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在褐發男子的引領下,凜凜風姿的銀甲騎士,踏着無聲無色的步伐悄悄地包圍了狄克.艾.布魯斯等惡人所在的廳堂.

受過嚴格騎士訓練的他們,在不容有失的肅穆氣氛之中,仍然保持俐落的動作,沒有驚動廳內的任何一人就以最有利的陣勢佔領了廳門外一帶的位置.

完成包圍網后,一個背靠左側牆壁,長相威武的騎士在殿後的愛德華點頭示意下,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上的重劍,提腳踢開厚重的紅木廳門,猛地躍入大廳.

"砰!"的聲音響起,廳內眾人都是一呆,目光滯延在倏開的門板上,甚至有人開口詢問.

"你們……?"

不過,也怪不得他們的反應遲緩,又有誰會想到,一座空城突然會天降神兵.

相對於他們的反應遲鈍,愛德華手下蓄勢待發的銀甲騎士就顯得兇猛至極,尾隨在踢門的騎士身後,如水湧入的剽悍漢子,在廳中眾人還未回過神來之際,已揮動手中的重劍,以一流的劍術,矯健的身手,火速地控制了場面.

當然,狄克.艾.布魯斯的部下中也有幾個反應敏捷之輩,在危機下拔出了身上的佩劍,試圖反抗,但都在一,兩招之間斃命在愛德華手下的精銳騎士手上.

銀甲騎士手中的寒光起落不定,在廳中劃出炫目的銀芒,但是如此誘人的光芒,在狄克.艾.布魯斯等人眼中不異於死神的呼喚,其它有心反抗的人都打消了念頭,乖乖地讓利刃架在頸上.

眼見自己帶來的部下被輕易制服,狄克.艾.布魯斯的目光瞬間陰霾.

他早收得消息,知道阿波羅此次出遊沒有帶上半個侍衛,而此處的防衛亦如同空城,所以,雖然是帶上十多名部下,也只是以防萬一,卻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萬一竟然會有用上的時候.

狄克.艾.布魯斯心中忿忿不平.

對方竟然來得如此之巧!而自己存心招攬的部下竟然如此無能.

其實狄克.艾.布魯斯對部下的批評未免太過嚴苛.

雖然反抗的人都被銀甲騎士輕易殺斃,但是畢竟為狄克.艾.布魯斯爭取了反抗的空隙,把握著比鑽石更珍貴的時間,狄克.艾.布魯斯舉起手中早已滿布鮮血的純銀小刀向身下軟弱無力的阿波羅刺下去.

心知大勢已去的狄克.艾.布魯斯還想在最後一刻,將自己恨之入骨的人兒一同拖往地獄的深淵.

只可惜,連這樣的願望也被迎面而來的一雙手所扼殺了.

艾倫發力握緊了他持刀的雙手,對一面獃滯的狄克.艾.布魯斯展開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真是可惜呢!……侯爵公子."

伴隨嘲諷的語氣,斗大的鐵拳對準狄克.艾.布魯斯那一張扭曲的臉孔揮出.

看到狄克.艾.布魯斯吐血向後倒下,艾倫.艾加略一直壓抑的噁心感才稍為得以舒解,雖然是遵循愛德華殿下的命令,不過他實在受不了和這種禽獸不如的東西呼吸同一室的空氣.

可憐狄克.艾.布魯斯在痛擊中仍然不明白,為什麼他帶來的部下會對他揮拳.

正當艾倫對滿臉不可置信的狄克.艾.布魯斯飽以老拳之際.

凜如天神的愛德華亦以勝利者之姿踏着銀制的馬靴,翩翩地踏入控制在他手心之下的大廳.

金邊的披風在龍行虎步的他身後飛揚,一個暗夜星子鑲在俊臉之上,瀟瀟的身影捉以令所有人自慚形愧,沒有一個俘虜敢直視他天人一般形態,每個失敗者都垂低頭,顫抖著,努力地將身子貼近地面,不敢正視那一張刀削的俊臉,更怕他深不可測的目光會掃射到自己身上.

事實上,他們的畏懼實在不必,一心牽繫阿波羅的愛德華又怎會將注意力放在微不足道的鼠輩身上,由此至終,他目光凝視的都只有一個人.

