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進了十字黑街,還不太想回家(因為得面對老爸那張笑得別有深意的嘴臉)。乾脆逛到狸貓的服裝店。

狸貓,一個踏出社會五年之久的時尚女性,一個極其妖艷的女子,身邊無時無刻更新著新面孔,在別人眼中,是個水性揚花的女人,但在我眼裏,她很獨特,當然不是她的作風。她,就像一隻狡猾的狸貓。

埋首在衣服堆中的狸貓看見我,一臉的新奇。「喲,稀客哦,什麼風把你吹來啦。」

「夏風。」我皮皮的回答,然後自動的步向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

她拿了一盒餅乾放在我手裏,「看你的樣子,就知道還餓著肚皮。」

我接過,「謝了。生意好吧。」我打開盒子,拿起一塊餅乾放入口中。

她扯了扯嘴角,「還行啊。餓不死的。」然後坐到我對面的單人沙發上。

「就你一個人?」我環顧這四十坪的小店,沒別的人在。

她朝露齒一笑,「我放了她一天假,聽說憐前兩天找過你,怎樣,她還死纏着不放嗎?」狸貓是唯一沒反對憐的追求的人。

我嘆了口氣,憐的話又浮出我的腦海。「隨她吧,她高興就好。」感情的事,我也無從插手。

「難得哦,連你也不反對了。」狸貓點了根煙,然後把剩下的整盒丟給我,我抽出一根,然後把煙盒丟到茶几上,她又丟過來火機。

我接住火機,「沒有反對,也沒有贊同,是隨她去。」我把煙點燃,吸了一口,吐出。

「交男朋友了沒?」在裊裊的煙霧中,她若有似無的勾起唇角。

我夾着煙的手頓了一下,「幹嘛這麼問?」難道現在一定就得交個男朋友在身邊才叫不枉費青春嗎?

「因為我很好奇你的決定啊,你以前最反對憐追在那個有婦之夫先生後面跑的不是嗎?而現在,怎麼一臉憂鬱相,受感情困擾了吧。」

我一手撫上我的臉,憂鬱相?不會吧。「別胡亂猜測好不好。」

「我記得你很少抽煙,除非心情不好,平時拿給你,你都拒絕了,今天的反常,別跟我說是你一時興起的。」果然是狸貓,精明如她,畢竟五年的社會經驗不是白闖出來的。

「你還真說對了,一時興起。」沒必要弄得眾所皆知。

對於我的嘴硬,她也沒說什麼,「那我們換個話題,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個話題?還不都一樣。

「一定要談這個嗎?」我吐出一口煙霧,看着它們在空中消散。

「你啊,太浪費青春了,如果遇到那個人不錯,就勇敢的往前沖,別害羞,那些世俗的眼光不適合你。」她把煙灰震掉,又重新吸上一口。

「例如像你。」從我認識她到現在,兩天換一個男友已經是稀鬆平常的了。

「只要你開心就好啊,何必管那麼多,我從來只憑感覺做事。」

「那麼多人中,沒有一個是你想要的嗎?」她就像一隻流連於森林的小鳥。

「沒有那種想要擁有的衝動。」

「一個也沒有?或是一點點感覺也好。」不知怎地,我想多了解,是了解她?還是了解感情?

「在錯的時間遇到錯的人,代表有份無緣;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有緣無份;只有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那才叫緣份。」她帶着迷霧般的眸子望着我。

「那你怎樣才知道緣份到了?」如果憑她這種說法,誰能預料得到。

「彼此有感覺啊。」她輕笑。

她,的確是個處處留情的花心女子,這麼多年來,我還從沒見過她為誰心傷過。她無視周遭對她投予的貶夷目光,不在乎旁人對她的無恥讕言,面對這些,她只是笑着接受。她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痛罵她的不要臉,她都不在乎的聳肩。而我可以深切的感受到她渴望穩定,等待着一棵能讓她永久棲息的壯實大樹。所以,我欣賞她的個性。

猝然一怔,他?是否也一樣?

