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愛神並不格外眷顧我們

第八章 愛神並不格外眷顧我們

我以為,幸福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一睜開眼,看到的便陽光燦爛,那是幸福的顏色,而只要我伸出手,就可以抓住讓我夢寐以求的愛戀。

畢竟人家都說過,不經風雨不見彩虹,我和林峰宇,真真假假,揣測試探,欲合又離,將離卻和,繞過了好多彎才有今日,那些猜度千百次的忐忑不安,那些夜夜難入夢縱是入夢也不安心的日子,我以為,都將成為十年之後的浪漫回憶,所有的波折,所有真實的傷心與沮喪,也可以化為風景,笑着說起,因為,那個時候的我,一定一定是很幸福的,會抓着他的手,彼此微笑着,看這屋外的花開花落,一起走過每一年的四季。

可是愛神並不格外眷顧我們。

營地事件之後,我和林峰宇的戀愛關係正式確立,理所當然地出雙入對,校方沒有強烈反對,只要我們不影響成績不帶動別人起鬨就好。嘻,我就知道,林峰宇那樣全面發展的優秀學生,校方是捨不得苛責為難的,我可是沾了光呢,當然,他們的顧忌是多餘的。

這是因為,林峰宇對我絕對沒有別人所意料中的千依百順體貼入微,他是我的男朋友了,這個事實會讓我笑得合不攏嘴,就算是上課,也會忍不住地笑出聲來,為此被戲稱為「花痴」,讓我好生丟臉。

然則,除了身份上的改變之外,宇待我,始終不是那種蜜裏調油的粘膩感覺,如果想要聽甜言蜜語那可就失望了,他才不是那種大獻殷勤跟在女友身邊團團轉轉的男生,我原本也沒盼望他的酷相會一下子扭轉,不過想想,宇對我的體貼,可是其他人不曾得到的哦,這樣安慰自己也就感覺開心點了。

「你是不是以為找個男朋友就可以享受被人寵愛什麼也不必做的大小姐待遇?」我可沒露出不滿意之類的表情,但班上的同學,硬是跟我談心,「要做林峰宇的女朋友,大家都有個共識,就是別想只索取而不付出,最最重要的是,你能為他做些什麼,而不是他要照顧你到什麼程度。」

是是是,小的聽命就是了,我悄悄翻個不淑女的白眼,就知道會是這樣,林峰宇的擁泵,不知有多擁戴他呢,看,憐香惜玉就不必了,交個女朋友好不容易獲得大家認同,也要讓女方一往無悔情深心甘地當保姆特護。

「峰宇,我是不是及格的女朋友?」我睜大眼睛,食指支在唇上,做出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來,當然,這個時候我們是回到家了,在學校,我麵皮薄,才做不出類似撒嬌弄嗲的模樣呢。哼,雖然我的身份是得到認可,但我可沒忘記坐在這個位子有多少雙眼光在盯着呢,在別人面前擺出親密有加的姿態,那不叫炫耀是什麼?我才不想再一次受到排擠走在雞蛋上呢。

不過,不知是察覺到我的心思,還是本性使然,宇在學校並沒有時時盯梢,來個寸步不離如影附形,關心的話,淡淡的一句或是一記溫柔的眼神就已經讓我沉醉不知身在何方了。

峰宇聽了我的疑問,僅是挑下眉,臉上掠過一抹淺笑,哦哦喔,我暈,長得好看的人,佔便宜倒不是假的,親身體會,十足真金,如假包換。

這個人是我的男朋友了哦,我笑眯了眼,歡喜又溢出了言表。

「當然不及格——」他拖長聲音,我發誓,他的笑容是賊笑。這傢伙,就愛欺負我,就算成為男女朋友也不放棄這項樂趣。

滿懷笑意的嘴角此刻如同釣了三斤豬肉一般,搭拉下來,真是個容易傷別人心的傢伙。

不過……哼!我斜眼瞄着他,威脅地朝他揮揮拳頭,你敢說不及格?當初是誰先開口向我表白愛意的?……誰先動心意亂情迷就暫且不計了只算眼下的賬——長這麼大,第一次關心備至、呵寒問暖的人就是他了。(小時候是理所當然地只享受關愛,稍大,又受了刺激,只知畏怯自閉,開不了口,所以,林峰宇你要知足偷笑了有這樣的特殊待遇,把爸爸媽媽的份都先搶走了呢!)

他抓住我的拳頭,低下頭,冷不防嘖地親了一口,我飛快地紅了臉,馬上要縮回手,他卻不放手,只是含笑瞅我,我心虛地左瞄瞄右瞧瞧有沒有什麼人看到這一幕,剋制啊克制啊,人家可是清純的乖乖女,讓林伯伯他們看到了就大條了,嗚嗚,才不要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呢。

「九十八分。」他低低地笑出聲來,在我手心呵氣。

我不滿地嘟嘴、皺着眉頭得寸進尺地問,「還有兩分呢?」我要當滿分女友,讓他找不到機會向外發展。

宇凝視着我,眼神溫柔如水,不成了,每當他這樣望着我,我只有意亂情迷的份,這時有人問我叫什麼,我都不曉得怎樣回答了,真是太強大的殺傷力啊!不行啦!我要捂住眼睛……問題是捂我的還是捂他的?

「剩下的兩分,要留到那一天,才給你。」迷離之際聽到他含笑的話語。

那一天?我發愣,只覺得手被攥緊了,心頭莫名地怦怦急跳,彷彿預知到什麼,期待地仰高頭,宇卻只是微微笑,不說下去。

那一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嘛?我歪著頭,張開口想問,又有點害羞,他所想的,是不是與我一樣?我可不想讓人嘲笑啊。

「宇啊,你有沒想過,十年之後的我們,會是什麼樣子?」我眨眼,反手扣住他,十指相扣,其實我好想趴到他胸前蹭蹭,但,有點嚮往,更有點難為情,如果我這樣做的話,他會怎麼想?開心,正中下懷,還是堅決地推開我?別想歪了,人家只想要感受一下他溫暖的懷抱,可是,別人會怎麼想啊?