愛德華的目光過處,只見一片深紅,鐵鏽的味道撲面而來,腥紅的厚毯上散佈着小塊沾滿血絲的潔白硬片,愛德華的剛硬如鐵的心瞬間迸成碎片.

"阿……波羅……"

菱形的薄唇不受控制地顫慄,愛德華一時間甚至有閉上眼睛逃避的衝動.但是,阿波羅的慘狀仍然映入了他銳利的鷹目內.

凌亂的金髮,因痛苦而慘白的玉顏,滲透血絲的嘴角,微弱起伏的雪白胸膛,最令人痛心的是在劇烈折磨中青筋凸現的修長雙臂下,再也辨認不出本來面目的青蔥十指,血肉蒙糊的指頭將愛德華的心痛提至最高點.

眼前的一切像極了在控訴他的殘酷,愛德華的心吹起了一陣冷颯颯的刺骨寒風,一向深沉的他也控制不了自己心中的劇痛.

阿波羅手上嫣紅的傷痕,為愛德華帶來如蛆附骨的痛心,令沉暗的眸子更加烏黑,自幼生於權術之中,善於運用手段,得到一切的他也不禁懷疑自己將心愛的唯一置在計謀之下的冷酷,是否正確?

不過,愛德華始終是個城府極深的人,雖然心中滴血,但終是沒有忘記他今日的最終目的.

功敗垂成,只此一線,既然已做成了眼前的慘痛,他的計劃就更加不容有失.

只見他剋制着跑上前的衝動,反而刻意放慢腳步,不出其意料之外,身旁的愛麗絲掩嘴驚呼一聲后,已經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

目睹愛麗絲搶前而去的側影,愛德華不加阻止,只是冷然地揚一揚手,要手下先將狄克.艾.布魯斯一行人押下去,難言的痛心,令他即使知道一切將會如他所料順利發生,卻仍然拉不開一個笑容.

看到慘酷的情形后,愛麗絲再也顧不上身邊的一切,衝到阿波羅的身邊.焦心的淚珠隨着快步跑動在空中濺開.

難抑顫抖的素手解下留有濕潤暗影的布條,阿波羅那一雙海也似的藍眸終於展現在光明之下,可惜比水更藍的雙目只是空洞地瞪圓,就好象是無生命力的死物一般,無神地注視虛空,只有眼角晶瑩剔透的水珠茫然地滑下光潔的臉頰.

"阿波羅……"

愛麗絲的眼光流轉到紅腫的指頭上,顫動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抱起阿波羅筋脈賁起的手腕,感受到溫熱血脈的流動,愛麗絲更是淚如雨下.

"阿波羅……啊……真是可憐……阿波羅……"

在聲聲的呼喚下,無神的珠子終於轉動起來,停頓在愛麗絲淚濕的俏臉上,藍睛看進了愛麗絲盈滿慈悲的眼睛內,汪洋似的眸光奇異地吸住藍色瞳孔的注視.

是誰?

是誰用憐憫的眼光在看他?

本來沉淪在痛苦的過去,渙散的意識一點一滴地凝聚起來.

柔細的褐色長發,小巧的梨形臉蛋,圓潤的鼻頭,彎彎的柳眉,還有淚光蒙蒙的淺藍大眼……纖細的五官構成了一張清麗端莊的臉孔.

隨着漸次清明的神智,阿波羅海藍色的雙眼倏然瞪圓.

是愛麗絲!

她看到了嗎?

看到了他被男人凌辱的醜態.

不-------!

不要---------!

不要看------------!

雪白的身軀病態地顫動起來,發出無言的哀嗚,蒼白俊美的臉孔上表現出驚駭莫明的表情,令愛麗絲眼眶內心疼的淚水流得更急了.

愛麗絲努力地按住阿波羅抖個不停的身軀,長長的睫毛緊張地開合,口中吐出悲傷的聲音

"一定是嚇壞了……啊……我可憐的阿波羅……"

愛麗絲的哀憫,如針地刺入阿波羅的高傲的心靈,本來已經混亂不堪的神智,兀地完全失去了控制.

在指頭的鮮紅腫脹之下而更顯蒼白的手掌如離水而躍的白魚在空中畫出一個美麗的弧度.

"啪!"的一聲后,一切似乎都靜止下來.