我故作鎮定,使勁平復心頭湧起的強烈感覺。「感覺?你在玩IQ題嗎?」

「小妞,你談過戀愛嗎?」此時她就像一個感情專家在開導她的病人。

我深思了一會兒,說來倒也奇怪,這幾年來,的確收到不少情書,但總是煙花一剎,我都還沒搞清對方是誰,就已經「查無此人」了,不過,反倒樂得輕鬆。

我回以她一記聳肩。

她笑了,笑得直不起腰。「小妞,你不會連初吻也想留給你那未曾謀面過的老公吧,哇,你真是太可愛了。」

而我,則笑不出來,她的話讓我為之一怔,初吻?我想起了五年前,覺得很慪的是,居然是被他奪走的。而「它」就像個夢魔,時常擾得我心亂。我僵硬得不知該怎麼回答。她止住了笑,但嘴角還是彎著的。

「年輕人是該好好體會愛情的,別要等到你老得走不動時,回頭才發覺自己的青春毀在自己的執迷中。用不用我幫你介紹幾個。」

「你留給你自己吧。」笑話,我現在逍遙自在不知有多快活。

「喂,沒關係啦,說說你要的條件啊,我幫你,保證找到令你滿意為止。」

「你外婆屬雞嗎?」我不客氣地損她。

「嘿嘿,她倒是養雞就有。」而她一點都不在乎。

在狸貓那裏躲了近個鐘頭,但無法改變得回家的命運。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老爸昨晚沒在家,逃過一劫,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一進門,老爸便迎著笑臉移步到我面前,「昨天的事,如何啊?寶貝女兒。」

今天的事都要怪你。「能怎樣,給他啦。」

「他沒說什麼?」老爸死皮賴臉地跟在我身後。

「他說會來啦,老爸,你到底在演哪齣戲啊。」我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果汁。然後坐到沙發上。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老爸用得着演嗎?」老爸也從冰箱裏拿出一瓶啤酒坐到我身邊。

「那請問你,親愛的老爸,你到底有何用意?」明明可以直接送去給冷爺爺那裏的,而老爸到底在懷哪個鬼胎。

老爸乾笑幾聲。「用意啊,你不是說你們不熟嗎?當然是找機會讓你們互相了解了解。」

「老爸,你要想清楚哦,我可是你的親骨肉,你可愛的女兒啊,現在豺狼很多的,難道你想要你的女兒少孝敬你幾年嗎?」我試着用着親情來打動他。

「我當然知道你是我的親骨肉,你媽沒時間去偷腥的,還有,放心放心,還有你大哥呢。」老爸打了個酒嗝,然後攬着我的肩,一副像父親在交待即將出嫁的女兒要孝敬公婆的模樣。

「老爸,你不怕我被豺狼剝吃入腹嗎?豺狼耶。」我用手肘輕輕撞着他的胸膛。

「什麼豺狼?」頭上突然傳來一聲滄老的聲音。

我無力的把頭靠向老爸的肩膀,眄視着趴在沙發背上一臉好奇地望着我們父女兩的老頑童爺爺。

「哦,有隻豺狼一隻盯着咱們家的寶貝不放。」老爸笑嘻嘻地回答爺爺的問題。

「老爸,你在亂說些什麼啊。」老爸看來真的是老糊塗了,語無倫次的。

「哎呀,豺狼好啊,配上咱們家的小狐狸正好門當戶對,臭味相投哪。」爺爺拍著大腿直說好。還一臉笑眯眯的看好戲樣。

「對對對,好相配的。」老爸也忙着附和。

「相配個頭啦,我還是不是姓許啊。」我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質問着眼前這兩個老男人。我真懷疑我當初是不是投錯胎了。

「將來就不是了。」老爸好整以暇的說。

「是啊,將來就是你夫家的人了,不姓許了。」爺爺也跟着老爸唱起雙簧來。

「爸,那姓冷的小子不錯。」老爸轉頭對爺爺說。

「哎呀,你說小曄啊,對對對,不錯,很帥氣的小夥子。跟咱們小妞很配。」

現在是什麼跟什麼啊,這兩個老傢伙,到底是將來我要嫁人還是他們啊,怎麼他們比我還熱心,看着他們一唱一和,我的臉更臭了。「你們這兩個老傢伙,我才十八歲耶。」

「成年啦。」老爸話不驚人的說。

「有沒有必要搞得我像是嫁不出去似的,就算要嫁,我也不要嫁給那個爛人,聽到沒有。」我氣得轉身往樓上走去。

「啊?這怎麼行,我相中他當我的女婿耶。」

「啊?這怎麼行,我相中他當我的孫女婿耶。」

哇,這兩個臭老頭,不愧是父子啊,居然異口同聲反對我,連措辭都一模一樣,佩服!