「我們十年之後,會不會和今天一樣?」我的聲音有不確定與猶疑,緊張得手心冒汗。

「十年之後,你和我,會不會仍在一起?我想要緊緊抓住你的手,再也不分離,一年,兩年,五年,十年,無論多少年,都要和你在一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呢?你說喜歡我,為我動心,為我而破例,那會維持多久?我能佔有你的專註多久呢,宇?」

「我害怕啊,怕太過優秀的你,有一天會感覺我很乏味而忽然討厭了我,丟下我。」

林峰宇手一緊,將我拉入懷,下頷就抵在我頭上,輕聲道:「我不許你丟下我不管。」

我丟下他不管?我想笑,卻只是牽動下嘴角,眼眶漸漸濕潤,宇,宇,你怎麼可能會怕我丟下你?要害怕的是我,對未來沒有把握的也是我,沒有十足信心的,仍是我呀。

「就算你避開我丟下我,我也會找到你,不讓你逃離我的視線,靜靜。」

誓言不嫌太多,一句足讓人輕飄飄飛上半天,甘願萬劫不復。就算明天的事誰也料不準,但彼此的心意,卻可以肯定,觸摸對方的肌膚,呼吸著對方的氣息,聆聽對方的心聲,陶醉在對方的笑容里,你的一個眼神,已是我最大的眷戀。是不是因為年少,所以才能輕易就說出永不分離,可以將明天看得信手可及?我相信他,此時此刻,我相信他的話,他說的話,我每個字都收藏得好好地放在心田。

不會有那一天的,我抱住他的腰,想着,擺在我們面前的路,最困難的一關,坦誠彼此的心意,都已走過,還會有什麼可以阻礙到前進的腳步呢?在眼前這個人的懷中,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猜疑,連同從前那個沒有勇氣只知退縮的徐靜依,都煙消雲散。

我記得他說過,即使我只是在背後聽到,他說,「我珍惜靜靜,不會放手的。」

珍惜,珍惜啊,我傾聽着他的心跳聲,這個人,我緊緊抱住的這個人,就是我想要一生一世都在一起的人,那個與我共同走過人生的男人,不會錯的,只有這個人,能讓我看到天堂,也能讓我墮入地獄。

不要放手,千萬千萬不要放開你的手,請你,宇,抓住我。

會那樣強烈地幸福中帶着傷感,也許是,早在本能便意識到了,那透明的隔膜了吧,看不見,卻知道它在緩慢地迫近。

直至我逃無可逃。

那是發生在我和峰宇成為男女朋友的第二十天。

周末,夏季卻有涼風習習,我在廚房做水果沙拉,輕盈地旋轉着身子,一想到是為宇下廚,能讓他吃到我親手做的甜點,就覺得好開心好開心,喜滋滋的,唔,看看,牛奶、椰汁、蘋果、哈蜜瓜、芒果、西米露、橙子,沒有少的,就只等我下手。

我切好水果,準備先端一盤給林伯伯嘗嘗,難得今天他也在家不外出公幹,我知道宇討厭權威強制,但其實很尊敬他爸爸,就是他口硬,說不出什麼示弱性的話來,所以反而有一條梗,嗯,就讓我這友誼和平使者打開通往合家歡的大門吧!

林伯伯在書房,我去過一次,整面牆都是書,各種各樣的類型都有,商業性的財經管理勵志或是休閑的旅遊散文詩歌,哲學地理歷史,一概應有,看得我眼花,不過,嘻嘻,就是沒有言情小說和漫畫,所以我都不進去找書看,這是林伯伯的工作書房,不同於向外開放的訪客書齋,我分得清楚。

才要推開門,裏面漏出來的一句話讓我停頓,「靜兒爸爸的事,先別讓她知道——」

爸爸?我爸爸有什麼事,不要讓我知道?我站定,腳下如釘死,動彈不得耳朵卻靈敏地捕捉兩個人的對話。

爸爸難道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不能讓我知道?

「就算徐伯伯公司出了問題,有破產的危險,都與靜靜無關,她一樣可以在我家住下。」是峰宇鎮定的還聽得出一絲憐惜的聲音,但,為什麼我不懂他在說什麼?明明就每個字都認得,知道是什麼意思,為什麼組合在一起,我就不懂在說什麼了?

破產?爸爸?

我要靠在牆上,才能穩住身子。

怎麼回事?到底出了什麼事?不是一切還好好的嗎?為什麼忽然間便風雲變色了?好久好久,我才深深吸一口氣,挪動腳步,沉重地走回廚房,手腳好沉重,將沙拉放好,我幾乎是滑在地上,雙手掩住面孔。

爸爸,要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一直放不下,雖然有怨,但更多的是悲哀,為什麼你們只顧著掙錢都不來看看我抱抱我?為什麼越來越多的財富只能讓你們離我越來越遠?為什麼要到此時,我才懂得,親情並不是時間與金錢就能抹煞的?是不是距離越近,越是親近,就越是看不清,越有盲點?

「爸爸,媽媽,我愛你們啊。」上次電話的不愉快經歷絲毫沒有影響到我,我要打電話回去,我要告訴他們,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是他們的女兒,是他們的親人,親人就是會互相扶持照顧的存在,是最親近無法否認的牽絆。

有人走近,輕輕抱住我。那氣息,只有一個人,也只有一個人,會在此時此刻感受到我的慌亂無措傷痛,來到我身邊。

「靜靜,你知道了。」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句。

我背對着他無語,只是抓緊他的臂,吃力地點下頭。

「我看到門口的沙拉汁,就知道是你聽到了你爸爸的事才會跑開,沒事的,靜靜,我在這裏。」他將我輕轉向他,抬起我的臉,貼緊,那溫暖的溫度,叫我泫然欲泣。「別怕,我在這裏呢,靜靜。」

我吸吸鼻子,低聲道:「我很怕,峰宇,從前我只怪他們不多關心我一點,沒想過要主動關心他們,爸爸很好勝的,你說,他會不會想不通?」我怕爸爸會一蹶不振,我想回家,陪伴爸爸媽媽,我想要見到他們。

第一次我恨自己離他們這樣遠。

「靜靜,冷靜一下,徐伯伯他經商多年,早經風浪,不會一下子被擊倒的,爸爸了解情況,最壞也是宣告破產,可以東山再起,但現在事情還沒有到最嚴重的關頭,所以你別急,等下打電話回去,好嗎?」輕撫我的面頰,宇注視着我,擔憂地。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哽咽著,大力點頭。

只要峰宇在我身邊,只要他沒有離我而去,我想,其他的都沒有關係,可以慢慢好起來的,我只要讓爸爸媽媽知道我擔心他們,我愛他們,會站在他們這一邊,讓他們安心,就是我所能做的了。爸爸的公司發生問題,與我們實際上不會有什麼衝突,是吧?林峰宇說,不會有變化的,我信。我喜歡他,他喜歡我,並不是在於對方是什麼身份地位能帶來什麼好處,家庭背景,當然並不重要,在我們心中,對方的心意才是最最重要的,但,在家長心中也是如此想嗎?

