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辭傾國之懷櫻令番外篇──鶴歸

花間辭傾國之懷櫻令番外篇──鶴歸

落伽山下,照樣是綠野沃原的村落。雞啼犬撲,炊煙竹籬,自是一派悠然景象。村人自古以來依山而居,山上野實累累,山下厚土肥田,知足的村民們守着這天賜的樂園,倒也自得其樂。離開山腳的二十裏外,有個小鎮,名喚仙鶴鎮,雖然只得兩百餘戶人家,但因為小鎮是接連京師與東方各郡的要道,所以長年官賈走卒與健夫旅人倒也絡繹不絕。鎮上的人家或是開酒肆茶館,或是店鋪客棧,靠着這來來往往的客商,日子也過得豐裕。

落伽山綿延百里,山勢起伏,叢林深布,就算是最有經驗的山民,也無法摸進落伽山的深處去。靠着仙鶴鎮最近的落伽山的一處山峰名喚翠屏峰,峰頂高聳入雲,奇石嶙峋,掛瀑飛玉,峰腰及峰頂之上雜生著不少罕有的稀世藥材。有青壯大膽的山民會搭夥結伴,冒着危險攀上陡峭的峰壁上,與猿猴做伴,采些藥草回來,到鎮上販賣。運氣好的,只上一次,便可補貼家裏一年的用度,所以雖然攀岩採藥危險無比,每年還是有不少青年頂着風險一試。

傳說,這翠屏峰上曾有仙人騎鶴來游,為落伽美景所惑,仙人竟將鶴丟在了凡間,鶴鳴唳唳,化身為崖,所以,翠屏峰又有個別稱叫仙鶴峰,而山下的小鎮自然也取了個仙鶴的名字。當然,傳說是否為實現已無從考證,但翠屏峰上每到春末便有仙人出沒一事,倒是在這一二年內,傳遍了江南。所以一到這春末夏初之交,來此仙鶴鎮的人就更多了,除卻路過的商旅,也來了不少好奇多事之輩,想藉機會親眼見見仙人的模樣,就算見不到,找個名目來落伽山遊玩也算不錯。

★☆☆

銀月初升,無影宮少主永泉抱着劍,靜靜地坐在仙鶴峰頂。

峰頂並不大,只有十丈見方。峰頂處,兩株細小的翠綠植物緊緊地扒在岩縫之間。背風的方向,形狀有些怪異的葉片下,隱隱露出艷紅的果實身影。

如果真有仙人,怕也是為了葉片下的這兩枚即將成熟的果實吧。永泉守在了果實的身邊。雖然以前從未看過,但身為無影宮的少宮主,永泉在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這稀世罕有的仙果妙用。

「果真跟傳說中的一樣呢。」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葉片下的艷麗果實。「沒想到,真能見到『如果』的真面目。」

月亮漸漸升上了峰頂,銀輝映射在峰頂覆蓋的厚厚積雪上,映出冶艷的光芒。

忽地,山風中傳來了幾聲細微的聲響。

來了!永泉站起身來,手緊緊地握住了劍柄,凝神屏息,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披着一身銀月的光輝,一個銀色的身影如箭飛來。好快的速度!永泉手心微微出汗。這樣的輕功,只怕便是宮主也無法達到。所來之人難道真是傳說中的仙人?

「咦?」驚愕的聲音是從銀色身影的懷中發出的,等永泉凝神看時,來人已立在了他的面前。

一身銀色的長衫,單薄地在風中獵獵作響。皮膚是銀白的,連即將及地的一頭長發竟然也是銀色的。永泉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銀髮的主人有一對寒冰似的全無溫度的眼眸,彷佛只需用凌厲的目光便可致人於死地。可是這銀髮主人的面容,竟是常人無法想像的極致美麗。說是仙人,卻更像是只仙狐,法力無邊的銀狐。

「你,是誰?」聲音低沉而寒冷,沒有溫度卻比任何威脅都來得懾人。永泉的指尖有些發抖。

「你放我下來吧。」溫柔的語聲,如三月的春風,溫暖而親切。永泉的目光忍不住望着銀髮主人的懷抱。

同樣是一身銀色的外袍,被緊緊抱在懷裏的人有一頭灰白的長發,不似銀髮人閃亮潤澤的天然銀色,倒像是上了年紀以後的韶華凋零。抓着銀髮人胸前衣襟的手指修長而白皙。銀髮的主人很輕柔地將懷裏的人放了下來。好象注意到了永泉凝視的目光,灰發的人慢慢轉過頭來。一瞬間,永泉感到的,是失望。