我咬牙切齒的頭也不回的往我的房間走去。

既然是緋聞,那就當然不會只傳一天就銷聲匿跡,反而會傳得更沸騰。周遭依舊拋來關愛的眼神,我視而不見,徑自步入教學樓,剛要踏上樓梯,十幾個一年級的女生把我圍住,一臉不善。

不自量力,這是我對她們的評語。

「你就是許愷樂,原來是你。」帶頭的女生,哼,就是咱們新上任的美麗校花,一臉興師問罪。

「正是,有何指教。」問了也是白問,看這陣勢就知道為何了。

她把我上下瞄了一遍。「長得又不怎麼樣,居然敢不要臉的纏着冷學長。」她朝我露出輕蔑的笑容。

纏?到底是誰纏着誰啊。

「是啊,哪能跟你這個校花比。」我雖然不美,但卻從來沒失望過,反而很滿意。至於纏功嘛,在袁大美人面前,自嘆不如。

「算你識相,只要你離開冷學長,我們是不會為難你的。」她朝後面使了眼色,十幾個女生馬上把我圍住。

看着這陣勢,還真是久違了。想起三年前,因為我跟冷禹曄不和,有個二年級的女生知道后,帶着幾個同樣是二年級的在半路堵住我,結果,被我打了外加校規處罰,而今天,看來又要重演了。「離開?他的事用得着你管嗎?」

「就憑我是校花。」她高傲的抬起頭。

「校花?上任沒幾天,就想拿着雞毛當令箭啊。」真是可笑。

「哼,總之只有我這個校花才配得上冷學長。」

「你覺得配,要是他覺得不配呢?」真是太過於自——狂。

「羅嗦,我說配就配,用你多嘴。」

「小女孩真不懂禮貌,對學姐這麼無禮,你爸媽沒教過你要尊師重道嗎?」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你……」大概被我一副無畏的樣子氣壞了,「只要你別在糾纏冷學長,今天我們就放你一馬。」

「為什麼不能,他身上又沒你的印記,你又算哪根蔥在這裏沒大沒小,等我坐上冷家少奶奶的位子后,或許會好心的讓他收你做小妾也不一定哦。」沒辦法,本人最愛唱反調,一看對方得意洋洋的嘴臉,我就恨不得把它踩在地上。

「你……那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嘍。」說完,十幾個人摩拳擦掌,擺出猙獰的面孔。

我悠哉地捲起袖子,冷笑的看着她們,正好,本小姐這兩天心情惡劣,剛好拿你們來開刀。

只可惜,沒讓我有發泄的機會,橙子帶人從樓下氣勢洶洶的急步下來。「各位學妹,想嘗嘗我橙子的拳頭嗎?」她掄起拳頭在她們面前搖了搖。

「橙子。」眾人清晰的倒抽一氣。凡進來的人都應該聽說過橙子及逄茜和璇的輝煌事迹。

「袁美人,我今天橙子在這裏宣佈,你被女生會除名了,至於校花這個頭銜,我會問問逄老大要怎麼處理,小心點,否則我見一次打一次。」橙子狠狠擱下話,把我帶出肉牆圍。我回頭看了袁芬一眼,呵,一臉的土灰。

「喂,你真不會把握時間哪。」我佯裝發怒的樣子看着橙子。

「嘿嘿,我只是想早點讓她下台而已,抱歉,原諒我救你心切,讓你無法發揮作用。」橙子朝我扮了鬼臉。

這個校花上任還不到四天,就這樣被請下台,哈哈,還口出誑言要穩坐三年之久。而這兩天的壞心情也在看到她的土灰臉而消失無蹤。

一個上午過去,下午女生會就發佈了新指令,袁芬被除名了,這比她丟了校花寶座還要慘,校花怎麼說也只是個頭銜而已,但如果被女生會除名,就代表是女生會的敵人。而女生會,嘿嘿,就是全校女生。

