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橫豎撇捺

過得大概半個時辰左右，酷男就帶着鐵匠過來了。

陝西多鐵礦，特別是陝北，這裏的冶鐵業特別達，秦中民亂之前，陝西之地官辦私營的冶鍊場比比皆是，就是各個村莊也不缺乏工匠砂石。

蘇家村也是如此。

產自北邊二十裏外的鐵砂支撐起蘇家村並不達的冶鐵行業，蘇家村全村近兩千口，鐵匠的數目過一百，二十分之一。當然，這些鐵匠的技術暫且不論，他們也並不是職業鐵匠，大多數時候，這些鐵匠跟其他村民一樣，都是農夫，只有部分時間才會客串鐵匠一職，對，就是客串，所謂的非職業鐵匠就是如此。

將鑄炮一事丟給段青雲，李世傑並不要求他能造出后裝連射炮，前裝滑膛炮也不是不能接受。

回到教室里，嗯，有幾天沒有開課了吧，他這個老師當得很不稱職啊。

雖然先生沒在，但勤奮的學生們依然一個不缺地端坐在教室中學習，這讓李世傑很是欣慰，要是在後世，像他這樣的情況，哪怕有一個學生在學習就算是奇迹了，古今之差何其大耶！

「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讓李世傑驚奇的是，此刻站在講台上的居然是蘇小妹，她在領着學生們朗誦《三字經》。

見李世傑回來，正讀得搖頭晃腦的蘇小妹一下子就變得小臉緋紅，扭扭捏捏起來。

「先生，是他們讓奴家上來的，奴家不是……」

李世傑笑了笑。「你讀地很好啊。比我這個先生讀得強多了。」

「不是。奴家……我……」蘇小妹顯得手足無措。

李世傑這才注意到。此刻地蘇小妹比之數天之前。可是大變了一番模樣。

數天之前。那時地蘇小妹一看就是一個村姑。粗布麻裙。甚至打着不少補丁。全身上下沒有一件飾品。不施粉黛。頭也不怎麼打理。就梳着雙鳳丫。用一根荊釵穿起。就這麼簡單。面黃肌瘦更不必說。全身上下竟只有一雙自制地繡鞋算得華美。當真嚴格執行了大明洪武年間頒佈地「複製四方平定巾頒行天下令士人吏民咸如式制服之」地條例。甚至比規定地更為簡約樸素。

而今天。蘇小妹卻大變了一番模樣。依然是粗布麻衣。哦。錯了。現在不是粗麻。而是細葛。而且總算沒有補丁了。看起來應該是新衣。只見她上身穿着一間青色小衣。下身則是短束裙。同樣是青色。小衣瘦而長。窄袖。對襟交領。領口和前襟都綉有花邊。看樣子是蘇小妹自己做地。針腳十分細密。

同樣沒有什麼飾。

見李世傑目不轉睛地打量著自身，蘇小妹更顯扭捏不堪，一顆腦袋越垂越低，都快垂到胸口，小臉上潮紅滿布，顯得十分羞赧，兩隻小手都不知道該放哪兒，或扭着手指，不時捏着衣角，站在那兒不知所措。

下面的小孩看得目瞪口呆，一個半大小子壯著膽子喊道：「夫子，你是想娶小妹姐姐為妻嗎？」

「啊！」蘇小妹大羞，紅著臉一溜煙跑掉了。

李世傑在後面哈哈大笑，笑的蘇小妹跑得更快，屋裏的小孩更是樂不可支。

步入教室，李世傑回到了闊別數日之久的講桌，「好了，都別笑了。老師這幾日忙於私事，耽誤了大家的功課，在這裏，老師對大家說聲對不起。」李世傑微微彎腰，對着堂下鞠了一躬。

不想，學生們卻是大驚，這些小娃娃忙不迭地站起身來向李世傑還禮，一個大點的孩子更是道：「夫子不可！夫子曾言恩師如父，這世間哪有父親向子女致歉的道理，夫子折殺我等也！」

大點的孩子都有些惶恐，那些年紀小的卻不明所以，他們還不明白這許多道理，但大夥兒都這麼做，他們也就跟着學。

看着堂下的這些學生，看着他們或惶恐或不安的樣子，就連那些四五歲的小娃娃也都似模似樣的跟着大夥向他鞠躬，李世傑只覺得分外滿足。漢人重禮，有華章之美謂之華，有禮儀之大謂之夏，所謂華夏，自古都是以禮相傳。李世傑自身的學識並不高，他教不了他的學生太多的東西，但是有一點，他可以將漢人賴以傳世的禮傳承下去，這一點比什麼都重要。這些學生此刻如此知禮，不正說明他的教育很成功么！

