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小姐，這把青菜你已經看了三遍了，你到底要不要，再不快點決定，我可要收檔了。」

可可那雙圓圓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真的嗎，大叔，你確定你真的要收檔了，是不是真的啊，不要耍我啊！」

「我咧！」賣菜的「大叔」大怒，「好歹我也是我們『菜場之草』，拜託你叫我一聲大哥，OK？大叔？！還大嬸咧哦！」

「哎呀大哥，這種稱呼的問題就不要計較了嘛！」可可腆著臉皮湊上去，「是不是真的要收檔啊？」

「是啦是啦！」「菜場之草」這位大哥不耐煩地說，「知道你在等便宜貨，哪！便宜賣了，便宜賣了！」

「好！」等的就是這句話啊，可可笑得臉上皺褶都出來了，「怎麼便宜？」

「按原來價格的八折算給你，你統統要的話。」

「不會吧，大哥？」可可卻立刻尖叫起來，「你看看這個菜葉，呀呀，都發黃了，可惡！蔫了，可惡！呀呀呀呀呀，惡劣啊，大叔！你們菜場還用洒水來偽造菜葉上的露珠，這是欺騙消費者的行為啊，大叔！我可以去告你們呢，大叔！」

「臭丫頭，你再叫我一聲大叔試試看！」

「啊啊啊，為了一把青菜，你們菜場還打算謀財害命呀！」可可捂著臉，「啊，我這個無辜的可憐的單純的純潔少女啊，母親去世以後又被父親忽視，在繼母的淫威下艱難生存的我啊！為什麼就連買菜都會遇到大叔這樣蠻橫無理，以欺負少女為快樂源泉的變態啊？啊……」

「菜場之草」大哥滿臉黑線地把青菜遞了上來，「這位少女！」他掙扎著，免得自己的眼淚也跟着掉下來，「看在我已經第三次免費把菜送給你的份兒上，你能不能以後換一個菜場買菜？」

「大哥，你人那麼好，我會記住，下次會再來捧場的。」一面接過免費的菜，一面臉上露出真的很「單純」的少女的笑容，可可喜滋滋地對「菜場之草」大哥說，「另外，提個有良心的建議，大哥！」她說，「如果再遇到我這樣的客人，你最好裝作自己是聾啞人比較安全呢！哈哈，拜拜啰！」

「……臭丫頭！」看着她迅速跑開的背影，菜場大哥不得不露出牙齒痒痒的笑容，「下次別讓我再遇到你！」

「喲喝！」曾可可拎着菜籃在金燦燦的夕陽下盡情地舒展肢體，纖細窈窕的身體曲線因為伸展的關係拉成一道漂亮的弧線，引得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由自主地把眼神往她身上流連。似乎只要這樣看一看，就能讓自己抓住青春的線索，可以擁有活力和朝氣。

只不過這個想法，當事人可可是完全不知道的。

可可現下最快樂的事情是——太棒了，今天買菜又節約下來了五塊錢，五塊錢啊，啊啊！距離那個自己看上的諾基亞新款手機已經不足一千塊錢了，呀呀，太幸福了，這是太太太幸福的事情啊！

自從看見那款手機以後，可可承認自己已經開始對它神魂顛倒，那流線型的設計，那多功能的性能——她常常在夢裏跟這款夢幻手機對話，以至於她最好的朋友天天忍不住都要懷疑她被那款手機下了蠱。

然而橫在前面的問題是，常年在外跑船的父親不可能千里迢迢回來只為了給她買一款手機，而那位被天天稱呼為「灰姑娘的后媽」的繼母大人更不可能幫可可買手機。

明明同學們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台手機了啊，這年頭！沒有手機的女生很悲慘呢！收不到匿名情話短訊，收不到騷擾電話，就連女孩子之間的秘密交流也沒有辦法進行！這對於女孩子來講是多麼悲慘的事啊，就像秘密花園已經向她打開了大門，她卻找不到繞過玫瑰花叢的途徑。

想要一台手機，想要一台手機！這個想法讓可可矢志盡一切的可能性攢錢。雖然繼母大人已經徹底杜絕了她零用錢的渠道，那麼從必須要花的錢裏面挖掘可以留下的就成了可可的主攻方向。

