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勛,我好害怕,好迷茫!」回到暖陽宮,憫撲到勛懷裏尋求安慰。

勛愣了一下,又如往常一樣抱緊憫。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從今以後,他就是皇帝了,再也不是那個會向我撒嬌的小孩子了。勛心中有着無盡的失落。

「有我在,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不過,我先求你一件事。」

「什麼?」憫抬頭,隨即又道:「無論什麼事,我都答應。」

勛緊了緊手臂:「登基后,讓我領兵出征。我要為父報仇,把夜摩國人趕出去!」

「不要!」憫一聽完,馬上拒絕:「你說過會一直保護我的。」

「我就是在保護你啊!現在一定要先解決掉夜摩國這一心腹大患。而且,我把兵帶走,可以免於受禮親王控制,也可迷惑他。」

「萬一他在你離開時造反呢?」憫可憐兮兮地問道。

「不會的!」勛用儘力氣抱緊了憫:「我一定會保護你!相信我,不管我在哪裏,只要你有難,我一定會趕回來保護你!」斬釘截鐵的誓言從此印在了兩人心裏。憫點頭答應。

***

禮親王府。憂卧房內。

憂一夜未眠。回到房中就躺在床上,卻依然招合歡侍寢。合歡乖巧地俯在憂身上,親吻獻媚。憂拉下合歡,將他禁錮在自己身上,卻並無動作,只是靜靜地躺着。合歡詫異之極,驚訝之情溢於言表。憂心中瞬時充滿憐惜。「今天安安靜靜陪我說會兒話。」

「……」合歡點點頭,柔軟的黑髮滑過憂的臉。

「本王的計劃全讓皇后打亂了。千算萬算,忽略了皇后。沒想到她這麼有魄力。」

合歡只是靜靜地聽着,靜靜地看着這個令他着迷深愛的男人。

「五天後憫就要登基了。現下,我只能起兵叛亂了。不過勛手上握有兵權,而且傳言他在外秘密訓練了一隻新兵,全是由地方新選的人,只忠於他和憫,實在不好辦。但是依他的性子,肯定會去攻打夜摩國,那時就是我的機會。只要能把勛拖上兩個月,我就有把握了。兩個月後,我就會當上皇帝,就能得到憫了!」憂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得意。

合歡低下頭,將臉隱入憂懷中,不願憂看見自己傷心的神情。

憂低頭看了一眼,抬起合歡的頭道:「你放心,你盡心侍候本王這麼多年,本王不會丟棄你的。到時我封憫為皇后,封你為貴妃可好?」

合歡對憂嬌媚的一笑,傾國傾城。憂也跟着高興起來。然後摟着合歡睡去。

待憂睡着之後,合歡眼中的淚水再也無法止住。他心中已做好決定,待憂起兵成功之日,也就是他合歡自世上消失之時。

***

五日之後,新皇憫登基,舉國大赦。此時為明嘉末年。次年春,憫改元天盛。明嘉帝謚英。勛繼承父親爵位,稱威揚公。憫登基第一個號令,即將勛為一等驃騎大元帥,著勛三日後帶領新軍出征,征討夜摩國人。

儀式結束,憫像往常一樣,留下勛,撒嬌似的往勛身上撲去。沒想到,勛卻沒有像以前一樣抱着他,摟着他,而是推了開去,恭恭敬敬地站好。

憫愣住了,驚愕萬分。勛居然會避開他。

勛在避開的時候也後悔了,可是兩人的身份已不同,他只能正色道:「陛下!如今您已是一國之君,身份不同,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賴在我身上,不成體統阿!」

憫直直地盯着勛,心裏又傷心又憤怒。他居然這樣說,他居然想和我劃清界線,勛啊勛,你難道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枉費我這麼多年的愛戀。美麗的星眸黯淡下來,彷彿遭受丟棄的小獸,委屈傷心之極。薔薇般鮮艷柔軟的嘴唇咬得緊緊地,開始泛白。蒼白的臉上出現紅暈,那是他努極的反應。憫一巴掌甩到勛臉上,「那你就注意你的體統去吧。這輩子別來見我!」