而這個規定,是上上屆的學姐老大留下來的。

至於她的校花寶座,聽說男生(也就是冷禹曄那方人馬)那邊已經在重新商量了。

不是我狠心,而是我從小在黑道長大,沒有同情心。

豹子載我到山頂,說是有場別開生面的機車比賽,聲稱要帶我去見見世面。山頂上的人真的好多,震耳欲聾的狂呼聲,還不時有呼嘯而過的車輪磨擦聲。他帶我到特設的觀眾席,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路過的車輛。真是不要命的賽車。每個車手可以說是絞盡油門,在山頂不斷疾速盤旋。車帶過的一陣陣烈風吹得頭髮都亂了,衣服也跟着風勢飄動。

以目前的情形來看,一輛紅色重型機車領頭優先。「豹子,那個穿黑上衣的會贏嗎?」就是重型機車先生。

「有可能,是新來的,以前沒見過。」豹子興趣濃厚的直盯賽場。

要到彎道了,[哇]全場暴發最熱烈的呼聲。天哪,這個人真的是在玩命,居然連減速都不曾,直接以盡油門沖入彎道,我的媽呀,還真是厲害。

「這小子還挺有兩下子的。」豹子話語里有着讚賞。

很明顯的,這場比賽,準是他獲勝,以他的技巧和車的配造,沒人能勝過他。

「很少聽你稱讚別人喲。」不簡單,能讓車痴與號稱東區車神的他誇上兩句的,絕對不容小窺。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更何況只是一個區區的東區。」豹子倒是挺謙虛。

一記槍彈聲宣告比賽結束。獲勝者當然是他——重型機車先生。

「下一場比賽啊,是女人賽。」豹子向我說明。

「女人賽?女人也下場比賽嗎?」不會吧,怎麼沒聽過。

「答對一半,女人賽是指每個參賽者帶上自己的馬子比賽,不過,只要他的後座坐的是女人就行。」豹子進一步向我說明。

「啊?那些女人敢嗎?」見過這麼不要命的賽車,很難想像會有女人也敢願意把命搭上去。

「當然,多的是,喏,你看。」豹子用着下巴指着我的右方向。我轉過頭去看,還真的是很多啊,已經有幾十個女生分別坐上車手的後座。而我很好奇,居然沒見重型機車先生的影子,以他那種賽車法,真是令人不寒而慄,不知道會是哪個相同不要命的女生坐上他的後座,可千萬別在半途發覺自己坐上了賊車,那時才想到要為自己的爹媽多活幾年也沒命了。想着想着,我笑出聲。

「怎麼啦,有什麼好笑的?」豹子問。

「沒…….」我眼尖地看見了重型機車先生,而他正朝我們的方向駛過來,我向我兩邊望去,了了無幾的女生,會是哪個倒霉鬼。探頭探腦的空檔,他居然把車停在我的面前。我着實的嚇了一跳。頭盔下看不見他的樣貌,我直覺往後退一步。

「你選中她。」豹子口氣極其不善地擋在我面前。

重型機車先生低笑出聲,摘下頭盔,露出一張既邪惡又帥氣的俊臉。

我倒抽一氣,他…他…他怎麼會在這裏?老天,不要玩我啊。

「曄!原來是你啊。」豹子驚喜地上前打招呼。

沒錯,重型機車先生就是冷禹曄。

「想不到?」他下了車,與豹子並肩站到我面前。

「的確很意外,好久沒來東區了吧。」豹子環胸看着他。

「五年了。」說完,他把目光鎖到我身上,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是不是我太敏感了,總覺得他眼裏好像有兩簇怒火。

我半垂下眼帘,不敢直視他那雙像要把我剝吃入腹的雙眼。

豹子大概看出了一點端倪。「你要小妞坐上你的後座?」語氣中有着不敢確定。

「沒錯。」他回答得很輕,卻讓人覺得很幽。

我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看着他,而他則回我一記冷笑。噢媽媽呀,我現在終於敢確定他的的確確在生氣,但生氣什麼呢?誰惹他生氣呢?問我沒用,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是無辜的,拜託你冷大哥別把怒火發在我身上,小女子承受不起啊。