擁有天籟般的美麗聲音,又被有神一般美貌的銀髮人所重視的人,有着一張極為普通的面孔。從小看慣了俊男美女的永泉想了又想,也只能把他歸結到中上之姿里。好象了解永泉的心思一樣,灰發人淡淡地笑了笑。

不一樣了,好象一下子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那溫柔的眼神,和煦的笑容,讓這張平凡無奇的臉生動起來,讓人怎麼也移不開目光。

「你好!」灰發人很溫和地開口,「我是莫去非,我身邊的這位是長川敬一郎,請問您是哪位?」

「永、永泉!」永泉的臉突然有些發燙,在外流浪了三年,從未告訴別人的真名莫名其妙卻自然而然地吐露出來。「無影宮的永泉。」

「好名字!」莫去非又笑了一聲,全然不理身邊長川敬一郎要吃人的眼神。「那永泉,這麼晚了,你到這裏來做什麼呢?」

「我……我想找一個人。」永泉猶豫着,手緩緩地從劍柄上挪開。「我已經找了三年了。」

「無影宮是個很神秘也很龐大的組織,如果無影宮想要找人,應該是很快可以找到的。」莫去非點點頭。

「我沒有叫宮裏的人去找。我一個人四處地找著,這裏已是我最後的希望了。」永泉咬着下唇,眼角微微有些泛紅。

「是嗎?」莫去非嘆了一口氣。「可是這裏是翠屏峰頂,沒有辦法住人的,只怕你的希望又要落空了。」

「不會。」永泉突然笑了起來,「只要見到了你們,我的希望就一定不會落空。你一定會帶我去見她的,對不對,鶴師父?」

莫去非和長川愕然地對視,又一起將目光投向了笑得很開心的永泉。

★☆☆

峰頂的另一邊,是個十分隱秘而美麗的山谷。溪流澗清,飛瀑濺玉,石橋石級,天工巧做。花繁鳥鳴,真是讓人疑入仙境。

「到了!」莫去非向永泉點了點頭,又對長川小聲地說道:「長川,你快放了我下來吧,一會兒又會被孩子們笑了。」

「看他們誰敢笑!」長川恨恨地說,卻還是依言小心地放莫去非下來。「非,你小心點。」貼在耳邊的嘴唇曖昧地掃過白皙的腮畔,停留在櫻色的唇角。

「你……別……」莫去非漲紅了臉,將頭扭到一旁。

永泉愣愣地看着,心怦怦急促地跳了起來。好象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呢。永泉覺得有些慌張,怎麼她從來沒有說過,這個鶴師父和銀髮的長川,其實都是男人呢?

轉過一幕花障,眼前豁然開朗。顯然是被修整過的一大片平地之上,錯落着幾間古樸的小屋。屋內還不時傳來清脆的笑聲。永泉的呼吸急促着,手也有些顫抖。

莫去非走得很慢,好象每走一步便要花費很大的氣力。長川敬一郎跟在一旁,默默地陪着他。一聲清脆的笑聲響起,一個身影飛快地掠過眼前,直撲向專心致志向前走的莫去非。

「師父!師父!」長川忽地抱住莫去非,也看不到腿彎腰動,整個人已遠遠飄出數丈。

「臭老頭,真是小氣!」人影生生頓住,不甘不願地嘀咕著。

「咦?這人是誰?」一張不可方物的絕色容顏突然湊到近前,把永泉嚇了一跳。「長得還不錯嘛。是敬一郎拐來的情夫嗎?」呵呵一笑,一隻柔軟而細嫩的小手輕佻地在永泉臉上捏了一下。不知為何,永泉竟然躲不開。

那是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說是少年,卻穿着艷麗的女裙,只是微微袒露的平實胸膛彰然若示。少年的美貌與長川截然不同,長川的美,是凌厲得讓人生畏,而眼前的少年,除了眉梢眼角帶着的一點不恭的嬌媚,一身散發出迫人的貴氣與傲氣。