愛麗絲下意識地伸手撫上火辣的臉頰,不可置信的目光直直地射向氣喘不已的阿波羅.

十指上的傷口,令到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帶給阿波羅錐心的劇痛,頂着一張蒼白的臉龐,喘息不斷的他,費力地轉過臉,避開愛麗絲不解的視線.

潔白的唇瓣咬緊沒有一點血色的唇瓣,心中盤旋著痛苦的毒蛇.

他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軟弱,但是……

……為什麼上天偏偏就是要讓愛麗絲看到?

讓他喜歡的愛麗絲看到他的軟弱,甚至同情他.

他不要別人的同情!永遠都不需要!

阿波羅的身體在激烈的思緒之下持續不安地抖動,顯得更是脆弱,手上的傷在剛才的動作之下,湧出更多鮮血的液體,目睹一切的愛麗絲不由得忘記了阿波羅無理的巴掌,伸出手想要做些什麼,卻又無從入手,只有轉過頭去,向在場另一個一直沉默的人求助.

接到愛麗絲無助的目光,也知道阿波羅的傷勢不應該再拖延下去的愛德華,終於邁步向前,彎下腰,一臉平靜地伸出雙手,以最溫柔的動作將阿波羅不斷顫動的身軀摟進懷內抱起來.

寬闊的披風在愛德華刻意擺弄下,將兩人的身軀整個覆蓋.

或許是披風帶來的溫暖,阿波羅本來抖個不停的身軀終於稍稍安定下來,波光蕩漾的藍眸,輕輕地看了愛德華一如往常的臉孔一下,看不出任何悲痛同情的臉孔反而令他覺得心安.

將螓首緊緊貼在愛德華壯碩的胸口,被一排貝齒咬得出血的唇瓣終於微微張開,吐出幽幽的嗓音.

"不……要……不要讓……讓她…..跟來."

斷斷續續的聲音,就如同阿波羅彆扭的思潮,他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愛麗絲滿臉的哀憐.

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味似有若無地纏繞在寧靜的空間中,明明是有氣無力的聲音卻叫正要拔腿緊跟在愛德華闊步之後的愛麗絲如遭電殛,呆若木雞.

對阿波羅的說話毫不訝異,愛德華只是微微垂低頭,湊近阿波羅耳貝以溫柔的嗓音安撫道.

"放心."

如夜風般輕柔的聲音吹拂進空虛的心中,對愛德華的保證感到安心的阿波羅終於抵抗不了身體上的疲憊,緩緩地閉上一池藍海.

他是在淡淡的熏香中醒過來的.

獃滯的藍眸從金色絲幔的床頂起,在以黑石為主的寢宮內木然地轉了一圈,最後停在坐在床邊的黑髮男子身上.

藍色的光芒恰恰迎上了愛德華那一雙溫柔得看不見底的深潭.

"三天了,大懶蟲……終於睡足了嗎?"

一直專註在金髮人兒身上的愛德華見他清醒過來,緊繃的心情終於得以鬆弛,嘴角瀟灑地向上一勾,露出久違了的從容,洗去臉上的倦色.

面對愛德華刻意形造出來的輕鬆,阿波羅卻仍是一片獃滯,金髮之下,那一雙白晢單薄的眼帘先是因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感到愕然而張大,然後仿若醒悟了地緩緩合上.

再次張開時藍眸之內已是一片木然,眼帘無力地垂下,光華黯淡的藍眼停在柔軟的純黑絲被之外,纏滿繃帶的雪白手腕上.

"御醫生說,只要小心別亂動,等傷口癒合,幾個月後生出新的指甲,就沒有事的了."

愛德華一面以輕柔低沉的嗓音為阿波羅手上的傷口作出解釋,一面站起身來,取過一旁金箔小几上早就準備好的毛巾和棉花.

愛德華忙碌的背影吸引了阿波羅的注意,藍色的眼睛從手上抬起,停在愛德華的寬闊的肩膀上.

愛德華厚實的肩頭隨着雙手扭絞毛巾的動作而起伏,總覺有甚麼地方不妥當的阿波羅獃滯地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就如背上長在眼睛一樣,扭好毛巾的愛德華手捧毛巾轉過身來,笑着為阿波羅的疑惑作出解釋.