而該死的豹子居然選擇在一邊看戲,「小妞,快去啊。」還使勁地把我往他身邊推。

「走吧。」他看了我一眼,抓起我的手就往他停車的方向拖。

我向豹子投以求救信號,那傢伙卻笑得一臉燦爛的揚起手跟我說拜拜。而我則像布袋似的被他拎上車。出乎意料的是,他放棄了比賽,一路往山下開,但那速度,還是不敢恭維,我緊緊抱住他的腰,即使帶着頭盔,也能聽到風的疾呼。

希望明天一早不會出現因超速而發生傷亡的無名女屍事件。哎,人算不如天算,真沒想到那個倒霉鬼就是我。

車子一路開向海邊,他在少灘上把車停下,徑自下車。哎,我也只好把那笨重的頭盔摘掉,跟他下車。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啊,不會是想在這裏把我謀殺掉吧。看看若大的海灘,眼下無人,正是動手的好機會,神不知鬼不覺。

但,憑什麼我要任他宰割。我按捺不住,終於開口了,「你到底想怎樣?」

他回過身,面對我的質問,「你說我想怎樣?」他卻把問題丟回我身上。

一口氣憋在心裏好久了。「我哪知道你想怎樣,在學校,你都已經整到我啦,那些謠言就足夠讓我頭大的了,你還嫌不夠嗎,你到底想要用什麼方式來整我你才會心滿意足。」真是受夠了,我幹嘛要受他的氣,明明是他有錯在先,怪不得我,要生氣也是我生氣才對,真笨,幹嘛無端端的要看他的臉色。

「整你?」他的聲調有些意外,「你認為我今天的行為是在整你?」他眯起雙眼,以一種危險的目光與我對視。

真佩服我的勇氣十足,也許在盛怒下勇氣最佳吧,我無畏的直視他的雙眼,「難道不是嗎?算我求你了,我不是葉露也不是鄭怡娜,我也不做你的玩偶,我玩不起你的感情遊戲,天下那麼多女人你不找,幹嘛要找上我,幹嘛要來惹我,你還以為我是五年前那個可以任你為所欲為的許愷樂嗎?我拜託你,放了我吧。」說着說着,眼淚無法剋制的流下面頰。

他走到我身邊,原本冷然的臉變得溫柔,他用手掌輕輕抹掉我的淚珠,只是看着我,久久不說話。

覺得站着有點累,乾脆坐到沙灘上,他也隨我坐下,坐到我身邊。就像五年前那夜,我們並肩坐着,而我一直哭,他不語。

「今天,我不在學校,有人找你麻煩是嗎?」他打破了沉靜。

我頓了一下。「沒事了。」氣氛好像急速朝某個方向發展,讓人有點不太適應。難道他就是為了這個而跑到東區來的嗎?「橙子剛好趕到。」也許是他語氣中透露的關心讓我冷淡不起來吧。

又靜謐了一會兒。

「我沒有整你。」他輕輕的說。

我詫異地轉過臉看他,正好對上他明亮的眸子,硬生生的別開臉,「這個笑話很冷。」

「為什麼我做的、說的你都不相信,認定我只是為了要整你?」他扳過我的身,讓我面對他。

那就一次說清楚吧。「我們這間的關係,你會不清楚嗎?從小到大,哪天不是怒眼相向,而你今天說你不是在整我,難道你敢說你對我是真心的嗎?」我咄咄逼向他。

「我敢。」他想都沒想,斷然的回答。

我愣住,心也開始慌亂了,「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有沒有聽錯,還是根本就是他說錯了。

「你認為呢?」

我垂下臉,「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雙手握着我的肩,「我想讓你知道,我想讓你知道我愛你,也想要得到你的愛,為什麼你不肯給,一直在逃避我。」