值得高興的是，現在這筆巨款已經減少到了千元以下，嗯！這是一個跨時代的歷史性的時刻！緊緊握著這五個硬幣，可可迎著夕陽，感動莫名，淚流滿面！

「我真是一個幸福快樂開心的純潔少女啊！」她感嘆！

突然！

一個抱着皮球的小孩子因為一個小小的疏忽把手裏的皮球掉了下來，而在追皮球的時候就這樣一頭撞在了可可的身上，然後響徹雲霄的尖叫就爆發了出來——

「呀呀呀呀呀！我的錢……」

本來捏在可可手裏的五個硬幣以一種天女散花的姿態，優雅怡人地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又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丁零噹啷，哐當……」地落入了街邊一個算命攤里。

「那是那是那是我的錢！」在狠狠吃了一驚后，可可撲了過去。但是算命攤的主人，一個看起來道骨得極其仙風的瞎子，以不符合瞎子身份的速度把落在算命攤上的五個硬幣一口氣收進了自己的口袋。

「把我的錢還給我！」可可出離憤怒了，一巴掌拍在算命攤上，圓圓亮亮的眼睛幾乎噴出火來，「那是我的錢！」

「啊啊，小姐來算命啊？」可是，算命仙卻一臉置若罔聞的樣子，「既然連錢都先付了，不用客氣，小姐是要算姻緣還是事業、學業、命運啊？」

「我、來、要、我、的、錢！」可可大叫，「別裝出你看不見又聽不懂的樣子，想從我的手裏拿走屬於我的錢，我告訴你，你死定了！」

「原來是來算財運的！」算命仙一臉鎮定，「小姐貴姓？」

「曾……啊啊，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個，」可可氣得扯自己的頭髮，「我不要你算命，我只要我的錢！」

「小姐！」算命仙卻一臉嚴肅地說，「當你把錢投入了我的算命攤，我已經把你當成了我的客人；而當你告訴了我你要算的內容還有你的姓氏，你看……」他伸出顫巍巍的手，「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算一下吧，親愛的女孩，這是你無法抗拒的命運！」

「呼！」可可喘一口粗氣，「真是，啊！真是沒有見過比你更加厚臉皮的人，大叔！什麼叫做無法抗拒的命運啊？難道我現在轉頭就走，我就會被我自己的命運吞噬嗎？當然，我不可能現在就走……」

「曾可可！」

「呀……欸？」可可跳起來，「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跟你說過！親愛的女孩，你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運轉，你抗拒不了你跟我相見並且接受我算命的命運！」算命仙的表情更加嚴肅了，「我已經隱隱約約地看見了你命運的軌跡……啊，你是一個命運乖桀卻又樂天知命的女孩……呀，父母緣不深啊，是不是有一位……」

可可忍不住往後跳了一步，「你，你怎麼知道我母親已經過世了？」

「啊，這都是從命里算出來的！」算命仙認真地說。

可可呆了片刻，突然在算命仙的對面坐了下來，「好，我決定了，你來幫我算一下吧。我的要求不高哦，我只是想問問，我到底什麼時候可以買到我那台魂牽夢繞的手機呢？」

「命運如戴着面紗的女神，雖然就在眼前卻又往往讓人看不清楚她的容顏。但是，為了你，親愛的女孩，我要揭開女神的面紗……」算命仙信誓旦旦，「是的……是的！我看見了，看見了！」他喃喃自語，似乎真的看見了別人都不能看見的事物，「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啊！」他突然大叫，「啊！」甚至跳了起來。

被算命仙的舉措嚇住了，可可不禁跟着一起跳了起來，「看見什麼了？」

「來了，近了！」算命仙手忙腳亂地收拾着他的攤子，「很快，很快！」

「很快是多快啊？」可可大叫，拽住急着要跑路的算命仙，「我可是花了五塊錢啊，五塊錢來算命的！我的手機到底什麼時候可以到手啊？」

眼看着警察越來越近，算命仙幾乎嚇破了膽，下意識地敷衍道：「明天！」

「明天？」可可眼睛發亮，「明天我就可以得到我的手機了？」

「沒錯沒錯！明天開始你就要走運了……」滿嘴胡說八道著，算命仙在一片警哨聲中倉惶逃走。

而沉浸在「明天就可以得到仰慕已久的手機」的幸福消息中的可可根本沒有注意，有着她姓名的學生證還在她的胸口掛着，而她過大又陳舊的衣褲都在說明着她缺乏母親關愛的事實。

但或許命運的齒輪真的有開始轉動的說法，站在街口交握著雙手抬頭祈禱的少女形象落在了某個人的眼睛裏，一個充滿著夢幻的奇迹故事，開始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