那晚,我抱緊枕頭,獃獃地望着窗口的明月,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枕,再一次覺得現實不是靠熱情就可以高枕無憂的。

打電話給爸爸媽媽,他們的狀態比我預想中還要好,至少有笑意與鬥志。爸爸說,不會認輸,不要擔心,會好好處理的,我是小孩子幫不上忙,好好獃在林家讀書就足夠讓他們放心了。而且,因為這打擊,媽媽和爸爸的感情有了突破,媽媽將工作重心轉移,現在是全力輔助爸爸同甘共苦,她對我說,以後會多一點時間伴爸爸,不會只顧工作。

「靜兒,媽媽不會再嚴格要求你了,只要你開心就好,我也要學着相信,兒孫自有兒孫福,苛求太多要求完美實際上是不現實的,也只能帶給我的家人很大的壓力。靜兒,下次你回來,我們一家再去遊樂園玩,好嗎?」媽媽的聲音好溫暖,明明就只是聽到聲音而已,我卻掉淚了。

「好的,媽媽。」我哽咽了,「爸爸媽媽要注意休息,就算這一次挺不過,我們也是一家人,不要想太多哦,媽媽要看住爸爸別讓他冒險。」

媽媽開朗地笑道:「再壞的打算也只是破產,那算什麼,就是從頭再開始而已,靜兒不必操心經濟問題的,徐伯伯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你既然住得習慣,讀書的環境也好了許多,就住下,暑假快要結束了,有時間回來吧,到時讓媽媽看看寶貝女兒變了多少。」

他們的話語中聽不出對明天的憂慮,但我卻不得不想多一點。

如果渡過這個難關,自然什麼也不必說;如果不能,爸爸的公司倒閉,媽媽為了支援也投入所有投資,那麼我們家是不是就變成中產階級了?說實話,我是不在意爸媽的財產增加多少減少多少,只要能維持起碼的生活,就足夠了,畢竟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每個人都有很諷刺的時候,爸爸媽媽最在乎的財富此刻幾近消失,而從來不曾有過的親情此刻卻冒出頭來,人們都說有得必有失,反過來,有時候有失也有得啊。

我現在身邊的人,也不是為了我的家境才當我的朋友的。我喜歡的人,也不會因為我的家多一點錢而愛我多一點,不會因為我是灰姑娘而視而無睹。林峰宇說的話,我都相信,他沒有說而以行動證明的事,我更記在心中,點點不忘。所以,家境有什麼變化,與我其實沒有什麼大的關係,我知道。但仍會不安。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但要走下去甚至考慮到未來談婚論嫁,就是兩個家庭的事了。

林伯伯,會怎樣看呢?他很疼我,那是因為我是他好友的女兒,是他的晚輩,也討得他喜歡,他可以站在超然的地位上疼惜我,但如果換成是他惟一的兒子的未來另一半的身份。

我沒有信心取得他的支持,就算現在我們是男女朋友,林伯伯態度也沒有變,一如既往的疼我,但他是生意人,在商言商,他是會縱容獨生子自主尋得真愛,還是一定要以婚姻為投資加以控制?我一點也不知道,因為,沒有得到保證。

我只有十六歲,還未成年,我知道,我清楚,幾天前,就聽到園丁和廚子咕噥說什麼年輕人太衝動貪新鮮三分鐘熱度什麼的,當時林伯伯在一旁,只是微微笑着。我卻是心中一凜。

沒有長輩保證什麼,同樣的,我們又能保證什麼?此時此刻,可以全心全意地說只愛一人可以維持天長地久,但真的可以嗎?自己的心意能把握,那另一個人呢?我喜愛幻想,也動筆寫過風花雪月纏綿愛情,為自己塑造夢中情人,輕飄飄的一枝筆,卻寫出七情六慾,只是,紙上談兵,我沒想到,戀愛可以讓人煩惱多多,甜蜜的折騰。

患得患失,胡思亂想,想入非非,多愁善感。像現在,明明就應該睡覺,什麼也不必擔憂,我卻睜大眼睛,對着星空發獃,胸口又酸楚又是甜蜜,這樣的日子,能保鮮多久呢?峰宇,多麼想握緊你的手,讓你的溫度伴我入夢啊。

林峰宇閑時就駕機車帶我滿路狂飆,說要甩掉我的晦氣,多活動少胡思亂想無事也生非,我們去過許多地方,再有心事,我在那雙情深如海的眼光下也腦中空白,只余粉紅泡泡。

抱着我,親吻,越來越是情不自禁,感覺林峰宇欲罷不能,而我只會喘著氣癱在他懷中,半睜着眼,迷濛恍惚,這個時候,他就會恨恨地說,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一邊說卻一邊摟得更緊。陽光明媚,雨天陰天,在眼中都是一樣的喜悅,手拉手,相視而笑,暈生兩頰,有人說,十指連心,那麼緊扣十指,是不是就心心相連了呢?

我恨不得對全天下宣告:這個人,愛着我,我也愛着他,我們是相愛的一對。

七月,事情好像越來越麻煩了,爸爸傳來的消息說已在做最後的打算。林峰宇拉着我回家時我常常看到林伯伯若有所思的眼光。

怎麼了?林伯伯分明就有心事,卻並不開口,有時,只是深思地看着林峰宇,再不,就是探研地望我一眼,沒有太大的壓力,但那其中的意味,叫人不安。

我當做不知道不懂,不想知道林伯伯在想什麼會說什麼,本能地知道,那是我不喜歡聽到的,他沒說,我也不會主動問起,峰宇既然也沒受到困擾,我就不會多事了,萬一,萬一林伯伯一開口就是叫我離開林家去住宿舍呢?我識相的什麼也不問,林伯伯你就好人做到底別當棒打鴛鴦的惡人好不好?最多以後我和峰宇的小孩子讓你培訓教誨讓你過足癮。

他們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又說,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要來的終究逃不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我始終當不了掩耳盜鈴粉飾太平的和平使者。嘆氣。

「靜兒,我有事和你談談。」林伯伯特地找了個無人打擾的機會,峰宇說有事不和我一起回家,不想我一進門,林伯伯就在等我了。

推辭不得,我有種入虎口的感覺,咬着嘴唇,在書房,坐到沙發上。

林伯伯遞給我一杯新榨的果汁。我猜,這是不是先軟后硬攻心為上呢?別怪我想得嚴重,我真的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如果是光明正大的事,何不等峰宇來到才說,非得要抓住我落單的時候才上陣,勢單力薄,出師不利,就是形容我的。

