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不好了!」馬長諾神色匆匆的衝進了自家大門。

正在刺繡的徐憶欣,聽到他的喊聲,心口亂怦怦跳着。

在後院晒衣的奶娘,也丟下了手中的衣服趕到了前頭。

奶娘在徐憶欣離家后沒幾日,徐森為了節省銀兩就將她辭退了。她一回到這個老家,就作主讓徐憶欣及馬長諾拜了天地,進了洞房。

「什麼事啊?」婆媳倆異口同聲的問道。

「柔柔出事了!」他握緊拳頭低吼了聲。

由於馬長諾忠厚老實,近兩年來,徐森放手讓他去收田租及房租。他善良溫和的個性,教他與佃農及夥計們建立了不錯的交情。

他在徐府辦喜事的前幾天,就向徐森提出了離開徐府到外地奮鬥的要求,以免到時他的莫名消失會引起徐森懷疑。

雖然徐森捨不得這麼好又便宜的長工離去,但在馬長諾的堅持下,他終究如願離開了徐府。

自奶娘回到老家之後,馬長諾憑籍以前的關係,在堂記覓得了一分駕車的工作。

「到底出了什麼事?」徐憶欣緊張得連綉線都掉了滿地。

「我今天到朱雀大街上,準備幫官記運送藥材到城北;在等貨的同時,我聽到裏面的夥計在聊天。」他停頓了下,兩雙急切的眼精卻直盯着他。「他們說,少夫人是徐府里的丫環,而且她為了榮華富貴,竟然謀害了徐府的大小姐,自己當上官記的少夫人!」馬長諾越說越氣,握緊的拳頭用力擊了桌子一掌。

徐憶欣心急的問:「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柔柔呢?」

「謠言繪聲繪影,說得很難聽。聽說是老爺找上門才揭發了這件事,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柔柔現在還在官府里。」他聽到了更多尖酸刻薄下山濫的話,什麼殺人毀屍、烏鴉變鳳凰,又說官府被下了葯,所以遲遲不敢報官;更有的說柔柔是一個巫女,能施妖法蠱惑人,所以才能偷天換日、神鬼不知。這些傳言,他不敢全轉述給她們聽,怕她們會受不了這麼惡毒的話語。

「事情既然已經傳開了,柔柔在官府里不曉得會怎麼樣?!謀財害命的罪名不輕,官少爺不知道會怎麼對付她?」徐憶欣哽咽著。

想着江柔的恩情,她心裏更難過了。

「要是被扭送到衙門裏,柔柔那丫頭可是有理都說不清了!」

奶娘也急了。柔柔跟欣兒,一個是手心,一個是手背,她兩個女孩都疼入心啊!

馬長諾走到了門邊。

「我要去找官少爺將事情說清楚!」

「長諾哥!不行啊!」

「我說過,我們不能為了自己享福而害了柔柔;況且柔柔是為了我們才有生命危險,我不能坐視不管!這樣我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他打小就將柔柔當妹子看,就算柔柔不是為了他受難,他也會挺身相救的。

「我知道我這樣說是太自私了,可是你這樣子去,不等於羊入虎口嗎?誘騙官府的未婚妻,還帶着她私逃,這項罪名就有可能讓你終生監禁在牢裏。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啊!」徐憶欣哭紅了眼。

好日子為什麼這麼短暫?老天爺對他們太不公平了!

「那你要我怎麼辦?眼睜睜看着柔柔在為我們受難?!」馬長諾忠厚的性子也急躁起來。

「一定有更好的辦法!」她思忖道。

「是啊!諾兒不能去,欣兒也不能去,就我去找官少爺談談!」奶娘神色堅定道。

「娘!」兩人同聲喊著。

「官少爺不曉得我和你們住在一起,我已經是個年近半百的老人了,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風,看看柔柔有沒有危險,以及他對整件事情的看法,我們再來決定。」

「娘,不行啊!萬一官少爺他對你不敬的話——」馬長諾還是覺得不妥。

「這是唯一的辦法!如果官少爺不追究,能夠放過你們,那是最好;如果他一定要追究的話,我們再想辦法將柔柔救出來。」

活到這把年紀,她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必要時,她可以將過錯全往自己身上攬,決不能讓這三個孩子其中一個受到傷害。