「歆兒,別鬧了!」莫去非在長川的懷裏笑着搖了搖頭。「這位永泉哥哥是來找人的。」

「找人?找心上人么?」被叫作歆兒的少年挑起了眉,邪邪地笑了起來。

「他是來找韓穎的。」莫去非拍了拍手,不知從哪裏,跳出兩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來。「紫綃,紅綾,去叫穎姑娘出來。」

「是!」兩個女孩子脆生生答應着,眼角的餘光掃著永泉,嘻嘻地笑着跑開了。

「永泉,這個孩子叫崇歆,是我徒弟的孩子。」莫去非歉然地點了點頭,「雖然頑皮了一點,但是資質很好,心地也是極好的。」

「什麼徒弟的孩子啊!」崇歆高聲地叫着,「舅舅是舅舅,我是我,他是您的徒弟,我也是,我才不要叫您師公呢!」

「哼!」一旁的長川敬一郎冷笑了一聲。

「師父啊,您要小心嘍。您跟長川在一起的孽緣都三十年了,保不准他有一天真的從外面拐個年輕漂亮的男人當情人。」崇歆暗暗地朝長川做了個鬼臉。

「我……我……」莫去非黯淡了目光,輕輕掙脫了長川的手,「我本來就沒有什麼長處的,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我也不會……」

「閉嘴!」長川鐵青了臉,狠狠地吻下去,唇舌交纏,吻了個十足才肯放手。莫去非雙頰暈紅,呼吸急促,看到崇歆調笑的面容和永泉目瞪口呆的樣子,羞得一頭埋進長川的懷裏,不住地捶著。

「永泉?」耳邊突然響起的熟悉的呼喚讓永泉一下子回過神來。

「凌姐姐!」歡呼一聲,永泉撲進了來人的懷裏。一樣是普通的容顏,一樣是靈動的眼眸,一樣的溫暖的笑容,卻是魂縈夢牽,怎麼也無法忘卻。

韓穎拍拍永泉的肩頭道:「三年不見,個子又長高了呢!」

「?走的時候連個信也不留,讓永泉找得好苦啊!」永泉盯着韓穎,眼睛瞬也不瞬。「讓我找到了,終於讓我找到了,永泉這次絕不再讓凌霄姐姐離開我。」

「傻小子!」韓穎捂著嘴笑,「我離開你的時候你還不到十六歲吶。要不是你吵著非要我嫁給你,我也不會被你爹逼着卷包袱走人啊。要知道,無影宮可是我費了好半天勁兒才找到的養老地方,給你這麼一鬧,害我都待不下去了說。」

「?還以為我是開玩笑的嗎?」永泉有些受傷。「我一直是很真心的,以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為了?,我脫離了無影宮,三年來,四處奔波,希望可以找到?。?以前說過喜歡我的,難道都是騙人的?」

「嘿嘿,想不到哦!」崇歆湊過來,拉長了聲音,「我說穎姨啊,想不到?也會老牛吃嫩草呀!哈哈哈!」

韓穎一腳把崇歆踹開,臉也有些紅了。

「凌姐姐是喜歡永泉沒錯,可是這種喜歡跟那種喜歡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永泉想跟姐姐永遠在一起啊!」永泉急地要哭出來。

「可是永泉你有沒有想過,凌姐姐比你大了十歲。」

「那又如何,我爹爹比我娘親大了十五歲,他們不是照樣可以恩愛一生嗎?」

「那個……那個……姐姐是嫁過人的,而且有生過一個孩子。」聽見身邊不時冒出的竊笑聲,韓穎顯然有些尷尬。

「沒有關係!這些永泉都不在意。姐姐的過去是過去,永泉想要的是姐姐的將來!只要把將來交給永泉就好了。」

「這個……」韓穎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默不做聲的莫去非。

「永泉!」莫去非伸手將永泉拉過來,「你真的很想娶韓穎……呃,你的凌霄姐姐?」

「是!今生今世,非她不娶!」永泉堅定地回答。

莫去非回頭看了看長川。

「好吧,我給你五年的時間,這五年你可以住在這裏,如果她到時候還是不同意嫁給你,你就不能再住下去了。」

「啊?!鶴師父!怎麼這樣!」空谷里,響起韓穎的叫聲。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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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憶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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