「別慌張,靜兒。」林伯伯給我一個安撫的笑容,我也不知怎麼了,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只要林伯伯別跟我說要讓我和峰宇分手,說什麼也可以。」

是的,我最怕最怕的就是他會說那句話。

林伯伯一怔,笑容斂去,淡淡道:「原來靜兒也害怕啊!林伯伯還以為你現在已經鍛煉得天不怕地不怕了呢!」

廢話,誰不會害怕勞燕分飛啊?我不語,卻張開了刺,十足防範地瞪着他,認真地道:「林伯伯,我喜歡峰宇,我們兩人要在一起的。」

林伯伯坐在書桌,頭往後揚,手指交叉成塔頭,輕輕敲擊桌面,微微含笑:「靜兒怎麼會以為林伯伯想拆散你們呢?我可是很喜歡靜兒的啊,峰宇能讓靜兒喜歡,其實是他的幸運。」

我睜大眼睛,峰宇二十年後,是不是也像林伯伯現在一樣成熟而俊偉?嘖嘖,我臉上微微發熱,這個時候,還有空想峰宇以後的英姿如何吸引人?我挺直腰,兩手放在膝上,規規矩矩地道:「林伯伯向來疼我,我知道的。」中年的宇最好別長啤酒肚!

林伯伯微笑道:「峰宇的叛逆在遇上你之後大有收斂,這些天也總是和你在一起根本就不膩煩,連我看到你們二人臉上的光彩都會覺得你們是天生一對。」我忍不住地抿嘴笑,有點害羞,也很歡喜,這可是峰宇他爸的直接讚賞呢。

「不過,靜兒不覺得,你們年紀還太小嗎?」話一轉折,就是叫人不喜歡聽的台詞。

我低眉順眼,雙手交握,輕聲道:「是的,我們二人還未成年,大家或許會認為,只是一時的迷惑,算不得認真,但就算是大人,也有多少人能為自己的感情負責?我不能保證將來,十年後二十年後會變得怎樣,沒有人能確定,但,我們二人都可以肯定的是,真心真情是不會隨着年紀的變化而消磨至殞的,此刻,我們是認真地要一份天長地久,也願意接受長輩的監督,在人生道路上彼此扶持前進,不會因為困難而放開對方的手,我沒有什麼資本,惟一有的,也只有一顆真心,林伯伯,為什麼不讓時間來證明我與峰宇的愛呢?」

林伯伯沉默了片刻,微微苦笑道:「靜兒真的長大了。」眼神炯炯盯着我,問:「靜兒難道可以肯定,只認定峰宇一個人,縱使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也不會迷惑,不會動搖?如果峰宇遇上更好更精彩的女子呢?」

我坦然搖頭道:「我只能保證自己不會成為包袱拖累峰宇的腳步,我不會讓他有機會覺得後悔的。」我會追上去,站到他身邊,而不是遠遠地注視,成為他見不得人無法承認的影子。

林伯伯側頭,嘴角似乎掠過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我心驚膽戰。

「拖累啊,靜兒,你知不知道,峰宇本來是要出國念書的?就在你轉校之前,他已確定了會出國,對方可是百年名校,招生要求極為嚴格,但峰宇竟也得到了通行證,靜兒,你說,他為什麼會跟我說,他不走了要留下呆在高校?」

為什麼?問我為什麼?我捏緊拳頭,胸口發疼。

理由只有一個,他是為了我才留下的。

「林伯伯,我不會幹涉峰宇的將來,也無權決定他要走的路,要做什麼,峰宇一定會想清楚才下決定的。」我不會自責自艾,認為是自己連累了峰宇,那是他的決定,他選擇了我,是認為我比其他都要重要。

「是么?今天認為值得,明天呢?十年後呢?你可知道他放棄的是什麼樣的深造機會?」林伯伯長身而起,緩慢道,「我不是反對你們在一起,只是覺得可惜,難道兩者不可兼顧嗎?如果認為感情沒有什麼問題,為什麼不讓時間證明彼此的心意呢?五年的距離,難道可以冷卻無人反對的感情嗎?未來是你們自己的,我不會採取強制措施,路要怎樣走,你們自己決定吧,靜兒,只是以後想起今天,請勿後悔。」

事情已明明白白攤在眼前。峰宇有極好的機會出國進修深造,但他為了我而放棄。我可以左右他的決定。如果我當做什麼也不知道,依然快快樂樂地在一起,峰宇也不會同我說起他為我做了什麼事,他不會借犧牲之名向我炫耀偉大,只是,我真的能當做什麼也不知道嗎?峰宇有多優秀,文武雙全,我會不清楚嗎?他留下與出國所吸納的知識閱歷沒有不同的話,三歲小孩子才相信。

連林伯伯都要忍不住出聲,就知道他的希望有多高,峰宇所放棄的又有多可惜了。

現在,球在我手上,林伯伯由我全權處理,他不管了。要我開口說服他出國嗎?我一想心臟都抽搐了。

不想離開,不想分手,不想有長長一段時間看不到他碰不到抱不到他,只能對着空氣親吻他,就算有假期可以相見,就算有網絡有信件有電話有視頻,那又怎麼同真人一樣?他不可以抱我在懷中,不可以安撫我,不可以輕輕地印下一個吻,不可以在我瘋狂想念的時候在我身邊,哪裏一樣了?

但心中的天使在勸說,那是峰宇的前途,真愛一個人的話,會為他好而放手。你難道不想他開開心心實現自己的理想讓你引以為傲嗎?

分開,太太捨不得,接受不了兩地相思的折磨,誰知道峰宇的注意力會不會被別的什麼給吸引去?如果我忍不住跑去找他,結果事情又回原地,又怎樣?