"女官都被我遣出寢宮外守着……"猶豫地頓了一頓,愛德華才繼續說下去.

"……你一直都在說夢話."

高燒中的阿波羅一直喃喃囈語,吐出不為外人所知的昔日惡夢,心細如塵的愛德華為免做成謠言,立刻就將在寢宮內侍候的女官,僕人摒退,親自照料.

是嗎?……他說夢話了嗎?

雖然神色飄渺,但是仍然將愛德華的說話聽了進耳內的阿波羅,俊美的臉上浮上了冷冰冰的自嘲.

為什麼?……過往…...總是不願意離他遠去.

看見亳無生氣的阿波羅,愛德華有着黑夜之色的雙眸更加沉暗,嘴角上的溫柔笑意亦是一斂.

愛德華自覺地閉上了嘴巴,在沉默的氣氛之中,以微濕的毛巾小心地在阿波羅高燒過後,一片紅粉的肌膚上輕抹,又用沾水的棉花濕潤他乾燥的嘴唇.

不知何時,放軟了身子任由愛德華塗抹的阿波羅,俊美的臉孔上掛上了一抹淡淡的不安.

捲曲的睫扇在眼帘上猶疑地輕抖,在奶白的肌膚上留下一片暗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來的人兒嘴唇微微張開.

"愛……麗絲呢?"

張開蒼白的唇瓣,阿波羅首次發現從自己喉頭吐出的聲音竟是如此沙啞.

"在宮內."

愛德華的回答極之簡潔,卻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阿波羅本來黯淡的眼睛,瞬間泛上一簇火光,纏滿繃帶的十指緊張地收攏,瞬間又隨着指上傳來的痛楚而放開,但是,整齊的貝齒卻仍然不忿地緊咬着失去血色的唇瓣.

"我不能夠讓一個女孩子孤身留在那兒."

直視阿波羅不可置信地瞪圓的藍眼,愛德華以平靜的語氣說出他將愛麗絲帶進王宮的其中一個理由.

"你……可以送她回公爵府!"

雪白的貝齒終於鬆開,張牙舞爪地向愛德華展示閃亮的珍珠光芒,阿波羅不顧喉頭裏傳來的痛楚,以嘶啞的聲音吐出憤怒.

愛德華卻只是從容一笑,不急不緩地取了水杯放到阿波羅嘴邊,避重就輕地道.

"別大叫了,喝點水,潤澤一下喉頭."

面對愛德華的從容,阿波羅自然是全無辦法,先是以恨恨的藍光瞪着他嘴角的笑容,接着又慢慢地沉靜下來.

黃金的螓首垂低,眼帘一斂,海藍色的瞳仁定定地看着黑色絲被上的暗綉.

"你明知道……為什麼……?"

倔強的聲音隨着顫音飄散在空中,藍眸之內隱約可見蒙蒙水光,

"……她和你是私下出府的,如果我讓她單獨回到公爵府,她一定會被責罰……我與她不熟稔,她受到責罰,我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但是……阿波羅,你樂意見到嗎?"

愛德華漆黑如墨的雙眸,顯示出坦蕩的關懷,撫慰人心的體貼令阿波羅感動得眼眶一紅,晶瑩如珠的淚水就那樣從尖梢的眼角滑落.

歷劫歸來的阿波羅比任何時候更加能感覺到愛德華那一顆體貼的心思.

無容置異,能夠如此為他着想的人,將他的一切------包括他以外都放在心上的人,在世上除愛德華外,相信再找不到他人了,或許……就連他喜歡的愛麗絲也做不到,對他來說,愛德華比任何親人都更加親近.

"……"

難以以言詞表達的感激,化成一行清淚,滑下頰際.

愛德華修長的指頭憐惜不已地在阿波羅光潔的眼角輕抹,抹去那叫人心疼的漣漣水點,溫柔的動作,卻勾起了阿波羅心中的凄楚,盈滿心胸的委屈一次過蜂擁而上.

寬大的掌心忙不迭張開,接着如雨而下的淚水,愛德華一向鎮定自若的臉上出現了少見的慌張.

"怎麼突然哭起來了?"

愛德華濃密的眉頭凝聚起來,滿臉的關心,換回來的卻是落得更急的淚雨,無論他修長的手指如何抹拭,淚痕都抹不清.