憫吼完,哭着跑回寢宮,將勛關在門外。

勛摸著臉,這是憫第二次打他。他看見憫那傷心委屈的神情時,心裏好像破了個大洞,難過空虛之極。

此後三天,憫和勛一直沒見面。勛忙着準備出征,不用上朝。好不容易忙完去御書房求見憫,又總是被憫擋在門外,不得見。

出征之日。勛頭戴虎翼盔,身披雲蔚甲,腳蹬疾風靴,要掛磐龍劍,騎在愛馬追風上,鬢若刀裁,鼻若懸膽,眸光銳利,身形偉岸,英氣十足,好個威風凜凜的三軍大元帥。校場上,三軍齊整,兵戎霍霍,精神爍爍,只待勛一聲令下,當即開拔。百官列隊,為三軍送行,祈求冬陽得勝。可是剛登基的憫卻一直沒有出現。

勛嘆了口氣,拔出兵刃,手指北方,正待大叫:「出兵!」緊閉的大殿突然打開大門,頭戴金冠,身穿龍袍的憫自殿內走出,手裏捧著一個錦盒,急匆匆走下雲橋。小安子在後面急得滿頭大汗,萬歲爺,您可千萬別摔著!

勛原本緊繃的臉一下子放開,露出淡淡的微笑,翻身下馬。整個校場的人立刻跪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呼聲響徹天空,憫卻只看見那個神氣威武的男人。快步走到勛面前,把勛從地上拉起來。三日未見,兩人都想念對方的緊。憫看着勛,眼眶又開始紅了,卻強忍住對勛說:「你答應過我,無論怎樣都會保護我周全的。」

勛好想把憫拉如懷中細細安危,可是他不能,只能點頭道:「我一定會!」

憫摸了摸盒子,再次抬頭,星眸又閃亮耀眼,正色厲聲道:「我是個貪心的人。我不僅要你保護好我,我還要你平平安安,分毫無差。」說完,將錦盒遞給勛。

勛跪謝后雙手接過,打開一看,一股寒氣破膚而來,一把匕首躺在錦盒中。雖未出鞘,卻隱現利風。勛取出匕首,將錦盒遞給小安子,當刀鞘脫離刀身時,一道亮光急閃而出,劍氣四溢,在勛臉上留下一道血痕。匕首上留有一道血痕,似乎剛印上不久。勛驚極,一眼望到憫手腕上。雖然手藏在龍袍中,可勛依然看見憫手腕上包紮着厚厚的紗布。

「陛下……這……」勛幾次開口,都說不出話來。心中震驚已極。

「看來你知道了,這是冬陽傳說中的奇寶連生,能讓兩個人同生共死。我剛才已經讓它飲過我的血了,現在我把它送給你!現在,你生我生,你亡我亡!」

勛什麼也沒有說,熾熱的眸光盯着憫好一陣,才翻身上馬,領兵出征。

他們的命運,自此由連生徹底連在一起!

***

勛帶着部隊一路北上。離開京城承天五日到達夏都幽游城后,他停止前進,手持憫密賜金牌,將憂派來的人馬通通自軍中趕走,留下的,全部是自己親手訓練的十萬新軍,及早隨自己出生入死,忠心無貳的五千親兵。如此一來,不僅戰鬥效率更高,也不用擔心會被人泄密。勛在當日憫答應他出征時,即已計較好一切計劃。

如今已是深秋,馬上就要入冬,最好的方法就是誘敵深入,使之補給匱乏。夜摩國說到底,並無系統兵法支持,全憑族人英勇敢拼亂沖一氣才獲得如此勝利。現下,一定要讓他們吃盡苦頭。

勛行軍半月後,率三萬大軍秘密抵達安若城,留下七萬五千人在幽游城,決定在幽游城背水一戰。自幽游城到京都,一馬平川,無可遮蔽,一但幽游城失守,那京城即將不保。當日自氐茲城逃出的殘兵集結在蔚瀾城,由定國將軍率領,和夜摩國周旋,但終究實力差距太大,且戰且退,退到了安若城。勛這三萬人和定國將軍匯合后,雙方士氣大增。當夜,勛與定國將軍以及副將等在帳中商議。