不知道的時候還可以享受那人全心全意的注視,對他露出最美最純的笑容,但,我做不到假裝不知道,我也會為他心疼,怕他有一天會惆悵追悔。

如果是遇到我之後他才想要出國,我會想最多跟他一起出國,但現在事情不一樣了,在遇上我之前,峰宇已有決定,那說明了他是真的想要出國,嚮往那另外的天空,但現在卻為我而停頓不前,這是我的榮幸,也是我的責任。現在我就算想和他一起走也不成了。

我不放心爸爸媽媽,也不想到了外國要處處讓峰宇擔憂照顧拖累了他。

怎麼辦?怎麼辦?我緊張地咬着指甲,我要怎麼做才好?我不想當完美無私的偉大情操的情人,也不想讓心愛的有委屈,因我而起的委屈。

隨後,我接到一個電話,聽到一個消息,終於,下了決心。

爸爸平靜地宣告,搶救無效,正式破產。

「林伯伯,峰宇如果要出國,最後期限是哪一天?」

林伯伯沒有問我有何打算,答:「八天後。」

我身子一震,晃蕩了一下,幾乎站不穩,這麼快?林伯伯皺眉,定定看着我,說:「不要勉強自己,靜兒,何不把它當做是一次機會。」

「機會?」什麼機會?分手的機會。

「測試彼此心意的機會,外界的誘惑是難免的,或是你們現在在一起,那兩年後,你可能遇見一個比阿峰更優秀的男生,而阿峰也有可能遇見一個比你更加令人心動的女生,何不讓這種考驗提前?」

我張口,喉嚨發乾,說不出話來。好想哭,好想什麼也不理只顧窩在峰宇懷中什麼也不想,就這樣過一生,考驗?人家不要考驗!我知道我不會喜歡上別的男生,而峰宇……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

峰宇,峰宇,叫我怎樣同你開口,要放開你的手?還沒有開始,我已瘋狂地想念他,我困在卧室,團團亂,一圈又一圈,峰宇峰宇,快回來吧,只要你在這一秒出現在我眼前我就不放手不讓你走……

天黑了,峰宇還沒有回來,星星上來了,月亮也上來了,可是峰宇還是沒有回來。我手指頭也在發抖,按了他的手機。

關機。

我衝到浴室,用冷水潑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力想,所有的利與害,這是為雙方好,是對彼此的信任,真愛是時間與距離都隔不了的,如果因為暫時分開而沒有了牽絆,那這樣經不起考驗的感情也不叫真情,我們還年輕,還有未來要拼搏,所以不能總想着對方是自己的整個世界,不是整個世界都圍繞着自己轉的。

要理智,要冷靜,別耍脾氣,只顧眼下不看前面。

我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用了三個鐘頭,凝視着那個標誌,良久良久,終於痛下決心,點擊發送。

峰宇,我不能見到你再道別,我會捨不得的,我會不顧一切留下你的,所以,我要不告而別,我要先你離開我而離開你,這是我的任性。

我在當夜,就離開了。

我要用剩餘的假期回家陪爸爸媽媽共同面對難關,對林伯伯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我不會接他的電話也不看短訊,七天後,他就會明白我的堅持,以後的事,就拜託伯伯了。」我的苦心,他可會諒解?

峰宇,不要忘記我,不要記恨我,你如果敢漠視我的心意,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的機車,只能載我一個人,你一定要記住哦,不許拈花惹草。

時間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有人覺得一下子就過去,日出日落,花開花謝,都是彈指間的事,但也有的人覺得度日如年,如坐針氈,只是,無論人家是怎樣想的,時光不等人,也沒有悲風傷月,總是靜靜地流逝過去。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

我扳着手指頭過日子,我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度日如年。

不聽電話,不看信息,但我的眼光總是不自覺地搜尋着等待着,會不會下一秒有人來敲門狠狠抱住我,半夜醒來,胸口酸澀得厲害,睜大眼睛到天明。

我面對爸爸媽媽笑嘻嘻的,我長大了,沒事兒,爸爸媽媽現在清閑得多了,氣氛比起從前不知好了幾多,媽媽親自下廚,爸爸也會拖地,爸爸說,過一段日子再考慮東山再起,現在要享受清靜日子,不湊熱鬧了,而媽媽對我說,後悔了就去搶回來,不,我不是後悔,只是捨不得,捨不得這幾天看不到他,我要咬着被單才忍得下思念,不衝出門口搶人。

林伯伯打過一次電話,媽媽接的。

發現你不見了,峰宇幾乎氣瘋了,失控地和林伯伯吵了一場。

峰宇不信你能捨得七天不接他的電話不聽他的留言不看他的短訊,如果你真能忍耐,他才可以放心出國。

我使勁絞毛巾,在浴室中淚如泉湧。

是的,峰宇知我,如果我連這七天都熬不過去,又如何能承受得了五年的長距離戀愛?他沒有怪我,他的放棄,是自作主張,我的放手,是一廂情願,但,都是為了彼此,所以心甘情願,再多的傷痛,也可以忍耐。

七天,莫說是七天,就是第一天,我都三番四次把電話撥向那個號碼。

這樣的強忍,又是為了什麼?其實,又何必非要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信息才知道他在想什麼做什麼?我的心在痛,他的也一樣,我是什麼樣的,他就是什麼樣的。

峰宇,峰宇,是你給了我勇氣支撐下去,所以,為了我,你也得好好加油,不要辜負今日的各自傷心。只是,這臭小子,為什麼不親自到我家來,見見我爸爸媽媽親口承諾將來?

打不通我的電話,不會跟長輩拉交情好好巴結下未來姻親嗎?人不能到,好歹也要送下禮物彌補我的破碎芳心吧?要不,也可以托林伯伯告訴我什麼也別擔心隨時可以反悔啊!

第七天,終於來臨了。

一大早,我就心神不寧,走路絆倒兩次,洗碗打爛三個,沖茶水燙着手,收衣服時當成垃圾要扔掉,媽媽臉上全是黑線,爸爸卻是一臉好笑。

早上八點,電話響了。是林伯伯。

「峰宇是下午五點的飛機。」

一句話讓我失去方向,腳步彷彿踩在雲層,不穩,搖搖晃晃的,我按著胸口,為什麼會絞痛得無法忍受?不是預想過了百次千次會有這樣的一天嗎?為什麼仍然痛得難以承受?我茫然。

媽媽拍我的臉,回魂喔,大聲道:「要見面要反悔的話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林伯伯說,如果你能在他上飛機之前見到面,讓峰宇留下,他也不會怪你的。」

峰宇要離開了,峰宇要離開了,峰宇要離開了。

他要走了,離我而去了。

我,我難道要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而什麼也不做?就算這是我的意思,這是你的盼望,我也要,我也要。

「媽,我忘記了今天我們開學,我回學校了。」我跳起,沖回房間,拎起早收拾好的背包。剩餘七天暑假已經結束,今天也要回校了,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快一點是沒有關係的,顧不得爸爸媽媽的瞭然,我跑出門。