第一次聽到他說我愛你,那個人還是我,整顆心霎時就像波濤洶湧,不斷的翻滾。心,在震蕩。

我強制壓下心中所湧起的酸楚,不想理會這種感覺。「我給不起。」

「你給得起,是你一直不想給。」他大吼。

「虛無的事,怎麼給。」

「那是你的認為,只要你想給,也是我希望,我想得到它。」他突然笑了。

我懷疑我中邪了,要不然怎麼會看見一個溫柔的他,一個笑得好溫柔的他。我的心像漏掉好幾拍,「我……我說了,我玩不起你的愛情遊戲。」對於他遊戲人間的態度,我害怕,我也有心,我不想受傷,更不想嘗到心碎的滋味。

「對你,我不想玩。」他突然一臉正色,很認真的回答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這齣戲到底演到哪啦,怎麼變成這樣,我看着他放出認真光彩的雙眸,有喜悅,也有着……害怕。

我該怎麼辦?連葉露和鄭怡娜這種校花級的人物都不能使他回頭停下腳步,而不出色的我又怎麼會自不量力的覺得他是真心的呢。我苦惱,心裏的惡魔及天使正在交戰中,我頹喪地把臉抵在膝蓋上。

「那是不可能的。」

他伸手捧起我的臉,強迫我與他對視,朝我狂吼,「你從來都沒給過我機會就想要判我死刑嗎?每一次見到我,不是調頭走就對我視而不見,你給過我機會嗎?你就認為我好過?五年了,你以為我喜歡跟那些女人在一起嗎?我不斷的讓緋聞傳出,可你卻無動於衷,把我當笑話看,我要的只是你一個表情來讓我知道你在乎我,而不是我在單方面的愛戀你。」

「不要再說了。」我的心脹得滿滿的,就像隨時會爆炸,我無法消化他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心中的感覺說不出的複雜,一個我一直認為是討厭的人現在卻居然說他愛戀我,叫我如何接受。我捂住耳朵,不想再聽。

他扳開我雙手,放柔了聲音,「連許叔叔都知道我的心意,而你這個傻瓜卻認為我所做的一切是在整你,我沒那麼無聊,要整你我可以用別的方法,但我不想用我的感情來演戲。」他把我的手放在他胸口上,讓我感覺他的心在跳動。

老爸?我愕然,想要開口說什麼,話卻哽在喉嚨里出不來,只能微張著嘴,睜著大眼看着他,他同時也欺身向我,把我壓倒在沙灘上,直覺要推開他,卻被他握住我的手,與我十指交纏。

「為什麼一直在拒絕我。」他俯下身。

「不要。」心撲通撲通跳得好快,我都能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我緊張地緊閉上眼睛。

他先是緩緩在我的額頭烙下一吻,我睜開眼睛,正好對上他溫柔似水的黑眸,我迷失了,迷失在他的柔情里。

他攫住我的唇,起先啜飲着我的唇畔,很輕很柔,我漸漸放鬆了全身神經。也許是覺察到我的放鬆,他探入我的口中,我們唇舌開始纏綿,既緩柔又甜蜜,綿綿細長,我只知道我無法思考,迷糊中感覺不再是五年前那樣的粗暴。良久后,他戀戀地離開我的唇,與我鼻尖相對,我緩緩地睜開,他明亮的笑眸映入我的眼帘,我的臉瞬間火辣辣的,我羞愧地想起身,他卻反身躺在我身邊的沙灘,一個使力,讓我趴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耳朵剛好靠在他的胸口,耳邊聽着他有規律的心跳,忽然間有種安心的感覺。不管了,就算是做夢,也任由夢境主導吧。我閉上眼,環住他的腰。

沒有帶頭盔的我們就這樣明目張膽的駛入東區,車速一直保持在三十左右,一直到我家。我下了車,他看着我,沒走。

「我進去了,你開車慢點。」有些不自在,我轉身想走入園區,卻被他拉住手臂,我困惑地回頭看他。「有事?」

他把我拉到他身邊,攬住我的腰,然後又在我唇上印下一吻,笑得很開心,「走了。」他開啟油門,真的走了,望着他的藍色車尾燈拐出十字黑街,心裏的感覺陌生得奇怪,好像……很落寞。