「娘說的對!我們現在一定要冷靜行事。」徐憶欣輕執起馬長諾的手。「他一看見你鐵定火氣全上來了,怎麼可能聽你說話?或者他根本不相信你說的,隨時都可能報官處理;到時不但救不出柔柔,還會賠了你的命啊!」她淚眼迷濛、語氣溫婉的勸說着。

「是我不好!我只是一個長工,一個出賣勞力的粗人,我什麼也不是!更比不上財大氣粗的官彥鵬,我一點都保護不了你還有柔柔!現在還要娘為了我去奔波,我真該死!」

他眼神中泛著無奈與痛恨。如果他今天有錢有勢,事情就不會變這樣了。

「別這麼說!你在我心裏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如果救不了柔柔,我們倆就到官彥鵬面前自首認罪,相信他會放了柔柔。」

她知道他的自尊心強,不可能看着柔柔受苦而不管;如果她不這樣承諾,他會認為自己是個沒用的男人。

「好!明天我還會幫官記送貨,我就順道駕着車送娘過去。我會在附近等到娘出來為止,」

他不忍拂逆他娘的意思,也不願辜負徐憶欣擔憂的心情,只得勉力一試了。

夜晚孤寂而冗長,輾轉難眠的三人,都在煩心着相同的事。本以為早有了東窗事發的準備,但事情一旦臨頭,當時的勇氣也全被慌張失措所取代。

???

官記藥鋪位於朱雀大街上。馬長諾打聽到官彥鵬今天會到這家藥鋪來,於是載着母親來到這裏。

「娘,我就在對面的大樹下等你,你要是發現不對勁就趕快出來!」直到此時,他還在反覆思量:讓娘只身前往究竟是對或不對?

「別緊張,我去去就來!」奶娘給他一個安心的微笑,隨即踏入藥鋪里。

「大嬸,需要買什麼?」店夥計熱心的招呼著。

「我想找官大少爺。」奶娘直接說明來意。

「大嬸,你認識我們大少爺嗎?」店夥計小小年紀,用種很疑惑的眼神看她。

「你跟他說是柔柔的奶娘來找他,他就知道了。」

奶娘雖是個不識字的老婦,但在徐府那種地方求生存,人生閱歷畢竟不淺;面對長安城內鼎鼎大名的官彥鵬,她絲毫沒有畏懼之心。

店夥計搔了搔頭才轉身離去。除了官府裏頭的人知道少夫人的名字叫柔柔外,店鋪里的夥計是沒人知道的。

官彥鵬立即從裏頭走了出來。

「你是柔柔的奶娘?」迎親那天,他見過她隨侍在江柔的身邊。

奶娘微點頷首。

雖然他看起來嚴峻冷漠,但從他澄澈的眼神中,她相信他不會做出任何危害江柔的事。

「奶娘請!我們到後頭去。」說完他帶頭往後頭走去,穿過了一處小天井來到最後面的廂房裏.

這房間顯然是他在處理公務的地方,他示意著奶娘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奶娘沒有坐下,收斂起神色。

「官少爺,老身對不起你!縱容著小姐和我的兒子,用着欺瞞的手段將柔柔嫁給了你。」她清澈的眼神無所懼,仰頭定定的看着略微疲憊的官彥鵬。

「奶娘,坐下來說吧!」

他心裏早就相信了柔柔的說詞,現在奶娘又來澄清事情的真相,他心中曾有過的疑慮也就煙消雲散了。

「老身不敢坐。」

到了街西,她才知道事情被渲染得有多嚴重,整個城鎮對這件傳聞繪聲繪影的,無論走到哪裏都有人在談論著。

看她堅持,他也不再多說,自己先坐了下來。

「柔柔是個苦命的孩子,她的父親是徐府的佃農,她底下還有七個年幼的弟妹。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了徐府當欣兒的丫環。」奶娘嘆了口氣。「說丫環是好聽了點,其實以徐老爺的個性,怎麼捨得花錢請一個丫環專門伺候小姐?其實徐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柔柔就做了大半,常常是從早忙到晚,做到手都磨破了,但是她從來不喊苦;無論日子多麼難過,永遠都笑着一張臉。」

想起了江柔圓潤的紅臉,奶娘不自主的嘴角微揚。

他靜靜的聽着,像是在認識一個全新的柔柔。對於她之所以能在官府里吃苦耐勞,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本來這種欺瞞的行為,柔柔是不肯答應的。奈何小姐及諾兒以死相脅,柔柔和小姐又情同姐妹,不得已只好應允。」