「好了，老師確實是耽誤了大家的課業，這是實情，錯就是錯了，老師做錯了就得承認，這與師徒父子並無干係。今天夫子教大家一句話：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君子所犯的過錯，就像日食月蝕一樣，犯了過錯，天下人都看得清楚，改正了，人人都會心存敬仰。這才是立身處世的道理，大家須得仔細了。每個人都會犯錯，這沒什麼，但犯了錯就要改，這樣才能受人尊敬，知道嗎？」

「是，學生受教了。」

李世傑滿意的點點頭，事實上，不管誰做老師，碰到這樣好學受教的學生都會滿意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的一生短短數十年華，十分短暫，在這短短數十年裏，你可以做一個大官，可以做一個將軍，可以做一個勛貴，甚至只不過是一個升斗小民都可以，但是不管做什麼，夫子只希望你們能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做一個受人尊敬的人，如此，才能上不愧天地，下不愧祖宗，才不愧來這世間走一遭。」

待學生們重新落座，李世傑才從懷裏掏出一疊紙張，這是他這陣子抽空寫的教學計劃，另外還有默寫下來的《荀子》。

其實呢，李世傑自幼學的是儒學這沒錯，不過他主要學的是荀學，儒家三賢，他對孔子和孟子不屑一顧，獨獨推崇荀子，《荀子》全書二十卷三十二篇，他能一字不差地背下來。

但問題是，自秦朝滅亡之後，因李斯向始皇帝建議焚書坑儒的原因，更因為荀子的思想和孔孟之道背道而馳，從秦到清，足足兩千多年的時間裏，荀子一直都飽受抨擊，荀學也一直受人唾棄，以致荀子的著作多有散失，《荀子》全書共二十卷，據考遠不止三十二篇，但能傳下來的只有這麼三十二篇，這其中還有那麼幾篇疑似後人偽作。在後世，李世傑什麼都不能做，但在這大明朝，李世傑卻可以讓他的學生將荀學傳承下去。

後世的小學，除了語文和數學之外，還有自然和思想品德的課程，後者可以不論，而自然，那東西在大明朝有用么？李世傑可不想教那玩意兒，再說，事隔那麼多年，他早就忘了自然都教的是些什麼東西了。

實際上，李世傑是準備給他的學生分班了。

李世傑現在一共有七十一個學生，從五歲到十來歲都有，這麼多的學生他一直都是一塊兒教的，在前期這很有必要，畢竟當時所有的學生可是一個字都不認識，阿拉伯數字更是聽都沒聽過，將所有的學生放一塊兒是最合適的。

但人有智愚，這麼多學生的聰明程度並不一樣，從開始教學到現在，七十一個學生全都基本學會了漢語拼音和基礎的加減乘除，而其中，聰明的已經開始學《三字經》，但愚笨的，到現在對漢語拼音的音都沒掌握好，乘法表也沒有背熟——這就是差距了。

「從今日起，夫子將會把你們分開教導，嗯，分成兩個班，學前班和小學一級。你們之中，對漢語拼音和術數啟蒙還未掌握熟練的將會被編入學前班，繼續學習漢語拼音和術數啟蒙；而那些已經熟練掌握漢語拼音和術數啟蒙的，將會編入小學一級，正式開始學習《三字經》，此外夫子已經派人去縣城購買《千字文》，到時候也一起教。」

沒有歡呼。在李世傑的教育下，學生們知曉了在課堂上大聲喧嘩是極沒教養的行為，是要被戒尺打手心的，他們不敢出聲音，不過一個個眼中的驚奇和喜悅卻是藏不住的，蘇小妹這些日子在教他們《三字經》，他們中的有些人覺得蘇小妹教得太慢，有些人覺得馬馬虎虎，而有些人卻學得很吃力，這種情況早就該做些改變了。

「分班之事待夫子與你們的小妹姐姐商議后再做決定。好了，漢語拼音你們大多也已經學會，念書念書，這個念你們大致是會了，但是以後就要學習寫字，寫字與念書不同，漢語拼音對寫字幫助不大，今日，夫子開始教另一樣東西。」

李世傑翻開面前的紙張，第一頁上當先四個大字印入眼帘：筆畫。

是啊，學寫字怎麼能少得了基本筆畫呢。古人怎麼教小孩學寫字的李世傑並不知道，但在後世小學里，學寫字，先學的就是基本筆畫，橫豎撇捺點折，這些簡簡單單的東西哪個不要練上幾年的，即使升到小學四五年級，老師們依然會要求學生們練習基本筆畫，可見這些基礎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