我就來了,我來了,峰宇,等等我呀。

你的人生中,什麼事是最令你急怒交加又無可奈何的?我的經驗是,越是着急趕時間,就越是會發生意外事故叫你聽天由命。

車子在半途就拋錨、爆胎,趕緊轉了另一輛車,行了半個鐘才霍然發現坐錯路線,我吐血,招了計程車,司機在一個小時后忽然就咳嗽個不停全身沒力要轉到醫院,我擠上公共汽車,卻要在車上和人辯白不是小偷的同夥,放到我袋中的贓物不是我的,然後下車時跌個大跤,手機好死不死摔壞了,我狼狽地起身,強忍着不掉淚,結果才走了幾步,鞋跟就斷了。

出門不利,霉運纏身。我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受了詛咒。神啊,不要玩我,我要見峰宇和他好好說會話呢,你救救我吧。當我總算來到機場,差不多是從難民營跑出來的,十足的悲情主角,我跑得差點沒氣了,而時間,居然走到了下午4∶50分。沒關係,還有10分鐘,我一定可以趕上的,峰宇,等等我呀。10分鐘后,我,滿懷希望信心期待的我,再沒有一絲力氣地癱在地上。

「轟……」巨大的聲音彷彿連同我的心一併震碎。

飛機起飛了,沒有人注意到,我破碎的心。

為什麼我會迷路?為什麼我問了路之後還會走錯路,在人海中迷失了自己尋覓不到一絲希望的光亮?天要折磨我們嗎?看不過眼我們的幸福才要橫生枝節嗎?

飛機越飛越高消失在天空中,呼嘯而去,那裏面,有我最愛的人,但我卻見不到,峰宇,知道么,我只是想,同你說聲保重而已,我並不貪婪,並沒有想到要強留你下來將你縛在我身邊,為什麼,連這小小的希翼你都不成全我?我好後悔,沒有偷偷來看你,看多一眼就是一眼,能多一分鐘就是多一分鐘,為什麼明明就是彼此喜歡兩情相悅,卻非得緣見一面呢?

峰宇,峰宇,峰宇——

你在哪裏?將腦袋深深埋進膝間,我失聲痛哭起來。我不管這是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我不理是不是失去女孩子的風度儀態,是不是會丟臉,哭得痛快淋漓。為什麼你不等我,峰宇?周圍的議論指點與我無關,我聽不到關懷與驚愕,沒有羞澀尷尬。

有一隻手拉住我,溫暖、穩定、有力。我驚喜萬狀,眼中淚花亂轉,臉上才要綻出笑容,還是放不下我嗎?峰宇,卻在下一秒,雀躍變成冰冷,從天堂跌入地獄。

林伯伯拿出手帕擦我的花臉,然後遞給我一封信。

不許忘記我。

等我。

高三下學期……

距離他回來還有1201天,過去的這625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但是即使我遇見比宇更優秀的男生,我也不曾心動過,因為我的心已經被峰宇填滿,再也容不下一個人了……

還不到夏天,天氣已迫不及待地預告熱浪來襲。

天熱得像是在下火,遠遠就看見欣欣冰屋的牌子,我想也沒有想便興沖沖地一頭栽進去,這是一間新開的冰屋,冬天出售的是麵包以及彩色雪糕,夏天就全是冰飲,如水果聖代、布丁忌廉、甜酸凍梅汁、巧克力鮮奶雪檸檬,因為離學校不遠,我沒事的時候喜歡來坐坐,一是環境乾淨整潔,二是我喜歡吃這些冰冰涼涼的東西。

冰冷冷的清透感覺從喉嚨直滲入五臟六肺,會讓人恍惚想起,情人的距離,一樣的,清甜可口,時時總念起那份溫柔入骨。

冰屋內沒有幾個人,我找一個角落裏的位置坐了下來,這裏真好,不會有人在耳邊吵吵鬧鬧,哎,我現在在學校,時不時就要碰到說教的,不是一臉同情,就是欲哭不哭的,打聽敵情的也有,純粹勸說的也有,其實,都快兩年了,哪裏需要人家擔心我吃不下睡不着呢?

真要操心,也是某人的義務。

我要了份冰粥,細細地品了起來。

冰冷爽滑,好舒服。

唔,我深深地吸口氣。

窗外艷陽高照,能像我這樣輕閑跑到這裏來的,沒有幾個人,嘻嘻,我自得其樂。人哪,一旦想開了,就沒有過不了的關卡。

「來碗冰粥!」我全身一顫,好熟悉的聲音,全身的肌肉都僵在了那裏,一口含在嘴裏的冰粥也冷凍在那裏。

不會的!怎麼可能是他?可是那分明是他的聲音,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讓我魂牽夢縈,我又怎麼可能聽錯?理智告訴我是錯的,但感覺又告訴我是對的。

是對是錯,回頭去看不就清楚了嗎?我對自己打氣,胸口卻莫名地沉重。

不會真的是他吧,沒有任何人說起他會忽然回來,也沒有告訴過我,那小子,說什麼要努力讀書,放假也在搞實習研修,電話郵件傳真大把大把地來,就是吝於真人上陣,我猜,多少是存在懲罰的意思,切,這種雙方都沒有便宜要受苦的招數,笨蛋才會用。

終於吞下口裏的冰粥,轉過頭去,淚水卻不自不覺濕潤了我的眼眶,真是差勁,自制力轉眼成零了,只有碰到關於他的事,無論大小,都讓我看重,不能不在乎。

透過那層朦朧的水霧,我看一個高個子的男生正體貼地牽着一個女生在不遠處落座。

消瘦卻挺直的背影,烏黑飛揚的頭髮,有點熟悉,像是兩年前的他,然則,可惡的林峰宇,就是不肯給我一張照片,說是真人才有效果。說是那樣說,本尊又遠在天涯,我根本就不清楚他現在高了多少,是不是黑了,還是如同眼前的人。聽起來無比熟悉的聲音,卻又顯得陌生。

不全是一樣啊,可是,一看到那個女生,我心亂了,理智也飛了,無意識地捏緊匙羹,那個女生是誰?為什麼要坐在他的對面?難道會是新歡?還是偶然相識的?是老同學,還是他的親戚如表妹之類的?不會不會,林峰宇的個性,哪裏是會對誰誰都溫柔和氣呢,從前,除了我之外,還沒有其他同年級的女生得到過他的呵護呢。

我相信不會有極大快的變化,也不能確切地肯定眼前就是他,但為什麼霧氣還是湧上了我的眼眶而我的心酸酸的?