奶娘打算如果官少爺嫌棄柔柔的出身,她會跪着求他讓她將柔柔給帶回家。

他還是聽着,沒做任何錶示。其實他心中紛亂無比,但男性的自尊和傲氣,教他壓抑著情緒,不敢隨意探詢。

「依照柔柔的個性,她是寧願自己受罪,也不會透露小姐的行蹤。」

「是柔柔找你來為她說明真相的嗎?」他想起了昨夜柔柔所留下的字條。

為此,他曾經瘋狂的找尋到半夜,卻不願驚動任何人。他再無法忍受任何的閑言閑語,他曾經是那樣的高高在上,為人所崇敬,現在卻成了市井傳聞的難堪笑柄。

「沒有,我沒見到柔柔,我是聽到了一些傳聞,覺得有必要來向官少爺解釋清楚。」

他突地站直了身子。

「她留了信,說是要去找你!」眼前慈祥和藹的老婦人,應該不會騙他。

「她根本不知道我去哪裏?怎麼找我?」奶娘老態的身子顫抖了起來。「這丫頭從沒出過遠門。世風日下,她一個姑娘家——」

他擔憂的皺緊了眉。

「奶娘,你想想她有可能會去哪裏?」

他跟她夫妻這段日子,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毫無保留的卸下表面的防衛。可是她竟是個徐府的丫環!一下子讓他從喜悅的雲端跌落了痛苦的深淵。

奶娘思索了一會。

「柔柔是個孝順的孩子,她鐵定先回去看她爹娘了。」

奶娘接着說出了江柔老家的村子,距離徐府不遠。那一帶的佃農全是承租徐森的農地,日子過得相當清苦。

「官少爺,我不確定柔柔會回去。」

「我知道,我會派人去找。我一定會找到她的!」

「這麼說來,官少爺不嫌棄她的出身?」奶娘試探性的問。

見官彥鵬不回答,奶娘深邃的眸子透著無奈。

她明白了,他只說會去找柔柔,並沒說要接納她。可憐的柔柔,這些大戶人家的男人全一個樣,最是講究門當戶對。她不能怪他,只是心疼柔柔的泛起了淚珠。

「我改日再來。若有柔柔的消息,請官少爺一定要告訴老身!」奶娘咚一聲用力跪下。

「奶娘,你快請起!別這樣!」官彥鵬明白奶娘的氣惱。

「官少爺!我求求你原諒這三個孩子的過錯!我知道你的難處,求你別為難他們,我求求你!」奶娘連磕了三聲響,磕得額頭血絲乍現。

官彥鵬用力的拉起了奶娘。「等找到柔柔再說吧!」

她是故意的,好讓他心生愧疚。其實就算徐憶欣及馬長諾出現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將他們報官處理的。他嘴裏不對奶娘明說,是他沒這習慣向別人解釋他的所作所為;再則是他們先負了他,讓他們煩心擔憂也是正常的。

送走了奶娘,他起身趕去另一個藥鋪尋找賈天力。

他誰都不相信,唯獨信得過沉默寡言的天力,他知道天力辦事的能力。唯有交給天力,他才能放下沉重焦慮的心。事情不能再擴大了,越少人知道柔柔出走的事情越好,否則這件丫環代嫁的故事,就算喧騰個三年五載也不可能會有落幕的時候

???

江柔的老家是個四合院形式的大雜院,這裏共住了七戶人家,每戶人家都是靠着耕作徐森的田地為生。收成要是不好,大家不但吃不飽,連田租都繳不出來。

她正在院前的曬穀場曬著剛剛洗好的衣服,幾個比較大的弟妹幫忙下田去了,只剩下幾個年幼的在院子嬉鬧遊玩著。

她每年都會回家幾次探望爹娘,所以她昨夜突然回家,並沒有引起江家二老的懷疑,今早一樣趕忙了下田去。

雖然她的頭還在隱隱作痛,有時甚至昏眩得看不清楚眼前事物;但為了不讓爹娘擔心,她硬是咬牙撐住,從一大早做到日落西沉。

賈天力剛跨進四合院大門就看到了她。

一個蕙質蘭心的姑娘,怎會被傳言說得那樣不堪?