「元帥此著,只怕太過大膽吧!」年老沉穩的定國將軍聽得直搖頭。如此一來,萬一輸掉,那可糟了。

副將之一的楊影名當即發難:「定國將軍這話說得。背水一戰方可激發士氣。大家都是身經百戰過來的,還怕他夜摩小兒不成!老將軍怕了,大可躲在後方就是……」

「楊影名!」勛忙喝道。這楊影名是個典型的熱血漢子,有什麼說什麼,得罪人都不知道。

定國將軍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一下子站起來吼道:「我害怕!老夫打過的仗比你吃的鹽還要多,幾時怕過了。無知小兒,你懂什麼。我同老威揚公出生入死多年,他也要禮讓我三分,你居然如此羞辱老夫!」定國將軍怒極,轉身就欲出帳。

勛趕忙拉住他道:「老將軍,您消消氣。何必跟這小子一般見識。您可不能就這麼走了。」

主帥拉住他,定國將軍再怎麼着也要給他面子,只得留下。

此時坐在帳中一角一直未說話的軍師若明發言了。若明二十上下,白凈臉皮,竹竿身材,身上有股濃濃的書卷氣,溫和沉靜的氣息使人忍不住親近他,信任他。熟識他的人都知道,若明是真正的諸葛在世,智計百出,心機深沉,寧人防不勝防,是勛最信任的左右手。

若明道:「老將軍身經百戰,小心謹慎一些是正常的。誰也不想冒險。要是幽游城失守,那夜摩兵鋒就直指京城承天,那可就是有亡國的危險。」

定國將軍直點頭。

「可是我們如果不用此計,那麼就要讓十萬大軍全部長途趕來和敵人交鋒。人困馬乏之際難免有所閃失。且安若城外山峰圍繞,不利於排兵佈陣。十萬大軍的人數優勢就不能體現,反而平白把前方暴露給夜摩軍。」輕緩低沉的聲音如流水一般穿過每個人的耳膜,讓人有說不出的信服感。連臉帶怒氣的定國將軍也頻頻點頭,勛更是得意。若明不愧是自己的左右手啊!

「如今我們將大軍留在幽游城,使其養精蓄銳,靜待夜摩大軍二職。到時我們兵精馬壯,而對方人困馬乏,當然佔有優勢。且幽游城外平川一片,有利我軍排兵佈陣,完全能發揮我們的優勢。冬日將臨,夜摩軍糧草補給向來就是就地搶掠。我們又再使用焦土政策,使其糧草斷絕。如此一來,夜摩軍非敗不可。」絲絲入扣的邏輯推理,讓無數人心服。眼前似乎出現夜摩軍哭喊敗兵的情形。

影名一下子站起來衝到若明前,大手「啪」一下打在若明身上,差點把若明打翻在地。「哈哈,讀書人就是不一樣,說個話來這麼有道理。我剛才也是想這麼跟定國將軍說,沒想到一出口就成那個樣子了。呵呵……」

聞言,全帳的人都哄然大笑。若明更是兩眼翻白,無語問蒼天。

三日之後,勛他們將一切佈置好后,才令副將之中素有智將之稱得文斌帶五千人製造出十萬援軍到來的情形。此時城中諸人準備充分,靜待夜摩軍當夜大舉攻城。

是夜。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城內城外一片寂靜,似乎一切都很放鬆、安靜。忽然,漆黑不見五指的城外,一道亮光破空而來,直指城門而去。緊接着,無數支火箭也飛向城門。夜摩軍的攻城戰正式開始。可是奇的是這麼多支火箭射去,城門卻丁點兒火星也沒起。

此時,城外的夜摩兵發出慘叫,一支支勁箭透胸而入。原來,城牆上早已被勛吩咐用水澆了個透,一時半會是燒不起來的,而火箭的來勢反而暴露了夜摩兵的位置,隱藏在城牆后的冬陽兵即在黑暗中射出一支支漆了黑漆的箭,悄無聲息的奪去夜摩兵的性命。你來我往的交鋒半個時辰后,濕透的城牆也已乾燥,夜摩軍的火箭開始見效,城門由零星小火瞬時陷入熊熊大火之中。原本隱伏的冬陽兵開始忙碌起來,各司其職,救火的救火,防守的防守,攻擊的攻擊,忙而不亂。