我甩甩頭,不讓那種感覺主導我。

進入自己的家門,帶上門,被裏面的陣勢嚇了一跳,爺爺、老爸、老媽、大哥,還有那隻該死的豹子。

我乾笑幾聲,打着哈哈,「都還沒睡啊。」

老爸朝我露出勝利的笑容,「乖女兒,你們去哪玩啦。」

很顯然,是豹子「通風報信」。

「沒去哪啊。」我不忘瞪了豹子一眼。

「哇,十一點了,從八點多一起出去到現在,至少有兩個多鐘頭啊,能幹好多事的,怎麼會沒去哪。」爺爺一臉的不相信。

我要暈了,「爺爺,一定得幹什麼事嗎?」這到底是不是我的家人哪。

「那不是太浪費了。」老天,直接給我一刀吧,這是一個爺爺該對孫女說的話嗎?

「女兒啊,你太不會把握時機啦,想當年你老媽我,是死纏爛打地才讓你老爸點頭的,要學學我,今晚我教你幾招,保證手到擒來。」老媽拍拍胸脯向我做保證。

「我好睏啊,我想睡覺了,你們慢慢聊。」先溜為快,否則我也會跟着一起瘋的。

「乖女兒,別想溜,老爸還沒問完呢。」老爸閃身擋到我面前。

路被擋住,沒辦法,「好吧,你們要問什麼?」我頹著雙肩,坐到大哥身邊。向他投以求救的信號,哪知他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還擺着一副「自行解決」的模樣。

老爸湊到我面前,問:「他有沒有跟你說什麼?」老爸張著好奇寶寶的臉孔。

「哪種話?」老爸不是已經都知道了嗎,還問,真是的。

「比如告白之類的。」老爸突然拔高音量。

「告白?女兒啊,有嗎?那小子有向你告白嗎?」老媽一聽,馬上竄到我跟前。

要怎麼回答啊。我艱難的點頭,算回應吧。

「哇,那你怎麼回答的。」三個人,爺爺,老爸,老媽全擠到我跟前。

「我沒開口。」的確,我沒答應也沒反對,不知算不算答案。

「哎呀,咱們許家的高級基因怎麼會生出你這個遲鈍的子孫,你啊,應該立馬當先的回答他,大聲說我願意。」爺爺直起腰,指責我的不把握時機。

我的肚子突然有一股氣,竄來竄去的,怎麼壓都壓不下。

老爸卻笑了,笑得很開心,他說:「沒關係沒關係,這代表她默認了。」這個老爸,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那口氣竄到了胸口上。

「那倒也是,小妞,你居然會這招欲擒故縱哪。」爺爺雙眼頓時發亮。

已經竄到了喉嚨,正處於爆發邊緣。

「不愧是我們許家的女兒。」老媽感動的抱着我。

終於,「砰」爆發了。

我推開老媽,怒髮衝冠地站起身,「你們這是一群什麼家人啊,我才十八歲耶,十八而已,用得着搞得我像是嫁不出去一樣嗎?即使嫁不出去,也用不着你們來操心,我不會窩在你們許家當米蟲的,我有手有腳,自會自力更生,用不着你們在這裏瞎操心。」終於把哽在喉嚨的那口氣吐出來了,我轉身往樓上走,不想看見他們的嘴臉。而身後傳來爺爺細小的聲音,「小妞好像真的生氣了,怎麼辦?」

「沒事沒事,惱羞成怒而已。」老爸不在乎的說。

可惡啊。

我憤力的把房門踹開,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我從來不會對家人發脾氣的,只會用笑容面對他們,可是今天,我把怒火灑向我一生視為最重要的親人身上,我到底是怎麼啦。一家人玩鬧成性,已經是不足為奇的了,他們永遠都不會把我推下火坑,這我知道,可胸口總是覺得有股悶氣在。我把自己縮在沙發上,想哭,淚庫卻像缺水一樣,一滴都擠不出來。坐了很久,也不知多長時間,直到老爸的老臉探進我房裏。

他像怕踩着了導火線似的,躲在門后,只露出個黑頭顱小心翼翼的詢問:「女兒啊,還沒睡啊?」

我抬起臉看他,怒火其實早就煙消雲散了,只留下後悔與歉意。我輕輕的開口:「進來吧。」

「那我就進來嘍。」他還是把頭掛在門把上,保持着剛才的姿勢。

我輕笑出聲,「進來吧,我沒事了。」能不笑嗎?老爸滑稽的動作讓人想不笑也不行。

「嘿嘿,很晚了,還不睡?」他輕手輕腳的坐離我最遠的位置。

「還睡不着。」怎麼可能睡得着呢?

