼溫柔,溫柔得仿如他們真是一對情侶一般……

對,一開始是他害怕沒錯,一時半刻要他突然去接受自己長久不相信的東西,他是做不來。但是……三個月了,好歹也是不長不短的一段時間,他已經認命了啊,偏偏林蔭的態度卻……

該死的,假如林蔭真的回復他:對不起,我們還是做朋友吧。他定火大得先殺了林蔭再自殺去也。

把他弄成了這種德性還不負責,他准要林蔭吃不完兜著走!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告訴他們,你是我的――」

「什麼?」

「……我不確定該怎麼說。」

不確定該怎麼說?「為什麼?」

林蔭停下腳步,他認真地瞅著張膺麒,接着淺渭道:「坦白說……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讀我們的關係。」

不會吧?張膺麒臉色乍青乍白。「你……為什麼不知道?」他表現得還不夠清楚、還不夠明了嗎?如果他沒那個意思,打死他也不會做這種少女漫畫式――偷偷握手――的動作,而現在他這麼做了,林蔭居然還不明了他的回答?「我……我想我們應該談談。」林蔭說。

談談?「好啊,怎麼談?談什麼?」

「我怕我說得不夠清楚,你肯定會誤會,所以我直接一點說好了。」

張膺麒唇角隱隱抽搐。

直接一點……憂心說不清楚會令他以為林蔭依然是喜歡他的嗎?林蔭,你可真是殘酷到底了……張膺麒低下頭,喉頭全是酸澀的感受。他握了握拳,覺得自己有權利在林蔭出言拒絕的時候狠狠賞他一拳。

可惡,林蔭你敢說就試試看……

「膺麒,我很不高興。」

「你……不高興什麼?」

「我很不高興,看到你和別人說話聊天,或是……打情罵俏。」

嘎?張膺麒瞬間呆愣,他怎麼也沒料到林蔭竟是跟說……這個。林蔭不是根本不在意的嗎?「你不是不在意嗎?」

林蔭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搖搖頭,說:「你果然誤會了……我以為遲早有一天你會自己找到答案,願意接受另一種比較不自由的關係,我才沒有說什麼……說真的,其實我氣得要死。」

他自嘲地笑。

「我不想給你壓力,但我覺得說清楚比較好,我們到底是要繼續保持這樣,或是換個方式試試看?當然,也許你覺得三個月的時間不夠,那……我也可以等。」

「你想等?」

「不想。」林蔭斬釘截鐵地回答,然後又說:「我不想逼你。」雖然楚夜羽說用逼用強的也要迫使張膺麒點頭,可他不願意。

張膺麒瞠呆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已無話可說。

「我……沒見過比你還笨的傢伙。」

林蔭掩不住苦悶。

「既然不想等……你直接說不就得了,幹嘛……繞這麼多圈子?」林蔭不累,他都累了。

「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逼我?不想給我壓力?少來了,你的『只是』,是因為不想聽見我的拒絕吧?」他挑眉,整臉的不以為然。「林蔭,承認吧,你沒有自己想像的崇高,也許你在某方面的確是不想逼我,但……你能否認你不單是為了自己想嗎?」

張膺麒一針見血的指控,令林蔭愀然震撼,毫無回話的餘地。

事實上,張膺麒說的……沒錯,他確實是膽怯,確實是懼怕張膺麒的回答並不是自己冀望的,因此他才會故意保持沉默、保持距離,悄悄期待張膺麒主動靠近的那天,而不敢自行越雷池一步。

見着林蔭驟變的反應,張膺麒既好氣又好笑。

「算了,我也沒什麼資格罵你,真要說的話,我跟你都是一樣的。」他試着輕鬆地聳聳肩,卻發現肩膀沉重極了。「早在以前……兩個月前我就應該說的,只是我也擔心,我也怕到時你會跟我說:我們還是做朋友吧之類的。聽到這種話,我想……我一定會氣得拿刀直接砍了你。」

然後他就變成殺人犯了……嗚嗚嗚。

林蔭聽得一愣一愣,好似有聽沒懂。「你是說……」

「你不是說過嗎?我們可以試試別的關係。」他可是把話說得昭然若揭了,林蔭要不是裝傻就是真的太笨!

「別的關係……你說的是……」林蔭怔愕地伸手比來比去,滿臉的痴獃。「我們……那樣……」

什麼這樣那樣的?張膺麒懶得解釋下去,反正無論怎麼說林蔭都聽不懂就是了。

張膺麒咋咋舌,驀然伸手在林蔭反應之前扯過了他的衣領,仰起頭吻住了他的唇。

極淺極柔的吻,張膺麒不滿足地咕噥一聲,決猶未盡地伸出了舌頭,順着林蔭的唇線舔弄,直到他傻愣愣地張開嘴巴,才緩緩深入其中,與之交纏。

真是的,長那麼高做啥!害他連親一下都辛苦得要死。

「膺……」

「噓,這時候就別說話了。」他唇角一勾,比起林蔭,他這個情場好手的吻技確實是高明多了,三兩下就吻得林蔭頭昏眼花,連帶自己也熱了起來……

呃,好像要走火入魔了?敏銳地覺察到不妙,張膺麒終於歇下了攻勢,隔着一段相差無幾的距離,他清楚地看見了林蔭眸中蕩漾的迷濛情潮――一如自己的那樣。

「……懂了嗎?」他問。

林蔭呆然無語,不過以他臉發紅髮熱的跡象來看,差不多是懂了。

「既然懂了,就回家吧。」

「呃?」回家?回哪個家?笨!「你是裝傻還是真的不懂啊?」張膺麒著惱地將自己貼向林蔭,讓他清楚感悟到彼此身上的熱。

林蔭的臉紅得更猛了。

他小心翼翼地攬過張膺麒,將他高瘦的身子鎖在自己的懷抱之間,幾乎不敢相信……他真的擁有他了。

他俯下身,想依樣副葫蘆地吻他,卻是吻上了張膺麒的手心。

「STOP!我可不想在大馬路上失控。」此時的他們已是處在爆發的邊緣,倘若再這麼刺激一下……誰曉得他們會不會幹出什麼蠢事來。

他絕對沒有野外進行的嗜好……

林蔭了悟他的意思,意會地笑了。

「好,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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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塊錢的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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