嘻鬧中的孩子看見有陌生人進來,全都自動閉上了嘴,眼睛直瞪着來人瞧。

江柔察覺了突然安靜的氣氛,定眼一看原來是賈天力。

「少夫人。」

大少爺說她受了傷,怎麼還在干粗活?

江柔靦腆一笑。「你怎麼找到我的?」

「少夫人的奶娘來找過大少爺。」他說話一向簡單扼要。

「賈總管,我不再是什麼少夫人了,我也不配,以後你就叫我柔柔吧!」她的眼底閃過一抹凄苦。

既然奶娘去找過他,想必他也知道了她的去處;他沒來找她,她其實就該明白他的心意。

「嗯。」賈天力明白她的意思。

她勉強堆起笑。「那我以後就叫你天力哥嘍!」

這個賈天力,今天是她第二次見到他,可是她卻無由的對他產生一分親切感。他像極了剛毅的相公,又像極了沉穩老實的長諾哥。

「當然好啊!」賈天力微揚起唇瓣。

從第一次在書房裏,她要為他泡茶開始,他對她就有了分親切感;再次看到她被徐森辱罵時,他心頭卻泛起了」股疼惜……可惜在當時他無能為力,誰教他只是名總管,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

不知是心突然被掏空了,還是勞累過度,原本強力撐住的身體,再也受不住身心的折磨。她直直的往前傾倒,幸好賈天力及時扶住她孱弱的身子。

「柔柔!」他驚恐懷裏的人兒。

「大姐!大姐!」幾個小孩見狀驚嚇的嚷嚷着。

「她的房間在哪裏?!」他對着較大的女孩喊著。

???

這哪裏叫床鋪?不過是用幾塊大木板放在幾個圓形木頭上。可是他管不了那麼多,連忙將江柔放下。

「好好照顧你們的大姐,我去請大夫!」

「天力哥!」才走到門口,他卻突然被江柔虛弱的叫聲喊住。

他連忙停住腳步,轉過了頭。

「不用去請大夫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半垂着眼帘。

現在她哪有多餘的錢去請大夫?

「不行!你得讓大夫看看,其它的事你不用擔心!」

他豈會不明白她的想法。不顧她的反對,他再度沖了出去,跨上馬直奔向離這兒最近的藥鋪。

不到兩刻鐘,賈天力連同一位大夫回到了江柔的床鋪前。

老大夫仔細的把著脈。

「大夫,她腦後的傷要不要緊?」

大夫猶豫着,看看四周的小孩。

他懂大夫的意思。

「大哥哥有話要跟大夫說,你們先去外面玩吧!」

小孩子們聽話的全都往外頭跑。

「這位姑娘頭上的傷不要緊,重要的是她有了身孕。」大夫看着臉色轉為凝重的賈總管,他自以為是的乾笑了兩聲。想必是他和這位姑娘有了不可告人的曖昧關係。「賈總管,你放心好了!我不會亂說話的!」

江柔慘白的臉泛起了一朵笑靨……有了孩子!她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

可那天相公為何沒診斷出她有身孕?也許是他情急於她的傷勢無心細查,更也許他對她沒有那麼關心的緣故吧!

「大夫,那……」他欲言又止,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你放心,我會開一些比較溫和的葯,再加上安胎藥,保證不會傷到這位姑娘肚子裏的孩子。」大夫自信滿滿的保證。

「謝謝,大夫請!」他示意大夫離開房間到外頭的院子。

「別擔心!」大夫又加強了一句。

「辛苦你了!」他從衣袋裏拿出幾許碎錢,放到了大夫手裏。

「賈總管,別客氣,應該的!你是要隨我回去抓藥,還是我將葯送過來。」

「你先回藥鋪吧!待會我會過去拿葯。」他送走了大夫后,才折回房間。

此刻江柔已坐起身,看見賈天力進來,她臉上的笑容被一縷愁緒所取代。

「別告訴我爹娘,他們還不知道我代小姐出嫁的事。」

他點點頭。

「也別告訴官少爺,我有了身孕……」

既然他計較她的身份,她就不該讓他為難;愛他就是希望他快樂,他有權決定要過怎樣的日子。

他想了想,先是搖頭,可是她哀求的眼神震動了他,他只得點點頭。

看到了她的家境后,再想到她只是個丫環,怎麼變,烏鴉都不會變鳳凰。那些個大戶人家,少不了都會有親生骨肉流落在外;更多的情況是只要孩子,不要卑微的母親,況且這樁婚事還是欺瞞而來的。到時,若果真害得柔柔和她的骨肉分離,他是怎麼樣都不願意的。

反正大少爺若有心,必會詢問她的去處,他只要將她的去處告訴大少爺。至於要不要說出孩子,再由她自個決定吧!