忙亂一夜后,天色大明,雙方都乏了。夜摩兵停止了攻擊。勛馬上換下城牆上忙了一夜的士兵,換上另一批。

勛早已下了令,各營輪流休息,按時段接替。因而昨夜不管城牆上打得如何熱鬧,休息的人只管休息。現在換上去的士兵休息充分,精神飽滿。城牆上滿目瘡痍,片片焦黑。

休戰片刻之後,夜摩軍又開始了攻擊。諸將此時算是見識了夜摩軍的強悍英勇,夜摩軍常年游牧塞外,靠的就是騎兵衝殺,因而並無攻城工具如撞車,樓車等,但其強大的攻擊力與置生死於度外的打法的確令人心驚膽寒。

雙方就此堅持着。十天之後,城門被攻陷,安若城失守。但勛早已將城中大部分人撤走,由楊影名與若明率領,趕往幽游城與副帥丁見匯合,自己與文斌斷後。定國將軍由於這段時間操勞過度,精神過度緊繃,在五天前病倒塌上,先行送往幽游城。

此後一路上,勛與文斌不斷佈置關卡,阻攔夜摩軍。每一次都守到守無可守的之時方才撤走。夜摩軍果然上當,一路緊銜不放,追着勛他們而去。勛他們雖然守衛極其辛苦,但真正的傷亡沒多少,反而夜摩軍傷亡慘重。自安若城到幽游城,損兵三成。

勛一路行來,不禁贊道憫的工作做得到家。一旨令下,自官道周圍百里之地寸草未見,村莊里一片空蕩,人都遷往遠處。想必夜摩軍現在吃到苦頭了。果然,探子回報,夜摩軍現在糧草供應吃緊,夜摩統帥野先開始焦頭爛額,四處派人出去搶糧,卻幾乎無功而返。

勛得意地笑了。他知道,夜摩軍此時必敗。摸出連生,想起憫那百看不厭的臉。憫,等我!我一定實現諾言,回去保護你。

十五天後,勛和文斌抵達幽游城。全城歡呼,群情激昂,就待夜摩軍至,殺他個片甲不留。此時自出征之日已過了四十三天。憂沒有兩個月是準備不好的,雖然勛仍然擔心京城的情況,但他有自信趕回去阻止憂的叛亂。因為憂他們只怕得到消息現在自己仍然在安若城與夜摩軍進行拉鋸戰,所以不會提前發難。

兩日後,夜摩兵兵容齊整的抵達了幽游城外,安營紮寨。若明一見笑了:「夜摩軍兵力疲乏,內里空虛呢。」

楊影名哼道:「你又知道。夜摩軍兵容齊整,井然有序,怎麼說他空虛呢。你瞎了眼了。」

此來一路,楊影名不斷受若明奚落,憋了一肚子氣,此時當然要討一口氣回來。

若明冷笑道:「獃子就是獃子,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還想領兵打仗。如果我是野先,我又兵力齊整,兵強馬壯,我肯定示弱引你來攻,到時你這獃子就成為我刀下鬼了。此時他們如此陣勢,必然是內里空虛,怕我們去攻才這樣擺樣子。」

楊影名還待回嘴,勛站在城牆上哈哈大笑道:「若明說得不錯。兵書也有云:『士馬驍雄反示我以羸弱,陣伍整齊反示我以不戰。』就是這個道理。」

楊影名只得住口。不過看見若明那張臉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分明是在譏諷自己,氣不打一處來,轉身跑下城牆自行巡營去。

第二日。勛大開城門,列兵二處,擺方陣以待。野先大喜。他正愁勛要是閉門不出,自己還不好辦。此時已入冬,自己糧草不濟。這一路行來,竟一丁點補給都沒有找到。雖已察覺不對,卻無法退卻,只能硬著頭皮而來。希望能攻下幽游城,獲得補給,卻又怕勛與自己耗著,不應戰。此時他們佈陣二處,心中大喜。忙布三角陣,騎兵在前,望一舉衝殺得勝。