充滿智能的眼睛深深地看進阿波羅淚汪汪的藍眸之內,漸漸地愛德華似乎也明白過來了.

"……是傷口痛嗎?"

即使明白到眼前阿波羅的眼淚並不是因為表面上的任何理由,愛德華仍然以關心的口吻故意問著不着邊際的問題.

"唔……!"

順着愛德華給予的下台階,輕點下顎應了一聲,愛德華的指頭仍然以溫柔的力度在他的臉上輕抹,阿波羅受傷的心靈留開始戀起那一種被疼惜的感覺來.

愛德華的手和不久前還在他身上肆虐,冰冷如軟體動物的雙手,還有很久以前父親那枯槁,顫抖無力的手截然不同,愛德華的手永遠都平穩鎮定,帶給他暖洋洋的觸感,或者這就是親人的感覺了吧?亦兄亦友的愛德華永遠都是世界上對他最貼心的人.

阿波羅淚濕的臉蛋忍不住向愛德華貼近的溫暖掌心輕輕磨蹭.

"那……"

陶醉在溫暖之餘,阿波羅亦想起了那一個想要凌辱他的人.

"那個男人……是誰?"

"是比特侯爵家的狄克.艾.布魯斯."

"是他------!"

隨着咬牙切齒的聲音,阿波羅本來舒適地眯起的雙眼內暴射出銳利如箭的藍光.

是他?就是那一個討厭的貴族子弟?

為什麼他要做出那種事?難道就是因為那一天在劍術大賽上的一敗之辱嗎?還是因為他踢的那一腳?

他竟然將那一天的事記恨至此……甚至……不惜做出如此卑劣的陋行.

難道他就不知道,他做的事會將人傷害到那一個程度嗎?他就不知道他會帶給他多大的痛苦嗎?

就是他做的好事,令那一個噩夢再次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還……還令他再次想起了……父的事實,父親的鮮血噴在他身上的可怕觸感,令那一天的事,成了永遠的秘密,被他收在心中最深處,無人能知,就連愛德華也只是以為父親是被入屋的盜匪所殺並不知道他曾經做出如此有違天道人倫的惡行.

"好了……別想了."

看着阿波羅陰霾的臉色,愛德華適時以沉着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你的高燒才剛退,應該好好的休息一下."

"唔……"

阿波羅心不在焉地點一點頭,任由愛德華以小心的動作將他包紮得緊緊的手放好,再替他拉好絲被.

愛德華見他心中另有所思,也不打擾,只是安靜地坐在床沿的黑木扶手椅內,以深邃溫柔的眼光看着他白晢俊美的側臉,久久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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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華的寢宮為於帝國王宮內的左方,由一條用紅砂石鋪成的通道貫通,寢宮正門是一座黑色的大牌樓,兩邊頂端各立有帝國的雙頭鳶金雕.

寢宮內部分為兩層,呈八角形,頂尖是小金尖塔,四面有四扇高大的半月拱門,門窗全用黑色大理石嵌成,邊框鑲嵌鏤花金框,牆壁上飾以小金片和寶石砌成的各式圖騰.寢室內置的傢俱全是皇家,貴族尊用的鑲花傢俱,以黑,金為主的傢俱手工精湛,金箔沙發,胡桃壁爐,嵌花貴妃椅,每一樣都堪稱完美的藝術品,能夠捉住所有人的目光.只可惜,現在留在寢宮中的人,似乎都沒有欣賞這些精緻藝術品的心情.

"……唔……不……唔……"

侍候的女僕都一面緊張,愛德華殿下離開前吩咐她們要好好侍候阿波羅少爺,只是他走後,阿波羅少爺一直都睡不安穩,夢囈不斷,她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透過四柱大床垂下的薄金紗簾,都可以看到一道輾轉反側的不安的身影.

"啊------!"

阿波羅突然大叫一聲,從床上跳了起來.

一直瞪大眼留意著的女僕們都嚇一跳,卻又不敢出口相問,只有垂低頭裝作埋首在工作之中.

才被噩夢驚醒的阿波羅見四周人影浮動,自然也是嚇一大跳,捧著心口好半晌才鎮定下來.

想必是愛德華有事離開了,又恐他單獨留在宮中,醒來了沒有人照料,才要她們進來的吧.

"愛德華呢?"