「你打算怎麼辦?」

「我最晚明天就會離開這裏,再不走我爹娘會起疑心的。」

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她覺得自己更該有勇氣堅強起來。

「你打算去哪裏?」

「天下之大,總有我棲身之處吧!」

「回官府吧!你會得到比較好的照料。」

雖然明知她不可能回去,否則她現在不會擠在這破舊的小屋裏,但他還是希望她能改變心意。

「天力哥,你明知道的,我回不去了……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現在的我才是真的。我根本就不是官少爺的妻子。」淚水迷濛了她靈動的雙眼。

原本只是單純的想出來找尋奶娘,等找到奶娘之後,就可以回去說個明白,與他重修舊好。沒想到奶娘先上門澄清了事實,相公也應該了解了真相,但他依然沒來找她;甚至沒讓天力哥將她帶回去,那她還有什麼臉自行回去。

「別哭啊!柔柔,讓我幫你安排住的地方吧!」他堅定的語氣不容她拒絕。

「嗯。」

她再無力去張羅一切,眼前還是先養好身體再說。她可以對不起自己,卻不能對不起未出世的孩子。

???

賈天力在靠近官府的地方,一處名為下正村的僻靜村落,幫江柔租下了一間房子。背山面水渾然天成的景緻,相信她在這裏休養,定會對胎兒有所助益。

江柔踏進賈天力為她租下的房子,房子雖然簡單樸實,只有一廳一房,但她卻由衷的感激他,他是這麼的了解她。

「謝謝你,天力哥!今天多虧了你幫忙!」她透支了體力的身子,迫使她得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休息。

「你喚我一聲天力哥,我就應該幫你。」他將抓好的葯放在桌上。

昨天回去之後,他就急着幫她找房子,根本還沒有時間告訴大少爺找到她的事。

「你幫我租房子的錢,我日後一定會想辦法還你的!」

「你好好休息,錢的事別想那麼多,就當是我借你。等你有錢的時候,你再記得還給我。」他難得說笑,也為她幾日不見的笑容而怔住。

他已經可以摸索出她的些許個性,她是寧可窮死也不會伸手向人要錢的;如果他堅持拿銀兩來照顧她,她可能會馬上轉身走出這個大門。

「要是我這輩子都沒錢還你,你就讓我欠到下輩子吧!」她挖苦自嘲著說。

他從衣袋裏又拿出了些碎銀子,放在桌上。

「要欠你就欠多一點吧!這樣才會記得還。」

「謝謝!」她的淚水又撲簌簌掉下來。

她從小到大的眼淚,都沒有這幾天流的多。她不應該再哭了,要勇敢些。

他看看天色,太陽要西沉了。

「柔柔,葯要記得吃。過兩天我再幫你拿葯過來。」

「你放心的回去吧!為了肚子裏的孩子,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她送他到門外,初秋的風漸起,吹得她髮絲微亂,天氣是這樣的舒適宜人,但她的心,幾時開始卻被厚重的冰雪所覆蓋……要等春天來臨,恐怕今生是無緣了。

???

賈天力來到了官記藥鋪,卻碰到了前來探聽消息的奶娘。奶娘本來是想找官彥鵬,得知他是官府的總管后,便向他打聽江柔的消息。

他告訴了奶娘江柔的去處,等奶娘離去之後,才走進藥鋪後頭去找官彥鵬。

官彥鵬一看是賈天力,連忙問道:「找到柔柔了嗎?」

「找到了。」

「那她現在在哪?!」他擔憂了幾天的心,終於放下了些。

「我將她安排在下正村裏。」賈天力注意著官彥鵬的神色。

「怎麼不把她帶回來?」他黑眸陰騖,直逼視着賈天力。

「大少爺,你希望她回來嗎?」

賈天力一句話,問得他啞口無言。

若是她回來,情形還是無法改變;看着她,他只會更加痛苦。在他還沒決定好該怎麼做之前,也許這樣最好。

看着大少爺無語,賈天力終於死了心。原本還想說出江柔懷孕的事實,現在真的什麼也不用說了。兩人沉默了一會。

「她的傷好了嗎?」他的口氣顯然平息了許多。

「我已經請大夫替她看過了,也替她抓了些葯。」賈天力照實回話。

「天力,幫我好好照顧她,別再讓她吃苦了。」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許是他想減少些良心上的譴責。