老爸摸著鼻子,「那是不是要老爸唱首搖籃曲才睡得着啊。」一臉詢問,不像開玩笑。

「不用了。」都多大了,還搖籃曲?

「……」

「怎麼了,進來了又沒話說啦?」沉默不語可不是老爸一貫的作風啊。

「剛才……嗯,那個……」老爸支支吾吾地吐不出半個字。

「嗯哼?」

像豁出去似的,老爸吸了一口氣,然後說:「嗯……其實呢,我們也不是恨不得要把你嫁出去啦,只是曄那個小子,老爸我從小看到大的,學得不錯。而且早在五年前,他就親口對我承認啦,他說他喜歡上我的寶貝女兒了。」老爸暗暗觀察我的臉色,大概覺得火藥味消散了不少,禁區也解禁了,老臀挪到了我身邊,「他當時就問我啊,如果他要追求我們的女兒,我們會不會反對,而他最後還說了一句更重要的話,即使你們反對,我也不在乎,對於樂樂,我是誓在必得,總之我一定要追到她不可。但我們的女兒呢,真是遲鈍哪,不管我明示暗示她都是單根經的聽不進去,還中氣十足的說他們是誓不兩立,哎,你說我這個女兒笨不笨哪。」然後定睛地瞅着我看。

像突遭晴天霹靂的感覺。我捂住胸口,心好沉重,重到覺得很痛。我,真的感覺不到啊,也許早在我們第一次不愉快的見面開始,我就一直把他當敵人看待,一直把老爸的曖昧暗語當作是玩弄,一直忽略老爸暗示下的真實語意。難道是我太笨了嗎,笨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對,真笨!應該從五年前就體會到的,沒有哪個仇敵會在憤怒下強吻對方,雖然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氣什麼,可是,如果我去用心體會的話,就能感覺得到啊,可是我卻一直把它當成是一種侮辱。這五年來,他身邊雖然不斷的更換女伴,但卻從來沒給過對方一句承諾,即使說一句對對方有好感的話(橙子這個八封精透露的)也沒有,而今晚他對我說他是真心的,而我卻只活在我與他的仇恨中。我才是那個傻瓜。

心,像被誰猛揪住,好痛,好澀。

淚庫突然放水了,水勢好洶猛,豆大的淚珠從眼閘里滾出來,猛得不及收勢。

老爸把我摟在懷裏,突然唱起了搖籃曲,我一手胡亂的抹著淚,破泣而笑,「老爸,我的耳朵受不了毒音的攻擊。」

老爸這回倒沒反擊我,只是輕輕拍着我的背,「十八年啦,我的寶貝女兒也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剛出生時,她好小哦,我一個大男人抱在懷裏真怕把她捏碎,而現在居然長這麼大了,為人父的也很開心,還為她感到驕傲,因為我的女兒雖說不是什麼天才,但卻懂得如何讓她周圍的人感到歡心,她雖然有些孤僻,卻有很多人喜歡粘着她,她很懂得怎麼自得其樂。」老爸接着說:「十八歲不算小,但也不大,你爺爺啊,十五歲就開始泡馬子了,你老媽十六歲就追在你英俊瀟灑的老爸屁股後面不斷拋媚眼。我們都不是老古董,只要我們的寶貝女兒覺得開心就好,為人父母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夠快樂。」他扳直我的身子,笑得好慈祥,輕輕的把我的眼淚擦乾。

可是淚就像沒關閘的水庫似的,不停地湧出來。帶着濃濃的哭腔,我撲到老爸懷裏,「爸,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你們那麼凶,都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好壞。我緊緊抱住老爸的腰,一直不停地念著對不起來減輕我的愧疚。

老爸抱着我,任由我大哭,然後又唱起了搖籃曲,而我,不知該笑還是該繼續哭,索性埋在他懷裏任由自己發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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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不需天使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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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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