果然,冬陽兵在抵擋一陣后,中央不住退卻。野先精神大振,揮軍直上。直到側翼傳來己方的慘叫聲方覺不妙。冬陽兵的陣勢已變為雙頭蛇陣。方才冬陽軍中央的退卻並非自己衝殺的結果,而是他們主動退卻,吸收了自己的攻擊,將陣勢漸漸轉變為雙頭蛇陣,主力集中於兩翼,向自己側翼衝殺。慘叫聲,馬嘶聲紛紛傳入野先耳中。

長時間行軍的疲勞加上糧草不濟所帶來的飢餓以及為冬陽軍氣勢所迫逼出的膽怯,夜摩軍一潰千里。整個戰場已成為單方面的屠殺。勛站在城牆上督戰,心中着實不忍,卻只能由士兵趕盡殺絕。此時目之所及,發現野先在一眾親兵護衛下,向北方逃串,而己方的人忙着殺敵,沒有看見。心中極其不齒這個棄部下逃走的小人。命人取來三隻硬弓並在一起,拉滿之後,一支羽箭疾射而出。箭若流星,待野先發覺已來不及躲,身邊的親兵護上去,但勛這一箭力量極大,在透過三個親兵胸口后,仍不減去勢,刺入野先心口。野先當場斃命。勛因父親被殺的鬱結之氣此時方始抒發。

四個時辰后,戰鬥結束。冬陽軍全殲敵軍。夜摩軍的入侵此時一舉破滅。只待將被占城池中少量守軍殲滅即可全部結束。現在該是趕回去保護憫了。

就在這時,京城中留下的暗探來到幽游城中。禮親王起兵叛亂,正在攻打皇城。禁軍與御林軍現在在奮力抵抗,城中都騎都尉也在皇城外殺敵。但禮親王兵馬眾多,恐怕抵擋不了多時。勛一驚。憂,你竟然提早半月發難!

***

憫自勛走了之後,一直憂心不已,擔心勛有沒有吃好,有沒有睡好,有沒有受傷。可是這一切只能壓抑在心裏不能表現出來,還得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在朝堂上處理朝政。最重要的,是要拖住憂,不能讓他提前發難。他倆早就對憂收集而來的資料分析過,憂完全準備好到發動叛亂至少要兩個月,只要能讓他以為勛兩個月內回不來,他就不會提前發難。所以他每日得到勛的飛鴿密報后,就會將勛的行程拖延十天報給憂。至於勛的真正策略,憫一直閉口不提,瞞着所有的人。雖然能夠拖延多久並不知道,但他必須這樣做。

一個半月轉瞬即逝,憫在終日憂心下,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原本豐盈的臉塌陷下去,閃亮的星眸也暗淡下來。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直晃蕩。小安子在旁急得直轉:「萬歲爺,您這陣子吃不好,睡不好可怎麼行。您看您都瘦成什麼樣了。太後天天把奴才找去訓斥億噸,說我沒當好差,要治我的罪呢。」

憫瞪他一眼:「治什麼罪?要你多嘴。在啰嗦下去,太后沒治你的罪,我也要治你的罪了。」

小安子立刻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唉。小安子啊小安子,你怎麼這樣慘。別人的腦袋在脖子上就好好的,你的腦袋怎麼就這樣左右晃,老往下掉啊。」

憫聽着那可憐的聲音,看着那滑稽的動作,「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愁容稍減:「你這小子!不就想讓我多吃點嗎?得了,傳膳吧。有我在,你的腦袋穩著呢。等黃林退下來,我升你做太監總管。」

小安子一聽,忙跪地謝恩道:「謝萬歲爺。小安子能跟隨在萬歲爺身邊侍候就很滿足了,不敢想別的。」

「小安子!」憫吃到一半忽然叫到。

「奴才在。」

「你覺得,禮親王最近怎樣?」

「奴才哪裏知道?」小安子忙搖頭。

「不妨事,你說。」

小安子告罪后,道:「禮親王這半個月安生多了。上個月還三天兩頭往陽華宮跑,這半個月怎麼就沒聲了。就連在朝堂上,也是一言不發。前天還告假,連着三天都不上朝。這不符合他的性格。怕是要幹什麼事!」