「她不肯接受我的幫忙,連租下房子都是向我借的錢。」

他思考着賈天力的話,整個人陷入了無邊的思緒里。

她怎能如此倔強,真是要他良心不安嗎?

他好想去看看她,好想喝她泡的茶,他更是想念她的人、她的笑、她的話……可是看到她又如何?外頭的謠言正烈,他去看她;萬一被傳開,事情不是被傳得更難聽。

有很多同行因為謠傳官記受到妖女的控制,都害怕得不敢與官記往來做生意。他着實不明白,事情怎會變得如此。

賈天力讀出他的想法。

「大少爺,想見柔柔我可以帶你去,你可以不管別人怎麼想。」

「想去我就會去,不用你指點!」他微怒著。

他又恢復成以前的模樣——懾人的眼神、孤傲的神情,只是他再也喚不回當初不懂情愛、無欲無求的心了……

???

隔日,奶娘依著賈天力的話,來到了下正村。一見到江柔,她忍不住老淚縱橫。

「怎麼瘦成這個樣子?」奶娘將江柔擁進她肥胖的身軀,仔細的端詳著。

「瘦一點才好看嘛!你以往都嫌我臉太圓了。」

一看見親如母親的奶娘,她也忍不住淚眼汪汪的撒嬌在奶娘懷裏。

「柔柔!委屈你了!是奶娘不好,讓你這樣吃苦!」

好好一個開朗的孩子,怎麼才短短日子不見,就已經憔悴成這個樣子了。

「不苦,我一點都不苦!我是心甘情願的。」她勉強扯動嘴角,想給奶娘一個笑,卻笑得那樣凄楚。

奶娘嘆了口氣,兩人在椅子上坐下。

「當初若不是讓你代嫁,也不會有今日了。」

她抹了抹淚水。

「奶娘,別凈想從前!小姐及長諾哥好嗎?你找到他們了嗎?」

「嗯,我離開徐府後,就回老家去。沒想到他們也在老家,沒有走遠。我一到,就作主讓諾兒娶了欣兒。日子雖然苦了點,但起碼過得很有尊嚴,也很快樂。」

「那就好!你們三個人能住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我也就放心了。」

「可是,我們都不放心你啊!外頭那些閑言閑語把你說成那樣,是非黑白全反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關係!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

說不在乎是騙人的,但她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柔柔,你一個姑娘家住在這裏,總是不好!跟奶娘回去吧!欣兒跟諾兒都很想你。」

唉!好好一個清白的姑娘,嫁進了官府,現在卻嫌柔柔的出身低,不要她了。那她這一生不都完了,以後該怎麼辦?

「奶娘,我不能跟你回去。」她越顯清麗的臉龐,有種不服輸的堅決。

「為什麼?」

「我跟你們住一起,目標太明顯了;萬一被發現,會害了小姐的。小姐和長諾哥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不希望他們因為我而分開。」

離開了這裏,就離開相公更遠,她決不能走。雖然他不要她了,她可不能不要他。她在心底仍企盼著一絲奇迹……她要等在他能找到的地方,就算在這空守一輩子,她也甘願。

「可是,奶娘捨不得你啊!奶娘怎能放你一個人在這裏!再說,欣兒及諾兒也不會同意的!」

奶娘剛擦乾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難得這麼個乖巧的孩子,老天爺為什麼要折磨她?

「奶娘,我在這裏過得很好,真的很好!你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她得收拾起悲傷,假裝堅強,她更不能讓奶娘知道她懷孕的事情,否則奶娘決不會讓她獨自留在這裏。

「可是——」

「別可是了!也別讓小姐及長諾哥來看我。萬一他們被徐老爺抓到,一切的努力就白費了。」

事關重大,奶娘不得不應允。

兩人叨叨絮絮聊了許久,奶奶知道她的堅持,也不再勉強,只好一個人回老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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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嫁丫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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