"回阿波羅少爺,殿下前去議政了."

不出所料的問答傳入耳中阿波羅只是漠然地點一點頭,當作響應.

總不可能要他整天陪伴左右吧!又不是小孩子了,何況他那麼忙,那有這些閑時間.

無數的借口,似乎都掩蓋不到阿波羅心中淡淡的失落感.

本來他以為愛德華會一直留在他身邊的.

就在若有若無的不快籠罩在空氣中的時候,卻有不識相的女官棒著藥物行近.

"阿波羅少爺,是時候吃藥了."

穿着紅色百折長裙,腰纏亞麻腰帶的年青女官,揭起紗簾,婀娜多姿地行近床邊,纖腰微彎,恭敬地將銀制托盤高高舉在額前.

對這不識相的打擾者,阿波羅雖然心中不高興,也只是白了她一眼就伸出手來,想要取過銀盤上的藥片.

單是舉手的動作已是艱巨,那知手才剛碰上銀盤,才發覺到難處.

看着包成一團的手掌,阿波羅一瞬間就蹙起了眉頭.

女官見他的手掌停滯在半空中,似是不知從何下手,也不敢怠慢,連忙以指尖夾起白色的藥片,遞上阿波羅的嘴角.

那知阿波羅卻不領情,反而冷著臉別過頭去.

開玩笑!他大少爺還沒有窩囊到要女人喂的地步.

從醒來就一直鬱結的心情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阿波羅的臉色毫不客氣地沉了下去.

"少爺……阿波羅少爺……"

另一個在場頭帶尖帽的女官也娉婷地行了過來.

"阿波羅少爺,你退燒才不久,不服藥不成的……少爺……"

"是呀!少爺不服藥,只怕一會兒……又不舒服了……"

兩人在愛德華身邊皆時間不短,都知道愛德華與這位公爵家的公子感情極好,就是這幾天昏睡不醒,都是由愛德華親自照顧,可見阿波羅在他心中的地位不輕,她們身為下人當然也要盡心侍候,不能輕忽,所以見阿波羅不願意服藥,自是緊張萬分,殷殷勸誘.

可惜阿波羅的倔強脾氣一起,任她們舌燦蓮花,也是充耳不聞,板着臉埋首在軟枕之內.

兩個女官也拿他沒有法子,只好悻悻然退下去.

另外那一位高倨在寶座之上的黑髮男子心情也不見愉快.

坐在氣勢磅的議政大廳上,身穿藍色禮服的愛德華一面翻閱手中的案卷,一面沉着臉聽從階下大臣的報告.

如果容許他選擇,他絕對不會在此時離開阿波羅身邊,只是……

愛德華抬頭,向坐在更高處,頭頂寶冠,昏昏欲睡的老人投以無奈的一瞥.

對明顯精力不足的父親不著痕迹地搖頭后,愛德華再次將注意力放到站在階下大聲報告的大臣身上,仔細聽過後,再就錯失之處,提出好幾個修改的決定.

也只有儘快將煩擾的政事處理好,才可以回到寢宮,陪伴在阿波羅的身邊了.

果斷地對提出政務的各位大臣,下了不同的決策后,愛德華就打算提早結束今天的會議了.

就在各大臣陸續退下去的同時,一名女官卻踏着急步行了進來,認出她乃是自己寢宮的管事女官后,愛德華的臉色不覺一沉.

"殿下……."

匆忙地在愛德華身前行過禮后,女官以焦急的表情道出了來意.

原來,自阿波羅對女官不瞅不睬之後,眾人都不敢打擾,不是垂頭佇足在角落,就是埋首勤奮地抹拭那些早就潔凈得發亮的擺設,誰也不敢行近四柱大床的附近.

阿波羅也是默不作聲地窩在柔軟的被窩裏.

在沉默之中,寢宮內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隨着阿波羅在床上不安地扭動的身子,沉默被打破了.

一直安靜地枕在床上的阿波羅突然扭動着身子要從床上起來,只是他病了多天,整個身子都軟綿綿,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而且手又被包緊,不能支撐身子,只能在柔軟的被海間掙扎,形影甚是狼狽

幾個侍候的女僕見狀,當然是盡責地開口詢問.

"阿波羅少爺,是有什麼事嗎?"