一滴淚落下,我甩手跳起,這麼多的疑問,不如自己問個清楚明白,虧我為了日後早點到外國與他相遇,還特地拚命啃英語,他如果敢花心,我就一腳踢到太平洋去,汗,都是因為多了朋友,爸爸媽媽又寵愛異常,我的性格就慢慢恢復到小時候的樣子了,人家才不是野蠻女生呢,一時失手而已。

我再也忍不住,沖了過去。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想也不想就向他大叫。

順便活動下手指,喀喀作響。

對方聞聲抬頭,一張陌生的臉映入眼帘,霎時,我呆在原地,他?他竟然不是林峰宇,如此相像的背影,如此相像的聲音,但他偏偏不是林峰宇,是一個陌生的男生。我放鬆,有點失望,卻也有點開心,他不是峰宇,我見不到他,但他沒有和另一個女生好,那我到底是開心還是失望?

兩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卻從高處一下落到低谷,只覺的四肢發涼,頭髮暈。

他竟然不是他?

他果然不是他!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抬手擦去無聲滑落的眼淚,林峰宇,你還要折磨我到幾時?可以在電話中對我溫柔備至,為什麼就不肯親自見我?兩年了,你忍得住嗎?你真是狠心啊,雖然,記得在每個節日都空遞禮物,雖然,每天都會發信息,雖然,時時叮囑我又威脅我不可以接受其他男生的邀請,但,我還是生氣啊。

冰屋裏僅有的幾個人都向這邊看來。

那個男生尷尬地站了起來,手足無措地看着我,一迭聲地說:「你?你?我不認識你呀!你別哭啊。」

「嗚!」我盯着他的臉淚如雨下。誰叫你聲音像他?誰讓你要引我誤會,一場歡喜一場空害我心潮起伏不定?

「你?你別哭?我真不認識你!不關我事的。」男生更加說不出話來,「你,你別哭了,別人會誤會的,你不要害我啊,我什麼也沒做過啊——」

「哼!」他對面的女生猛的站了起來,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眼眶有點紅,跺跺足,轉身飛快地跑了出去。

「小小,小小。」男生站了起來,又轉過頭埋怨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飛快地追那個女生去了。

我卻依舊站在原地,悵然地望着他們消失的方向。有人起鬨,我呢?我握緊拳頭,朝天空揮揮,老天太不公平了,我孤零零都兩年了啊。

「小姐!」只有個十幾歲的小店員站到我的面前,「他們已走遠了,你不要傷心了。」還好心地遞給我幾張面巾紙。

我回頭拿回自己的書,慢慢走出了冰屋。

外面依舊是一片火熱。

我卻打個冷戰,有點冷,最怕冷的我,在這大熱天,居然會覺得全身冰冷,只是因為沒有你在身邊,所以我就沒有了夏天嗎?峰宇,你幾時才肯回來?難道要我追到國外擰你耳朵你才安心?

我走上天橋,這裏曾經是我們玩耍的地方,因為天熱,此刻卻如此的冷清,我用手撫摩過那被曬得發燙的欄桿,燙得我的五臟六腑都痛了起來。

我就這樣走呀走,不知走了多少地方,都是我們曾經經常走過的每一個角落,這裏記錄着我們的歡笑,我的淚水,我們每一分鐘度過的時光。

每一次聽見摩托車的響聲,我都會回頭去看,在人群里尋找那抹熟悉,在人群里找尋我的愛人。

眾里尋你千百度,為什麼驀然回首,你卻不在我視線之內?這是考驗嗎,峰宇?

「今天在冰屋裏見到了一個人,很像你的,不論聲音還是背影都同你一模一樣,我把他當成了你,衝上去和他說話,把他的女朋友給氣走了。估計要誤會了,誰讓他的聲音和你的一樣,敢這樣像你,活該。

「嘻嘻,我是不是學壞了,那都是因為你,因為你不在,我被人教壞了也沒有你來管,沒有你的日子是多麼難過呀。我好想你,峰宇,你在哪裏?為什麼還不回來?為什麼不給我一個大大的驚喜?」

淚水再次把面前的紙打濕了。

從他離開后,我經常哭泣,真是沒志氣,說過要讓人家刮目相看的,結果卻成為淚美人,都是他的錯。那天後,我開始習慣寫日記,把自己所有的心情都記錄下來,把所有要同他說的話都記下來,一片片的記錄着沒有他的每一寸光陰。天天回憶。

合上日記本,我獃獃的坐在窗前,望着滿天的星斗發獃。

「宇,你是不是也同我一樣在看着滿天的星光,想念着我?」我喃喃自語,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噯喲,離大考只有三個月了,快要填志願了。」

「天呀,我覺的我什麼也沒有背會呢?時間過得可真快呀!」

「可不是嗎?你沒看現在連老師都很緊張。」

「你準備考哪裏?」

「不知道呀,我不敢想,一點也不敢想。」

「我也是。咦?依依,你準備考哪裏?」

大考將至,大家都在緊張地議論著。

我正看着窗外發獃,聽見同桌雪珠叫我,一臉迷茫地看着她。

「要填志願了,你想過要報哪裏沒?」雪珠看着我迷茫地又問了一遍。

「不知道。」我真的很迷茫,要考哪裏呀?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

「你真的不知道?我以前可是聽說你要考C大的嗎?」

「哦,是的。以前想過,是要考的,可是現在有點沒信心了。」

「怎麼會?我看你這兩年來一直學得挺認真的。」

那是當然,為了不拖後腳,為了站在峰宇身邊,我一直在努力着,要追上他,峰宇都進步到了國外留學,我哪能輸他太多啊?所以,所以,峰宇你千萬千萬絕對絕對不可以丟下我。

我站了起來,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向校室外走去,身後聽見她們在小聲的議論。

「徐靜依怎麼了?」

「她一直就這個樣子,很長時間了。」

「是不是太用功了?」

「有可能,她以前不是這樣用功的,別人說書呆了書呆了,可能就是這樣,學呆了。」

「你們知道什麼,她是因為林峰宇。」

「什麼?因為那個帥哥?」

「對呀,是他,他出國了,以前他們常常在一起。」

「不會吧,他們?」

「你不信,當然是在一起。他們一直在一起,後來不知為什麼,林峰宇走了,於是她化悲憤為力量,發憤向上,要當全年級第一呢。」

「哦,好厲害啊,真不愧是林峰宇選擇的人。」

我搖頭,身後的目光不知道都會是什麼樣的。什麼嘛,說得好像那人有多厲害,女生只能被召見臨幸的份,那是她們沒見到過兩年前的峰宇。

學校后操場上一片綠蔭,我站在其中聽見有知了的叫聲,打開手中的課本,我要再加把勁,上次模擬考我得了全年級第二名,許多題目都有印象,就差兩道沒有留意過,我要為我的前途着想呀。

可是書本上的字,可是書本上的字在我眼前直跳,全部只有兩個字,峰宇!峰宇!峰宇!