「啪!」憫一下子排在桌子上,將碗震得跳了幾下。

小安子忙跪下:「萬歲爺恕罪,萬歲爺恕罪。」

「小安子,快去吧禁軍統領和御林軍統領給我叫來,另外派人去都衛和都騎指揮所,傳旨兩個統領,密切注意禮親王府動靜。一但有事,自行處置,不必進宮請示。」

「喳!」小安子趕忙傳令下去。跟在憫身邊多年,要發生什麼事他當然心裏有數。希望驃騎元帥能夠儘快趕回來。

憫坐在龍椅上,心怦怦直跳:「鎮靜,鎮靜。憫,不會有似的。憂不會這麼早發難的。」憫一直成功的將假情報報給憂,也自信自己控制得很好。以憂沉穩的個性,不會在還未完全準備好的時候發難。可是小安子一席話提醒了他。憂的舉動分明就是要舉兵前的徵兆。

兩位統領頃刻間就趕過來了。身為軍方高官,對於要發生的一切都心中有數。他們屬於威揚體系,與憂的體系水火不容,對皇室極其忠心。此次驃騎元帥出征前,專程囑咐過二人,因而早已暗中準備。

「臣李剛叩見皇上。」

「臣劉靜叩見皇上。」

兩人見禮后,憫急切的發佈命令:「李剛。劉靜聽令!」

「臣在!」

「立刻關閉城門。此刻起,禁止任何人出入皇城。一切異動,着你二人便宜行事。」

「遵旨!」兩人心中一凜,急步步出殿外,自行佈置去了。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急沖殿內道:「啟稟皇上,禮親王叛亂了。大軍由東西二門進入京城,現在都騎都衛兩軍正在成中抵擋。」

「什麼!混帳東西!是誰開城門放他們進來的!」憫龍顏大怒。

來人手持禮親王軍符,當時東西二門守衛並未接到旨意,將城門打開。

「罷。現在開始,一定要守住皇城,不能讓之攻入。」

此刻,一場激烈的攻防戰正式打響。皇城內,禁軍,御林軍把守好每處城門,拉起弔橋,希望由寬廣深澈的護城河抵擋一陣。

皇城外,京城內,雙方人馬展開巷戰,近身肉搏,一時間,哭聲震天。老百姓萬料不到,天子腳下,新皇初即位,就會發生如此慘烈的戰鬥,紛紛奔走哭嚎。好在雙方人馬都只對對方士兵出手,並未擾民,也未毀壞建築。畢竟不管哪方獲勝,奉天必然要保有一代京城的氣度。

***

城西,禮親王府內。

憂懷抱合歡,與一眾親信商議。那滿身肥油的王大人道:「王爺為何要提早發難?我們尚未準備好。如此一來,太倉促了。」

一武將打扮的精壯漢子也符合道:「就是。大軍只調來斯稱,還有六成在路上,戰鬥力減少了不少。再等上半個月,我們就可以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阿。」

憂掃了一眼屋內眾人,沉聲道:「你們說的都很有道理。可是再過半個月,勛那一眾軍隊就會回來。到時,就算軍隊全部集結完畢,我們也沒有多大勝算。」

「不可能啊。軍隊不是還在安若城與夜摩軍進行拉鋸戰嗎?」王大人說道。儘管是冬天,額上還是冒出汗來。自己負責情報這類工作,出了這麼大的差子,可不好辦啊。

憂緊了緊手,讓合歡向自己懷裏坐得更緊。合歡此時穿了件雪白的珍貂大裘,更襯得他冰雪肌膚,溫潤可人。可合歡卻不太習慣。往年冬天,他都是至多加一件寬鬆的厚袍。因為他需要隨時應付憂的需要,不能穿太多讓憂覺得麻煩。今年破天荒,憂竟然將北疆進貢的珍貂裘給了自己,讓合歡十分驚訝。