有人還行近了幾步,伸出手想要扶他起來,殷勤的舉動卻換來一聲大喝.

"不許過來……!"

阿波羅頭也不抬,就以嚴厲的聲音拒絕了女僕的善意.

"少爺……?"

幾個女僕自是驚慌萬分,不敢再接近,只有那兩個身份較高的女官,牢記着愛德華離開時的千叮萬囑,不敢處之輕忽,不理阿波羅話中的拒斥之意,放着膽再行近幾步.

"走開------!都說不許過來了……愛德華……愛德華在哪兒?……快些……快叫他來……"

始終沒有抬起頭來的阿波羅聲音甚是不穩,口中只叫着要愛德華過來.

女官再放膽行近床沿,在窺伺之下,發覺他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似是為了忍住甚麼痛楚而顫抖不斷,一時間憂心忡忡.

"少爺……"

"滾開!不許看!"

知道女官在偷偷地觀察他,本來就因身體上的異樣而羞愧不已的阿波羅一張俊顏瞬間泛紅,藍眸瞪圓,惱羞成怒地斥喝大膽的女官.

見阿波羅大發脾氣,兩個女官心生怯意,左右看了一眼,都覺得處理不了,又怕事後會被愛德華責罵,只好前來通知.

聽了女官所述,愛德華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眉心也蹙了起來.

"……大家都沒有辦法了,只好來……"

垂首向地的女官仍然繼續說話,愛德華卻早已無心細聽,未待女官言畢就越過她的身邊,邁開闊步行了出去.

女官無所適從地目送飾有金鳶花紋的披風在燈光璀璨的長廊中飄揚,待那岸偉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時,才醒覺過來,拉起裙,急步追隨過去.

快步行到寢宮前的紅砂石長廊,愛德華不意外地看到一室的女僕都被趕到外面,也不多看無助地立在走廊的女僕,愛德華就匆匆進入了寢宮.

偌大的寢宮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愛德華的視線由地上丟在地上的枕頭,落到半落的紗簾之上,懷着不安的心情,刻意放輕腳步接近床邊.

"阿波羅……"

邊輕聲呼喚,邊揭起薄金紗簾,愛德華看見在凌亂的床上,摟着被子,縮成一團顫抖不斷的黃金螓首.

看到他平安地睡在床上,愛德華高高吊在空中的心放下了

"……怎麼了?"

坐在柔軟的床沿,表情溫和的愛德華伸長手搭上背對他的阿波羅肩膀上.

阿波羅的肩膀一扭,丟開了他的手,愛德華也不介懷,手一翻再觸上阿波羅肩上,不過,這次用上了力氣,硬是將背對他的身子轉了過來.

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張哭臉.

"怎麼又哭了?"

瑩瑩藍眸,叫愛德華心中疼惜,俊臉一凜,伸手抹上眼前嬌嫩的臉頰.

兩人的身子一靠近,淡淡的膻味就飄進了鼻尖,出了什麼問題,愛德華已經不問而知

難怪女僕都被他趕了出去.

黑漆如夜的眼睛向下移動,看到了床上的水漬,愛德華嘆一口氣.

"……傻瓜……這也不是什麼糟糕的事."

輕輕的呵責傳入耳內,阿波羅咬一咬唇瓣,水靈靈的眼睛又滾下淚來,啞著聲音說.

"都是你不好……我本來等你……你……不在……才會一時……忍……忍不住……都是你不好……"

到了語末,更是泣不成聲.

他一時內急,又拉不下面子要女僕幫忙,本來都是他自尊心太高的問題,但是他向來都愛逞強,此時的心情又極差,眼也不眨就將責任全都推到愛德華頭上.

聽到阿波羅近乎遷怒的腔調,愛德華也不反駁,只是好脾氣地點點頭.

"沒錯!是我不好……"

眉頭也不挑一下,就將責任負上身上的愛德華,不但俊朗深刻的眉目之上沒有不悅,就是心中確實也是半點不介懷阿波羅將責任推卸在他身上的做法.

他沉着如深淵般不可探知的心中反而有點兒高興,阿波羅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任性,正好代表了對他的信任,依賴.

"是我錯."

笑着軟言附和后,愛德華從床上站了起來.