不行!不能這樣!我用力地搖了搖頭,你這傢伙可不能害我慘遭滑鐵盧,再給我搗亂當心我以後見面送你個大紅包,就要填志願了,要高考,乖乖聽話哦,我對着空氣說話,微笑,然後專心的看下去。

「依依回來了?」媽媽站在門邊同我說話。

我有氣無力地走進家。

看了一天書,好累啊。

「我給你弄了點好吃的,你先吃點東西再去學習。」媽媽這一段時間很心痛我,總是給我弄些好吃的,我懷疑她想要將我養成一隻小豬豬。

可是什麼我都能吃得下,因為太好吃了,又是媽媽花費心思做出來的。

倒在床上,無聊地瞪着天光板發獃,外面的清風將窗帘吹得呼啦呼啦地飄動。

空氣中是令我不安的焦躁,一整天的心不在焉。哎!都怪那傢伙。

為什麼?都過去兩年了,我還是這樣的想他,這一段時間以來反而更加地想他,快要把他想到了骨頭裏。這就是相思入骨的由來吧,我想。

打開電腦,我進入郵箱。昨天才看過,峰宇就送了一張賀卡,他自己製作的。可是啊,我嘆氣,我只想摸摸他的頭髮,讓他抱抱,卻要做夢才能成功了。

那是什麼?

我一愣,竟然又有一條新信息。

難道我第一千零一次期待會是我想要的那個消息。

我的手因為激動開始發抖,竟然點了幾次才把郵箱點開。

一條信息跳了出來。

「靜靜!」

我的全身一僵,盯着這兩個字不能動,心頭打鼓,要不要一下子點開看?不,還是等一會再看,先自我陶醉一下,可能會是那件事,回來吧,回來吧,回來吧!我念咒一樣地念,我的小新郎,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會這樣叫他了。我用手捂住眼睛,天呀!讓我再做會夢吧,我太幸福了。哦!萬能的上帝,我太幸福了!

五分鐘后,我鬆開手,來吧,我已幸福過了,也有心理準備承受新的打擊。

我雄赳赳地打開郵件:

「我想你,一直在想你!很想很想。」想呀,傻瓜!我也在想你呀!

「你知道嗎?沒有你的歡笑陪伴我,生活是多麼的無味,你看到夜空的星星了嗎?那都是我的眼睛,我一直在默默地注視着你。」這小子從哪裏抄來的甜言蜜語?肉麻兮兮,不過,我喜歡。

「我知道,你也一定一樣在想着我,在思念着我。」

自大狂,但是,我用力地點頭!

「不說這些了,是不是快要大考了?還努力嗎?一定要努力哦!要努力考上B大。知道了嗎?一定要考上,你一定要記住,不然,你就給我小心點!——你的宇」

什麼嘛,沒有說理由,也沒有多說幾句話,就要我考上B大?為什麼?那裏面有什麼在等着我嗎?嘻,霸道的峰宇,不講道理的峰宇,就是我那四歲就許下諾言的小新郎。好吧,我慧眼識英雄,四歲就定下了終身,你沒讓我失望,我也不會叫你失望的。

因為,我早就決定,不躲在你身後,要站到你身邊,所以,B大算什麼?我一定,一定會考上的,你等著看吧,峰宇。

我自信滿滿地縱聲大笑。

我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郵件。然後又鬥志昂揚地看書,B大啊,是一流的重點大學,多少人爭破頭要進入其中,名滿天下,以我的成績,可以嗎?我撇嘴,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既然是峰宇特意叮囑的,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為了知道考中的獎勵是什麼,我一定要成為B大新生。

他都認為我可以考上,對我寄予信心,我哪好意思讓他沒面子啊,呵呵。

打開枱燈,橘色的光茫灑了一桌。

我打開課本,上面的字不再跳躍,裏面全是喜悅。

直到屋外媽媽讓我休息,我才喜滋滋地梳洗,然後上床睡覺。

拉開窗帘,瀉進滿天的星光。

夜已深了,窗外一片星光燦爛!我看見了,我沖着夜空大叫:「宇!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也聽到了,你是不是同樣看到我了?你聽見了嗎?我答應你,我一定要考上,一定會考上!」

兩年來,我睡得最香甜的就是今晚了。

而且,我做了一個夢,好美好美的夢。

夢中,陽光明媚,校園菁菁,我在肅穆的入學典禮上,見到一個人,俊朗高大,神采飛揚,他向我走來,笑容如陽光溫暖我怕冷的心,他握住我的手,那溫度太過熟悉,而讓我心痛得落淚。

「我回來了,再不會放開你的手,靜靜。」

尾聲……

莫櫻烈在那次露營事件中拆穿了蘇曉之後,因傷心自己竟然會喜歡這樣惡毒的女生感到失望,高一暑假過後轉校離開,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莫櫻烈竟然默默地喜歡著蘇曉,所以才對她的話言聽計從,那麼不惜代價地折磨可憐的我。

而蘇曉呢,她因為林峰宇的拒絕而傷心過度,再次「住院」,企圖挽回林峰宇的心,卻不知林峰宇已經登上出國的飛機。

我得到了一個人的祝福——古玉璽。

我想如果沒有宇,我會喜歡上他的,畢竟從一開始為了顯示自己比宇優秀而追我,到最後真的喜歡上我,他真的變了不少,不再陰沉可怕,而是知道要尊重別人,可惜的是現在我已經有宇了,所以根本沒有可能喜歡上他,就連湯姆?克魯斯那樣吸引人的男人我也不會喜歡上,在我眼裏他們都沒有我的宇優秀……

據說(據同學說)——古玉璽因常常去「看望」病弱的蘇曉,兩人摩擦出愛情的火花,大學畢業后兩人結婚,因為這樣可以滿足他被人需要的大男子主義。不自戀地說,可能是因為喜歡堅強的我而留下的後遺症,當然蘇曉也要喜歡古玉璽,不然兩個人結婚就沒意思了,但是她雖然喜歡古玉璽,但是卻每每在看到他跟一個女生說笑鬥嘴就化身野蠻女友揪着他的耳朵破口大罵,這也是一種愛的表現吧……

而我呢……

我跟宇的未來會怎樣呢?

你們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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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維尼熊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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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韓流青春 愛上維尼熊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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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愛神並不格外眷顧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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