憂抱着合歡,覺得暖暖的,就像個小暖爐,可愛極了。心中升起一股幸福感。看見合歡那彆扭驚慌的樣子,又不覺十分心痛。自己真傻,以前為何就不能對他好一點呢。最近真是越發喜愛合歡了。

「當日勛把我給他的人馬自軍中趕出,我就知道事情有詐。皇帝一直給我看氈包,也讓我覺得驚訝,他不是那麼好相與的人。最重要的事,夜摩國至今未派使者來。為什麼?肯定是被盯上了,不願意讓我知道真正的消息。於是我不停派人到那邊探信,卻一個未回。直到三天前,才有人,才有人拚命趕回來說大軍聚集在幽游城,而勛也馬上到達。我才徹底下定決心,一定要在今日就發難。否則就來不及了。」

屋內人神色凝重的,點頭稱是。

「趙俞!」

「末將在!」剛才發話的精壯漢子答道。

「這次的攻城戰就交給你了。」

「是!」

「記住,絕對不允許傷害陛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手不自覺地收緊,緊捏住合歡。

合歡吃痛,將臉埋入憂懷裏,心痛如絞。這一天終於來了,只怕再過不久,憂就會得償所願,但願他能開心。自己,就帶着這個骯髒的身子去地府吧。

回過神來,合歡已被帶回卧室了。眼中淚水來不及隱去,被憂發現了。

憂隱隱覺得心中作痛,抱過合歡道:「怎麼了,怎麼哭了。」

合歡忙擺出嫵媚的笑臉:「沒有。只是剛才眼睛裏進了沙子。」

憂心下一嘆:「不用這樣笑。我知道你心下難過,怕我會丟棄你。我說過,待我成功,我會封你做貴妃。」

合歡搖頭:「合歡不敢奢望那麼高貴的身份。能隨侍王爺我已經很滿足了。沒有不高興。」

憂猛地按下合歡,扯下他身上的衣物,吻上去。

敏感的身體立刻有了反應,如條白練蛇般纏將上去。既然自己陪伴不了幾天了,就讓最後這幾天給他最好的享受,讓他見到最嬌媚的自己吧。只盼日後他的心裏能偶爾想起自己。無聲息的淚水又流出來。合歡沉下腰身,將憂的碩大吸得更緊。今夜的合歡狂野主動,妖冶迷人。

***

攻城戰進行了六天,京城中的都衛都騎雖仍在抵抗,卻無力回天,被包圍在京城西北角。皇城周圍的護城河在第四天被憂的人挖渠引走,憂的大部隊浩浩蕩蕩開到皇城下,進行正式的攻城戰。說到底,皇城畢竟是宮殿所在,易攻難守,即便御林軍和禁軍精銳無比,卻也受不了幾天。

第六天傍晚,皇城西南角被打開了缺口,漫天蓋地的禮王軍沖入皇宮。等待了六天的憂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披掛好一切,隨着趙俞往皇城而去。

合歡在憂走後,明白這一日終於到來了。慢慢走回自己房間,坐在床上,回憶起自己的一生。貧窮卻快樂的家,疼愛自己的父母,生病欠債的家,被逼賣身的自己,遇到憂的快樂,隨之而來的痛苦,到予王府卧底,一切的一切,如走馬燈似的在腦中掠過。回過神來,天已黑透。憂怕是成功了吧。

翻出憂賞賜給他最美麗的衣服,仔細穿戴好。坐在鏡前,細細的梳頭,抹臉,上妝,描繪好那漂亮的柳葉眉。上好妝后,合歡找出暗藏已久的白綾,緩緩爬上桌子,踩上凳子,將白綾繞過房梁打好死扣,再次遙望皇宮所在。他心愛的男人啊,怕是得到自己心愛的人了吧。但願他能憶起曾經有個人兒在他生命里出現過。美麗的頸項套上光潔的白綾。好溫柔的觸感,自己就要死在這溫柔下呢。嘴角含笑,腳下用力。踢翻了凳子,瞬時的下沉將緊窒感強烈的帶來。胸腔中火燒般難受。意識逐漸遠去,黑暗鋪天蓋地襲來。

永別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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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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