他先是將縐成一團的絲被扔開,替阿波羅褪下濕透的長褲,再取來水盆和潔凈的毛巾,跪在修長的雙腿間小心抹拭.

愛德華臉上的表情雖然平靜,而動作盡量輕柔,卻仍然令阿波羅尷尬,連耳尖也紅透了的他一直咬着唇瓣,不發一言,側着臉,眼帘顫抖抖地偷看那一雙在他最私密的地方,不停擦拭的雙手.

藍色的眼眸追逐著在他下腹處蠕動的雙手,那一雙掌,掌肉厚實,指節分明,指頭修潔,健康的肌膚上閃著柔和光澤.

形狀姣好的雙手,動作也極之溫柔,如同在抹拭易碎的瓷器般慢條斯理.修長結實的指頭有時不經意地碰上雙腿間嬌嫩的肌膚,傳來一陣暖意.

察覺到窺探眼光的愛德華抬起頭來,接觸到阿波羅獃滯的視線,自然地問一句.

"怎麼了?"

阿波羅的臉頰無由地一紅,看着突然映入眼中的英俊臉龐,久久不能作聲,好半晌才從齒縫間迸出了一個"沒"字.

愛德華無奈地搖頭,大手一摟,將獃頭鵝一般的俊人兒抱到大床左側的銅腳碎花躺椅之上.

棉布面的躺椅非常鬆軟,躺在上面就好象被柔軟的海綿擁抱在懷中一樣.阿波羅就枕在塞滿了棉花的柔軟扶手枕上,海藍的水眸大感興趣地看着愛德華在寢宮中忙碌地來回,將換床單,枕頭,被子,整理床鋪,這些女僕的工作,一手包辦.

他的動作很笨拙,從收拾的動作中,一點也看不出是那一個能幹的王太子殿下.

就連鋪床也重做了幾次!

但是那笨手笨腳的忙碌背影卻為偌大的空間帶來暖意.

阿波羅輕輕笑了.

將一切收拾整齊后,已經忙得滿頭大汗的愛德華再次將阿波羅抱起來,小心地放在床上.

細心地替他拉好被子后,愛德華想起了屯積在書台上的文件,便輕聲對阿波羅說.

"好了.你再休息一下,我要到書房去,晚上再來陪你用晚餐."

要走了嗎?

阿波羅臉上兩彎金色的月芽兒向下一壓,依依不捨的感覺油然而生.

在他的心察覺到這種心情之前,手已經不自覺地伸了出去.

轉身正想離去的愛德華髮現衣角被扯住了,垂首看一眼那雙包滿了繃帶的手,再看着手的主人.

手上傳來的痛楚地令他蹙眉,儘管如此阿波羅仍然沒有鬆開手上的衣角.

"……怎麼了?"

英氣的雙眉不解地擰緊后,愛德華超凡的腦筋開始快速運作,自行為阿波羅的舉動下了註解.

"…不用擔心,如果有事可以叫女僕到書房找我,我保證會儘快趕過來,好嗎?快鬆手吧!"

對愛德華自以為是的論調,阿波羅不太高興地鼓起腮幫子,手握得更緊了.

雪白的繃帶上已經滲出淡淡的血跡,痛感如針刺在身上,但是阿波羅卻咬緊牙關忍耐住,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看到隱隱滲出的血跡,愛德華只覺一陣心痛,卻又顧及阿波羅手上的傷,不敢出手拉開他,只有暗暗嘆息.

"……真是的."

對固執的金髮人兒,愛德華的心情就如同父母對不懂事的小孩子般無可奈何.

既然拿他沒有辦法,就只有選擇投降了.

"艾絲,莉莉……"

鬆開緊蹙的眉心后,愛德華首先叫的是兩名女官的名字.

主人高聲呼喚,兩名女官很快就出現在寢宮內,垂頭靜候囑咐.

"替我到書房,將今日要處理的文案全都搬過來."

聽到溫柔的男低音響起,阿波羅白晢的臉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安心之後,倦意就湧上了心頭,阿波羅鬆開手中的衣角,粉紅的唇瓣張開,懶洋洋地打個呵欠.

看着阿波羅在目的得逞后表現出的安寧,愛德華真是說不出話來,只有苦笑着執起阿波羅軟弱無力的雙手,小心翼翼地解開染血的繃帶,認命地重新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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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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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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